趙持滿找來的船長是個老頭,有點黑有點瘦有點乾巴,除此之外一切挺正常的,沒缺胳膊也沒少腿的,既沒有個鐵鉤手,也沒有戴只黑眼罩,連帽子都只是頂很尋常的軟腳襆頭。
這讓李逍都有點懷疑這位是不是真正的船長。
船長嘛,總應當是少隻手缺隻眼睛才顯出經驗豐富的嘛。
那老頭被李逍盯的有點頭皮發麻,“老朽眼睛不花視力很好。”
“聽說你經驗豐富?”李逍收回目光,笑問。
“我出生之時就是生在海船上,打小便開始跟船,十歲開始就是正式的水手了。跑登州入新羅航線已經跑了五十年,當船長也有三十年時間。”
李逍聽的不由肅然起勁,不爲別的,就爲他跑了五十年海船居然還沒掛掉,這個人就夠傳奇夠值得欽佩的。
這年頭的航海技術和造船技術都還不夠發達,跑個長江運河都還經常容易翻船,更別說跑海上了。哪怕這老頭五十年來都只是沿海海岸行做近海航行,可都非常了得了。
五十年居然能一路平安的捱過來,不容易。
“佩服,老船長居然跑了五十年海。”
老頭有些落寞的道,“沒什麼值得佩服的,雖然跑了五十年船,經歷了許多大風大浪,可到老了還是晚節不保,栽了。”
趙持滿在一邊簡單的解釋了句,“王船長去年帶着一條船想直航百濟,結果在海上飄了三天後,發現偏離了航線,然後遭遇了風暴,船被風浪打碎了,一船人除了他,全死了。他抱着塊木頭飄到了百濟,大難不死。”
老王頭回國後,整天在揚州港口的酒館裡醉生夢死。直到有一天,趙持滿來這裡尋找經驗豐富的海船船長。老王本來是沒有興趣再出海的,可後來聽趙持滿說船東的船改造的很神奇,可以當七面風航行,甚至不懼風浪,而且船東還有可直航百濟的法寶。
這些深深吸引了老王,於是他才扔下酒罈子,跑着趙持滿去了洪州的船廠,見到了改裝過的新船,發現這船確實遠超他見到的許多船更適合航海,然後他毅然的回到揚州,利用他多年的人脈關係,招募到了許多經驗豐富的船員水手,回到洪州把船駛到襄陽來等李逍。
“你真有不怕迷失方向的法寶?”
大海里航行,方向很重要。白天有太陽,晚上看星星,老王頭懂牽星術,能用牽星板測方位,但是在陰雨天的時候,老王就只能憑感覺航行。若是以前那般沿海岸航行的話,還能參照海岸上的參照物,或憑藉着多年經驗繪製的海圖航行。
但他想要闖一闖,想直航百濟,那就要闖入深海之中航行,而在深海里可沒有什麼參照物。
上次他的失敗,就是因爲遇陰雨而偏離方向,再又遇上了風暴纔出事的。
“我確實有這樣的法寶。”
“快拿給我看看。”老王急道。
李逍微微一笑,並不答應。
趙持滿在一邊道,“你也已經見識過我們三郎的這條船了,經過改裝過後,已經十分神奇了。”
“確實很神奇,特別是這風帆極爲了得,不過要直航百濟,關鍵還是怕迷失方向。”
“我有一寶,可不懼迷失方向。此物名爲羅盤,可在海上指向南。”
老王有些疑惑,“難道是司南?可是司南在海上根本無法使用。”
指南針的前身就是司南,早在戰國之時已經問世了。不過這種由天然磁石加工而成的圓勺形測向器,並不適於在波濤起伏的海上使用。
而李逍利用穿越客的便利,直接把羅盤針拿了出來。不論船舶如何搖擺,羅盤的指向效果相當穩定。
有了這個,便不用再只是盯着天上的星星看了。
“給我看看。”老王眼睛瞪的許大,激動的嘴脣都發抖了。若是早有此物在手,他上次就不會迷失方向,也不會翻船,那一船人更不會死了。
“給你看看也無妨。”
羅盤指南針這東西並不神奇,許多發明其實只是沒有打破那道壁壘而已,有的時候,真的只是差一層膜沒捅破而已。
老王接過李逍遞過去那隻不過一隻大餅大的羅盤指南針,左搖右晃認真觀察,最後乾脆二話不說就往船上跑。
李逍也沒阻攔,這人看着有股子鑽勁,這樣的船長確實是他想要的。
老王上船後,這裡跑跑那裡轉轉,過了一會,發出了激動的尖叫聲,興奮的尖叫後,是狂喜的笑聲,沒多久也變成了鬼哭一般的狼嚎慘叫。
一會笑一會哭。
老王哭的很傷心,他發現李逍真的沒騙他,這東西真的可以在海上指明方向。他傷心的是這樣的東西怎麼沒有早點發現,要是早發現,他去年就不會出事了。
趙持滿小聲問,“這樣的神器就這樣給老王頭了?”
“要不呢?”
“如此利器,怎麼也得鄭重再鄭重啊,應當讓老王先簽個契約,或者讓老王送兩個孫子到你府上質押着。”
李逍搖搖頭,“不必,有些東西其實早晚會被人發現的,再說分享給大家也不錯嘛。”
趙持滿無語,“你知道這些東西有多麼的神奇?如果拿去賣,有多少海商會願意重金買?你就是賣一千貫一個他們都願意。”
“我知道這東西的厲害之處,不過這東西也就是一錘子買賣,而我也沒想過要放棄這機會啊。我這次來,可是帶了好多個航海羅盤,正好可以一路推銷到登州去。”李逍笑着道。
趙持滿倒有點傻眼了。
“有錢幹嘛不賺呢,現在不賺,等下次別人琢磨出來可就沒機會了。你說一個賣一千貫會不會有點貴啊?”
“你看賣給誰,如果給那些大海商,一千貫算不得什麼。”
大唐有不少海商,尤其是那些跑南海的商人,更有錢。有些商人不但跑南海,甚至直接跑到波斯灣去,靠着一代又一代船長們傳下來的海圖航線,他們打開了一條海上絲綢之路。
“廣州有很多大海商,如果把羅盤拿到廣州去賣,肯定不用擔心買主。”
“嗯,趁這羅盤還沒有被人仿製之前,得多賣點出去,這個事情我就委託給你,你安排點人手,到大唐各個港口去賣。能賣多少個就賣多少個,咱們先狠撈他一筆再說,小點的港口幾百貫也賣,大港口千多貫也賣。”
“三郎你手上有很多這種羅盤嗎?”
“時間匆忙,做的有限,也就幾百來個吧。”
“幾百個?”趙持滿瞪大眼睛,嘴巴里都能塞進去一個拳頭了。
一個買幾百上千貫,那幾百個羅盤,得賣多少錢?這不得賣上幾萬十幾萬貫?
“我估計賣不到太多錢,剛開始可能有不少人搶着要,但這東西要說技術含量也不算太高的,若有心參研仿製還是不難的。到時有人仿製出售,我們的就不好賣了,價格肯定會不斷下跌的,最終一個能賣上十貫都不錯了。”
所以李逍想的也簡單,幹一錘子賺一筆就算了,能賺多少就多少,打個時間差,趁別人山寨他之前,先到各個港口找那些海商們圈一筆。
趙持滿大嘆李逍陰險,不,是精明後,進了趟襄陽城,然後告訴他,三百多個羅盤已經安排出去了。
老王在木蘭舟上又哭又笑了半天之後,就開始催李逍早點起航,他迫不急待的想出海試驗下這羅盤的功效了。
李逍倒也想早點走。
但他來到襄陽的消息,還是走漏了。
不但襄州刺史與一羣同僚來宴請他,而且襄陽的不少豪強大族也來請他。李逍跟這些人也不熟,可人家來請,也不能不理會。
那些土豪世家李逍可以不理,但刺史還是得拜見下的。
襄州刺史不是別人,而是武氏的兄長,武氏雖說還沒當上皇后,可已經進位宸妃,大家都知道這位肯定能當皇后的。
武氏的兄長武元慶便升任了這襄州刺史。
武元慶對李逍很客氣,因爲他妹妹武氏交待過他,李逍是自己人。武元慶沒什麼本事,全憑着父蔭當個小官,然後現在又憑着妹妹的得寵,才做上了這刺史之位。
武元慶沒什麼本事,但很喜歡錢。
他聽說李逍要去百濟爲官,長安的長孫無忌等許多元老勳戚們湊了十萬貫給李逍,於是也想搭個順風車。
“百濟那邊真的大有可爲嗎?”武元慶一副咱們哥倆好兄弟的模樣。
“朝廷是有意要把朝鮮半島納入我大唐疆土的,那裡現在已經實置州縣,還有二十萬兵馬在用兵,可以期待的是,十年之內,三韓半島必被我大唐征服,到時那裡會成爲我大唐的第十一個道,朝鮮道。”李逍對武元慶說的是實話,朝廷上下確實沒打算放過這塊肥肉,一旦征服,那就必然是直屬地,而不再是羈糜州。
“祥瑞兄,哥哥我這裡也有幾千貫子錢,你看能不能也搭個順風車,投你那去?”
“可以,當然可以。”李逍倒是來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