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繁華,層起疊落。不過都是眼前風景,身下萬般風雲,不過眷身,而不沾身。
即便,公子徹和蕭毓軒長得一模一樣。
即便,公子徹是蕭毓軒的前世。
可不論如何,我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一步步犯下這等過錯。即便是未曾謀面的陌生人,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人利用別人的感情肆意妄爲。
楚煬緊緊注視着我的眼睛,眼底慢慢流露出了一股釋然和生氣,閃現着一股明亮的光芒來。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陽餘暉淡淡地灑在街道上的樓閣飛檐。已至夕陽,茶樓酒肆,作坊小鋪,處處都是一片繁華景象。文人墨客,幾許朦朧和詩意。俠者劍客,給眼前這一片繁盛的京城也增添了許多意氣和風骨,生生多了許多俠骨之氣。
這側,諾大的茶樓內,已然一副人影晃動,熱鬧至極的模樣。
“喂,你聽說了嗎?”雕花的黃木桌側,一人戳了身側正在飲茶的人問道。
“聽說什麼啊?”這人大口喝了一口茶水,滿意的用衣袖擦了擦嘴問道。
只見這人無奈地嗔了他一眼,旋即放下手中的茶碗:“昨日啊,這懷王府傳出來了消息,說是王妃病了,宮裡那些太醫都束手無策,現在還貼了皇榜,懸金百兩四處尋找能人志士呢!”
霎時間,原本就人頭竄動的茶樓瞬間都被這人說出的話吸引了過去。
“懸金百兩?!”
一時間,茶樓紛紛炸開了鍋那般。瞬間都被那人吸引了過去。
“原來是懷王妃病了啊?!”
“王妃這是得的什麼病啊?!連宮中的那些御醫都束手無策?”
“是啊是啊!居然能懸金百兩!那可是一百兩黃金啊!!!”
……
頃刻間,茶樓的客人紛紛圍在那人身側,你一句我一句的說道。就連那些小廝也瞬間被這人所說的話吸引了過去。
默了一瞬,只見這人挑眉一笑,得意地飲了一大口茶,旋即定定放在桌上,清了清嗓子,道:“這件事情啊,還要從兩日前說起——那天啊,咱們懷王殿下帶着王妃去城外賞花,沒曾想,那日原本天氣正好,可後來卻又下了雨……”
這件事情瞬間從那茶樓中涌出,人人口頭相傳,甚至被編造成了無數個版本。但不管如何,我患了重病的事情已然傳了出去。
“怎麼,這幾日窩在王府,不能出門的感覺還好嗎?”忽地,隨着“吱吖”一聲,楚煬推開文謹閣的房門說道。
循聲望去,只見楚煬今日着了一身白衣,輕裘緩帶。雙目斜飛,面目俊雅,神態甚是瀟灑。
“看來你今天心情不錯——”我不禁放下手中的書卷,輕笑一聲說道:“怎麼,今日不用和寧王殿下一起議事嗎?”
自從司徒空死後,韋輔林在朝中忽地一朝獨大,原先或明或暗投靠於司徒空的諸位大臣無疑突然失去了領頭羊和旗幟。而韋輔林和司徒空相鬥多年,勢同水火。不論是在朝堂還是在生活中,都視對方爲勁敵。
如今不費吹灰之力,輕而易舉便了卻了心頭大患。對於韋輔林而言,自然是欣喜不已。他也必定會趁此機會一併清算舊賬。那些原先投靠於司徒空的大臣們,司徒空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們。但這一點,那些大臣也很清楚。
人心惶惶。這對楚煬來說卻也是一個絕佳的契機。既可利用皇長子的權威和勢力,對那些大臣進行收服,歸於自己麾下,也可以利用對韋輔林進行一定的束縛和挾制。因此,這些時日以來,楚煬常常和寧王一起商討朝堂之事,很少回府。
有的時候我很佩服楚煬的手段。起初在韋輔林和司徒空相互爭鬥之際,裝作一副不諳朝堂之事,沉迷於女色的模樣,爲的就是讓他們放鬆警惕。否則,想必司徒空必定會和韋輔林聯起手來,一起對付他這個皇長子。那時,只怕諸事危矣。細想起來,楚煬倒也真是“老奸巨猾”。既可以韜光養晦,又可以坐山觀虎鬥,不費一兵一卒便可以讓司徒空和韋輔林爭鬥不斷,消長他們各自的勢力。
想到此處,不免擡頭看向楚煬,只見楚煬的眼神微微漾起,嘴角一勾,輕笑道:“夜寒露重,鴛鴦瓦冷。愛妃抱恙在身,本王身爲夫君自是要好好陪伴纔是——”
看着他如此打趣我的模樣,我不免輕笑出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楚煬見狀,面上的神情更是帶着幾分淺淺的笑意,將佩劍取下輕放在案牘之上,身姿挺長,站在那裡一副天家貴胄的姿態。
“怎麼樣,這兩日一直在房裡待着悶不悶?”楚煬款身坐下,詢問道。
悶……能不悶嗎?這個年代什麼都好,就是沒有手機、平板和電腦。在這房裡待着,除了看看一些書籍,閒時打個盹休息,或是彈彈琴什麼的,別的也做不到了。女紅什麼的我也不會啊這!
其實我還是很慶幸的,幸好自己學的專業是考古學,否則我連這書上的字都未必盡數認得。來自內心真摯的呼喚——給我一部手機,別說讓我在這個房間待兩天了,讓我待上一星期也沒事兒……
“想什麼呢?”忽地,楚煬伸出手來在我眼前晃了晃問道。
默了一瞬,我這才反應過來,遂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在這房裡待着雖然無聊,但也還呆的下去——”
聞言,楚煬不免輕笑着搖了搖頭,自顧自的拿起几案上置着的青色的釜,釜下支着一隻小火爐,水沸聲如松風那般。而房內置放着的香爐散發着一股淡淡的紫檀香,更爲午後平添了許多慵懶和悠閒,一時間,竟然也頗有些安然的滋味。
“對了,郡主那裡怎麼樣了?”
幕寶這兩日一直在郡主府爲樂珩郡主治療病體,尚未回府。想來有幕寶在,應是無礙。可樂珩郡主的病實在來得突然,此次又過於兇險,就連宮中的那些御醫也都是束手無策。想起幕寶上次所說的“心結”二字,不免又有些擔心。
若只是傷勢,任憑如何兇險也總有方法救治應對。可若是心結…那便只有七個字可言——心病還需心藥醫。
“幕寶的醫術很是高明,適才我去看過珩兒,她已經好很多了。只是幕寶還需再爲她好好調養幾日,需在一旁照料,想來還需過幾日才能回王府陪你了。”
說這話時,楚煬手上的動作未停。凝神聽釜內水聲已慢慢停止了沸騰,旋即從几案上的小匣中取出一匙茶末,掀開釜蓋,將茶末擲於沸水中央。
“沒關係,只要郡主的身體可以儘快好轉就行,只一樣,幕寶貪吃,這幾日她這麼辛苦,你們可要好好慰問她!”我揚聲對楚煬說道。
幕寶在郡主府又沒有可以說話的人,想來也是如我一般無聊至極把。不同的是,我是在這房裡懶懶的待着,幕寶卻是要在那裡忍受着無聊和孤單,還要悉心照拂郡主的身體。只可惜,礙於要設計引出公子徹,眼下我也只能稱病待在文謹閣中,不能去陪伴她。希望楚煬他們能照顧好幕寶吧……
那廂,楚煬卻是不免輕笑出聲來,無奈地搖了搖頭:“放心吧,郡主府的御廚子,燒菜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過幾日,我定會還你一個白白胖胖的幕寶——”
聽到楚煬的話,我這才放下心來。垂首望去,只見楚煬已拿起一方竹箸,慢慢攪動着釜中的沸水。
只見那綠如幽雲的茶末隨着竹箸輕輕地在釜中饒有興趣和規律的轉動着,悠香徹骨,一時間,茶葉的清香瞬間瀰漫了整個房間。
我靜靜的坐在一側,認真的看着楚煬烹茶。一瞬後,楚煬擡起頭來,向我遞了個眼神。會意後,我遂從几案上的小匣中取出兩隻釉色如玉的茶盞,輕輕放在楚煬手邊。
見狀,楚煬的眼睛蓄滿了星辰那般,深深看了我一眼,旋即將釜從小爐上取下,茶湯在下,湯花在上。兩物分在盞中,霎時間,有如嫩綠葉般的茶色瞬間映入眼簾。
頃刻間,清香更勝方纔。蘭氣氤氳,竟是讓人聞了有茅塞頓開之感,只覺得胸中煩惱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一片清朗。
“來,嚐嚐本王烹茶的手藝如何——”楚煬將一隻茶盞輕輕推到我面前說道,眼角盡是溫柔。
輕輕執起茶盞,只見湯色淡綠清亮,綠葉託着嫩葉,宛若蓓蕾。細細聞去,只覺得茶氣清新,輕輕抿了一口,心中卻有了強烈的觸動和驚訝,這茶的味道,滋味鮮爽,滿是甘醇。和昔日蕭毓軒所烹的別無二致。念及此處,不免又將茶盞置於鼻下細聞,再次輕輕抿了一口。
“這應該是茶中極品,鳳凰單叢茶。”我幽幽的喝了一口,自言自語道。
這茶的滋味,究竟有多久沒有嚐到了?想到此處,淚水不免涌至眼眶,想到楚煬也在此處,不免忙收起心中傷懷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