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兒,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楚煬緩緩開口問道。
“我,我過得很好……”好似一陣風,窗櫺微的抖動,聽到他如此對凝兒如此深情的詢問,我也只得呆呆應道。
“凝兒,你知道嗎?我好懷念當年我們在西侯幽谷的那些日子…”
“你還記得嗎?你,你最喜歡下雨了……每到雨季的時候,你總是拉着我跑到泗水那裡去看瀑布……”
“每年春秋的時節,你就拉着我去山上,去……去摘果子,你還總是爬到樹上去摘桃子吃……”
此時,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包紮完畢,或許是傷勢已經漸漸好轉,他說話也漸漸有了一些力氣,不再似方纔那般虛弱,吞吞吐吐。
我慢慢將他的衣服整理好,聽他不住地耳語着,敘說着他和凝兒之間那些快樂的曾經與過往。
“你知道嗎?我把我們之前住的竹屋搬進了王府,裡面的一切,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他脣角緩緩綻開了一抹微笑,萬千情意融在眼中,十分溫暖。頓了頓後,他輕輕拉起我的衣袖,他笑着說,“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帶別人進去過,你知道嗎?我上次帶你進竹屋的時候,我有多麼開心!好像什麼都沒有變,就像回到了當年我們相處的那些時光。”
我坐在他身旁,默默聽他講着,霎時間,身子忽地一僵。
楚煬說,“上次帶你進竹屋的時候”?!我記得,他曾經帶我進去過那間竹屋。可那個時候,我只覺得不明所以。
可經他方纔一說,我現今只覺得愈加迷茫,腦子一團漿糊。他口口聲聲說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帶別人進去過,可他爲什麼又要帶我進去?
思量恍惚之際,只覺得掌上的溫度忽然熱切起來,垂首望去,只見楚煬緊緊拽着我的手。或許是因爲發着高燒的緣故,他身上的體溫愈發綿熱。詢問幕寶之後,只得又從藥箱中拿出退熱藥來喂他服下。
“你就別胡言亂語了,好好睡吧,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夜色愈深,他現在這般胡言亂語,我也着實無奈,只得默默地坐在他身旁。可他緊緊拽着我的手,我卻也不好再用力掙脫開來,只好由他去了。
話音剛落,卻見楚煬堅定地搖了搖頭:“凝兒,我真的很想你。你雖然就在我身邊,我每天都能看的到你,可你卻又離我那麼遠……你什麼時候纔會想起我呢?”
這下,我卻是愈發迷茫了。
什麼叫“就在我身邊?”
什麼叫“我每天都能看得到你?”
“凝兒……”恍惚中,只聽楚煬低低的喚着這個今日神志不清時一直掛在耳邊的稱呼,他身子微微一挪,好似用盡了全身氣力,伸手攬住了我的腰,就像個受傷的嬰孩。
“喂!你…”伸出手來推搡,可楚煬卻紋絲不動,頭倚在我肩上。我伸手推搡,他卻靠的愈發緊了。
“你別抱着我啊你!”我能感覺得到他身子忽有些不易察覺的微顫。側頭望去,他彷彿歡喜至極。對他而言,彷彿這個懷抱是他盼望等待許久的片刻歡愉那般。
“筱語,你再推,只怕他的傷口又要裂開了——”還想伸手去推他時,幕寶無奈的聲音緩緩傳來。
看到我面露難色,幕寶也是滿滿的無奈:“就今晚,你就忍着點吧。”
一時間,我也只得點了點頭,任憑楚煬靠在我的肩上。看到他緊閉上眼,脣角滿是微笑,彷彿擁着的那個人真的是他一心一意愛着,牽掛着的凝兒的時候,那一瞬間,只覺得心神恍惚。原來楚煬再怎麼堅強,平日處事如何謹慎老練,又如何凌冽決然,可在“情”之一字上,不過也是個思念愛人的可憐人罷了。
……
“你從前的那位未婚妻,和楚煬倒是走的挺近。”迦葉右手輕輕一揮,面前的幻境瞬間歸於一片虛無。
只是可惜了,幻境中雖能看到他們此刻在做什麼,可卻聽不到他們之間的對話。
聽到迦葉提起自己從前的那位未婚妻時,公子徹眸中閃過一絲極其不易讓人察覺的恍惚,旋即歸爲一片幽深和惱怒:“真是笑話。楚煬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愛着凝兒,還想要復生,到頭來,還不是抱着他的王妃!”
頓了頓後,迦葉沒有言語。她原本想趁楚煬受傷,將他們幾人徹底一網打盡的,可公子徹卻不同意,甚至嚴厲堅決地拒絕了她的意見。
“我怎麼可能會讓楚煬死的那麼輕易?我要讓他看着自己所在乎的人一個個的死去,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公子徹那時的回答清晰地迴響在耳畔,既然如此,迦葉遂也不再對公子徹接下來的行動多加微詞,只是小心提醒道,“楚煬的傷勢明天便會好轉。明日一早,只怕他們三個就會離開這裡,朝焚天煉獄而來。
迦葉說着,旋即慢慢起身,伸了個懶腰,一舉一動皆引得紗衣有些波光流動之感:“你打算怎麼做?”
“我……”
“呼——”一陣風吹過,帶動了窗戶的響動聲,公子徹下意識看向外頭,月色打在其上,忽然隱隱約約的映出一人輪廓。
“是誰!”說時遲那時快,公子徹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意和寒意,身子忽地從榻上移到窗戶邊。
他剎時靠在窗邊,猛地推開門窗,青羽的劍刃瞬間停留在一個人的脖頸上!近在咫尺之間,可那個人面上滿滿的都是恐慌和害怕,只是呆呆地看着公子徹,彷彿嚇呆了那般。
“是你?!”透過珠簾,迦葉清晰地看見了這人的面貌,不由下意識的說道。
“……小人蔘見聖女,聖使…”
收劍之時,公子徹的眉宇之間少了方纔出劍時的凌冽果決,“這麼晚了,司徒大人不在客房待着,來這裡有何事呢?擅闖聖女內殿,可是死罪!”
司徒空憨笑一聲,旋即慢慢轉過身去,從正門而入,小心翼翼地走到殿內,定定地凝望着迦葉和公子徹:“我只是一時經過,聽到聖女和聖使的聲音,想着進來請安罷了。”
話音剛落,只見司徒空鼻頭一酸,瞬間淚如雨下。
“司徒大人,說得好好的,這是在哭什麼?”
迦葉明知司徒空心懷不軌,但還是裝作什麼事情都不知曉那般,好奇地問道。
“聖女,請救救小人吧!”話音剛落,只見司徒空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略帶啜泣的聲音迴響在殿內,十分的清晰。
公子徹和迦葉本對他萬分厭惡嫌棄,可奈何只是把司徒空當做一顆棋子,現今他還有用處,只得老老實實的應付。朝公子徹遞了個顏色後,公子徹忙向迦葉定定點了點頭,旋即大步向前,忙用力將司徒空攙扶起來:“司徒大人,有話好好說啊,這般行禮又是爲何呢?”
聞言,司徒空垂眸,抹去面上的淚痕,“聖女和聖使不知,小人此次前來忘尤殿照常修煉,沒曾想,那懷王殿下居然趁機端了西沅!小人的眼線來報,西沅現今已然被一把大火燒得一乾二淨,那裡的彼岸花全然沒了蹤影,化爲一片灰燼了啊!”
話音剛落,那司徒空眼眶中的淚可謂是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滑落至臉頰,看起來好不委屈。
“哦?竟有此事?!”迦葉居高臨下的打量着司徒空,裝作什麼事情都不知曉那般,反問了一聲後,遂又不補充道:“你說,西沅是何人毀的?”
“啓稟聖女,正是那楚丘國的懷王殿下楚煬!”
“可我卻不知,那楚煬與司徒大人有何恩怨?以至於他如此做?”迦葉的聲音極輕,就如與好友耳語一般,只是在公子徹聽來,卻是寒冽如寒冰。
司徒空不住的抹着淚,只是看着迦葉和公子徹,“我……那楚煬在朝堂上與小人向來過不去,這朝政之爭,萬萬沒想到今日竟會成爲楚煬暗害小人的緣由啊!”
話畢,司徒空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來,用力咬着嘴脣,看起來好不委屈的樣子,:聖女,西沅一毀,彼岸花全無。這麼長的時間積攢的一切全毀了!小人以後還如何求長生之道呢?求聖女,聖使爲小人做主啊!”
話音剛落,已是定定跪在地上磕了個響頭。
公子徹和迦葉面面相覷,心想:好啊,這司徒空進來這麼久,總算是把心裡話說出口了。無恥老匹夫,心裡還掛念什麼長生之道。自己的兒子死了,也不過是傷心一時罷了,對自己的事情倒是挺上心。
“那,司徒大人,想要我們忘尤如何爲你做主呢?”
“自然是殺了楚煬!”司徒等的,就是迦葉問這句話。
他早就看楚煬不順眼了,這麼多年,他們在朝政之事上向來意見不合,楚煬在他們面前裝傻,他不是不清楚。可如今,他居然動手毀了西沅!這件事情他是萬萬忍不得的。要知道,他好不容易纔找到西沅這處頗具靈氣之所,又動手殺了西沅的所有居民,用他們的血肉灌溉彼岸花。耗時幾年,尋來修煉之人,以做獻祭滋養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