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收了柳尚爲徒,舞語仙自然沒打算將明修和明旌的身份隱瞞太久,只不過沒料到如此快速地暴露。
說到底,還是還要“感謝”蘇蘇自作主張。
瞄了一眼嘴角依舊滲血的丫頭,舞語仙卻又不好責怪。
畢竟此事始作俑者還是明修,若不是他獨自偷逃出去,蘇蘇也不會急於將功補過。
可若是將這口鍋扣在兒子頭上,舞語仙看了看明修小心翼翼的模樣,甚是不忍。
要不是榭北行受傷,兒子也不會着急回去看他。
說來說去,還是怪他!榭北行,果然害人不淺!
終於找到背鍋的,舞語仙心中的怨氣總算疏通了一些。
但是她沒有直接回答柳尚的問題,轉而問道:“今晚,你與晉王世子榭函有什麼密謀?!你若和盤托出,爲師願意原諒你一次,可若是敢有半字謊言,休怪我將你逐出師門,這輩子你都休想再學薛家槍法的一招半式!”
對於最後一句話,舞語仙是很有底氣的。當年姨媽出嫁早,外公的槍法只傳了孃親一個。
如今這世上,會薛家槍的,只有自己。
柳尚聞言先是一愣,隨後趕緊討饒,他也沒想到自己前腳剛剛拜師,後腳就有被逐出師門的風險。
“師父!?您怎麼會這麼說呢,今晚弟子是依照您的吩咐前來學槍法的,至於什麼榭函,弟子出獄之後還沒見過他呢。”
見舞語仙目光灼灼,顯然並未全信的樣子,柳尚趕緊指着蘇蘇繼續說道:“這個姑娘也能作證啊,當時就是她叫我去偷世子的,不然我根本不會離開醫館,又怎麼會與榭函有什麼密謀?”
舞語仙看着柳尚緊張的模樣,卻依舊不做聲,只盯着他不動。
強大的壓勢讓柳尚渾身不自在,舞語仙卻偏在此時故作輕鬆的輕敲着桌子。
骨節觸碰圓桌的每一下,都像是砸在柳尚心頭一般,震的他渾身不舒服,卻又莫名溫暖。
恍惚間他擡起頭,燈下女子英目灼灼正盯着自己,她兩頰因爲怒氣微微泛紅,可嘴角卻分明上揚着,像是並沒有真的氣急。
舞語仙這個人,柳尚其實談不上了解。但是這個神情,這個敲擊桌子的動作和頻率,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彷彿瞬間,他又成了那個泥裡打了滾、街上淘氣被告了狀的總角小兒,消瘦卻不減威嚴的姐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看着他。
喉嚨一緊,柳尚雙目瞬間紅了。
這麼多年,他從不讓繼母弟妹們看見自己的脆弱,也從不向外人展示自己思念姐姐的傷感。
可是這一瞬,在這個尚顯陌生的“師父”面前,他卻突然忍不住了,眼淚竟然剋制不住地汩汩而出。
正敲打着這小子敲的開心,舞語仙忽見他一扭臉,眼淚先淌了下來,頓時蹙起眉頭,手指也不敲了,換做一掌狠狠拍在桌上:“你都多大了,問你幾句就哭!你還有沒有一點出息!”
這話一出,柳尚整個人怔住了,他回眸看向舞語仙,眼淚流的更多了。
這口吻,這個措辭,若不是明知她是舞相長女,柳尚會毫不猶豫喊出一聲長姐來。
依舊沒發現問題所在,舞語仙越看柳尚這副德行越是來氣。
“只是問問你是否與榭函有什麼密謀,有就是有,沒有便解釋清楚,你七尺男兒痛哭流涕的,這成什麼體統!”舞語仙恨鐵不成鋼道。
幾乎抽泣得難以自已,柳尚半天才壓着喉嚨說出一句:“師父見諒,您方纔的舉動,實在,太像徒兒長姐了。所以,一時之間,悲從中來……”
此話一出,舞語仙瞬間凝固,她看了看努力壓抑着悲痛的柳尚,心裡也泛起一陣苦澀。
這麼大個子了,依舊是個孩子。
心中不知是生氣還是憐惜,舞語仙緩緩起身絞了一條帕子遞給柳尚,靜靜坐在他對面等着他平靜下來。
柳尚接過帕子蹭了蹭臉,努力壓抑着翻涌起的悸動。
明修見大家都安靜下來,緩緩開口道:“孃親,我覺得這個哥哥應該沒有什麼密謀,他見到孩兒的時候,一臉驚訝,還一直勸蘇蘇姐姐別冒這麼大風險呢。”
剛剛讓情緒平穩了幾分,柳尚聽見世子這話頓時又驚圓了眼睛:“娘……親……師父您是……世子的……”
本想再確認一下柳尚的心思,可明修這一句話,打亂了舞語仙所有計劃。
但是這畢竟是弟弟,從小調皮搗蛋卻心地善良的那個孩子,舞語仙決定信他一次,哪怕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不錯,這孩子是我的親生骨肉,所以纔要將他帶回來。”舞語仙看着柳尚眼中的震驚,至少確定眼下他並沒有什麼歪心思。
舞語仙被休之時,柳尚年紀還小,所知也是在柳府中道聽途說。
“他,他不是王爺外室所生嗎?您不是因爲這孩子的事情,才與王爺徹底決裂離開王府的?”柳尚說的,自然是京中人盛傳的版本,也是幾乎所有人認定的事實。
舞語仙冷笑:“榭北行休妻還需要什麼理由嗎,你這麼多年恨他怨他,難道不是因爲此人冷血固執?”
說罷,她摸了摸明修的頭道:“當年我懷着孩子,被休之後本想在京都安穩度日,可卻沒想到榭北行舉王府之力全城搜捕我。無奈之下,我只好留子假死脫身。”
明修靠在舞語仙懷裡,輕輕抹掉孃親眼角的水漬。
“竟是如此……”柳尚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繼續問道,“那他爲何不上報朝廷說明此事!?世子生母身份成謎,對他又有何好處。”
舞語仙緩緩搖頭:“你不知道他對我的恨,從成親那天開始,就到達頂峰。與我有了骨肉,是榭北行此生之恥,他絕不可能承認安和王府世子是我的兒子。甚至娶你妹妹柳絮兒做明修繼母,也不願意承認我的身份。”
柳尚一直以爲,榭北行與舞語仙情意相投,這才因爲婚約冷落長姐。
也因此記恨二人多時,長成之後,更是幾乎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程度。
可是今天聽了這番話才發覺,自己這麼多年完全矇在鼓裡,恨錯了人。
“可是,可是師父,您就這麼把世子偷出來,明日安和王發覺,定會震怒啊!”柳尚突然跳起來,急急轉了兩圈之後,狠狠鑿了左掌一拳道,“我有令牌,您現在就走,立刻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