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官的轎子停在門外,不論守衛如何客氣,都不邁進半步。
彷彿稍微靠近一點,就有被瘟疫沾染上的危險。
傳令官在門口等着,守衛們也不好將大門封閉,彷彿有意將他拒之門外。無奈只能將中軍門敞開,等候王爺的消息。
一旁柳尚正巧吊兒郎當地跑到門口,見此情形故意慢了下來,想聽聽口風。
就在此刻傳信的巡守匆匆跑了出來,到門口向傳令官拱手回道:“稟大人,王爺正在查清瘟疫的源頭……”
“你就說到底什麼時候!”傳令官聽了個開頭,便出言斥責,這一宿他已經跑了兩趟了,這番說辭也聽得耳朵起繭。
若是再不帶回確切消息,他這個中官恐怕也不用再來第三次了。
步兵立刻回道:“王爺口諭,黎明時分宮禁解除之時便會回宮述職,還請大人代爲回話。”
用帕子捂着口鼻,傳令官怔了怔,他將頭探出轎子一半,再次問道:“就是今日黎明嗎?此話當真!?”
其實所有人都清楚,巡防營出現瘟疫,此事即便屬實也是天災而非人禍。逼迫一個領兵打仗的王爺查清源頭,確實有些過分了。
也是因此所有人都料定,榭北行一定會仗着巡防營的兵力退避其中,至朝廷的命令於不顧,先龜縮幾日再說。
卻沒想到,昨日才封城,他今天便要去面聖。
確認再三,一直在轎子裡不露面的傳令官走了下來,對這巡防營的大門做了個揖。
“謝王爺心疼奴才,灑家這就回宮去覆命,靜待王爺佳音。”
兵丁見狀也不好上前攙扶,只能遠遠地回禮。
這沒完沒了的傳話終於停止了,不管安和王將會是什麼命運,他這個差事總算是交了。
幾家歡喜幾家愁,在陰暗處的柳尚聽聞此事,也是眉頭展開。
怕就怕榭北行一直不應朝堂,只要他敢回宮敘職,晉王便可保證,巡防營出瘟疫他榭北行絕對脫不了干係!
破曉之前,榭北行你好大的口氣。
你的仕途和名譽,也就到破曉之時了。
柳尚帶着一臉笑意慢慢跑開,誰都沒有留意,在傳令官的轎子底下,一個小小的身影落了下來。
米團兒搓了搓雙手,趁着衆人都在注意傳令官的時候,悄悄溜進了巡防營中。
在王府偷聽到紫嫣與劍南楓的對話,米團兒就決定要來巡防營,助孃親一臂之力。
這一路雖然坎坷,總算是到了。
他不敢怠慢,貼着暗處便溜進營地,只是去何處尋找孃親,現在還是一籌莫展。
既然是到兵營,孃親肯定是爲了治療瘟疫之症。她需要巡防營的配合,恐怕少不得要通過王爺。
米團兒在暗處迅速整理來思路,之後便看見一個怪人,披星戴月地在跑步,與忙亂紛紛的巡防營,顯得格格不入。
不僅如此,他臉上還掛着怪異的笑容。
兵營中來來往往不少人,大多行色匆匆,或者戒備十足。米團兒看了一圈,決定跟着這個有些奇怪的男人。
心情剛剛舒暢了幾分,柳尚跑着跑着忽然聽見身後有響動。
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並未見人影。
這個時候了,難道還有同袍有心情與自己逗悶子!?
還是說月黑風高,這巡防營中混進來什麼人了!?
柳尚繼續跑着,到了一處拐角之時,猛地停住轉身。
果然身後這傢伙來不及躲避,落在他眼中。
只不過沒想到的是,這竟是個圓滾滾的糰子,看起來只有五六歲模樣。
沒錯,正是米團兒。
沒等柳尚開口詢問,米團兒先發制人:“你不必問我身份,只需要告訴我,安和王在何處即可。”
張口就問王爺,這小子是幹嘛的?
柳尚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番,見米團兒身上贓呼呼的,以爲是哪裡逃難的花子。
“王爺也是你能見的?安和王可兇了,你要是被他看見就死定了。快走,這是巡防營,可不是小孩兒能來的地方!”連吼帶嚇,柳尚還有大事安排,可不想被個小孩兒絆住了手腳。
“我自然知道他多兇狠,小爺都我見識過。你就告訴我,他在哪就行了,其他的事情,無需閣下掛懷。”米團兒拱了拱手,竟是謝過了柳尚好意的模樣。
小爺……
柳尚摸了摸腦袋,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小孩兒,還真是有點意思。
“既然知道爲什麼還要去見他,難不成你不怕死嗎?”柳尚打趣道。
米團兒突然仰起頭來,蹙着鼻子嗅了嗅,立刻說道:“好了,小爺知道要找的人在哪裡了,謝過大哥哥。只不過,你可別告訴別人見過我,大恩日後來報!”
柳尚看着米團兒花貓似的背影無奈道:“大恩日後來報?小兒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還敢誇口報恩?”
只是月黑風高營地霍亂,這孩子半夜三更來找王爺,到底有什麼事?
正在好奇這小孩兒,突然有人拍在柳尚肩頭,他回頭看清來人頓時笑了:“世子,事情都安排好了,您就放心吧。對了,方纔傳令官又來催促,榭北行竟然說天亮就去宮中述職。您說,這次他還能從宮門口走得出來嗎?”
夜色下,榭函的長眸顯得更加狹長:“柳公子放心吧,恐怕他這次,連進都進不去。”
將米團兒吸引走的,正是舞語仙自配的冷香丸。解毒來說,這算是百解丸的升級版,比起尋常的解毒丸功效更強,而且帶有一股奇香。
順着香氣,不多時米團兒果然看見了孃親。
就在他準備撲過去的時候,突然看見神情冷峻的安和王也在,頓時一個趔趄摔在地上。
這撲通一聲自然是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兵丁們立刻圍了上去,火把照亮了周圍,米團兒這才撓着頭起身笑道:“是我是我,驚動各位了,真是不好意思。”
榭北行見到米團兒自然是又震驚又生氣:“這麼晚,你怎麼來的!?是不是劍南楓帶你出來的,這小子,扣他半年俸祿是罰輕了。”
舞語仙看着米團兒,心裡很是過意不去,這孩子定是發覺自己偷偷溜走,這纔想盡辦法前來。
榭北行看了看周圍,又瞪了舞語仙一眼,示意她若是膽敢在人前相認,必然會要了她的命!
米團兒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王爺,不是劍叔……南楓叔叔帶我來的,是孩兒自己來的。”
“這麼遠的路,又到了宵禁,你怎麼出來的!?別想着替他掩護,這小子,本王一定要……”榭北行怒氣擡頭,恨不能立刻把劍南楓抓到眼前。
米團兒不緊不慢道:“真的不是,是孩兒擔心……您,所以跟着傳令官的轎子一起來的。只不過,沒讓他發現而已。”
說着,他伸出一雙小手,上面不少地方都磨出血來,看着很是讓人心疼。
“你,你,你扒着轎子底下過來的!?”榭北行不可置信地看着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