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柳梧暢傍晚入宮的行爲很是上心的,自然還有晉王府。
聽到消息的時候,晉王正在責罰榭函,先是聽聞右相白渚回京了,他眼珠亂轉,正想不出對策,又聽聞柳梧暢進宮面聖,更是讓他疑竇叢生。
放下家法,他視如無物地從榭函身邊走過,低聲詢問小廝:“你看清楚了,柳梧暢一直沒出來?”
小廝搖頭:“回稟王爺,確實沒有。”
“那白渚呢,一直沒進宮?”晉王又問。
“沒有,直接去了安和王府,也是一直沒出來。”小廝回道。
這該進宮的不進宮,不該進宮的不出來是什麼情況?
晉王眯起狹長的眸子,眼神裡閃着飄忽不定的光。
想着想着又是一陣惡怒,拎起家法便往榭函身上抽去。
“讓你去銷燬個證據,沒辦成也就算了,還能幫着舞語仙去建什麼惠民藥坊!!”抽的累了,晉王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狠狠嘆道,“蠢貨,就是蠢貨!本王怎麼會信了你!”
門外院子裡,小世子榭存遠遠躲着,看着哥哥捱打渾身都跟着顫抖,奶媽在旁勸着,可他不肯走。
“哥哥爲什麼被責打啊?他做錯什麼了?”
奶媽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輕聲叮囑:“小主子啊,您和他可不一樣,您是王妃所出,咱們府裡唯一的繼承人。那個只不過是王爺年輕時,與一個不明來路的女子生下的野種,您身份高貴,最好與榭函少來往些。”
榭存回眸看了看奶媽有些不解:“可他不是哥哥嗎?他對我很好啊。”
“那也不過是爲了討好殿下,您可不能上當啊。走吧,若是王爺看見您在這,恐怕氣急了一併發落呢。走吧,走吧……”
“我不,我不走!”榭存拼命掙扎。
“這院裡好幾處地方陰溝翻開,萬一您沒看見掉進去,那可誰也不知道。夜這麼黑,世子殿下快隨嬤嬤回去吧。”
雖然不情願,可想起陰溝心生恐懼的榭存還是被拽走了。
他擔心地看着捱打的哥哥,卻人小力薄完全無計可施。
“哥哥到底爲什麼捱打啊?”
眼看着小主子皺眉要發火了,奶媽隨口解釋:“能讓王爺這麼生氣,十之八九與安和王府有關係吧。”
安和王府!?
榭明修!
榭存不再掙扎,眯着眼睛憤憤起來。
你小子的爹爹害得我哥哥捱揍,明日上書房裡,本世子就要你的好看!
並未留意外面的騷動,晉王看着兒子,厲聲問道:“現在右相白渚回來了,一入京府門未開就去了榭北行府上,這是什麼意思?!”
“恐怕……爲了王爺傷勢而來。”
啪的一聲,戒尺生生抽斷了,榭函肩背生疼,卻連眉頭都不敢皺一下。
“戶部這時候摻和進來,那柳梧暢平日裡就是個面瓜,什麼政見都沒有,如今居然傍晚面聖,至今未出。街坊瘋傳他家二女兒將嫁進安和王府,他眼下面聖又是所爲何事!?”
這一點,榭函也猜不透,他垂下眼眸像是睡了:“孩兒愚鈍,還請父王責罰!”
“構陷親王是何等大罪!?讓你解決個小螞蟻你都辦不到,是不是想讓本王與你一同赴死啊!?”晉王惡狠狠瞪着他,戒尺斷了,但還是一腳踹了上去。
失去重心的榭函身子歪倒,但是隨即立刻跪好:“父王放心,孩兒一定儘快解決那三個傢伙,絕不留下後患。”
深深嘆了口氣,晉王看了看榭函淡淡道:“如今恐怕不是那三個人的問題,舞語仙怕也不能留了吧?”
突然聽到這個名字,榭函沒來由一頓:“舞語仙畢竟是舞相長女,若是如此行事,恐怕……”
“恐怕什麼,舞糾的這點兒主,本王還做不了了!?當初指望他這個女兒能成爲扎進安和王府的一把利刃,卻不想這麼沒有用!棄子一枚有何可惜,你看那舞語仙回來以後,舞糾可曾看過一眼!?”
隨後,晉王拍了拍榭函的肩膀,似有深意地說道:“沒有用的人,不配活着。”
榭函心頭一抖,慌忙叩頭:“是,孩兒謹記。”
“做的乾淨些,若是再留下什麼麻煩,休怪本王無情了。”晉王嫌惡地抖了抖袍子,看也沒看榭函一眼,擡步便走了出去。
正廳內的燈火被撤掉了,隨着晉王離開,榭函徹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從前他雖然紈絝了些,爲人也稱不上和善有禮,卻從不摻和晉王府裡的髒事。
自己橫豎也無望襲爵,即便當時榭存尚未降生,他也非常清楚這一點。
生母的出身,是榭函這輩子揭不掉的污點,無論他如何努力,也無法扭轉這一點。
在他紙醉金迷的日子裡,柳沛涵的出現彷彿一道光,刺破了榭函所有不堪,但同時也讓他第一次有了振作起來的目標。
可是榭北行卻娶了舞語仙,刻意的疏遠讓那個燦如豔陽的女子變成了灰暗的浮雲,落水而化。
殺了她,是她搶走了沛涵的希望,是她生生折斷了沛涵求生的意志。
殺了她!
殺了她……
夜空下,舞語仙那雙酷似柳沛涵的眼睛突然浮現在腦海,榭函癱坐在地,猛然間失去了所有氣力。
“世子您怎麼樣?!王爺責罰您了?都是小人的錯,都怪小人沒辦好差事!世子您不要緊吧?”
黑暗裡,一個纖瘦弱小的身影爬了過來,他身上還帶着濃重的血腥氣。
“是你啊……”榭函看清來人,淡淡應了一句,“早知你受傷,我也不會帶你去的。留在府裡養着吧,接下來的事情,本世子自己辦。”
“小人願意追隨世子,世子殿下……”暗衛伸出手去,只抓了個空,榭函已經黯然起身,像個沒有靈魂的影子一般,移到門外去了。
“世子……”
透過伸出手掌的指縫,榭函的身影逐漸模糊,暗衛伏在地上暗自喃喃道:“她的毒,也該到時候了。膽敢戲弄世子,我讓你死的無聲無息!”
夜色已深,舞語仙將明修哄睡,這才騰出功夫來坐在燈下細細理順今日發生之事。
從旺財探聽到的消息來看,榭函身邊的暗衛應該就是趙功德,可他這般費盡心機隱瞞身份,爲的又是什麼?
還有柳梧暢,向來牆頭草的和事老,今日居然主動見駕,這麼久還沒出來,又是爲了什麼事情?
搓了搓額頭,舞語仙感覺眼前一陣恍惚,蘇蘇打了水進來,看見舞語仙的模樣輕聲問道:“今日忙壞了,小姐累了,燙燙腳先歇下吧。”
隨即,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頭問道:“您今天清毒丹可按時服了?”
這纔想起自己上午中毒的事,舞語仙猛然覺得自己眼前昏花,並非是累的。
心底一驚之時,窗外突然晃過幾個人影。
這是三樓又是宵禁,能在她窗外亂晃的人,恐怕不會是來閒逛的。
趕緊熄了蠟燭,舞語仙拉着蘇蘇閃到一邊,正想摸出一顆清毒丹的時候,手指沒來由一抖,竟滾落在地。
心悸突然襲來,舞語仙頓感頭暈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