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姨娘這次離開,連門都沒關,可是舞語仙看着外面明亮的陽光,卻連摸一下的力氣都沒有。
肚子已經不能用疼痛來形容了,那是一種兩軍對戰的感覺,她甚至能真切的感受到,新灌進去的蛇毒在哪個位置。
可能是蠶蠱與它鬥得也累了,偃旗息鼓之間,舞語仙只覺得整個身體想被燒着了一般,滾燙難耐。
可是心跳卻一直很正常,這不合常理的變故,讓她也很是不解。
可眼下她的氣力只夠躺平喘氣,其他的事一概做不了。
迷迷糊糊像是睡了一覺,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舞語仙先是看見了頭頂一片清涼。
月亮升起來了,自己竟失去直覺大半日。
緩緩坐起身,舞語仙摸了摸把自己折騰的幾乎要死的肚子,什麼感覺也沒有,緊跟着裡面突然一陣震動,饒是她這麼有經驗的醫者,也被驚的一抖,慌忙撤了手。
隨即才反應過來,這不是什麼中毒的跡象,而是腸鳴而已。
今天一整日她都沒怎麼進過食,中毒本來也要消耗大量體力,此時飢腸轆轆再正常不過。
只是被這毒折騰慘了,第一時間竟被嚇着。
舞語仙揉了揉肚子,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隨即摸了摸額頭,又探了探脈搏,居然一切正常,相比起沒有被灌下蠶蠱的時候還正常。
中毒之後,她的身體時好時壞,但是脈搏一直不穩。
怎麼連着中了蠶蠱和蛇毒之後,反而好了!?
即便疑惑,舞語仙活動了一下被硬地板硌得生疼的後背,還喘氣兒就得吃飯。
抱着多思無益的念頭,舞語仙試着起身,搖搖晃晃往大廚房的方向走去。
爐火已經熄滅,竈臺上只有一碗稀粥,舞語仙端起來聞了聞,是有點刷鍋水的意思,稀的看不見幾粒米,但是對於她而言,也是裹腹佳品了。
中毒以後,她吃東西一向很小心,因爲消化食物也是要牽動氣血的,血氣運行必然加重毒性,所以舞語仙最近都是清粥爲主,時常被自己餓的頭暈眼花。
眼看粥見底了,舞語仙看了看旁邊堆放着的幾塊乾糧,伸出手又縮了回來。
舞夫人還在巧姨娘手裡,自己現在不能輕易倒下,若是爲了一口吃的,加重毒性,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堂堂舞家大小姐,你這也太慘了點吧。”
黑暗裡,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舞語仙手一抖,瓷碗落地摔了個粉粉碎。
“誰!?”
“是我。”
暗影裡一個人走了出來,舞語仙見對方竟是林太醫,微微鬆了口氣。
“怎麼,中毒了連口乾的都不敢吃?”對方調笑似的拿起一塊,放進了自己嘴裡。
“你不也一樣嗎,堂堂太醫給相爺診病,居然淪落到半夜進後廚偷東西吃。”舞語仙知道自己現在狼狽,可也輪不到他一個毛頭小子來譏諷一番的。
林太醫小小年紀,臉上卻露出幾分滄桑的哀愁,他又拿起一塊乾糧看了看說道:“舞大小姐你不懂,有些人,檯面上的不吃,就喜歡偷。”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可是卻又分明覺得他意有所指,舞語仙略略沉吟,舞糾不就是典型的這種人嗎?
結髮正室他冷落在旁,便對巧姨娘這些人愛不釋手。
發覺自己說的多了,林太醫放下乾糧,突然笑着看向舞語仙。
這清冷時節,幽暗的環境,一個少年突然一臉燦爛地看着你笑,確實讓人升起幾分毛骨悚然。
“你,怎麼了?”舞語仙極力鎮定,這幾天養成了習慣,一旦有個風吹草動,她就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脈搏。
還好,依舊正常,只是微微快了一點。
“舞姑娘,我知道你身中劇毒,若不是姑娘醫術高絕,怕是已經去閻王爺那裡報到了。所以,你不必瞞着我,怪沒意思的。”林太醫依舊笑着,緩緩走上前,掐起舞語仙的手腕,臉色卻變了。
他拉起另一隻手,又試探了一會,之後愕然道:“這大半天不見你,你居然是去解毒了!?怎麼解的?!”
說着,林太醫環視了周圍一圈,卻也沒發現什麼藥材藥草,難道是這碗粥?
“林太醫果然少年心性,居然對什麼都好奇。我是否中毒,又能否解毒,與大人有什麼關係嗎?”舞語仙開始隱約感覺到,這個傢伙很是不簡單,麪皮上一個清亮少年,骨子裡卻是讓人不寒而慄的狠戾。
“舞姑娘醫術精湛,下官不過是想學習一二。”林太醫輕描淡寫便將舞語仙的質疑擋了回去,隨即終於切入正題,“即便是姑娘想辦法解了毒,也需要時間恢復,白天給相爺診治的時候,你連半個時辰都撐不住,眼下舞夫人在巧姨娘手裡,你不會想要坐視不管吧。”
“你怎麼知道!?”舞語仙一驚,這小破孩兒,顯然比她想象的還要奸猾。
“舞姑娘忙着解毒的時候,相爺醒了,巧姨娘衝進臥房好一頓哭訴,還說將舞夫人迎到她院子裡將養身體,我就知道了呀。”林太醫笑起來,嘴角有一對酒窩,很是可愛。
只是這個人,恐怕與這兩個字,毫無關係。
“那又怎麼樣,這是巧姨娘的心意,怎麼能說是落在她手裡了?”巧姨娘和李斌死死掐住了舞語仙的命門,她可不想此時再多一個陰晴不定的傢伙,平添煩惱。
“哈哈哈哈……心意?”林太醫看了看舞語仙,“是殺人的心意嗎?”
酒窩不見了,林太醫突然換了一副面孔,冷聲道:“你以爲她拿捏住了舞夫人,僅僅是爲了威脅你嗎,恐怕沒這麼簡單吧。總之,我願意傾盡全力幫姑娘一次,至於舞大小姐你願不願意,就現在給個痛快話吧。我也不介意看見巧姨娘將相府折騰個窟窿出來,那場面應該也有的看。”
“你,你到底有什麼目的?”舞語仙看着這個小孩,心裡滋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
他什麼都不要,就像個任性的孩子,只想看見自己想看見的,只想做自己想做的。
爲了他期待的場面,林太醫可能什麼都做得出來。
“沒有目的啊,我一個小太醫能有什麼目的?”他舉起兩個大袖子,原地轉了一圈,真是孑然一身,從頭到腳乾乾淨淨,只是這個心,也當真是恐怖。
“怎麼樣,舞大小姐你的時間恐怕不是很充裕了,舞夫人活着不難,可在巧姨娘手裡,那要看怎麼活着,你說對嗎?”
舞語仙心頭一震,她這才知道,林太醫已經確定舞夫人身陷危險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