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北行看着兒子一雙小手,兩道濃眉不可抑制的發抖,即便是面對戰場上血肉模糊的屍體,他也沒有如此震動過。
京都到巡防營,說遠不算遠,可若是靠着這兩條小胳膊吊着過來,卻是生爲人父的榭北行無法想象的。
“你……”榭北行的聲音微微發顫,想摸着兒子的頭安慰幾句,卻發現這小子壓根沒理會自己的不忍和心疼,正一臉希冀地看着舞語仙。
榭北行緩緩站起身來,他知道,這孩子不惜危險,大半夜想盡辦法前來,絕不是因爲擔心自己,而是記掛着突然不辭而別的舞語仙。
可是她呢?!
說到巡防營來,是爲了調查瘟疫之事,可是自從來了以後,卻莫名其妙和柳尚打得火熱。
這種母親,竟也值得兒子如此!?
端着孩子的手,榭北行怒氣回眸瞪着舞語仙,卻又不能當衆發作,只能低喝道:“還不過來給世子上藥!”
周圍兵將們圍攏過來,原本大家還在好奇,這麼小的孩子,是如何深夜裡摸進巡防營的,又爲什麼冒這麼大風險前來。
此刻聽見王爺的話頓時一驚,這小不點兒居然是安和王世子!?
“見過世子殿下!”士兵們慌忙跪地請安。
此刻,看着兒子的手,舞語仙何嘗不是心如刀絞。她沒想到,原本以爲天衣無縫的計劃,原來竟如此漏洞百出。
她更沒想到,米團兒,還有紫嫣,他們對自己的關心已經到了不顧自身安危的程度。
默默看着兒子的小手,舞語仙強忍着淚給他敷上一層藥粉。
“這位是仙女姐姐吧,你的藥真厲害,覆上就清清涼涼一點都不疼了。”米團兒卻笑盈盈看着舞語仙,趁人不備還朝她做了個鬼臉。
能見到孃親安好,對於米團兒來說,已經是非常足夠的了。
面對兒子的反應,舞語仙不知道應該誇讚他聰明,還是傷心這孩子,如此境地卻還要想着幫孃親圓謊。
只是怕惹怒了榭北行,從此再也見不到孃親。
跪地行禮的士兵們久久沒有得到起身的命令,忍不住擡頭看去。
只見眼前的三個人,一個怒目而視幾乎到了衝冠之境地,另外兩個彷彿慈母稚子,相互依偎着,好不溫馨。
怪是怪了點,卻不敢有人質疑,只是相互之間用疑問的目光,彼此打量着。
“娘……這位姑娘,您剛纔使用過解毒的藥劑吧,難道這裡有人中毒了嗎?”米團兒第一個感覺到周圍異樣,從舞語仙懷裡掙脫出來問道,“本來我還在營地裡不知東南西北,就是聞到這藥味才找過來的。”
舞語仙也被這句話帶回現實,趕緊起身查看,吞服藥丸之後,那個士兵的血疹雖然沒有徹底消退,但是顯然減輕了不少。
這些人,果然是吞服了有毒的東西,才顯露出這種特徵的。
榭北行見狀,只得將兒子的事情先放下,命衆人起身,也走過來看這個士兵的狀況。
那些駭人的血疹確實好了不少,皮膚基本恢復了光潔的模樣。
“你到底吃了什麼,現在交代,我還可以向王爺求情,免你重罪。”舞語仙急於知道這羣人到底吃了什麼,對身體是否有害。
畢竟,柳尚也吃了同樣的東西,若是對身體損害嚴重,她必須儘快想辦法。
“沒有啊,我們都吃的一樣的飯食,從未有過什麼特殊啊。”士兵一臉無辜,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
舞語仙瞪了他一眼:“好,等我查清楚了到底是怎麼回事,王爺必然會重重懲治!”
“來人,將這些人吃剩的所有東西全部拿來,不管是飲食還是湯藥!”榭北行也怒了,這羣人在巡防營中興風作浪,也有些時日了。
如今弄到京都封城,皇宮震怒,自己卻拿這幾個傢伙毫無辦法。
米團兒瞪着一雙大眼睛,看了看孃親又看了看王爺,第一次見到這兩個人如此合拍。
若是他們能相敬如賓的,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倒也是不錯。
只不過,畢竟已經過了三更,正是一晚上最困得時候,即便是他努力睜大眼睛,卻還是遮不住一臉倦態。
“來人,帶世子去我帳中歇息。”榭北行瞥了一眼兒子,立刻吩咐道。
米團兒慌忙掙扎道:“不不不,我不困,王爺!”
這兩個字,算是挑動了榭北行的怒氣,他看了看周圍一臉詫異的衆人,瞪着米團兒喝道:“你最近是怎麼了,如此不知禮數,見到父王不行禮也不問安,還有沒有點教養了!?”
舞語仙心頭一緊,下意識拉着米團兒攬在身後。
榭北行本想向前拉他,卻抓了個空:“你!?”
他瞪着舞語仙,這孩子如此都是你慣的!
舞語仙卻冷冷回眸,我兒子你就是不能打!
“王爺,都擡過來了,不過委實是噁心了些,有礙觀瞻,您確定要看嗎?”
此刻,幾個兵丁擡着三四隻木桶走了過來,即便是現在天氣早已轉涼,這些餿水還是散發出異常噁心的味道。
榭北行皺着眉頭看着這些泔水,不知能從這裡分辨出什麼。
舞語仙卻不甚介意,她走上前一個個看過,看不分明的幾個木桶,還攪動裡面的木棍,以求看個仔細。
翻動之後,這裡的味道就不適呼吸了,有幾個人忍不住到一旁嘔吐起來。
榭北行有些意外,看着舞語仙,也忍不住捂着鼻子後退了幾步。
見兒子要上前去,他拉住米團兒阻止道:“別過去,髒的厲害,讓她一個人去折騰吧。”
米團兒搖搖頭道:“我能分辨藥材,沒準能幫上忙呢,就讓孩兒過去看看吧。”
說罷,他走上前去,竟然與舞語仙低聲交談起來。
榭北行看着母子二人的背影不由吃驚,這兩個人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親密了?
“是斷腸草!孃親!”米團兒輕聲說道。
舞語仙帶着米團兒,自小在藥爐邊上長大,薰出一個辨百草的鼻子,對於兒子的話,舞語仙是非常相信的。
再加上眼下情況緊急,她也沒時間去將泔水之中的藥渣一一分辨清洗,再做檢查。
舞語仙毫不猶豫上前,對着監室之中喊道:“我知道你們吃了什麼,這斷腸草 可是能要人性命的。你們只管閉口不言,要不了三天,你們身上的血疹必然潰爛,直至肉爛骨穿,斷腸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