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幾天的時間,玉佛在確認這些藥材是不是真的可以派上用場,長孫壽延非常的緊張和期待,不僅僅是他,整個長孫家上上下下都等着玉佛宣佈結果,這代表着,長孫無病多年來的黑暗將得到光明。
更說明長孫壽延的三年是花得值的。
若然起不了半點作用,就算他真的心甘情去上那村子裡去種上三年的草藥,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倒是長孫無病顯得更加的平靜的,對這件事執着順其自然的心,經歷的太多,反倒不若以往那般急迫。
“娘怎麼還沒有出來,只有十七味藥,已經過了六天了”。長孫壽延兩條腿都要走斷了,來來回回不停的磨磨磨中,長孫無病叫了無數聲,他也並沒真的聽進耳裡。
娘這幾天一直在隔壁的院落裡分晰那些草藥有沒有用,結果一分晰就是沒有個結果,他很想闖進去看一看娘到底瞧得怎麼樣了。
偏就有人攔着他。
“別急,若有結果,你娘會來告訴咱們的,壽兒,要不要出去走走?”長孫無病提議,兒子自從回家之後就沒有出過門。
“不急,等娘過來再說,爹,你要不要進去休息一下”。
“不需要”。長孫無病笑着搖頭,“我天天都在休息”。
“怎麼會”,他纔不信,這些天他又不沒有發現,每天至少有半天的時間,爹是要處理長孫家的事情,無論是生意上的事,還是家裡的事,事無大小,有不少都是要經過爹的事。他知道那是娘爲了不讓爹胡思亂想才讓兩位叔叔把事情分給爹來處理的,不過,想想,那也是會累的。“剛纔王掌櫃才離開,貝兒,貝兒,來,快出來”。長孫壽延扯着嗓子大叫,屋裡的貝兒急巴巴的跑出來。她在看書,十歲的她已經算是博覽羣書了,不過,她可沒有爹孃的能耐,即當不了有遠見的人,也當不了娘一樣的天才醫者。
她要當個普通人,卻不想像太過普通的人一樣無知。
“爹,大哥,發生什麼事了?”她的手上,還拿着書。
這一點,不得不嘆一下,有其母必有其女,大多時候,看入了迷的貝兒是不容易被叫醒來的,除非像長孫壽延這樣的鬼吼鬼叫。
“貝兒,你也該讓眼睛休息一下,過來,一起扶爹進屋裡去”。
只是這樣?
貝兒噘着嘴兒,不滿被這樣打擾,大哥一個人別說是扶爹了,就是把爹給扛起來都可以輕鬆做得到。
“爹,你累了?”不過,貝兒還是將書放下,扶着長孫無病起身,大多時候,長孫無病並不想坐着,那會讓他覺得自己更加的沒用,站着的時候,還能四處摸索一下,如今這院落他是再熟悉不過,就算不瞎,閉着眼睛,他也能四處走動。“壽兒,你不需要這麼緊張,爹自己能走”。
“是啊,爹可以自個兒到處走來走去,除非是出了院子”,和娘在的時候,娘也會一直扶着爹,直到爹不再走動了纔會放手。
“啊——”。長孫壽延一怔,他的確是不知道爹已經把這兒摸得一清二楚,只是,就算爹再清楚也終是眼不能視物,還是讓要扶着安心點,長孫家那麼大,找個人專門來照料爹還不簡單,偏偏除了起居飲食之外,其他時候,爹孃根本就不需要其他人來服伺。
“壽兒,你過去瞧瞧,若是你娘還在忙,就別去打擾她”。
“哦”。
只有其中的二味藥,玉佛也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能起效,這麼多年,她在長孫無病身上用的藥實在是不少。
加之要顧及它們是不是互衝,抵消藥效或是直接變成其他藥,起的是其他作用,更或者,乾脆的成了毒藥。
這兩味藥其中一味是明目補神,明目作用爲最,是極少見的藥材,平常藥鋪裡的確是看不到這樣的藥草。
另一味倒是介於可用與不可用之間,看來,要真正的把這些藥材派上用場,還需要花些時間。
玉佛與柳東澤列出這兩位藥的各種用法,之後,擇其一最有可能的藥材煎好,配上施針與運功三成結合,替長孫無病治眼。
藥外敷,每日一換,配以一日三次的施針,每日早晚的運功調息,六天之後,能不能見,就要看老天給不給面子了。
所有人,皆憋息以待。
六天,是個相當漫長的日子,比六年還長。
好不容易磨過了六天,長孫家上下都快要把整個院子給擠暴了,長孫無病在屋裡,玉佛在屋裡,柳東澤在屋裡,其他人,皆排在門外,院落裡,實在站不下的全都站到院子外頭去了,皆等着看長孫無病的眼睛是不是真的可以看得到。
更期盼着,這麼多年了,他可以正眼的好好的看看他的家人。
不是感覺,不是聽,不是碰觸,而是真正的——看。
一層紗布,被玉佛輕輕的拿開,眼上有些涼意,緊閉的眼,不敢睜開。只有到這個時候,長孫無病纔開始擔心後果,若他的眼睛不能復元,所有的人都會失望,那種感覺,他太瞭解,太有體會。
“眼睛慢慢睜開,不要太快,如果真能看到,太過光亮的會刺傷你的眼”。耳朵,傳來的是妻子熟悉的聲音。
長孫無病點了點頭。
大手,抓着玉佛的手,有些緊,有些用力,他卻控制不住自己。
心在顫抖,原本以爲可以淡然處之,奈何終是個凡人。
“別急,慢慢來的”。柳東澤難得心平氣和的對他說話。
長孫無病輕不可見的點了點頭,他知道,知道該怎麼做。不是黑呼呼一片,便是白茫茫一片,他,在心底的深處也是希望能夠清晰視物的。
慢慢的睜眼,腦海有些茫然,仍是白茫茫的一片,期望,成了失望。
“還是看不見嗎?”玉佛伸手,在他的眼前揮了揮,長孫無病下意識的眨了眨眼,那黑影,比過去的任何一次都來得清晰。“有用,玉佛真的有用”。用力握住玉佛的手,“我可以看到你的手,雖然不是很清楚”。模模糊糊的仿若霧裡看花,但,終究是看到了花,只要他靠得近些,心念一動,長孫無病靠近,將玉佛的手,直接拉至眼前,雙眼,再慢慢的大睜,他真的可以看到了。
“這是你的手”。出口的聲,格外的沙啞。
“你能看到了?”。
“不是很清楚,不過,真的可以看到,近些,仍是可以看到的”。不要太遠,三步之內,他還可以看清,太遠,便顯得模糊不清,必須費力眯着眼才能看得稍微清楚些。
“可能是剛起效,需要時間長些才能看得清楚”。柳東澤補充,“只要能視物便好,我出去告訴他們”。話落,他推門出去,門外的人一見他,紛紛詢問,長孫浩更是恨不得直接衝到房間裡去讓兒子瞧個夠。
“外公外公,我爹怎麼樣了?能看到嗎?那些藥有效嗎?”。長孫壽延一開口便是霹靂啪啦的問。
“能看到了,只是不能看得太遠,一會他會出來,你們也不需要全都聚在這兒,後面的他還看不清楚,等到用膳的時候再一一見過吧,不必在這兒罰站”。
“沒錯,沒錯,你們都回去”。長孫浩將後頭的人先遣散。
這是一次,長孫無病終於看到自己的兒子和女兒長得如何,他激動莫名,探出的手在發顫,蹲在他跟前的壽延和貝兒雙目也閃着瑩光,沒有人知道他們此刻的心情是多麼的激動,從小到大,長孫壽延唯一的理想就是這個。
現在,爹真的可以看到了。
哪怕不是看得太清楚,哪怕與正常人的視力仍是有一段距離,至少,爹可以看得到,看得到他們。
人生還有比此時此刻更讓人心喜的事嗎?
沒有——
至少在長孫壽延十五年的生命裡,沒有比這一刻更讓他想哭的了。一個大男人的,想哭呢。
他努力的憋住淚,十五歲了,可不是五歲的小孩子,一不見了爹孃就急得四處亂轉,還愛哭。
“爹,我是貝兒哦”。
“爹,我是壽兒,一次見面,爹會失望嗎?”。
一次見面啊。
“怎麼會,你們是爹的孩子,你們的一切,都是爹的驕傲,快起來”。他,扶起兩個孩子。
長孫無病一一見過家人,爹孃,兩個弟弟,妹妹們,還有弟媳,妹夫和他們的孩子,一個又一個,有太多是他只知道卻不曾真正的見過。
他,在一天之內,認識了許多的人,一天之內,多了許多的親人,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白日裡累了一天,用過晚膳之後,衆人給了他們清靜,讓長孫無病得以早些休息。但是,他一點都睡不着,興奮的有些失常,握着玉佛的手,輕撫着,一直不放,“我終於又可以再見到你了”。黑眸,閃着亮光,語氣沙啞,他的情緒還未真正的回覆過來。
“是啊,你又可以見到我了,高興嗎?”。
“高興”。太高興了。
“別一直盯着我看,你的眼睛需要休息”。
“我不累”。
“你累了”。
“玉佛,我真的不累”。
“不,你真的累了,現在,快上牀睡覺,以後你天天可以看個夠”。她,不會攔着不讓他看。
長孫無病笑了,很開懷的笑,用力的將她擁在懷中,緊緊的。
“是,以後我可以天天看,看個夠——”。
天天哦,多美的遠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