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可以用她柔嫩的嗓音說出這世上最尖酸刻薄的話來,只是,從來不曾有人真的怪她說的話無法入耳。
她心直口快,從來不懂拐彎抹角,掖一半,藏一半的。
長孫無我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也不敢怪這新上位的大嫂半句,她說的一點都沒有錯,大哥的身子骨,天知道明天還能不能見到太陽。而他們,一直以來都太過依賴大哥,所以,只要一遇到難事,便理所當然的去找大哥。
大哥的身子差到今天這樣,也是他們的錯。
“你大嫂真的這麼說?”長孫浩皺着眉頭,停不下來的在原地踱着步,來來回回,完全沒有自覺快要磨破了一塊。
“是的”。他半個字也不敢改,全都是造着原話搬的。
“真是汗顏啊,大嫂都比我們知道疼大哥”。老三長孫徹不以爲然的聳肩,“咱們家大男人這麼多,還真的不如一個女人來得細心”。看起來還是一個比妹妹還小的小娃娃。四妹長孫儀今年二十,已經嫁人,五妹長孫璃雖未出嫁,不過已是二九年華。
他們的大嫂,盡只有十五歲。
“不要說風涼話”。長孫無我白了弟弟一眼,“別把自己撇開,你也是其中的一份中”。
“我又沒說我不是”。
“好了好了,別吵吵鬧鬧的,無我,這事就不要再拿去煩你大哥,你大哥的身子骨纔剛好一些”前幾天還連牀都起不了,這兩天玉佛在,才能下牀走上幾步。“這件事,咱們商量着處理,實在處理不了再說”。
“我知道”。長孫無我會義。
只要細心些,循着蛛絲螞跡找過去,總是能找到線索的,偌大的長孫家,還真的讓人如此愚弄,往後還如何在江湖上,在商場上立足。
“爹,表妹一再的讓我問問,看看能不能讓大哥幫她看看她肚子裡懷的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長孫徹囁嚅了半天,還是決定問問,不然,表妹纏着他一個頭兩個大。
表妹秋若水是姑姑長孫若顏的女兒,已經嫁人,接着兩胎生的是女兒,這是第三胎,一向重男輕女的秋家對錶妹連生兩個女兒頗有意見,要是這一胎再是個女兒,表妹的日子怕是難過了。
雖說後頭還有長孫家頂着,不過,長孫家也不能時時刻刻的跟在表妹身後啊。
這件事,長孫浩也早就知曉,不孝有三,無後爲大,這是古來自傳,生得男丁才能傳家,這就是思想上的閉塞。
不過——
也不能怪秋家,他們心心念唸的想要一個兒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這件事,也不急在這一時,若水才三個月,等無病的身體好些,再問他,省得他煩心”。
“知道了”。長孫徹愉快的領命,接下來表妹要是再來問他,他可就拿爹的話去回了。
日落西山,不久,月娘上了柳梢頭,明亮膠潔的銀色,灑滿了大地。長孫家燈火通明,睡足了的長孫無病,才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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牀邊的小人兒,依着燭火,正專心的瞅着書上一個又一個字,專心到,完全不曾注意到牀上的男人已經醒來。
睜開了眼,凝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會。
嬌小柔弱的身軀裡,卻藏着一個堅定的靈魂。美麗粉雕的外表,卻有一顆淡定如山人的性情,她的身軀籠罩在光輝之中,耀眼極了。
長孫無病半睜着眸子,靜靜的享受着這一刻的寧靜。
他的心,很平靜。
光是看着她的背影,就覺得,很安心。
看過一頁,她並不急翻,而是單手託着腮,小聲的喃喃自語着,他聽不清楚,只是覺得她的模樣兒,可愛的一蹋糊塗。
她太小了,才十五歲。
每一次想到她的年齡,他便會有着滿心的自責,他長孫無病是修了何等的德,還能有如今的福報。
他的生活,乾枯的幾近出現裂痕,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認爲活着和死去,並沒有任何的區別,或許,死,對他而言,反倒是一種解脫,如若不是爲了家人,如若不是擔心他們傷心過度,如今的他,怕是早就上了奈何橋,飲了孟婆湯——可是現下不同,他很慶幸,自己撐了下來。
“玉佛——”,他啓口,輕喚,聲音沙啞的一如被巨石輾過一般。
“……”。
桌前的小人兒,還在聚精會精的,忘我的喃喃着。
“玉佛——”,他加大了音量,聽起來,卻沒有多少的差別,迫不得已,他撐起了身,緩緩下了地,來到她的背後,修長卻顯得過於瘦弱的手掌,輕輕蓋上她的肩上,“玉佛——”。他再喚了一聲。
這一聲,驚醒了她。
側身,擡眸,黑白分明的眸中,盈滿了茫然,直到瞧清他的臉時,才恍然大悟。
老天——
他盡有股大笑的衝動,如若不是這副破身子不允許他做這樣的情緒反應,他一定會大笑出聲。
只因她的模樣,實在太過可愛。
她,已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了吧。
“你醒了”。小心的放下毒經,是的,毒經——至少,長孫無病可以萬分確定,那兩個字的確是他所認識的,眸光一閃,頗是訝異,“你喜愛看這種書?”。
“嗯”。她額着,持着他坐下,“這是我爹走南逛北游完的時候給我帶回來的禮物”。知女莫若父,柳東澤別的不帶,就帶這此東西,也的確投了玉佛的好。
“我以爲,你更有興趣研究醫經”。
“要學習下毒就得先學解毒,在看毒經之前,能看的醫經,我已經看完了”。從小到大,她的記性和領悟力就極佳,柳東澤只得一邊稱讚女兒一邊頓足,這樣的女兒,讓他少了多少的優越感。
“你的年紀這麼小,便有這樣的成就,可見岳父岳母有多用心栽培”。他輕嘆。
她沒有接口或是反駁,倒了一杯溫水,遞了上去。他喝水,她把脈,而後,放下手,表情凝了凝。
“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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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粉脣兒輕啓,搖了搖頭。
她不願說,長孫無病也不捨得勉強,放下杯子,見窗外天色已完,纔想起白日裡應了二弟的事兒,“二弟來過了?”。
“嗯”。
“秋平——”。他剛要開口叫人,玉佛攔着,“我讓他自己處理,秋平——”,換成她叫人。
“大少爺,大少夫人”。秋平立在門口,等着吩咐。
“去廚房,把大少爺的膳食端過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