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書瑤同樣有一股子倔勁兒,緊緊捏着匕首。
“我不可能讓你這樣做,這裡是什麼地方?憑你一個人的力量,非但不能報仇,反而會搭上你自己。”
“如若不是你阻攔我,我已經報了仇了。”
這幾年,她想得最多的事就是報仇,此刻要殺的人就在眼前,眼看就要得手,沒想到阻止自己的人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來自同一時代,以爲會有十足默契的好朋友。
終是顧忌佟書瑤的手,秦霜握着匕首的手在劇烈顫抖。
“秦霜,趁還沒有被發現,你趕緊離開,再呆下去你會很危險。”佟書瑤壓着聲音。
然而牀上的端偉岸卻突然動了動,睜開了眼睛。看見眼前那隻正在滴血的匕首,渾身一震。
“丫頭,放手,你的手。”
佟書瑤匆忙對端偉岸道,“大王,這是一場誤會。”
她沒有放手,急急地看着秦霜。
“秦霜,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就冷靜地聽我說。程少將軍是死在漠桑沒錯,但那是因爲戰爭,有戰爭就有傷亡。一場戰爭,大齊有傷亡,漠桑也有傷亡,別說程少將軍不是大王親手所殺,就算是的,那也是因爲在戰場上立場不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不能把仇恨算在大王一人頭上。”
外面突然響起了整齊的腳步聲和兵器鏗然的聲音。緊接着,一羣侍衛衝了進來,舉着劍將她們包圍了起來。
“拿下她。”
一道冷冷的聲音出現在了內殿門口。
秦霜知道大勢已去,鬆了手中的匕首,冷眼看向佟書瑤,聲音平靜中透着悲涼。
“佟書瑤,我只當錯識過你。”
已經有幾個侍衛衝了上來,在她鬆開匕首的那一霎那,制住了她。她的面色看起來異常平靜,沒有半絲驚慌和恐懼,想來在決定做這件事之前,應該是早就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
看着秦霜從她的眼前被帶了下去,她那心灰意冷的眼神刺痛了她。
“王子殿下。”哐噹一聲扔掉手中的匕首,佟書瑤突喊一聲。
她第一次叫他王子殿下,這麼誠懇地叫他。
“請你,求你,不要動她。”
侍衛挾着秦霜停在門口,齊齊看向負手立於門口的端傾城。
端傾城此刻的面色是她從未見過的嚴肅,淡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冷冷道,“帶下去。”
“是。”侍衛們不再遲疑,很快將秦霜帶了下去。
血一滴滴地從她的指尖滴落下來,滴在地上,好似突然綻開的一朵朵嬌豔的紅玫瑰。
端傾城面無表情地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再看了牀上的端偉岸一眼,迅速轉身離去。
端偉岸撐着坐起來,看着佟書瑤,滿是褶皺的眼角此刻盡是疼惜。
“丫頭,你怎麼這麼傻呢?你不是說做我的女兒麼?寶貝女兒受傷了,當爹的也會心疼啊。”
她突地轉身,向端偉岸筆直跪下。
“大王,看在我竭盡全力爲您治病的份上,看在剛纔有一瞬間,您把我想像成您的女兒的份上,求您,請您不要傷害她。您是漠桑子民心中最尊敬的大王,您是最善良,最仁慈的父親,我不想讓她
傷了您。可我同樣也不希望她受到什麼傷害,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只是一時糊塗,這中間可能有誤會。大王,求您。”
端偉岸移開視線,沒有迎上她懇求的目光,低低嘆息了一聲,看向她身後。
“子離,你帶書瑤先下去吧,把她的手好好包紮一下,關於剛纔那個姑娘的事,她如何進入了皇城,又爲何要刺殺本王,本王會調查的。”
“大王……”佟書瑤固執地望着端偉岸。
一個身影在身邊蹲了下來,響起的是一道熟悉的溫和的聲音。
“先下去吧,相信義父會做最好的處理。”
端偉岸已經將臉側向裡面,似乎不想再談論這個問題。
段子離拉過她那隻流血的手,將一塊手帕纏在她的手掌上,將她扶了起來。她垂眸看向段子離握着自己的那隻手,沒有掙開,任由他牽着出了寢殿。
“加派人手,保護大王的安全。”
德慶殿外,夜色下,端傾城正在給一衆侍衛下命令。
“是。”侍衛們齊聲洪亮地應了一聲,便很快作鳥獸散,分散到了德慶殿四周。
端傾城轉身,看到他們從殿內出來,淡淡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
段子離徑直帶着佟書瑤回到了念冬閣。
楚兒見到佟書瑤流血的手,嚇了一跳。
“姑娘的手,這是怎麼了?”
“楚兒,你去請醫使過來。”段子離道。
“哦,好好好,我這就去。”楚兒正要走,就聽佟書瑤道,“不用了,不需要勞煩別人,拿些酒和紗布來就好。”
楚兒看了段子離一眼,見他輕輕點了點頭,這才答應道,“好,我這就去拿。”
佟書瑤走進去,背對着段子離立着,腦海裡突然想起很多事。
怪不得秦霜一聽說她要來漠桑,就執意來跟來,原來她心中早有打算。興許她跟着萬錚來漠桑,就是爲了尋這個機會。
儘管被萬錚拖住,她沒有跟她一起來,可她最終還是來了,可見她復仇的心情有多麼地強烈。
可是,貌似她恨得太不理智了些。
“不要擔心,秦姑娘暫時沒有危險。”身後響起溫和地勸慰。
“暫時?”佟書瑤轉過身來,緊緊盯住他。
這時,楚兒拿東西回來了,將東西放在了桌子上。
“佟姑娘,你要的東西都在這兒了,楚兒來幫你,你教我,我應該怎麼做?”
“不用了,楚兒,你先下去吧。”佟書瑤道。
“哦,好吧。”楚兒點點頭,退了出去。
佟書瑤在桌子邊上坐下來,這才緩緩攤開手,取下那塊已經染滿了血的手帕,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就出現在了眼前。
好深的一道口啊!
上輩子活了二十幾年,她何時幹過這種奮不顧身,見義勇爲的事情?自己自從穿越到大齊,思想政治覺悟有所提高啊。
關鍵是在那一刻,她的行爲沒有猶豫半分,幾乎完全是出於一種本能。回想起來,自己都太佩服自己了。
可是,因爲這個見義勇爲的壯舉,她害得自己的好朋友,好姐妹不但沒能報仇,還身陷牢獄。想起秦霜
那句“我只當從未認識過你”,她的心就揪了起來。
她算什麼好朋友?算什麼好姐妹?
拿起桌上的酒壺,緩緩傾倒出來,淋在手心的刀口上。
火辣辣的痛瞬間傳遍了每一個末梢神經,她卻硬是咬着舌頭,沒有哼出一聲來。
自找的,不是麼?
可是如果她不這樣做,眼睜睜看着端偉岸死在了秦霜手裡,她也一定不會原諒自己。
洗乾淨了傷口的血漬,她拿出藥膏來,正要往傷口上塗。藥膏就被一隻手拿了過去。
緊接着,受傷的手被另一隻手托住,涼涼的藥膏輕輕地塗抹在了上面。
冰涼的感覺稍稍減輕了一點傷口的疼痛,讓她放鬆了緊咬着的牙關。
紗布一圈圏地纏繞上去,動作很輕柔小心。
“可不可以幫我跟大王求個情,請他放了秦霜。”佟書瑤驀地開口。
段子離的手一頓,擡眼看向她,語聲淡淡。
“秦姑娘做的是什麼事?她刺殺的是誰?她既然有膽做這件事,便能想到這後果。就算她有再大的苦衷,這其間有天大的誤會,刺殺大王的罪名也是不能說放就放的。”
其實他不說,佟書瑤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這不是一不小心犯了的小錯,即便端偉岸再大度仁慈,又怎麼能容忍一個想要自己命的人呢?任誰也不能容忍吧?
她只是抱着一絲渺茫的希望罷了。
“我想見見秦霜。”她突然道。
德慶殿。
“大王,皇城門外有個人送來一封信。”
一個僕役匆匆跑進了德慶殿。
自出現了刺客那驚心的一幕,端偉岸便一直半躺在牀上,沒有睡意。
“拿過來。”
僕役將手中的信呈了上去,端偉岸盯着信封上陌生的字跡看了一會兒,才緩緩打開來。
“踏風肩馬紅塵中,斜陽一縷映腮紅。湖岸江畔柳飄絮,雪中俏影似暖冬。”
端偉岸猛然捏緊信紙,看向僕役。
“此人在哪裡?”
“在皇城門口。”僕役回道。
“務必將他請進來。”
漠桑皇城的地牢裡,陰暗潮溼。秦霜背對着她而立。
一把鎖,牢裡牢外,幾步之遙。
但佟書瑤卻覺得,那一把鎖卻將她們隔開了很遠很遠的距離。
“秦霜……”
“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我不想聽。”
佟書瑤望着秦霜固執的背影,剛開了個頭,就被秦霜冷冷出聲打斷。
“我知道你現在恨我,恨我破壞了你的復仇大計,但是我不會跟你說對不起,因爲我自認沒有對不起你,我是在救你。你認爲你真的能殺掉端偉岸?就算能殺了他你也不能全身而退。玉石俱焚的報仇方式,你認爲值得嗎?”
就見秦霜突然轉過身來,憤然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臉上浮起淒冷的笑意。
“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阻止我的人竟然是你。是我在這個時代唯一的夥伴,是我掏出真心去對待的好姐妹。我真是好傻好傻!我只是奇怪,不過短短几天的時間,他們竟然就將你收買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