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好熟悉!
“賤人,你再來跟我爭啊?來啊!哈哈哈……”
是太后?
佟書瑤垂眼看向陸承淵,只見他眉目輕凝,眼神黯淡。
“賤人,無恥淫婦,你讓先皇爲你神魂顛倒,我不過打了你的幾株海棠,先皇就從此不來我的宮中,好啊,如今海棠我都留着,海棠苑也留着,我等你再來跟我爭啊!哈哈哈,你以爲先皇他還愛你嗎?你以爲一個男人可以容忍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有染嗎?哈哈哈,活該賤人死得早,你不但搶走了先皇,連我兒子的心都被你也搶走,你讓所有的男人都爲你瘋狂,你個不要臉的女人,該死!賤人!活該你沒兒子給你送終……”
太后的聲音迴盪在這寂靜的夜色中,格外陰森駭人,佟書瑤不由打了個冷戰。
起先還覺得暖融融的月光此時照在她的背上卻變得清冷如霜。
陸承淵的視線停在她的臉上,他的目光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越來越冷,他的眼裡有失望,更添了一絲無助。
太后的咒罵無止不休,他一直與她靜靜對視。
突然,佟書瑤覺得背後的手緩緩收緊。
他抱得那樣緊,緊得她就快要窒息了。這時她才感覺到他的身體抖得如此厲害。
她沒有抵抗,順着力量靠在了他的肩上。耳邊聞着他的呼吸,她的心突然有些微微地疼。
她一直以爲他的身份可以主宰一切,他的心如石頭般堅硬,他如他表現出的那般霸氣堅強,這是第一次,她看見他隱忍的脆弱。
原來他的心也不是堅不可摧的!
她之所以沒有推開他,是因爲她知道,他此時的這一個擁抱不代表什麼,只是因爲她是他此刻唯一可以攀附的溫暖。
有雜沓的腳步聲自四面八方而來,很快聚攏到了海棠苑周圍。
“誰?是誰?誰在裡面……”
很快,語氣兒變得小心,膽怯。
“太后娘娘?參見太后娘娘!奴才不知太后娘娘在此,請太后娘娘恕罪。”
半響,聽得太后的聲音已然恢復平靜。
“你們做得很好,一個個的都打起精神來,各宮的安全可都是你們的責任。”
“是。”整齊的回答聲,然後是一羣腳步聲跑遠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又聽太后道,“怎麼樣?就算海棠苑是爲你造的又怎麼樣?如今可都是我的了,你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有本事你再來和我爭啊?哈哈哈……”
笑聲出了海棠苑,漸漸遠去。
周遭終於安靜下來,此刻佟書瑤的耳朵裡,可以很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跳。就彷彿每一次心跳都拉動了他疼痛的神經,他仍然不可抑制地在顫抖。 www⊙TTKΛN⊙℃ O
月光很亮很亮地照在屋頂,他們就這樣一動不動。
佟書瑤不敢動,她好似很怕一動就會撕裂他的傷口一般。
“爺,我給你講個笑話好不好?”她趴在他的肩上說得很輕。
他沒有說話,只是依舊將她抱得緊緊地。
她當他是同意了,於是就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話說從前有一個老秀才,
他老來得子,很高興,把他的兒子取名爲年紀,一年後,他的老婆又生了一個兒子,他就把他的第二個兒子取名爲學問,又過了一年,他又有了一個兒子,他覺得這像是一個笑話,於是把他的第三個兒子取名爲笑話。十幾年之後,有一天老秀才叫他的三個兒子上山去砍柴,當他的兒子們回到家時,老秀才就問他的老婆說:兒子們砍得怎樣?她回答說,年紀有一大把,學問一點也沒有,笑話倒有一籮筐……”
她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她仰起頭來問,“怎麼樣?好不好笑?”
陸承淵傷痛的眼神在她擡頭的一剎那隱了下去,然而她還是看到了,於是她知道她自己此刻笑得有些勉強了。
她想要撐起身子,背後的手臂制止了她的動作。此刻他們的臉近得能感受彼此的呼吸。
陸承淵看着她,眼神已經恢復了平日的淡然。
“不好笑。”他靜靜地說。
“不好笑?”
終於有反應了,佟書瑤嘴角一勾,“那我再給你講一個。”
她腦筋轉了轉,翻了翻自己腦海裡的笑話庫存,突然一笑,清了清嗓子。
“聽好了啊,話說有一隻黃鼠狼,先後兩次竄入一戶主人家的雞窩裡偷雞都得手了。誰知大年初一凌晨第三次偷雞時被主人放的捕鼠夾夾住,黃鼠狼疼得直叫。主人聞聲趕來,氣憤地對黃鼠狼說:‘你叫什麼叫?深更半夜竄到我家偷雞,把你活捉是罪有應得,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黃鼠狼辯解道:‘我真是冤枉啊,我來雞窩不是偷雞的。’主人不解地問:‘那你來我家雞窩幹什麼,難道是與雞約會?’黃鼠狼一本正經地說:‘不,我是來給雞拜年的。’”
她將主人與黃鼠狼的對話說得聲情並茂,尤其是她學黃鼠狼那一本正經的樣子,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極了。
可是,陸承淵卻始終淡淡看着她,沒有笑。
“喂,給點面子嘛,笑一個唄。”她朝他甜甜地笑。
良久,只聽他淡淡道,“莫非你三更半夜就是來拜年的?”
“我當然不……”話說一半,她反應過來,瞪着他。
“哎呀,差點上了你的當,你竟然間接罵我是黃鼠狼?太壞了你。”
說着,她瞅見他的目光柔和了下來,還帶了半分戲謔。她突然眼睛一轉,笑起來,“那麼,你不就是那隻可憐的雞?”
他脣角輕輕一揚,“我是主人。”
看來他的心裡的陰鬱已經散去了,又開始裝了。
她哼哼兩聲,略微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滿。
感覺這樣的姿勢對話太過怪異,她再次試着坐起來,這一次,他鬆開了手,沒有攔她。
她站起來,往海棠苑裡望了望,儘管剛纔太后的話給海棠苑更添了幾分陰暗,但不知道爲什麼,海棠苑對她的吸引力卻更加強烈了。
上走幾步,站在屋頂最高處,有屋檐遮擋,她只能看見海棠苑一角。
“你還想再摔一次?”陸承淵也已經坐起來,淡淡地問。
不想!她心裡說。
卻突覺腰身被他手一摟,她已經被他帶着騰空跳了下去,她的尖
叫還沒來得及發揮,就已經落在了海棠苑內的空曠處。
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
院子裡被月光照得很亮,一景一物都清晰可見。只蕭索一詞不能形容此刻海棠苑的情形。
再美的地方沒有人氣兒,都顯得空蕩和荒涼。
陸承淵負手擡頭望着天空,她也跟着望過去。
雖然是同一個月亮,可在院子裡看月亮和剛纔在屋頂的感覺完全不同。視野狹窄了,有種束縛感。
所以,有很多時候,東西本身並沒有改變,變的是人看東西的角度和心境。
這一次,她算是得了大老闆的默許,稍微理直氣壯了些,也不那麼偷偷摸摸了。
走進房間,還是那熟悉的擺設。大概是對這裡的一切印象太深刻了,所以連夢裡都會出現。
走到搖牀邊,伸手無意識地輕輕晃動搖牀,卻突然眼神一滯。
搖牀裡空空的?她明明記得裡面有隻撥浪鼓啊。
幾次來都看見了的,那絕對不是眼花,怎麼會沒有了呢?
身後的腳步聲走近,來到她的身邊,渾厚的嗓音問,“你爲何三番五次來這裡?”
佟書瑤盯着空蕩蕩的搖牀,心裡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想起起先太后的話,以及陸承淵在那一刻透露出的隱忍的痛楚,她強扯出笑。
“哪有什麼爲什麼?就是好奇唄,你越是警告不準來,我就越是好奇,所以就來了。”
陸承淵已經走到那副蒼鷹圖案前,背對着她盯着那副圖道,“在這宮中,爲了你的腦袋,你最好收起你的好奇心。”
她走過去,假裝不懂地指着那副圖問,“爺,這副圖好奇怪,是什麼?”
陸承淵目光斜過來,淡淡道,“爺剛纔說的什麼?”
佟書瑤嘻嘻笑了一下,吐了吐舌頭。就見他轉身踱步出去,她隨後跟上。
他的腳步在門口頓了一下,側過頭來。
“你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還問?”
說完他身姿如風地大步往外走去。
佟書瑤瞪大眼睛,望着他穩健的背影說不出話來。
真是什麼也逃不開他的眼睛,他怎麼什麼都知道?
轉念一想,她突然恍然大悟了。
那本漠桑沉香集剛好出現在藏書閣的桌子上不是巧合。所以這位爺早就已經知道銷魂曲的秘密,而且早就知道那本書上有她要的答案。
所以他完全知道當初她拿藏書閣的鑰匙是什麼意思。讓她抄書就是故意整她的?
他難道會讀心術嗎?真是太可怕了。
“還不走?”
陸承淵在院門口頓住,轉身看着還在發愣的她。
“哦哦。”她這才趕緊快步跟了上去,與他一同出了海棠苑。
躺在紫竹苑的牀上,回想今夜的事。
想起太后的咒罵聲中,陸承淵在那一刻無助的擁抱,她的心就莫名柔軟了。
可以想像,擁有這樣一個陰狠的母親,活在後宮爭鬥的陰影下,他的童年一定是不快樂的。
以爲他擁有全天下,卻原來他的身心都是殘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