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這隻鴿子飛回了聽雨軒。
“宮裡沒有受傷的人,佟書瑤每夜都去昭華殿,有時半夜才離去,有時整夜都不離去。”
看着紙條上的字,段子離眸子緩緩眯起,那張紙條在他的手心裡被緊作了一團。
昭華殿。
“此次雖然火器研製成功了,可是戈風和冷夜卻在研製過程中受了傷,但事實證明,威力確實不小。”
陸承祺執着一顆白子,看着棋盤,看似下得極其認真,卻是說着下棋以外的事情。
白子落下,他擡眼看了坐於對面的陸承淵一眼。
陸承淵手放在棋罐裡,揀了一顆棋子,眼睛盯着棋盤。
“火器雖然厲害,卻不小心便會傷了自己。”
“興許有了這次教訓,他們能找出問題出在哪兒。”
“必須找出,這樣的問題不能發生第二次。”
自那日被痛罵一頓之後,戈風倒是安靜多了。
果然,男人都是欠罵的。
因爲每天給他們療傷,佟書瑤也藉着機會,給慧姨做了好幾次鍼灸和按摩。
當天兒又冷了幾分的時候,戈風依然不能下牀,但傷勢基本穩定,剩下的是恢復過程,佟書瑤不需要每日去了。
那日在昭華殿外,遇到尤大寶,與他聊了會兒東溪村的事兒。
聊自己的家鄉,尤大寶自然很有發言權,誰知佟書瑤聊着聊着突然問了句。
“你知道慧姨是誰嗎?”
“她是……”尤大寶聊得高興,差點兒就脫口而出了。
看着佟書瑤亮起來的眼神,他訕訕一笑。
“我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纔怪,他剛纔差點就說出來了,他只是不願意說罷了。
程如瑾也知道慧姨,想必她也是不願意說的。更不肖去問陸承祺了,他跟那位爺一個鼻孔出氣呢。
思來想去,她突然想起一個人來,她一定知道答案。
走進怡月宮,就見到杜若嵐坐在窗口發着呆。
自從回宮,杜若嵐性情更是變了不少,行事低調了許多。南宮沛雲已經生了孩子,若是以前,早就出來蹦噠了,如今倒寧肯自各兒在這裡發呆。
看到佟書瑤突然來到她的宮中,這大概也是她第一次主動來找她,倒讓她很是意外了。
“怎麼是你?”
“聽娘娘的口氣,不是很歡迎我?”佟書瑤笑問。
杜若嵐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指了指對面,“坐吧。”
佟書瑤坐了下來,就見杜若嵐一直盯着她身上看,看了一會兒,她淡淡一笑。
“果然皇上最在乎你。”
佟書瑤低低瞧了瞧,明白她說的是她身上這件大氅。
這麼明顯的事兒,如果她再否認就矯情了。
“這些都是婕妤娘娘和昭儀娘娘的功勞,還有……東魯王子。”
提到東魯王子,杜若嵐眼神閃爍了一下,微微低下了眼。
“想必婕妤娘娘如今是不在意皇上喜歡誰,也不在意誰會喜歡皇上了?”
佟書瑤淡淡笑問。
杜若嵐苦笑一聲
,“有很多事情不是在意就可以改變的,本宮從未見過皇上對哪個女子動過真心,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在乎你。我只是感到好奇,皇上既然喜歡你,爲何讓你做太醫?而不封了你?”
“興許他只是一時新鮮,後宮這麼多的美女,皇上又怎麼會真心喜歡我呢?”佟書瑤故意說道。
杜若嵐搖了搖頭,“你是太不瞭解皇上了。”
佟書瑤順着話頭接下去。
“婕妤娘娘跟皇上是表兄妹,從小跟皇上一起長大,想必很瞭解皇上,我這些日子總是聽皇上與湘王殿下說起一個人,但我卻不知道是誰,不知婕妤娘娘是否知道?”
“是誰?”
“慧姨。”
杜若嵐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慧姨便是先皇的慧妃娘娘。”
這個答案讓佟書瑤太過震驚,震驚到說不出一句話來。
只聽杜若嵐緩緩道,“說來也奇怪,當年還是孩子的皇上和湘王殿下不與自己的母后親,竟然與慧妃娘娘特別親,不清楚的人會以爲慧妃娘娘纔是他們的親孃。”
從怡月宮裡出來,佟書瑤還陷在震驚裡面,除了震驚,還有驚喜。
也就是說,慧妃娘娘還沒有死,慧姨就是慧妃娘娘,她就是納蘭冬兒。
怪不得陸承淵要將她藏在那麼隱秘的地方,如果讓太后知道她還活着,她就沒有活路了。
如果讓漠桑王知道他掛念了一輩子的冬兒還活着,他會是怎樣的激動欣喜呢?
難怪初見慧姨時,覺得她有幾分眼熟,如今倒是想起來了。
她曾經在端偉岸的德慶殿裡見過納蘭秋的畫像,而納蘭秋和納蘭冬兒是孿生姐妹,自然是長得很像的。
她竟然還沒有死。以爲她已經含恨而終,卻不想她竟然還活着。
自聽說了冬兒悲慘的故事後,她對她本能有種憐憫,她覺得老天不長眼,這樣一個女子,她的結局不應該是這樣的。所以,她雖與她毫無牽連,卻爲這個她還活着的消息激動得久久不能平靜。
經過這些日子她對她的瞭解,她知道,慧妃絕對是一個溫柔賢淑善良的人,這樣一個人,又怎能不討人喜歡呢?無怪乎孩子們都喜歡她。
回到紫竹苑沒有多久,就聽見尤大寶帶來那位爺召見的消息。
想到慧姨就是納蘭冬兒,想到陸承淵竟然揹着他的母后藏着他母后的死敵,她就覺得他真是特別地是非分明,有正義感。
於是,那位爺在她心中的地位,又不知不覺地上升了一個層次。
“你在打聽慧姨?”
誰知見到她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他的消息來得也太快了些。
佟書瑤抿着脣不說話,算是默認。
她只是好奇打聽,應該不算個什麼罪名吧?
“你爲何不直接問爺?”陸承淵淡淡盯着她,倒也看不出到底責怪與否。
“你若真的想說,還用得着我這麼辛辛苦苦地到處打聽麼?”
佟書瑤語氣裡有不小的怨氣。
雖說已經知道了這個迷底,卻是在與慧姨接觸了這麼久之後,她被欺瞞了這麼久,心頭多少有些不爽。
“如今知道了?”那口氣依舊平靜。
“知道了,你是不是也打算讓我變成啞巴,或者索性滅了口?”
那雙淡淡的目光諱莫如深地落在她挑釁般的小臉上,半響才道。
“爺是怕你不知天高地厚,會給自己招來禍端。”
看他那嚴肅的表情,佟書瑤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放心吧,我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不會說出去的,原來你把我想得那麼腦殘啊。”
腦殘二字大概對他來說是新鮮詞彙,佟書瑤看見他淺眸微眯,琢磨了好一會兒,才道。
“腦子倒是機靈,只是性子過分衝動,嘴巴也不饒人,有時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佟書瑤嘻嘻一笑,拉扯着他的衣袖,放軟了聲音。
“爺,您真是越來越瞭解我了,給我下的定義非常精準。不過還差一條。”
盯着陸承淵疑問的目光,她笑着接道,“財迷。”
說完她自己先撲哧笑了出來,笑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就是個財迷,我承認。”
說起財字,她想起一個事兒來。
眼神兒瞄向陸承淵,“爺,給你說個事兒。”
“說。”
“之前戈風和冷夜用藥用得太多了,太醫院的藥都用光了,爲了能及時給他們治傷,我自己掏了腰包去宮外買了些回來,這是屬於公事兒,您不覺得這帳應該給我報銷了?”
“皇家藥商宋家沒有這些藥了,整個京城的藥鋪都已經沒有了,你是在哪裡買的?”
佟書瑤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卻是大愣了一下。
他怎麼跟個大仙似的?坐在屋裡,卻能知天下事一般?
“我……我就跑遍整個京城,兩腿都跑酸了,發現買不到,爲了您手下的身體健康,我就上天堂山上採了一些。”
迎着陸承淵審判的目光,佟書瑤覺得自個兒說得特沒有底氣。
“既是上山採的,又沒有掏銀子,爺如何給你報銷?”
報銷這個詞,他現學現用了。
佟書瑤風化了,當日與段子離交易的時候,可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呀。
這個季節,山上根本就不可能採得到這些藥啊,如果能採,她又怎麼會去求段子離呢?
可是,這事實的真相她不能說呀!等下這位爺醋罈子打翻了可就不好玩了。
“爺,上山採藥也是很辛苦的,難道就沒有一點兒辛苦費?”佟書瑤掙扎着。
“等你治好了戈風和冷夜,論功勞大小行賞。”陸承淵道。
行了,這又是一個不靠譜的承諾。
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鬱悶了好一會兒,她想起另一件事來。
“爺,過幾天是我的生日,以前每年都有我爹陪我過生日,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你賞個臉唄。”
順勢提出生日的事,一是在自己的計劃內,二是覺得這位爺應該會送上一件襯得上自家身份的貴重禮物吧?那樣,多少也能彌補一些她的損失吧?
哎,還在爲自己付諸東流的銀子默哀,就聽得陸承淵問。
“阿瑤何時的生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