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染上了瘟疫。
“瘟疫”這兩個字，對醫療技術落後的古代人來說，無異於喪心病狂的魔鬼，人們無不談之色變。
這個消息一傳出，這些逃上山的難民們都陷入了恐慌。恐慌之後，便是絕望。
在他們的概念裡，感染了瘟疫，無異於等死，而且，這個等死的過程並不會太久。
得到消息之初，佟書瑤有一種職業反射，想去幫忙，想去治病，可是她最終沒有動，只是保持着冷靜的觀望態度。不是還有青風寨的大夫麼？
可後來，她發現，她太高估了青風寨大夫的能力。
疫情不但沒有得到控制，還有很快繼續蔓延。之前已經染上瘟疫的難民，病情也已經越來越嚴重。
整個青風寨似陷入了一種絕望般的死寂。
“靈兒，靈兒，你怎麼了呀？你快醒醒呀！”
這一日半夜，佟書瑤突然被一陣哭聲驚醒。雖是半夜，窗外卻很亮，還很喧鬧。
佟書瑤立刻穿好衣服下了牀，走了出去。
只見青風寨的兄弟們這會兒都在外面，好幾只火把把周圍照得很亮。
他們圍着的是一個正在哀聲哭泣的婦人，而婦人懷裡抱着的正是那個最先感染上瘟疫的小女孩，名叫靈兒。
靈兒此時臉色蒼白，在婦人的懷裡已經暈迷不醒。
她正想大步走上前去，卻看見向飛眼神落在她身上一會兒，突然向她走來。於是她原來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
“瑤妃娘娘……”
與以往每一次與她說話的語氣不同，這一次向飛開口時的態度倒是恭謹。
“這裡沒有娘娘，我姓佟。”佟書瑤淡定地打斷了他。
從她看到他在人羣裡看她的那個掙扎的眼神時，她便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向飛臉上有些不自然，點點頭，幾分誠懇地再次開口。
“是，佟姑娘，聽聞佟姑娘曾是宮中太醫，醫術精湛了得，眼下這些百姓都染上了瘟疫，情況緊急，佟姑娘能否幫他們看一看，可有治的辦法？”
她的醫術也許別人不知道，但至少段子離是清楚的。
佟書瑤雲淡風輕地笑了笑，“大當家的，治瘟疫最重要的是隔離，這病源既然是他們帶上山的，未免他們傳給更多的人，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把他們隔離出去。”
“你的意思是把他們趕下山去？此時山下正在鬧水災，又感染了瘟疫，讓他們出去豈不是死路一條？”
聽着向飛帶着幾分怒氣的質問，佟書瑤不動聲色地輕輕一笑。
“這些百姓與你非親非故，他們的生死與你有什麼關係？”
面對如此緊急的疫情，她卻是這般談笑風聲的口氣，這下向飛真的怒了。
“他們的確與我非親非故，但我向飛做事自問對得起天地良心，就算我無能救不了他們，我也不能眼睜睜地送他們去死。”
聽着向飛義薄雲天的話，佟書瑤心中動容，臉上卻未露出分毫，只道。
“大當家還真是俠肝儀膽的英雄好漢。”
“你到底可不可以治？”向飛似乎失去了與她交流的耐性。
佟書瑤看着火光照耀下，不遠處那個黑色的身影，他也正靜靜地望着她。
“可治，可我不想治，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是我自己的命尚且不保，豈還能顧忌他人？”
聽她說可治，那個抱着靈兒的婦人將靈兒放下，就撲了過來，跪在佟書瑤面前拼命磕頭。
“姑娘，行行好啊，姑娘，求求你救救靈兒，救救我們吧。好心會有好報的。求求你……”
佟書瑤手指捏緊，忍着要將婦人扶起來的衝動，只是淡淡地看着向飛。
向飛咬咬牙，轉頭看了段子離一眼，見他點了點頭，纔回頭問道，“你要如何才肯治？”
他們也許猜她會說讓他放了她，不過她卻沒有，只是平靜地看着向飛。
“跪下求我。”
話剛落下，她便受到了千夫所指。
“你……可不要太過分了。”
“是啊，這不是故意刁難人麼？”
……
讓他們的大當家下跪，他手下的兄弟首先就不樂意了。
對於這些言論，佟書瑤選擇不理會，只是看着向飛。
跪在地上的那個婦人，雖然也覺得不妥，但可治的那份希望還是令她看着向飛的目光充滿了懇求。
“大當家的，千萬不能跪啊。”
“是啊，你怎麼能跪一個女人呢？”
……
向飛的臉上寫着糾結，而兄弟們的話也干擾着他的思維。
佟書瑤只是盯着他，也不相催，表現出極大的耐性。
他最後看一眼那些被疫情折磨的病人，以及已經暈迷不醒的靈兒，終於一咬牙，似下了決心似的。
“好，我跪。”說完，他一甩衣襬，就要跪下。
佟書瑤卻是及時扶住了他。
“大當家的，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我不過開個玩笑，不要當真。大當家一身正氣，爲了這些非親非故的百姓，能屈能伸，實在令人動容。我本就是醫者，如果見死不救，豈不是天理不容？我希望大家能夠暫時忘記我們的對立關係和個人恩怨，齊心協力拯救這些百姓。”
向飛一臉錯愕地看着她，不止是他，在場所有人都陷在這突然反轉的劇情裡，回不過神來。
只有立在不遠處的段子離，火光下的面容柔和了幾分。
她一直都是他認識的那個她啊！
大家還在發愣，佟書瑤開始已經安排救人的事宜。
“大當家的，我們現在必須另外找一處地方，將已經感染了瘟疫的百姓隔離起來。隔離不是不管他們，只是爲了避免讓更多的人再感染上。”
向飛凝眉想了想，道，“我想可以將他們轉移到後山去。”
“好。”佟書瑤點點頭，“大當家，能不能臨時搭建幾間簡易的房子，畢竟天太冷，也爲隨時可能變臉的天氣做好防範。另外，不要讓他們接近乾淨的水源。”
向飛聽她有條不紊的安排着，這讓他真的開始相信她是可以救這些病人的了。鄭重地點點頭，他便一刻不耽誤地將事情交代了下去。
佟書瑤走近靈兒，隔着一張絹帕探了探靈兒的脈，轉頭看着青風寨的大夫，她聽他們都稱他鄭大夫。
“鄭大夫，麻煩你把銀針拿過來。”
“好。”
鄭大夫見佟書瑤面對瘟疫，沉着冷靜，又見大當家
爲了求她救人，寧肯向她下跪，便已知她不簡單，此刻聽着她的吩咐，趕緊自動配合起來。
佟書瑤看着這些被瘟疫折磨的百姓，他們此時看她的目光就如看見了希望之光。
她站起來，鄭重地看着他們。
“各位鄉親，請大家不要害怕，瘟疫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要大家按我說的做，我有信心把大家治好，大家願意聽我的嗎？”
所有人都連連點頭。
“好，大家聽我說，隔離你們，不是對你們的嫌棄，是對其他人的保護，我相信你們也都不希望讓更多的人感染上瘟疫。所以，請大家呆在我們規劃好的區域範圍內，不要隨意走動，我終會給大家獲得自由的一天。請大家一定要相信我。”
鄭大夫已經把銀針拿來了，佟書瑤又吩咐了幾味藥，讓鄭大夫去抓了着人熬起來，這邊就沉着地對靈兒施起了鍼灸。
鍼灸過後，藥熬好了，給靈兒餵了藥，也給每一個人感染了瘟疫的人都喝了藥，緊急施救纔算告一段落。
不知不覺，天邊竟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然而她沒有時間休息了，天亮了，拯救工作還在繼續。
青風寨裡的幾條狗已經因爲感染了瘟疫在很短的時間內相繼死去，這更增加了這些病人的恐慌。
“二當家的，麻煩你讓人找一個地方，把這些狗的屍首埋起來，儘量埋深。”
孟寶看她嚴肅認真的樣子，與之前她所見的似乎有些不同。
“愣着幹什麼？”
佟書瑤見他不動，看着他問。
孟寶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沒什麼，好，我這就去。”
“等一下。”
佟書瑤叫了一聲，孟寶停下腳步轉過頭看着她。
“找來雄黃，礬石，丹砂，消毒用的。”
“好。”孟寶點點頭，走開了。
向飛帶了人去後山建木房，孟寶埋好狗的屍首，找來了消毒的東西，按照佟書瑤說的方法，放在之前瘟疫病源呆過的地方，薰起來。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可，這件事，她必須自己做才放心。
沿着山路一路往山上走。由於之前才下了大雨，山路很溼滑，走了沒多久，腳底就粘上了好多的泥巴，變得更重更滑。
她一邊艱難地走，一邊四處看，還豎着耳朵聽。
當她走到一處，她似乎聽見了什麼，便停了下來。循着聲音的方向走去。
水聲，這一定是水聲！
待她拐了幾拐，一步一滑地又走了好一陣，一條山澗終於出現在她的面前，中間流動着的水看起來十分清澈。
水！真的是水！
雖然正是因爲水，百姓受了大災難，可她此刻見到它仍是無比激動和親切。她太懂得，這種純天然絕對沒有受過瘟疫污染的水對目前的他們來說是多麼地寶貴。
山澗是一個斜坡，她一時激動，只顧往上攀，全然忘記了這地面有多滑。
於是，她剛爬上沒幾步，就腳下一溜。
爲了避免自己的一張臉與泥地來個親密接觸，她只好將身子往後仰。
她以爲她就要倒下去，卻不想正落入了一個懷抱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