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傾城呼吸均勻,一動不動。
佟書瑤輕輕推了推他。“喂,醒醒。”
他仍是不動。
佟書瑤吐了口氣,突然失笑。
不是說的拼酒麼?結果自己就先把自己給灌醉了。
藉着月光細細地端祥他,她這是第一次這麼仔細放肆地看他。
不得不說,真是長得太精緻了些,美得讓女人都嫉妒。怪不得在大齊後宮裡玩了一圈兒,把一個個宮女們的心都給勾跑了。
好色嘛,女人也是好色的,這是人的本性。
“喂,你不會真醉了吧?你睡這兒很危險的知不知道?呆會兒要是遇見哪個色女路過,看見這兒躺着一個絕世大美男,關鍵是大美男還喝醉了,你不怕被人吃幹抹淨呀?”
佟書瑤笑嘻嘻地趴在一邊,雙手撐着下巴,開起了玩笑,可能是因爲心知他醉得不省人世,所以說話就更是毫無顧忌了。
然而,那雙原本緊緊閉着的丹鳳眼卻突然睜開了,着實嚇了佟書瑤一跳。
他的眼神不同與以往的任何時候。不妖不媚,沒有任何雜質。
好乾淨澄澈的目光!
偷看美男被逮了個正着,佟書瑤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吐了吐舌頭,她坐正了身子。
端傾城搖搖晃晃地支起身子,目光閃了閃,微薰的視線一瞬不瞬地停在她的臉上。
佟書瑤被他看得發毛,瞪過去,“你看着我幹嘛?”
然後,下一秒。她愣住了。
因爲她看到突然有一滴眼淚從端傾城的眼角滑落了下來。
“你……你怎麼了?”
“母妃……”只聽他低低地,輕輕地喚了一聲。
特別地小心翼翼,好像生怕驚醒了一場美夢。
“母妃……”他再喚了一聲,突然整個身子就倒了過來。
倒在佟書瑤的腿上,嘴裡還在不停地喃喃,“母妃,母妃,傾城好想你,母妃……”
“喂,你……”
佟書瑤輕輕推了他兩下,終是覺得不忍心。
他剛睜眼那一瞬,眼神澄澈明淨,此刻聽着他一聲聲地喚着母妃,她此刻就像一個可憐的孩子,她的心漸漸地軟了下來。
他的確是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可憐孩子,一個在母親忌日的時候,十分想念母親的一個孩子而已。
無論一個人的身份有多高貴,或是有多低賤,都逃脫不了親情這個主題。
可想而知,端傾城平日裡放蕩不羈,看似紈絝,實則只是將痛苦埋在心靈最深處,不輕易表露罷了。
佟書瑤若是有心想害他,他此刻是完全無還手之力的。
今夜的他,表露了太多她不曾瞭解的東西,她彷彿重新認識了這個人。
果真,什麼都是有根源的。
一個人的好有根源,一個人的壞也是有根源的。
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在這個寂靜的草原上,越來越清晰。
遠遠地,有一輛馬車正向着他們的方向駛來。
“籲。”馬車停在了不遠處。
一人從馬車裡掀簾而出,佟書瑤已經看清,下車的人是段子離。
段子離走過
來,看着這副情形,不禁皺了皺眉頭。
佟書瑤一動不動,看着他平靜地道。
“他喝醉了。”
“母妃,母妃……”端傾城還在低喃。
段子離與車伕一起,將端傾城扛到了馬車上。
佟書瑤站起來,雙腿因爲剛纔承受着端傾城頭部的重量而有些發麻。
視線望向遠處,此時已是深夜,隱隱閃着火光的阿爾善部落在這個黑幕籠罩下的大草原上顯得格外地寧靜安詳。
這是一個熱情的民族,這是一個令人眷戀的地方。
端傾城之所以會毫無防備地在此喝醉,大抵也是因爲是在這裡罷了。在這裡,沒有任何煩擾和紛爭,不必壓抑和警惕。
“我們阿爾善的男人就純情多了,一生就只娶一個妻子。”尤記得端傾城起先如是說。
這個住在草原上的小小部落,卻有着最先進平等的思想。這樣說來,在這個落後的封建社會,阿爾善真是所有女人的天堂了。
如果戰爭不曾來過這裡,如果戰爭永遠不會破壞這塊淨土,那該多好。
不知道此刻在草原另一處的那位爺,離開了紛紛擾擾的皇宮,在這廣闊的大草原上,聞着草原上香甜的青草香,望着無盡的黑夜,是否會有相同地感受?
“走吧。”段子離輕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到這一片淨土來。佟書瑤最後望了一眼遠處的阿爾善部落,終於回頭踏上了馬車。
端傾城被放在馬車內的軟榻上,他此刻臉色醉紅,可能因爲馬車的顛簸,他不舒服地皺着眉,半醉不醒,口裡不時喃喃地喊着母妃。
段子離面無表情地垂着眸子,緊緊抿着薄脣。
耳朵裡聽着端傾城近乎悲泣地低喃,佟書瑤突然解下自己的披風輕輕蓋在了他的身上。
正準備坐回去,手卻突地被一把抓住,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上。
“母妃,不要離開我。”
試圖抽開手,但他抓得太緊。
佟書瑤尷尬地看了段子離一眼,就見他眉頭微蹙,緊緊抿着脣盯着她不語。
她終是沒有抽回手,就勢坐在端傾城的身邊,沉靜地看着他。
馬車回到漠桑皇城時,已是半夜。
段子離將端傾城揹回了凌霄殿。
“王子殿下怎麼了?怎麼醉成了這個樣子?”珠兒迎了上來,問得焦急。
“喝醉了而已,不必大驚小怪。”佟書瑤不鹹不淡地道。
將端傾城放在牀上,此刻凌霄殿亮堂的燈光下,可以看見端傾城臉上的潮紅更加明顯,使得他本就俊美的臉龐此刻更加迷幻動人。
其實佟書瑤心頭除了有點同情,還有點小小的內疚。因爲起先說好陪他一醉解千愁的,結果,自己除了最開始那三碗酒,之後便沒沾過一口。倒是他自己,一心想要喝醉,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夜已深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段子離將蓋在端傾城身上的披風取下來,輕輕披在了佟書瑤的身上,淡淡地道。
佟書瑤站起身,迎上珠兒的一雙怒目,她淡定地垂下眸子,將披風收緊,穩步出了凌霄殿。
“珠
兒,你去打點熱水過來。”段子離對珠兒道。
“哦。”珠兒回過神,點了點頭,便去了。
段子離走近牀邊,輕拍了拍端傾城的臉。
“你到底要做什麼?”
端傾城未睜眼,卻笑了笑,頭搖了兩下,又睡了過去。
回到念冬閣,佟書瑤躺在牀上卻有點睡不着。
今夜去了一趟阿爾善,突然知道了太多的想不到。
想不到古代竟有一夫一妻的民族。想不到,原來漠桑王一直掛念的冬兒就是慧妃娘娘,是端傾城母妃的孿生姐妹。
到老都還懷念,太癡情!喜歡卻不能在一起,太遺憾!
所以,當初大齊與漠桑打仗,就算不完全是爲了慧妃娘娘,也一定與慧妃娘娘有什麼關係?
可漠桑王也算是一個頗有仁心的人了,爲什麼會有人處心積慮地害他?更可怕的是,這個人就在他的身邊。
將懷裡那本書拿出來,又翻上了一翻,不禁又是一嘆。
本來是去凌霄殿找答案的,結果卻被逮了個正着。還好去一趟阿爾善也頗有收穫。
“公子,您先去休息吧,讓珠兒來照顧殿下就可以了。”珠兒一邊用熱毛巾給端傾城擦着臉,一邊對段子離說。
“好。”段子離點點頭,又看了沉睡中的端傾城一眼,便出去了。
珠兒擦拭着他醉紅的臉,看着他沉睡的迷人樣子,情不自禁地低頭在他的脣上輕輕印上了一吻。
“殿下,珠兒懂你,您想念王妃了,珠兒又何嘗不是呢?您想爲王妃報仇,珠兒知道,珠兒一定會幫你的。”
第二日,佟書瑤早早就起了牀。
“楚兒,可不可以陪我出一趟皇城?”
“姑娘要做什麼?”楚兒好奇地問。
“我去找爲大王治病的東西。”這個理由夠冠冕堂皇了吧?
於是,在楚兒的帶領下,佟書瑤出了皇城。她憑着昨夜的記憶,一邊走一邊看。
她首先看見了風月樓,於是她扭頭望向風月樓的對面,就笑了。
“楚兒,你在外面等我,我一會兒就出來。”佟書瑤對楚兒道。
“哦。”楚兒乖乖地答應了一聲,便站立在路邊等她。
東魯藥鋪。
入眼的陳列方式與她所見過的任何一間藥鋪都不相同。藥櫃成書架狀一排排陳列,藥品種類之多。
見到有客人進來,年紀的夥計便迎了上來。
“姑娘,請問您要些什麼?”
佟書瑤想了想,笑道,“我想要的,只怕你這裡沒有。”
夥計愣一愣,看着眼前這位姑娘有點明顯想找岔的意思,面色有幾分爲難了。
突聽裡間大笑了幾聲,一個年紀略長的人走了出來,看樣子是這間藥鋪的掌櫃。
“姑娘既然這樣說,我就敢斷定,姑娘一定是外地人。想我東魯以出土各種珍稀藥材聞名,我不敢說我藥鋪的藥應有盡有,但我敢說,你在我這裡買不到的藥,到別處更是絕對找不到了。有很多人便是衝着我這塊招牌來的,老生在這裡開藥鋪這麼多年,已經是老字號了。”
“掌櫃是東魯人?”佟書瑤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