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十七有片刻的呆滯。
她的手裡，還握着子彈上膛的槍；兩分鐘以前，唐北堯剛放過“你要是吵醒她，就拿命來賠”的狠話……而現在，喬慕剛好醒了？
要不要朝自己開一槍？
白十七望了望喬慕，然後又轉頭，望了望另一側的唐北堯——前者還是一臉的茫然；後者的眼中已閃過一抹厲色，示意她把槍收起來。
白十七連忙收起了槍。
“喬慕，你還好吧？”她開口，依舊保持跪着的姿勢，欲言又止，“昨天我……”她擅離職守了！雖然擅離職守的原因，喬慕是知道的。
“昨天的事你知道了？”喬慕微微詫異，在得到白十七點頭的肯定後，眼簾不由垂下，“周凱和常茜，都沒活下來……你幹嘛跪着？”
她看到白十七，還維持着雙膝着地的姿勢，只是仰頭聽她說話。
喬慕不由蹙了蹙眉。
然後，她把目光投向了唐北堯——
他罰的？
“行了。”喬慕還未來得及詢問，或者是求情，唐北堯已率先發話，朝地上的人瞥了一眼，鬆了口，“起來吧。”
白十七這才放心大膽地起了身。
“你遇到K先生了？他沒對你怎麼樣吧？可是你怎麼在他手上逃生的？”這回，她倒是忘了旁邊還站着一個唐北堯，直接撲向喬慕，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唐北堯神色不耐。
他下意識地想把白十七拉遠一點，只是，還未來得及走近，口袋中的手機適時響起，屏幕上的號碼讓他不由止步，頓了頓，走向另一側，按下接聽鍵——
“喂？”
“唐總，您親自過來一趟吧！”
…………
唐北堯出了門。
別墅的安保，他在離開之前做了安排，臨走之時，他不冷不熱地給了白十七一個眼神：命令、警告、威脅……全部包含其中。
白十七咬着脣，默默地承受了。
“你帶電腦了嗎？”目送着唐北堯離開後，喬慕突然想到什麼，轉過臉來問白十七。
“啊？”白十七一愣，繼而很快反應過來，“有有有！我一直帶的！”她跑到牆角，去撿剛剛被她隨意扔在地上的揹包，電腦就在裡面。
她知道喬慕想了解什麼。
所以，她打開電腦，手指在鍵盤上一陣翻飛，把喬慕想看的內容也一併調出來，然後遞過去：“昨天的事，都已經上新聞了。”
以喬慕的性子，肯定是放心不下週凱和常茜的身後事吧？
白十七一邊滑動着屏幕，一邊解釋：“官方報出來的內容是包裝過的，不過也引起了巨大的反響，總體的關注度很高。”
關於周凱和常茜的那場婚禮，目前佔據着各大新聞網的頭條，標題也大同小異——
“最後的婚禮，往生的同林鳥。”
“真愛婚禮，相伴同去天國。”
“……”
……
媒體着重報道的，是一段悽婉的愛情故事，現實版的梁山伯與祝英臺，大致概括：周凱病入膏肓，常茜不離不棄照顧，還堅持要領證結爲夫妻。最後周凱死在婚禮上，常茜便在婚禮上殉了情。
無數人在爲他們的愛情唏噓。
而關於婚禮現場的那個火災，那些死掉的無辜的賓客、警隊幹事，所有的新聞裡都是隻字不提……像是被上級壓下來，平民這裡，聽不到任何風聲。
因爲……
太慘烈！
這樣的事情一旦被通報，勢必引起滇城、乃至全國的恐慌！
“雖然他們死了，但他們的愛情，得到了更多人的敬重和認可。”白十七喃喃出聲，她也不知道這算陳述事實？還是算安慰喬慕？
她怕喬慕難過，會困在哀慟中走不出來。
畢竟，喬慕和她不一樣！
生死在她這裡，實在太常見了！哪次執行任務看不到死人？哪次自己手上不沾血？所以常茜死了，她感到惋惜，但也只是惋惜而已。
而喬慕呢？
喬慕肯定不這麼想的！
“還有這個。”思忖了一下，白十七點開了某個視頻，“常茜的父母都來了，他們會把剩下的事辦好，你放心。”
視頻裡，正是滇城火車站前，一大堆記者，圍堵兩個白髮蒼蒼老人的畫面——
“我的閨女啊……說好了下週回來辦酒的……鄉親都爲你高興啊……怎麼人說沒就沒了……年紀輕輕就跟着小凱去了……”
現場一片嘈雜，老人滿臉淚痕。
…………
良久。
“我打算給老人送點錢。”白十七開口，“常茜的父母看起來也挺可憐的，匿名給他們一筆錢，就當給他們養老吧。”
“好！”喬慕總算接話，點了點頭。
她的面色沉靜，沒有像白十七想象得那般抽噎哭泣，更沒有過多的感傷哀嘆。她只是靜靜地聽白十七說完，然後乾脆利落地關了所有的網頁。
“呃？”白十七反倒一愣。
不看了？
不關注這個了？
“周凱和常茜已經死了，別人再讚揚也沒用。”喬慕淡淡出聲，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能始終保持着冷靜。她轉頭，正色看向白十七，“我問你帶電腦的事，是想借助你的電腦技術，幫我一個忙。”
“什麼？”白十七又是一愣。
“找K先生。”
…………
在黑客領域，白十七的操作技術相當厲害。
僅憑一臺小小的筆記本，只是短短的幾十分鐘，她便能輕而易舉地黑進滇城的各個電子系統，包括警方在用的內部查詢系統……
“好了。”囂張地敲下確定鍵，白十七準備好了所有入侵接口，“你想讓我怎麼查？”
“南溟！就是這個名字，有沒有資料？”喬慕報上這個名字，挨着白十七坐下，目光緊張地盯着屏幕上的反饋內容。
然而，沒有。
警方的內部接口進去，是查無此人的，屏幕上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展現。
“入國的護照也沒這個名字。”白十七用系統自動過濾了一遍，頹然地聳了聳肩，“喬慕，他給你的是假名吧……他可是K先生啊！”
會那麼好，透露真名？
喬慕卻是直覺性地搖了搖頭。
不會！
南溟這個名字，絕對不是假名！
她見過南溟兩種樣子：一種，外觀優雅，故作可憐；另一種，殘忍暴力，驕傲自負。不管是哪一種樣子，都不會報假名！
他太自負了！
自負到絕不會遮掩自己的名字！
可是，爲什麼就是查不到呢？
“滇城的所有住宿記錄，也沒有他？”喬慕不死心地追問。
“沒有。”結果是同樣的。
白十七的腦袋耷拉下去，從一開始的幹勁十足，逐漸轉爲灰心喪氣。追查K先生這種事，豈是那麼好做的？唐少都頭疼呢！
氣氛陷入短暫沉默。
喬慕擰眉思索了半晌，在心裡分析了各種可能性後，突然腦中靈光一現，想到了某個突破口：“白十七，你幫我查唐家！”南溟沒有留下任何訊息，唐北堯的姑姑，不至於什麼都沒留下吧？
總有線索的！
“什麼？”白十七聽她這麼說，瞬間就炸了，“你讓我查唐家？喬慕，你別開玩笑了！唐少知道了，會殺了我的！”
“我只是要找K先生，唐北堯不會追究的！”其中的彎彎繞繞，她沒辦法一下子和白十七解釋清楚。
K先生和唐家有什麼關係？
白十七有些茫然。
“喬慕，唐家……還有唐門，你不會想知道的！那個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的……”白十七的面色猶豫，想要勸她收手，“況且，你想知道什麼，可以問唐少啊！”
“他已經都告訴我了。”喬慕點點頭，面對白十七滿臉的疑問，她始終都保持着鎮定，“可我想自己找到K先生！”
白十七仰頭，然後，她聽到喬慕的下半句——
“我想親手殺了他。”
“啊……”白十七訝然，她張了張嘴巴，卻只發出一個可憐的單音，“呃？”她有點不敢相信，這是喬慕會關注的點，這是喬慕會說的話。
殺K先生，不是唐少和他們這羣下屬該做的事情嗎？
白十七皺起眉頭，細細地打量起喬慕。
明明還是那個人，明明只是一天不見，但是她說不上來，總覺得眼前的喬慕，有某些方面……不同了！她也說不上來，這算好還是算壞？
反正她覺得挺奇怪的。
“你能幫忙嗎？”在白十七打量的目光中，喬慕開口，緩緩地問出來。
白十七咬了咬牙，在接觸到喬慕眼底的堅持後，終於答應下來：“好！”說話的同時，她轉過身去，繼續操作電腦。
這回，黑的卻是唐門的系統。
她豁出去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陪喬慕豁出去：“唐門的系統，有比我更厲害的人看着。我越級入侵的話，最多隻能五分鐘。你想知道誰的？趕緊告訴我。”
“唐北堯的姑姑，應該早年被流放的。”
“有了！”白十七的手指快速翻飛，層層的代碼之後，顯示出符合人物。她看着不斷減少的倒計時，鼻尖滲出了一層汗，連語速也加快，“唐素錦。你要知道她的什麼？”
“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