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流的聲音斷斷續續，翻來覆去的，只有這幾句話。
喬慕聽不懂。
她只是看到荒流的眼中，有惶惑、有茫然，還有一些無法形容的複雜……
“先別說話了！”喬慕蹙眉打斷他，“你還能動嗎？你的傷……”他應該是傷得很嚴重，那脣角的血跡，始終不曾中斷乾涸過。
他需要治療。
“你們這裡的醫療箱在哪裡？我們現在怎麼和外面聯繫？”喬慕迅速地發問，還在執拗地努力，試圖把荒流搬到更安全的地方。
荒流沒回答。
他像是失了心智，就這麼默默地看着她。然後在某一刻，他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很重很用力地握住——
“我知道了！”荒流驟然出聲。因爲強烈的情緒波動，他的氣息也明顯不穩。但此刻，他似乎急於想證明自己的觀點，“是……是時間！時間！”
“什麼時間？”喬慕斂眉，順口詢問。
她真的是隨口一問，只爲了轉移荒流的注意力。
所以下一秒——
當荒流踉蹌了一下，險些從樓梯上摔下來時，喬慕的注意力，便都轉移了過去。她下意識地扶住對方，找尋一個平衡的站立點。
至於荒流適才的那幾句嘟噥……
瞬間拋到了九霄雲外。
…………
“……右邊。”
“從這裡走過去……”
……
這一路是喬慕扶持的，荒流卻是嘴上沒停過。即使氣息微弱，他一路也沒放棄指揮。
最後——
沒去實驗室、沒進休息間，荒流繞過那些盤根錯雜的路，步履蹣跚着，停在了某個樸質不起眼的房間前：“好了……就是這裡了……”
“好。”喬慕稍稍鬆開了一些，空出一隻手來，去開那個房間的門。
她以爲裡面會是“拯救”荒流的東西。
但一打開門，她就徹底傻眼了。
事實是——
裡面什麼都沒有！
眼前所見，是一片近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這裡沒有和其他地方相通的窗戶，所以其他地方的光線也根本進不來……她想要開燈，卻連個開關都找不到。
喬慕抿脣：荒流是不是被撞傻了？要來這個地方？
可荒流的聲音，已經從身側傳來——
“就是這裡……就是這裡！”他的聲音雖然虛弱微小，但大腦應該是清晰的，“幫忙……扶我進去，扶我進去就好了……”
喬慕咬了咬牙。
她很想問一句“爲什麼”？但是看荒流如今的神色和表情……算了吧！先按照他說的來。
…………
地面很軟。
這是喬慕跨過門檻，踩上房間內地面的第一感覺。裡面不是地磚，不是地板，也不是地毯，而是一種不規則的、特意墊高的，踩上去能沉下很多的表面……
像海棉？
或者說……像是踩在雲端？
喬慕分了下神。
而這片刻的恍惚，便讓她不小心踩上一塊柔軟的地方……她的腳下一軟，當即重心不穩地栽出去，整個人都直直地撲上地面。
不疼！
她的身體幾乎都陷在“地面”裡，沒有絲毫疼痛的感覺。
但是她這麼一摔，卻是連累了荒流。她清晰地聽到，就在她的身旁，同樣傳來一聲悶響，同樣是一個人跌入到海面地面的聲音……
“荒流！”喬慕一急，手忙腳亂地爬起來，連聲道歉，“對不起！我剛剛不是……”故意的。
她試圖解釋。
但是話才說到一半，荒流卻突然打斷，反而問出來——
“好看嗎？”
簡單、利落、沒頭沒尾的。
“什……什麼？”喬慕被問愣了，她錯愕地看着荒流，一時間還真接不上話。
什麼好看不好看的？
“上面。”荒流已經仰面在房間裡躺倒，朝着房間的上方努了努脣，示意喬慕看天花板。而他自己艱難地動了動，調整了一個位置，似是不打算起來了。
“……上面？”喬慕不解地仰頭。
然後，她錯愕了——
好神奇！
好……美！
整個天花板上，都佈滿了不規律的小燈，或者說，是不規律的夜明珠？反正就是天花板上出現了很多細小的光點，而且排列的位置和順序，和真正的星空規律很像……
在這裡，就好像是躺在雲端之上，看着純淨的星空。
“好看。”喬慕的目光在房間中環視了一圈，實話實說地評價。然後，她繼續往下，問出她關心地重點，“……你還需要我拿什麼？”
他受的傷還沒有處理。
此時此刻，她是希望他能活下去的……
“不用了……這裡就夠了。”荒流喃喃地出聲拒絕。
“這裡哪夠？”喬慕脫口而出地反問。
沒有醫藥箱，沒有醫生，這裡就夠了？
她在反駁荒流的同時，已忿忿地低下頭來，但是眼前所見，卻讓她震愕地一僵：“你的手……”
很詭異！
就在荒流的雙手上，在那些**在外的皮膚上，出現了冰晶一樣的，細小的點。密密麻麻的，在外面光線的影響下，折射出微弱的光。
這個……
就像是是泡在水裡的那具屍體一樣。
“我的時間不多了，沒辦法幫你救他了，你自己來吧。”荒流的聲音卻很平靜，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抑制劑也是有毒的，不能拼命給他打，過量會讓人死亡……操控室裡有信號發射器，但是隻能用一次，你可以讓外面的人來救你……反正這塊地方，也不再有磁場屏蔽了……”
“你一定要抓緊時間，等到外面的風暴停了，就徹底出不去了……”
“這個地方，會徹底消失……”
……
荒流說了很多。
他的語氣，就像是交代後事那樣，條理清晰地把話都說完。
最後——
“你走吧。”荒流仰着頭，目光盯着上方，連眼角的餘光都不再看她，“我能說的，都已經說了……就讓我這樣，安靜等待死亡吧。”
“荒流……”喬慕試圖說什麼。
“走！”但是還沒說完，便被荒流打斷。對方的聲音決絕，根本不給她發言的機會。
然後——
“走啊！”見她不動，荒流又怒吼了一聲，語氣比適才更加暴戾，“時間不多了！你想一起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