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北堯神色一凝。
他沒有說話,手依舊從背後環上她,大掌虛扣在她的腰際,靜靜地聽着她繼續。只是,他看過來的目光,多了幾分打量……
喬慕沒注意到這些。
她握着這些資料,因爲自己的想法,目光變得振奮:“只要我能把人從裡面找出來……”
“不用了。”唐北堯終於出聲打斷她,他的嗓音溫涼,說話的同時,已擡手將那些A4紙張從她手裡抽出去,丟在了沙發上,“這樣太麻煩。”
唐家的族系、旁支錯綜複雜,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會去觸碰。
他也沒興趣追查K先生的身世。
“那怎麼辦?”喬慕蹙眉,她擡起頭來,在接觸到唐北堯的目光時,才猛地反應過來,“你有對付K先生的辦法?”
她很肯定。
他如此鎮靜的面色,已經給了她答案。
“你告訴我吧!”喬慕掙扎着坐好,轉過身去,心急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唐北堯,你打算怎麼做?”
唐北堯抿了抿脣。
她的行爲有些反常,他在遲疑了兩秒後,才試探性地出聲:“滇城的南郊,深埋了一些核廢料,它所帶的輻射,和當年唐素錦遭受的是一樣的。”
“然後呢?”喬慕點點頭。
“我把它挖了出來。”唐北堯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臉上,捕獲着她任何細碎的表情,“這種輻射,能加速他的死亡。”
K先生活不長。
而他現在,提前了K先生的死期。
“一旦輻射被釋放,大半個滇城都會被毀掉。”唐北堯的聲音停了停,“不過,這是對付他最好的方法!具體怎麼動手,我還在考慮。”
“當然是趁着他還在滇城的時候動手啊!”喬慕理所當然地接話,“想個辦法把他引出來,然後把他丟進輻射場!”
她捏着拳頭,憤然說完。
至於那大半個滇城的安危……
她只在腦中考慮了一瞬,那種擔憂,只是一閃而過,很快便被憎恨替代。她想要對付K先生,想要他死……這種想法,佔據了一切。
她心中的不安,直接被她忽略了。
唐北堯卻沒有開口。
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沉靜而灼然。
“怎麼了?”喬慕疑惑,“很難辦?”
唐北堯這才輕嘆。
下一秒,喬慕還沒有反應過來,便感覺身子一輕,整個人已被他抱了起來,安置在膝上。彼此的距離一下子拉近,連姿勢,也顯得尤爲親密。
“喬慕,”唐北堯叫了她的名字,聲音溫和平靜,一字一句地問了出聲,“爲什麼這麼想殺人?”
喬慕一怔。
她被他問住了。
他的話看似淺淡平和,卻又精準地撕開了她的心底,像光線照射入黑暗,讓她的心緒無所遁形,也讓她再度看到了剛剛被忽略的不安。
爲什麼這麼想殺人?
她不知道。
爲什麼剛纔連基本的人道主義都沒有?
她同樣沒有答案。
隔得那麼近,她能清晰地直視着唐北堯的眼睛,於是,她看到唐北堯眼中的自己……那個完全陌生的自己!嗜殺、狠戾。
不!
不行!
她怎麼能這樣?
喬慕瑟縮了一下,瞬間收斂了鋒芒,想要從他身上逃開。
“別跑!”唐北堯的動作卻更快,他的長臂一收,直接將她按入懷中,改而用雙手緊緊地抱住她,“別害怕……我不是在怪你。”
“我……”喬慕搖搖頭。
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心裡亂得厲害。
她不是在怕他!
她是在怕……
“也不要怕你自己。”唐北堯的安慰已從頭頂傳來,他似能聽到她的心聲,“你的想法很正常,只是太着急了。”
“我不想讓K先生再害別人了……我不想殺人的。”喬慕這才喃喃地出聲,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我不想變成和他一樣的人……”
她剛纔一心想殺K先生。
甚至……
甚至想犧牲大半個滇城的人!
她在本質上,和K先生又有什麼區別?
“你不會。”唐北堯的目光一暗,卻還是堅定地告訴她,“只是殺不殺他,不是你的責任!”他不想她涉足太深!
“是我的責任!”喬慕卻是擡起頭,眼裡有堅定,也有難堪,“在農場的時候,我都拿到周凱的槍了!只有第一槍是空的,如果我開第二槍,只要我當時開了第二槍……”
南溟就肯定死了!
不會有任何節外生枝,不會再有任何潛在危險。
而現在……
都是因爲她沒有開第二槍!
之後南溟再害死任何人,都有一半的責任,該算到她頭上。
“好,我知道了。”看她越說越激動,唐北堯輕拍着她的後背,耐心地哄,同時給予承諾,“殺K先生的事,我會動手。”
他頓了頓,大掌包裹住她的手,放在掌心細細揉捻:“只有一點,你的手上,不能沾血。”
他欣慰於她的轉變。
但是這種轉變,不能太快。
喬慕,你還不懂,在這個世界裡,手上一旦沾了血……
就什麼都不同了。
“那我能做什麼?”喬慕仰頭,目光小心翼翼。
“你去緩緩吧。”唐北堯揚脣輕笑,他攬緊她的身體,讓她全身的緊繃在他懷裡逐漸放柔放軟,“養好身體,今年受了不少傷。”
他眼底的疼惜頓了頓:“另外,樑音還活着,我知道。你可以去看看她!”
他不喜歡樑音。
不過,他在這個時候卻給了她特赦令。
隨便她去做點什麼都好!
就當調節一下心情。
“你知道樑音活着?”喬慕這才被轉移了注意力,詫異地擡起頭來。
“對,我知道。”他拍了拍她的後背,放開她,把旁邊所有的紙張收拾起來,全部扔進了垃圾桶,“這裡的事,有情況我再告訴你。”
…………
唐北堯的意思,是這兩天不會對K先生動手。
喬慕乾着急也沒用。
他不讓她插手,她也只能百無聊賴,在家瞎等……
翌日。
白十七倒是一早就來了。
“喬慕,今天有周凱和常茜的送別會,我們一起去一趟?”她一來便開門見山。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唐北堯授意的?
喬慕疑惑地看她。
“咳!我之前不是說想給常茜父母一筆錢嗎?”白十七的面色有些赧然,“我想趁着這個機會,當面塞給他們算了。”
“好吧。”喬慕這才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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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該出去走走的。
她該收斂收斂,轉換心情的。
…………
滇城殯儀館。
常茜和周凱的事上了新聞,來參加送別會的人很多,本市的,外地的都有,門口的車一字排開停到了很遠,佔據了停車區所有的車位。
“誒,來參加送別會的嗎?”門口有人在兜售菊花和祭祀用品,神神叨叨地忽悠別人,“買點東西進去吧!盡個心意,他們登仙了能保佑你的!”
“真的嗎?”當真有人相信,在這種簡陋的臨時小攤前停下。
“當然!菊花五塊錢一朵,元寶十塊,長明燈十五,你買個一套啊,保證自己生活和順,小兩口子長長久久!”看來的是對情侶,小販的嘴更似抹了蜜一樣殷勤。
小情侶巧笑倩兮,膩歪着開始掏錢。
喬慕卻握緊了拳頭。
好過分!
常茜和周凱,最後是何等的慘烈,他們屍骨未寒,這些人卻拿他們的愛情做生意?他們是來悼念的嗎?他們有對死者的尊重嗎?
“夠了!”喬慕忍無可忍地走上去,直接奪了那小情侶手裡的花,扔回小販攤子上,“你們當是來約會的嗎?要約會麻煩你們滾別處約!”
小情侶皆是一愣。
他們剛剛還勾肩搭背,耳際廝磨,被喬慕這麼一吼,頓時笑容都凝在了臉上。
“你誰啊你……”女的頓時就不高興了。
“算了算了!”男的有些被嚇住,窩囊着推搡着女的往旁邊讓,壓低了聲音,“說不定是家屬……神經病一樣的……”
“你說誰?”喬慕的一個眼神瞪過去,男人立馬又慫得閉了嘴。
“有什麼了不起的啊……”女人不悅地嘀咕,一把拉過那個男的,“走!我們不看了!還不如去逛逛公園呢……”
“走吧走吧……”
“……”
……
連帶着好幾個好奇圍觀的人,也被喬慕嚇到,紛紛轉身離開。
做生意的小販不樂意了。
“喂喂喂!別壞我生意啊!”他橫眉怒視着,一副痞子的模樣,“是家屬呢,就好好去裡面呆着別出來!在外面算……誒你幹什麼!”
他的話沒說完,喬慕就整個掀了他的攤子。
“媽的!找打是吧?”他擼起袖子,不給喬慕絲毫說話的機會,走上來就要打人。
喬慕蹙眉。
只是這回,喬慕沒有動手,白十七就把小販制服了。
“找死啊你,想對誰動手呢?”白十七罵罵咧咧地冷哼,從口袋裡掏出幾張大鈔,“你一個破攤子,這點錢賠你夠了吧?拿了趕緊滾!”
保鏢也走了過來,護住喬慕往後退。
見他們人數多,小販纔拿了錢,數了數,只是面色依舊不甘……
“慢着!”
喬慕卻突然出聲叫住他,眼底閃爍着陌生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