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嘩譁……”
隔着艙門,便能聽到持續不斷的流水聲。
“白十七?”喬慕伸手在門上叩了叩,“你好了嗎?”
“來了!”
白十七的回答很快,她在脫口而出的同時,拉開了衛生間的門。裡面的水聲停止,但白十七的臉上,滿滿的都是水漬。
她的臉色很白,是那種病態的慘白,就連雙脣,也淡得沒了血色。
“白十七!”喬慕不由一慌,反射性地扶上去,托住白十七搖晃的身體,“你怎麼了?”一邊說着,她一邊轉向後艙,“快過來幫忙!”
下屬很快衝過來。
他們合力把白十七安置回了座位上。
“你怎麼樣?”喬慕倒了杯水遞過去。
“我覺得我好像……”白十七喃喃出聲,她的眼底有太多惶惑和不安,可是她又沒辦法把這種感覺表述出來。就像剛剛在洗手間,她看着鏡子裡的倒影:她覺得那個人不是自己!
她的腦子很亂!
她覺得……她不是她了。
潛意識中的某處發生了改變,但是她分辨不出來,又覺得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
“……我好像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沉吟了好半晌,白十七終究沒提那些詭異的感覺,淺淺淡淡地丟出這樣的回答。
頓了頓,她繼續:“你想問唐少的事?”
“嗯!”喬慕點點頭。
可是現在白十七的身體情況……能問嗎?
“唐少回來了。”白十七安撫一句,若有若無地朝下屬的方向瞥了一眼,“不過三兩句話我說不清楚,等到了A市,你就明白了。”
“好。”
…………
A市。
經過機場那一段時,喬慕便感覺到了整個城市的變化和異樣。機場裡多了很多安檢,大廳那邊也有很多巡邏的警員……
衆人神色緊張。
似乎要發生什麼,整座城市都在嚴正以待。
“走吧?”白十七休息過一陣,早已恢復生龍活虎的狀態,“我們從這裡出去!”他們走的是VIP通道,不需要經過任何安檢排查。
“這裡發生什麼事了?”喬慕壓低着聲音,邊走邊問。
白十七輕嗤。
“估計被昨晚的大爆炸嚇到了。”她笑笑,“事情都過了,還戒備有什麼用……算了,他們愛防着就防着吧!”
“爆炸?”
“對,我過會兒解釋給你聽。”
…………
白十七沒讓那兩個下屬跟着。
出了機場後,便有另外的人來接應。喬慕被白十七拉着,上了一輛黑色的車。司機是更高權限的下屬,朝她點了點頭,然後發動了引擎。
“唐門最近出了點亂子。”到了這裡,白十七才正色開口,正式把事情解釋給她聽,“而且,唐決的墓被破壞了,有人帶走了他的屍骨。”
“破壞唐決的墓?”喬慕面色一變。
她太清楚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兄長,在唐北堯心中的地位了!唐北堯幾乎是唐決帶大的!現在唐決的仇還沒報,墓就被毀了……
唐北堯會怎麼動怒?
“知道是誰做的嗎?”喬慕皺眉,快速追問。
白十七頹然地搖搖頭。
“本來是知道的,但是……唉!”她躊躇着,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整個亂局,“反正不是唐家那幾個想造反的人做的!原本,派出去追查的人,說找到了唐決的屍骨,唐少和顧斯庭就帶着一些人去了!而唐家的那些背叛者,知道沒有好結果,也在昨天殊死一搏,追擊唐少他們……”
“反正昨天很混亂!”嚴格意義上說,是有三撥人,正好攪合在了一起,“我們昨天一度失去了唐少的消息,誰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甚至可以說是生死不明。
“後來呢?”喬慕也暗暗握拳。
她聽着也覺得緊張。
“後半夜郊區發生了特大爆炸,現在還是A市的頭條新聞,死傷還沒完全統計。”白十七頓了頓,“唐少在凌晨回來了,帶着昏迷的顧斯庭和唐決的屍骨。顧斯庭現在還沒有醒,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說到這裡,白十七神色凝重地沉默下去。
她不知道如何闡述這個恐怖的概念——
除了唐少和顧斯庭,沒有任何人活着回來!
包括他們這邊的下屬、唐門居心叵測的造反者、以及暫未明身份偷屍骨的人……沒有一個人活着出現!也許,這些人都消弭在了昨晚那場駭人的大爆炸裡!
所以究竟發生過什麼?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無人知曉。
“那唐北堯呢?”見白十七靜默下來,喬慕不由急了,“他受傷了嗎?他沒有說什麼嗎?”
“他……”
白十七正要開口,這回司機踩下了剎車,恭敬且沉穩地打斷了她們的對話:“到了。”
…………
是醫院。
“他也受傷了?”喬慕急急地跟着白十七往前跑,一路上都在擔憂,“他傷得重不重?”跑到VIP病房的門口,喬慕伸手就想直接推門進去。
“別!”白十七卻一把拉住她。
喬慕這才發現,病房的門上還掛着一把鎖,而且是從外面鎖着裡面那種。
“你過來!”白十七把她拉到窗口,示意她往裡看,“唐少凌晨回來的時候特別可怕,他的身上好多血,但都是別人的,他像是殺紅了眼那種,打傷了人,後來又突然倒下……醫生說他的身體是正常的,我們在等他醒來!這鎖暫時不能開,這裡沒人打得過他!”
她也不知道唐少怎麼了!
殺紅了眼?
亦或者出現了幻覺?
只能等唐少醒來再做定論!
“那也不能把他一個人關在裡面啊……”喬慕低喃。
她雙手貼着玻璃,凝望着病房內的人——
他睡得正沉。
房間內的光線很好,午後的陽光從另一側的窗戶投射進來,正好灑在那純白的被面上……他的臉,也越發顯得棱角分明。
哪裡可怕了?
她看不到任何白十七所謂的可怕。
“把門打開!”沉默了半晌,喬慕平靜又堅定地開口。
“不行!我剛剛都說了……”白十七還想把話重複一遍,這回喬慕直接打斷——
“那就把我一起關進去!”
白十七訝然。
她一副“你瘋了嗎”的表情看着喬慕,卻從喬慕的眼中看不到任何退縮,良久,她只能無可奈何地垂下肩膀:“你想清楚,挺危險的……”
喬慕毫不猶豫地點頭。
她不在乎什麼危險不危險,她只清楚一點:她好不容易回到A市,可不是爲了隔着一扇窗戶陪他的!
…………
“碰!”
病房的門小聲關上,白十七在外面落了鎖。
喬慕沒有回頭,她緩緩地走過去,直接在他牀沿坐下。
唐北堯並沒有醒。
喬慕也不急着叫他,就這麼坐着,近距離地看他的樣子——他的眉心微微蹙着,眉宇間有明顯的疲憊,他的薄脣緊抿,透着威嚴和寒意……
喬慕就這麼靜靜地看他。
她想撫過他的眉眼,但手伸到半空中還是停住,猶豫了半晌,喬慕終究低頭,抓住了他的手掌……她主動纏上了他白淨修長的指節,和他十指交握。
“我回來了。”她低喃出聲。
唐北堯沒有迴應。
他的呼吸均勻,還陷在深度睡眠中,一無所覺。
白十七在外面看出了一聲冷汗,生怕出什麼岔子,喬慕應付不過來。
“……睡吧。”
喬慕卻是滿足地笑出來。
她凝神等了一會兒,自己也睏倦了,便索性脫了鞋子爬上牀,蹭在他的身邊,睡了過去……
…………
朦朧中。
喬慕感覺有一條胳膊伸過來,攬住了她的腰,把她拖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她的鼻翼間,頓時都是那熟悉的清冽氣息。
很舒服!
喬慕無意識地蹭了蹭,打算繼續睡。
但是——
攬在她腰間的力道卻是越來越用力,猛烈得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勒進身體裡。喬慕終於被勒得太緊,吃痛地醒過來。
懷抱是唐北堯的,胳膊自然也是他的!
只是,他並沒有醒來,而是在夢中無意識地進行這個動作。
“唐北堯!”喬慕沒辦法,這回只能叫醒他。她伸手,在他的胸口推了兩下,“唐北堯,你的手太用力了……”
他這才終於動了動。
然後,喬慕仰頭,清晰地看到他緩緩睜開眼睛——
他的眼底,殘存着迷惘和朦朧;他的眼中,佈滿了疲憊的血絲;他眉宇間的疲憊,也在他睜眼的那一刻,越發明顯……
“你……”他的嗓音很沙啞,看到她的那一秒,眸光有明顯的遲滯,“你回來了?”
“嗯。”喬慕微笑。
這是他剛睡醒的樣子。
這也是他疲憊至極的樣子。
喬慕想要笑他,卻發現自己已忍不住鼻酸。她原本有好多的事情,想等他醒來問他,也有好多話,想等他醒來告訴他,但是眼下……
“唐北堯……”她呢喃出他的名字,把所有的話都嚥了回去。
此時此刻,她感覺只剩下他們彼此,再也不管任何紛擾蕪雜的事。喬慕就這樣想着,主動攬上他,半開玩笑着和他嘟噥:“你在睡着的時候,隨隨便便這麼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