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所有守在醫院的人,都鬆了口氣。
“喬小姐應該是沒事了吧?”兩個唐門的下屬叼着煙,正在醫院的花園聊天,“剛剛聽樓上的人說,好像已經醒過了。”
醫院早已熄燈。
此時,周圍一片冷寂,只有淺淡的光線,和斑駁的樹影。
他們聊天的聲音,在這樣的夜色之中,便顯得格外清晰——
“受了槍傷也不容易,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另外一個下屬接話,不由感嘆,“能從唐少的槍下活過來,她算是福大命大!”
“是啊!喬小姐好了,唐少應該就繼續管事了吧?”下屬A點點頭,詢問了一句。
“肯定的啊!不過眼下你別往前湊,肯定是先照顧喬小姐重要……女孩子,捱了一槍,跟我們不一樣,需要時間好好養!”下屬B繼續感嘆。
“那可不一定!你讓白十七挨一槍試試?”
“靠!白十七也算是女人?”
“哈哈哈。”
“……”
因爲喬慕沒事,他們連聊天的話題都跟着輕鬆,幾句話以後,便明顯偏了主題。他們正遠程挪揄着白十七,附近的花壇裡,卻傳來悉悉率率的聲音……
“誰?”
“出來!”
兩人瞬間掐滅了煙,長身直立。
“你們是誰?”對方似猶豫了兩秒,才從花壇後面走出來,他穿着一件白大褂,出來便是先發制人,劈頭蓋臉罵,“大晚上的不要影響病人的休息!怎麼在這裡聊天抽菸?”
兩個下屬低頭,看了眼地面,煙剛剛掐滅,空氣中還有淺薄的煙味,風一吹,就散了。
“你是醫生?”下屬有些狐疑。
他看到他們抽菸了?
那他來了多久了?
想到這點,他們看他的眼神便多了分警惕。
“是啊!”白大褂點點頭,“家屬趕緊離開醫院!要聊天的話,也別站這裡,那裡就是住院樓,二樓就住着病人呢!”
他說完,揹着手,轉身離開。
下屬一直目送着他走遠:這個“醫生”雖然有些奇怪,但是他全程沒有靠近這棟住院樓,而是拐進了另外一棟住院樓……
那就不用再關注了。
“走吧?回樓裡守着!”
“好!”
…………
子夜。
A市機場,一架飛機正準備起飛。
機艙裡,隨行人員正忙忙碌碌,而飛機的主人,卻喝着紅酒,正在看電影。古希臘的戰爭題材,純原始的殺戮電影。
“先生,一切都準備就緒,隨時可以起飛。”一個空姐模樣的白人女人走過來,畢恭畢敬地在他面前站定,“您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電影太難看,換了。”他指了指屏幕,淡淡一句。
“好的!”女人應聲,立馬去操作屏幕,羅列了一大排的影片名字,供予挑選。
“這個吧。”他挑選了一陣,最後竟選了個動畫片,迪士尼的經典系列,天真單純,和剛纔的那部電影,宛如兩個世界。
“好的。”女人點頭,屏幕很快切換,那暗沉的風格,瞬間變成了明亮輕快。
他滿意地聳聳肩,擡手抿了口紅酒。
“K先生?”外面傳來了人聲,“K先生是在這裡嗎?我是幫他辦事的!”
“先生?”女人轉過頭來,請示了一句。
“帶他進來。”沙發上的人點了點頭,“讓人隨便找的‘線人’,生面孔。”這個節骨眼上,他必須事事小心,隨便找個生面孔,就算出了岔子,也不會影響到他。
…………
外面的人很快被帶了進來。
正是在醫院出現的那個白大褂。
他依舊穿着醫生的工作服,一路風塵僕僕,褂子上沾了一些污漬,頭髮也有些亂。他點頭哈腰地跟着進來,在見到沙發上的人的面容時,卻是不由一震。
“醫生?”K先生打量着他,已淡淡開口。
“不是!”白大褂這纔回過神來,笑嘻嘻地搓着手,“我扮成醫生,混進醫院的!您的人不是派我盯着唐北堯,晚上12點來回話嗎?我一直跟着呢!只是他進了醫院以後,醫院的安保太強了,我進不去!”
“那你還來回話?”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語氣,似還帶着淺淺的笑意。
“但是我聽到內容了啊!”白大褂連忙解釋,討好地看着沙發上的人,“唐北堯沒有死,而且他一點事都沒有啊……”
“他一點事都沒有?”沙發上的人詫異了一下,拿住紅酒杯的五指一緊,引得那鮮紅的酒汁一陣晃盪,“當真麼?”
“……是!是啊!”氣場陡轉,白大褂顫了一下,連忙回話。
他覺得好奇怪……
這個K先生,怎麼好像——
很生氣?
卻又很高興?
屏幕上的光線閃爍,照得機艙內一陣陣亮,白大褂看着對方臉上那陰晴不定的表情,心裡越來越發虛:總覺得滲人!慎得慌!
“沒死啊……”終於,K先生緩緩放下紅酒杯,低低地笑了,“果然,唐家最純正的血脈……不是那個人可以比的。對了,他一點事都沒有,去醫院幹什麼?”
話鋒一轉,他陡然想到。
“是喬慕,他的女人。”白大褂接話很快,顯然他在醫院周圍徘徊了一夜,已經把大概都打聽了個清楚,“喬慕中槍了!還是唐北堯開的槍!”
沙發上的人愣了。
“不過喬慕應該也沒事了,我聽下屬說,她已經醒了……”他盡職地把偷聽到的小道消息一併彙報了,末了還不忘加上一句,“肯定錯不了!”
“呵……”K先生失笑。
他低着頭,半晌,才若有所思地低喃出口:“她活着,的確比死了要好,可不能就這麼輕易死了。辛苦你了,醫生。”
他只記住他有用的消息,對方假裝醫生的話,他瞬間就忘了。
白大褂也不糾正。
“哪裡哪裡!”他謙虛着,反正一切也都是向錢看,“那答應給我的那份報酬……是不是?”那個讓他跟蹤唐北堯的人,可是承諾給他一大筆錢的。
“去拿吧。”他往後倉指了指。
白大褂歡天喜地地去了。
很快,兩個下屬拖着白大褂的屍體出來,“碰”地一聲直接扔在沙發邊上,然後,他的下屬摘掉了防毒面具:“處理好了。”
地上的屍體還很“新鮮”——
口鼻的血正緩緩流出來,他的身體還在微微有些**,而他的那雙眼,在將死之際,死死地盯着沙發上的人,滿是不懂和不甘……
屏幕上正在放映森林動物大合唱,屏幕下則是剛進行完一場殺戮。
極致的對比。
卻符合K先生的審美。
“起飛。”他別過臉看了一眼,臉上沒有任何的波瀾,只是終於下了起飛命令,然後在下屬拖走屍體之際,補充了一句,“經過太平洋的時候,再扔下去吧。”
“是!”下屬應聲。
女人上前來給他添酒,倒完正要離開時,卻被叫住——
“你幫我拿個醫藥……”箱過來!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一邊說話,一邊撩高了自己的衣袖,卻在看到前臂的現狀時,說到一半的話又停下。好像用不着了!
那邊還有一個明顯的牙印,但是被咬出血的部分,都已經結了痂,只剩下青紫深紅的一圈。
“K先生?”等不到他的下半句,女人疑惑地問了一聲。
“算了。”他揮揮手,“那個創可貼過來吧。”遮遮醜……
“是。”女人很快去了。
在飛機起飛之前,她送來了創可貼,大小適中,正好蓋住那個牙印。他自己撕了貼了,然後靠在沙發上,卻是陷入了失神……
他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計劃之內。
唯一的意外——
是讓她在自己身上留下了記號!
差點就露了餡……害他多做了好多事!
他想到在那個黑暗的地下空間,她曾那樣殊死反抗過,那麼義無反顧,那麼拼……雖然,她的正常身手,真的沒法傷了他。
居然就直接咬了?
“喬慕,挺能耐。”
…………
喬慕是在後半夜醒的。
痛醒的!
麻藥的期限已過,胸口的傷處開始隱隱作痛,然後逐漸轉化爲劇痛,讓她從深度睡眠中清醒,腦袋也跟着徹底清醒過來……
她想起來了:她中了槍!
“怎麼了?”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她一眼就看到了唐北堯,他就陪在她旁邊,躺在她的右側,她一有動靜,他便警覺地坐起來。
“……疼。”她吸着涼氣,眉頭皺在了一起。
她從未中過槍,也從未受過這樣的傷,現在疼起來,真的那種感覺讓人想死——從胸口放射出去,疼痛進入四肢百骸……
這種感覺,比死更難受。
“你不能打太多麻藥。”唐北堯躺下攬住她,用身體給她支撐,“……對你的身體不好。”他的聲音低緩,其中帶着歉疚。
喬慕咬着下脣,強忍着。
“想點其他的分散一下注意力。”唐北堯越發不忍,可是,他幫不了她,只能默默地抱緊她,“喬慕……”對不起。
喬慕閉眼深呼吸。
她忍着痛,疼痛讓她的神志徹底清醒,她想到了中槍前一刻,於是抓着他的衣襟,艱難地出聲詢問:“樑……樑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