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接過碗。
蒸蛋拌飯還冒着熱氣,溢出淡淡香氣,捧在手裡也是暖暖的……然而,這卻無法勾起她任何的食慾!她現在心心念唸的,都是南溟剛收進去的那張紙、以及他說的那句話……
那張紙上——
暗紅色的筆觸,粗略的勾勒出一個標記,像是鷹爪的模樣。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但是她很確定,她在唐北堯背上瞥見的,和這個很像。
喬慕遲疑了一秒,很快又有更多的問題冒出來:“你怎麼知道?”
南溟笑而不語。
他只是擡了擡手,示意她先吃飯。
喬慕又惶惶地坐下。
對了!
她想到了:那天,她在西餐廳喝醉,把他錯認成了唐北堯,她應該不止抱了他那麼簡單,應該還和他說了什麼……怪不得,他會知道這些。
“……哦。”
喬慕應了一聲,心不在焉地吃了口飯。溫軟的食物入胃,瞬間驅散了胃部的飢餓和隱痛,讓虛弱的身體也開始回暖。可是,眼角的餘光瞥見地上的那幾個小蛋糕,她心裡又不是滋味……
安靜了幾秒鐘後——
“我睡了多久?”喬慕又猛然站起身來。
南溟一愣。
看了眼時間後,他纔給她報出精準的時間:“三十二個小時……零八分鐘。”
“這麼久……完了!”喬慕不由着急,先前的情緒又涌上來,暗自嘀咕,“唐北堯會找不到我……你們就這麼把我帶過來,他會怎麼想?”
“沒關係。”南溟笑了笑安慰。
“怎麼會沒關係?”
“因爲他馬上就不在乎了。”南溟淡然丟出這麼一句,然後起身催促,“趕緊吃,吃完跟我過來。”
…………
他們換了個地方。
這裡像是整個海底實驗區的“地下室”,房間裡黑漆漆的,像個放映室,頂燈也只亮着昏暗的光。喬慕不太明白爲什麼要來這裡?而南溟從頭到尾丟給她的回答,就只有兩個字——
“耐心。”
房間裡的燈光暗下來,投影儀已經打開,似做好了放映的準備。
難道還要看電影嗎?
喬慕不解。
“叩叩!”
門上傳來兩聲輕響,白十七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先生,東西拿來了。”
南溟應了一聲,過去開了門。白十七就站在門外,恭恭敬敬地遞上來一個U盤一樣的東西,小心翼翼解釋:“我都整理在這裡面了。”
“好,辛苦。”南溟點頭,接過東西后,甚至閒閒地問了一句,“要留下一起看嗎?”
“啊?”白十七明顯一愣。
她錯愕了兩秒,有幾分受寵若驚,幾乎下意識地要點頭,但在看到喬慕的眼神時,她的目光又黯然了下去:“不了。”白十七搖搖頭,“我還有工作要做。”
說完,她轉身離開。
喬慕抿脣,拳頭捏得越發緊:要去工作?對啊,白十七現在是爲南溟工作……她對白十七的失望,又加重了好幾分。
南溟已反過身來。
“坐。”他伸手,朝旁邊的那個小沙發比劃了個“請”的姿勢,然後用輕描淡寫的語氣繼續,“她是你的朋友,你好歹對別人客氣點。”
喬慕冷冷提醒:“她是你的人。”從他的嘴裡說出這句話,不覺得可笑嗎?
“我的人……卻遲了一個小時。”南溟輕哼,他還在調整着投影,說話漫不經心的口吻,“就因爲你說過晚宴重要,是嗎?”所以,白十七比既定的時間晚了一個小時,才把人帶給他。
“什麼意思?”喬慕沒有聽懂。
南溟也沒想繼續解釋。
他按下了放映——
“轟!”
屏幕上顯示的,是黃沙漫天的景象。視線所及的範圍之內,都是一片昏黃。畫面一直在搖晃,像是用手機拍攝的,旁邊還有人談論的嘈雜。
“好壯觀哦!這天氣還有這麼多人出來……”
“你快拍那邊啊……那邊的人更奇怪!”
……
鏡頭方向掉轉。
此時出現在畫面裡的,是一些穿着紅黑相間衣服的人,他們穿着很相似的服裝,脖子上掛着幹辣椒,時不時還吃幾個。領頭的那個人,則是往空氣中楊撒着某些白色粉末……
“好香啊,真是浪費香粉。”
“導遊還說,讓我們這兩天不要出去玩。要玩的話,記得買特產香粉四處撒,還要多吃辣……這算是什麼旅遊特色啊?好奇怪呀……”
“就是就是……”
……
連續的幾段視頻,拍攝者不同,內容卻是大同小異。
喬慕擰着眉。
她只能從搖晃昏暗的鏡頭裡,勉強分辨出幾個地標性建築。那裡應該是密城,前段時間她就去過,那裡正在刮沙塵暴……在她看來,密城的事情,關於唐決的種種,都已經翻篇了。
但是南溟又把密城翻出來……
她陡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看這些做什麼?”喬慕忍不住詢問,轉向坐在旁邊的南溟。他一言不發太久了,她什麼也猜不出來。
“他們在祭祀。”南溟回答,他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繼續看,“每次有這樣的沙塵暴,那邊的人就會自發去沙漠邊緣祭祀,撒香粉,吃辣椒。”
“所以呢?”喬慕不明白,“這又能說明什麼?”
每個地方的風俗不同,根據宗教和地域,祭祀的時候,做什麼的都有。況且,他說的這些,她在視頻裡已經看見了。風俗而已,也要深究?
南溟輕笑。
“他們現在想說明什麼,我不清楚。”他開口,坦然而平靜的語氣,說話的同時,脣角微微上揚,然後緩緩說完下半句,“我只知道,如果我要找人做實驗,身體內雜質太多的我不要,體表雜質太多的,我也不要。”
他頓了頓,轉過臉來,“我這麼說,你明白麼?”
喬慕的臉色一白。
她聽懂了他的意思——
刺激性的食物、香味的粉末,在他眼裡,不過是所謂的雜質……所以,在密城那個地方,可能也存在過某個實驗室,專門抓人做實驗?
這話,要是以前說給她聽,她肯定不信。
太荒誕了!
太難以想象了!
但是現在不一樣。
她想到了吳佳,想到在密城的時候,見到了吳佳的師兄,還有在窄巷中,那個長相恐怖,救人奇特的女人……她不得不承認:密城那個地方,本來就不平常!
只是……
這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和唐北堯又有什麼關係?
“那……”喬慕仰頭,幾乎脫口而出。只是這回還沒來得及問,便被南溟搶先。
“人只會對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警惕。”他嗤諷地看着視頻內虔誠祭祀的人,淺淡一笑,“他們可能不知道真相,但他們知道恐怖發生過。”
“那裡究竟有什麼?和唐北堯有關嗎?”
南溟嘆了口氣。
他似在斟酌着用詞,也在調整着情緒,隔了數秒後,才淡淡繼續——
“我不清楚那裡究竟在研究什麼,但肯定是很古老,醫學無法解釋的東西。”南溟抿了抿脣,“我對他們的研究不感興趣,但我知道唐北堯是怎麼回事。”
“是怎麼回事?”
“他們有一種元素,極稀有珍貴,但要通過人體世代相傳,並從母體培養。那種元素,是活的。待它‘覺醒’之後,人就會喪失人性,失去一切情感……這事有記載,上一代覺醒者,徹底覺醒用了14天,而那個人死亡,正是在二十多年前。元素需要在那時候寄生到下一個人身上。”
喬慕呆愣着。
南溟的話條理清晰,勾勒出一個她完全不曾涉足,不瞭解的世界。
可她不敢順着南溟的意思往下想……
怎麼可能?
唐北堯……明明好好的!怎麼會……“覺醒”?
“覺醒者會變強,生活能力和記憶都不會有任何的影響,但是沒有人性和情感……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已不算是人類了。所以從母體培養這樣的人,幾乎沒有一個母親會願意。除非……”
南溟深吸了口氣,嗓音冷下去——
“除非有一對夫妻,爲了實現他們的某個目的,用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做了這個交換。”
喬慕捂住了嘴。
她的全身都隱隱發抖,眼中忍不住發酸發澀:唐北堯……不!唐北堯不會的!
要是他失去了人性和感情……
她是不是就要失去他了?
恐懼。
她有一種,比死亡更深的恐懼。
“你……”喬慕顫抖着發音,她好不容易纔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怎麼知道的?你……你能確定嗎?”會不會是假的?整件事情都駭人得難以置信……
如果南溟只是騙她的呢?
“我不確定!”南溟卻豁然站起來,他緊捏着雙拳,情緒明顯失控,“他的父母實現過一個非人的目的,是我母親告訴我的,整個唐家,只有我母親一個人知道;覺醒者的事,是我自己從其他渠道得知的……我從來都沒聯想過,所以我從來沒確定過!”
“直到現在,我終於都明白了。”頓了頓之後,南溟繼續,他的語氣徹底冷了下去,帶着三分的自嘲,七分的恨意,一字一句說完——
“我想,這就是我母親非死不可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