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屬在外面聽到動靜,推門闖了進來。
“呃……”看到病房內滿地的水漬,以及那破碎的熱水瓶,下屬的神情明顯一怔。然後,他下意識地就看向喬慕的方向,“您沒事吧?”
主治醫生踉蹌了一下,剛剛站穩。
“還好還好,我沒關係。”他擺擺手,一臉欲發作的模樣,“這叫什麼事?她竟然……”說話的同時,他指着喬慕,正欲控訴她的行爲。
但才一眨眼,他卻發現情況都變了。
現實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樣——
“喬小姐,沒燙到吧?”下屬衝過來,麻利地蹲下來,眼睛盯在她的鞋上,“這裡的水剛剛有護工來換過,都是滾燙的……”
“沒事。”喬慕搖搖頭,示意下屬起身,只能讓下屬去安排,“……你能不能讓醫生護士都出去一下?這裡暫時不需要大家幫忙。”
下屬疑惑。
他看了看南溟,又看了看醫務人員,然後點點頭。
“你們都出去吧。”下屬揮揮手,示意衆人趕緊離開。
“可是……”主治醫生還在唯唯諾諾,但是態度,明顯比剛纔好了許多,“這病人聽說是唐少親自交代的,現在這情況……萬一出什麼事……”
說到一半,他不信任地看了看喬慕。
“叫你出去就出去!”下屬不耐煩地接話,他完全沒有醫生的這種顧慮,“她說的話,和唐少有一樣的效力……你不用再瞎操心了!”
下屬把醫生都轟了出去。
喬慕做不到的事,下屬三兩句話,便輕易解決了。
“呵……咳咳!”
病牀上傳來嗤諷的輕笑,但是因爲太過虛弱,笑聲持續到一半,又不禁轉爲輕咳。
“既然你把醫生都趕走了,你應該沒事的吧?”喬慕目送着醫生離開,才收回視線,順勢詢問。可是南溟不停嗆咳,根本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喬慕暗惱:“有什麼好笑的?”
“咳咳!”
南溟又咳了兩聲,才勉強緩過氣來。
“我在笑你。”然後,他擡頭,不客氣地嘲諷出聲,“原來你在這裡,這麼沒地位……像這種小事,你還要藉助別人的名號,才能完成。”
沒有下屬,不報出唐北堯的名號,這裡的庸醫,哪個會賣她面子?
喬慕的臉色有些沉。
他就非要這麼……找茬嗎?
“反正人已經趕出去了,這不就行了嗎?”喬慕不悅地迴應他,“這次不認識,下次他們就認識我了。我下次就能有地位了,行不行?”
“喬慕,地位是靠自己掙的。”南溟提醒,神色疏淡,不急不緩地補充下半句,“你這樣跟着唐北堯,不行……”
喬慕抿脣。
南溟的這些話,讓她想起當初在滇城的時候,他們剛剛締結共生,他也說過類似的話,像這般蠱惑她,試圖讓她殺人……現在又想故技重施?
她依舊不會上當的。
“那也總比自己爭地位,殺了那個無辜的醫生要強吧?”既然南溟說話不客氣,喬慕也是同樣沒有留任何餘地,每句話都是針鋒相對。
氣氛一凝。
下屬正好在此時走進來,他送走了那些醫生,很自然地走回喬慕身邊,安靜地站在她身後。病房裡只有兩個人,他得留下保護喬小姐。
“你出去。”南溟挑眉,冷眼瞥向那個下屬。
“這……”下屬明顯爲難,最後,還是把徵詢的視線投向喬慕,“喬小姐?”
喬慕同樣是頭皮發麻。
她只是代替白十七來詢問南溟的情況,怎麼這一步步的,就演變成……她要單獨留下來?喬慕的心裡,有一千一百個不願意。但是,她同樣沒有辦法一走了之。
“嗯。”喬慕只能點點頭,吩咐下屬,“你先出去。”
下屬這才離開。
…………
病房內重新安靜下來。
“嗯……”
南溟在牀上移動了一下,發出吃痛的低吟。
喬慕並沒有幫他。
“你經歷太少,想問題太理想化。”他顯然也沒想要她幫,自己已調整個舒服的姿勢,“爲了沒有後顧之憂,很多時候,殺人是必須的。不分對錯。”
他承認適才的殺念。
他甚至知道對錯,但是……這次全無悔意。
喬慕啞然。
他的那套理論,也是他的生存法則,她沒有資格反駁。
她只能告訴他——
“這裡的人,大部分不知道你是K先生。”喬慕壓低了聲音,語氣轉好了一點,“就像那些醫務人員,他們也許根本沒聽過K先生,活了一輩子,都不知道K先生代表什麼……他們是無辜的,你也不用擔心他們會成爲後顧之憂。”
南溟看了她一眼,沒有表態。
“我身上的傷,都是誰處理的?”他的話題轉移開,態度卻也跟着緩和下來。他艱難地擡手,摸了摸手臂上的繃帶和紗布。
喬慕想了想:“應該是這裡的醫生……”
“庸醫。”她的話還沒說完,南溟便丟出評價。
他直接把紗布撕下來,露出裡面猙獰的傷口。那些都是“野獸”的抓傷,只是手臂上的痕跡較淺,現在血已經止住,只有被抓開的皮肉。
“背上的呢?”他又很困難地摸了摸背。
喬慕看了一眼。
他的衣服後面被剪開了,上面只蓋了淺淺的一層紗布,用了最潦草的方式,綁住了那些深可見骨的抓痕……那是唐北堯做的臨時處理,這裡的醫生,應該還沒來得及幫他換掉。
“那是唐北堯……”
“他?呵……倒是比庸醫管用一點。”南溟依舊打斷她,似笑非笑地輕哼,然後同樣把那塊大紗布扯下來,隨意地丟在了旁邊的地上。
這回喬慕看不過去,在他忍痛扯紗布的時候,上去搭了把手。
只是,喬慕不解——
“你現在這樣……就算好了?”她詢問。
眼前的南溟,就像當初在那幢房子裡,剛救他出來的時候一樣。他沒有用任何的藥物,沒有任何的輸血,甚至沒有簡單的包紮……他身上的傷口,就這麼完全地暴露在空氣中。
治療呢?
他真的什麼都不打算用?
“誰說我好了?”南溟瞥了她一眼,又低頭在自己身上審視了一圈,脣角噙着明顯的自嘲,“我的情況,很糟糕……”他保持這樣的姿勢,自行調整着呼吸。
“那這算什麼意思?你不要醫生?”喬慕不明白。
南溟也沒回答。
“現在,我算是落在你們手裡?”他跳過她的問題,兀自問了一句。階下囚的身份,卻是主人的姿態,“去幫我倒杯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