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經歷動亂

第十一章 經歷動亂

夕陽下的建章宮被染上了一層血紅顏色,太液池的池水懶散無力地泛着紅波,池旁的小亭下坐着一老,仰頭閉着眼睛打盹;一老身邊倚着一幼,手裡玩着木頭小狗。

老者就是武帝,幼者就是武帝最小的兒子劉弗陵。

時間一晃過去近十年,已是徵和二年(公元前91年)。這些年中,武帝最大最滿意的收穫就是身邊的這個小兒子。

“霍光弟,沒有你,皇上就沒有這個心肝寶貝啊!”與武帝父子不遠處,上官桀笑着說。

“不、不、不,上官兄千萬不要這麼說。”霍光連忙擺手低聲說道。

事情是這樣的:太始二年(前95年),武帝巡狩路過河間國時,一個方士前來對武帝說此地長有奇女,武帝立即下詔尋找。隨行的霍光帶人在當地官員陪同下,很快就找到一位姓趙的年輕漂亮小女子。當地縣令說此女天生雙手握成拳狀,十多歲了不能伸開。

武帝一見,就迷上了此女,他笑眯眯伸出雙手將她手輕輕一掰,少女的手隨之分開,手心裡還緊握着一隻小玉鉤,武帝及衆人驚奇不已。有了此女,武帝哪還有心思巡狩,立馬就地游龍戲鳳一番後,隨即將她帶回皇宮,號稱拳夫人。

霍光心裡明白,這其實是當地官員知道武帝好色縱慾,爲取悅武帝,串通方士編演的一出好戲,自己只是奉旨起了個“橋樑”作用。雖說武帝很喜歡,霍光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拉皮條的,擔心朝中正直官員們背後恥笑自己,一提起這事心裡就發虛不安。

趙氏小女深受武帝寵愛,晉升爲婕妤,居住在甘泉宮中的宮殿被命名爲鉤弋宮,所以她也稱鉤弋夫人。太始三年(公元前94年),趙氏爲武帝生下一子,取名爲劉弗陵,號稱鉤弋子。劉弗陵和上古的堯帝一樣都是懷胎十四月而生,便稱其所生之門爲堯母門。

“霍光弟,就我們兄弟之間說說,沒什麼關係的。”上官桀說完,又朝着武帝說道:“你看,皇上好像還在睡?”

這時的武帝正如西下夕陽,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長期好色縱慾,服用玉屑,致使體質越來越虛弱,身形越來越佝僂,有時還出現幻覺。

去年,武帝住在建章宮時,一天突然說看到一個陌生男子帶劍進入中龍華門,懷疑有人要來刺殺他,便命霍光、金日磾、上官桀等人捕捉,未能擒獲。武帝大怒,認爲這人是從宮門進入和逃跑的,下令將掌管宮門出入的門候處死。到了冬十一月,武帝徵調三輔地區的騎兵對上林苑進行拉網式搜查,隨後又關閉長安城門戒嚴十多天進行搜索,興師動衆,不見蹤影。

霍光望去,只見武帝兩眼盯着波光粼粼的太液池水面,目光呆滯、表情木然。“沒有吧,好像是在思考什麼事情。”霍光策略答道。

他哪裡知道,此時,一個個血光場面正在武帝腦中浮現……

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長期繁重的賦稅、兵役和御役,廣大農民窮困破產,無以爲計,不堪官府和豪強雙重壓榨的各地農民紛紛起義,聲勢超過秦末農民起義的初期情況。武帝急忙派遣軍隊到各地鎮壓,連凡是給起義軍供應過飲食的羣衆也一概處死,甚至把捕殺起義人員不夠多的大小官員都處以死刑,殺人數以萬計。

天漢四年(公元前97年),武帝令李廣利率六萬騎兵七萬步兵出朔方郡、遊擊將軍韓說率步兵三萬人出五原郡、因杅將軍公孫敖率一萬騎兵三萬步兵出雁門郡,均無勝收兵而回。司馬遷受刑之後,武帝悔悟到李陵是無救援所致,便派使者慰問賞賜李陵的殘部,並在杅將軍公孫敖出征前密令他帶兵深入匈奴境內接回李陵。公孫敖無功而返後對武帝說,聽俘虜講李陵在幫匈奴練兵以對付漢軍,所以接不到他。武帝聽後大怒,便將李陵家處以族刑,他母親、兄弟和妻子等都被誅殺。

其實這是一場誤會,是把投降匈奴的漢將李緒當作李陵了。李緒原來是塞外都尉,居守奚侯城,匈奴進攻他時就投降了。

太始元年(前96年)正月,參與過多次對匈奴遠征的公孫敖因妻參與“巫蠱”被腰斬。

“蠱”音古,以三個蟲字擺在一個“皿”字之上,乃是根據民間傳說,巫者將毒蟲毒蛇,放在一個器皿之中,讓它們互相吞併淘汰,僅存的最後一個是爲蠱。巫者即操縱着這精靈,用咒詛符錄與削制木人埋蠱地下諸等方式謀害敵對。巫蠱之術的具體方法,就是以桐木製作小偶人,上面寫上被詛咒者的名字、生辰八字等,將其埋放到被詛咒者的住處或近旁,施以魔法和詛咒。操行此術者相信,經過這樣的魔法,被詛咒者的靈魂就可以被控制或攝取。

霍光發現武帝的頭向右側了側,便向上官桀說:“上官兄,我感覺皇上臉色很不好。”

“是嗎?等一會再看看。”上官桀向前走了幾步說。

血光場面繼續正在武帝腦中浮現……

本年春正月,又有人舉報丞相公孫賀的兒子公孫敬聲以巫蠱之術詛咒皇帝。

丞相公孫賀的妻子衛君孺是衛皇后的姐姐,與武帝有連襟之親。兒子公孫敬聲接替父親擔任太僕後驕橫奢侈,目無法紀,擅自動用北軍軍費一千九百萬錢,事情敗露後被捕下獄。這時,武帝正詔令各地緊急通緝陽陵大俠客朱安世,於是公孫賀請求武帝讓他負責追捕朱安世,來爲其子公孫敬聲贖罪。武帝批准他的請求後,公孫賀果然將朱安世逮捕。朱安世心想,你要我死,我便要你全族亡。於是從獄中上書揭發說公孫敬聲與陽石公主私通,讓巫師在皇上前往甘泉宮的馳道上埋藏木偶人,用惡言詛咒。公孫賀被逮捕下獄,父子二人都死於獄中,並被滅族,同時武帝與衛皇后所生的女兒陽石公主、諸邑公主、衛青的長子衛伉及李敢之子李禹,受到牽連全部被殺。

公孫賀一案,點燃巫蠱大案和長安政變的引信,衛氏家族的噩運從此開始了。

這時,各類方士和神巫聚集長安,以奇幻邪術迷惑衆人。一些女巫來往於宮中,教會妃嬪宮女在每間屋裡都埋上木頭人祭祀以躲避災難。這些妃嬪宮女因相互妒忌爭鬥,就輪番告發對方詛咒皇帝。武帝聞知大怒,將被告發的人全部處死,共殺了妃嬪宮女以及受牽連的大臣數百人。

這時的武帝已經六十五歲了,雖然超過了六十二歲的高祖、四十六歲的文帝和四十八歲的景帝,但他幻想長生,在體弱多病的情況下,就時刻提防、懷疑有人詛咒他快死,特別是擔心太子殺他奪位。

“來人啊!”武帝突然發出極爲恐怖尖利的喊聲。

霍光、金日磾、司馬遷、上官桀、黃門蘇文等急忙上前,只見武帝臉色慘白、虛汗直流,旁邊的小弗陵嚇得“哇哇”大哭。

司馬遷受宮刑出獄後,擔任中書令,主要職掌傳宣詔命等,幫助皇帝在宮廷處理政務。

“皇上、皇上!”

原來武帝在恍惚中感覺有好幾千個木頭人揮舞棍棒向他衝來,不由驚恐喊叫。霍光等人的呼叫使他從幻覺中霍然驚醒,一把推開正在他臉上擦汗的小黃門的手,朝蘇文說道:“快傳江充!”

望着快速離去的蘇文,武帝突然對霍光厲聲問道:“以前朕叫你調查太子的事是真實的嗎?”

霍光一聽,趕忙跪下說,“臣以性命向皇上保證,我奏報的情況絕對真實。”

太子劉據性格仁慈寬厚、溫和謹慎,不像武帝嚴刑厲法、獨斷專行。大臣中爲人寬厚者皆依附太子,用法嚴苛者則俱詆譭太子。由於奸臣大多結黨,所以在武帝身邊詆譭太子的人比讚賞的人多。特別是衛青去世後,那些奸臣認爲太子不再有衛氏外戚靠山,又害怕太子即位後對自己不利,便開始競相陷害太子。黃門蘇文先向武帝誣告說,太子進宮謁見皇后時調戲宮女,後又指使小黃門常融向武帝讒言說,陛下病了,我奉詔去召太子,太子聽後無動於衷,還面帶喜悅之色。

霍光奉旨密查得知真相,一是太子進宮謁見皇后時,一宮女主動上前與太子調笑被太子斥責;二是太子擔心武帝生病影響人心穩定,內獨自擔憂流淚出外卻安穩平靜。武帝聞知後,下令將那個宮女和小黃門常融處死。

“你霍家與衛家是血親關係啊,太子是你的表兄呢!”武帝兩眼直盯着霍光說。

站在旁邊的金日磾、司馬遷、上官桀等臉色突變。

霍去病是衛青的外甥,霍光是霍去病同父異母的弟弟,霍去病的母親衛少兒是皇后衛子夫的妹妹,霍去病和太子劉據是嫡親的姨表親,霍光雖說和太子沒有血緣關係,但也算是名義上的表親。

“皇上,臣子心中只有皇上,只有朝廷,沒有衛霍。”霍光叩泣說着。

“平身吧,朕知道你的忠誠。怎麼就哭起來了呢?”武帝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此時的霍光,比皇上懷疑自己的更大擔憂是,皇上已經開始懷疑太子用巫蠱之術害他篡位了。

“皇上,臣奉詔趕到。”江充跪在武帝面前說道。

“江卿,你知道朕爲什麼急召你來嗎?”武帝示意江充平身。

“臣知道。”江充快速說着,“皇上生病的原因是遭受了巫蠱之害,而且使用巫蠱之術的人就在京城,就在宮中!”

“查,查,堅決徹底地查!”武帝手抖動着說,“你負責查,不管牽涉到誰,一經查出,嚴懲不貸!”

“遵旨!”江充興奮離去。

望着江充背影,霍光心想,“唉!這下又有多少生靈要慘遭殺戮了,但願不要牽連太子!”

武帝自在建章宮兩次出現幻覺後,就不願意住在那裡了,搬到了甘泉宮。

這時的朝廷大臣,除了直指繡衣使者江充、丞相劉屈氂、御史大夫暴勝之、貳師將軍李廣利外,可謂人人自危。劉屈氂系武帝之侄、中山靖王劉勝之子。公孫賀下獄死後,武帝任命涿郡太守劉屈氂爲丞相,封其爲澎侯。暴勝之以前任直指繡衣使者,與江充同行,御史大夫杜周病死後,升任御史大夫。

霍光陪隨武帝住在甘泉宮。此時的甘泉宮雖然清涼寂靜,可霍光卻時刻關注着遠隔三百里充滿陰謀陷害的長安城。他知道由於自己素日極爲謹慎,加之負責建造建章宮與江充有過“利益輸送”,暫時應算安全,但仍要小心提防。他想起了哥哥霍去病去世前的叮囑,“記住,今後每當朝廷發生什麼事情,越是在皇上身邊越安全。”他便向同在甘泉宮的金日磾、司馬遷、上官桀提議道:“我認爲,我們這段時間都不能回家,日夜就在甘泉宮陪着皇上,這樣既可以保護皇上安全,也可以保證自身安全,同時告訴家人家裡不要離人,也不要讓外人進入家裡。”

“對”、“對”、“對”。 金日磾、司馬遷、上官桀三人紛紛點頭贊同。

霍光接着低沉說道:“我聽說江充接受大規模調查巫蠱案的指令後,任用了一批來自匈奴和西域的胡巫,大肆羅織陷害。他率領胡巫到各處掘地尋找木頭人,逮捕那些用巫蠱之術害人的人,又命人事先在一些地方灑上血污,然後對被捕之人進行審訊,將那些染上血污的地方指定爲運作巫蠱之術之處,並施以鐵鉗燒灼之刑強迫認罪。於是,大臣百姓驚恐之下相互誣指他人犯罪,京城及受波及的地方因此而死的共有數萬人,到處是一片陰森恐怖啊!”

“更重要的是,這些也並沒有使皇上身體狀況好轉,反而更加感到渾身不適,精神恍惚,記憶力大減。”金日磾滿臉憂色。

“唉,只怕皇上將會更加猜忌身邊的人了。”司馬遷極爲擔憂。

“對。”上官桀說,“我今天在皇上身邊時,正值江充來向皇上面奏,說皇宮中大有蠱氣,不除掉,皇上的病就不會好。皇上相信其言,指令江充入宮查治,不管何人何地,又派按道侯韓說、御史章贛、黃門蘇文等協查。”

江充在城裡和宮內大施淫威,深知與太子劉據、衛皇后已有嫌隙,見武帝已年老生病,害怕武帝去世後被太子劉據誅殺,來到甘泉宮彙報辦案情況指使胡巫檀何欺騙武帝,最終將矛頭指向了太子和皇后。

霍光等人的憂慮成了現實。

江充騙到武帝旨令,更加有恃無恐,帶領胡巫直入宮禁深處搜查,連皇帝的寶座都被掀開毀壞,說是挖地找蠱。他先從後宮中武帝已很少理會的妃嬪的房間着手,然後依次搜尋,一直搜到皇后椒房殿和太子東宮,各處的地面都被縱橫翻起,以致太子和皇后連放牀的地方都沒有了。

一天,江充在太子劉據宮中掘出了桐木人和寫有咒語的帛書,他得意洋洋地宣告:“太子的宮殿裡木人尤多,又有帛書,所言不道,臣當奏聞。”其實,太子的宮殿及皇宮中所發現的巫偶,全都是江充指使胡巫及宮人預先設置。

太子劉據眼看冤案就要羅織到自己和母親衛皇后身上,急忙徵求左右幕僚的意見。

太子少傅石德害怕自己是太子的老師受牽連被殺,便立馬建議說,“太子,先前的公孫賀父子、兩位公主及衛伉家人都被誣陷被殺。現在江充又來陷害太子和皇后,已挖到了木偶,皇上不知道真相,肯定會認爲太子和皇后真在詛咒他,目前一下是無法洗清了。”

“真是無法洗清了?”太子驚惶發問。

“對。”

“那我怎麼辦?”太子急促問道。

“您可假傳聖旨,將江充等人逮捕下獄,徹底追究其奸謀。”

“啊,做兒子的怎能擅自誅殺大臣!我不如前往甘泉宮請罪,或許能僥倖無事。”劉據含淚說道。

石德見太子猶豫,馬上正色說道:“太子啊,這完全不可行。皇上住在甘泉宮,先前皇后和您派去請安的人都沒能見到皇上,現在不知皇上是否還安在。難道您忘了秦朝太子扶蘇之事了嗎!與其坐而等死,不如動手殺掉江充和胡巫。”

太子一聽這話,害怕成了秦朝太子扶蘇,情急下采納石德的建議,派人假冒使者前去收捕江充等人。江充助手按道侯韓說懷疑使者身份,不肯受詔被來人殺死。太子派人稟告皇后,得到皇后的贊同,就分發武器給侍衛,搜查全城涉嫌巫蠱之人,並向百官宣佈江充謀反,隨即親自監斬殺死江充,還將江充手下的胡人巫師全部燒死在上林苑中。

甘泉宮內,武帝正在益壽宮閱看司馬遷寫成的《史記》,突然僥倖脫逃太子抓捕的黃門蘇文闖入室內。

“皇上,不好了,太子起兵謀反了!”閹人的尖叫聲分外刺耳。

“什麼?”武帝手中的書簡滑落。

“皇上,太子被江充大人發現用巫蠱加害陛下後,矯詔調兵捕殺忠於陛下的大臣,陰謀篡奪皇位。”蘇文低頭回答。

“江充和丞相呢?”武帝問道。

“生死不明。”

“皇上,請恕罪臣直言,太子不會反。”霍光一聽謀反篡位的罪名加在太子身上,趕忙跪下說道。

金日磾也跪下說,“罪臣也相信太子絕不會反!”

司馬遷也跪下了。自受宮刑之後,司馬遷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對政治冷漠淡然,在宮中只做事不建言,但見太子被誣,他不能置身度外。

面對跪在面前的幾位近臣,武帝想了會說:“朕料想他不敢反,他就是有賊心也無賊膽,可能是感到害怕,憤恨江充,纔有如此行爲。”

跪在地下的霍光、金日磾、司馬遷相互對視一下,一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你去京城傳詔,令太子速來甘泉宮給朕講清楚。”武帝轉頭對站在身邊的小黃門說道。

真是命運所遭,這個小黃門是蘇文心腹,也誣告過太子,怕到太子那裡去了被殺,於是在外面晃了一圈,回報武帝說,“太子真的反了,還要殺我,我好不容易纔逃了回來。”

武帝被蘇文等人連續兩次欺騙後終於上當,憤怒至極,父子失去了最後的溝通機會。

丞相劉屈氂聽到事變後逃出城外,連丞相的官印綬帶都丟掉了。見到武帝后,也說太子舉兵謀反了。武帝於是詔令他率兵平亂,並返回到建章宮,頒詔徵調三輔附近各縣的軍隊,令朝中二千石以下官員,都歸丞相統轄。

“母后,怎麼辦?”太子問道。

“現在還能怎麼辦!你身上流着衛氏家族的血,要像你舅舅和表哥那樣,帶兵抗敵,就是死也要死個樣來!”皇后衛子夫兩眼望着兒子,堅毅說道。

在母后的激勵和幫助下,太子糾集了自己和母后的衛隊、京城赦免的囚徒、京城市民及閒散人員共數萬人,與丞相劉屈氂率領的朝廷軍隊激戰五日,雙方死者共計數萬人,長安街上,遍地是血,到處是屍。

畢竟臨時湊集的雜牌軍打不過人馬衆多的正規軍,最終太子勢孤力弱,兵敗逃離長安。

太子逃離了,長安繼續在蒙難浩劫。

眼見太子兵敗逃出城後,皇后衛子夫隨即上吊自殺。

太子兵敗逃跑時,協助丞相檢舉不法的丞相司直田仁率兵把守城門,他覺得太子與皇上是父子關係,不願逼迫太急,便放開城門讓太子逃出城外,他被丞相劉屈氂以放縱太子謀反罪腰斬。

監理京城禁衛軍北軍的使者護軍,動亂中接到太子要他發兵的命令,雖按兵未動,也被丞相劉屈氂以坐觀成敗罪腰斬。

御史大夫暴勝之曾制止丞相劉屈氂沒奏請皇上就擅自斬殺田仁二千石大員,也被逮捕治罪,在獄中惶恐不安而自殺。

還有,凡太子家人門客一律處死,李敢之女系太子寵幸的宮人被殺,跟隨太子發兵謀反的一律按謀反罪滅族,不知實情被挾迫參加的各級官吏和兵卒一律放逐到敦煌郡。

整個長安城再次血流成河,恐怖籠罩。

“皇上,臣奉旨已將太子及巫蠱案全部查完。”霍光來到建章宮承華殿內,特向武帝彙報查案情況。

“哦,霍卿你辛苦了。” 武帝放下手中竹簡,“你快說說。”

太子出逃後,武帝憤怒至極、脾氣暴烈,羣臣憂慮恐懼,整天提心吊膽,戰戰兢兢。

就在此時,壺關縣掌管教化的鄉官令狐茂進奉《上武帝訟太子冤書》,向武帝勸說:“太子進則不能面見皇上,退則被亂臣陷害困擾,獨自蒙冤,無處申訴,忍不住忿恨心情,起而殺死江充,卻又害怕皇上降罪,被迫逃亡。太子作爲皇上的兒子,盜用父親的軍隊,不過是爲了使自己免遭別人陷害罷了,臣認爲並非有什麼險惡的用心。以前江充曾以讒言害死趙太子,天下人無不知曉。而今皇上不加調查,就發雷霆之怒,徵調大軍追捕太子,還命丞相親自指揮,致使智慧之人不敢進言,善辯之士難以張口,我心中實在感到痛惜。希望皇上放寬心懷,平心靜氣,不要苛求自己的親人,不要對太子的錯誤耿耿於懷,立即結束對太子的征討,不要讓太子長期逃亡在外!我以對皇上的一片忠心,隨時準備獻出我短暫的性命,待罪於建章宮外。”

“難道我真的錯了嗎?”武帝看了這封情真意切的上書後幡然醒悟,但一想到自己是皇帝是父親,剛剛戰死處死這麼多人,怎麼能馬上認錯?於是就沒有公開赦免太子。

武帝不及時認錯糾錯,造成了更大的不可挽回的錯。

太子逃到湖縣的一戶人家,這家人貧窮善良,僅靠賣鞋供養太子。太子想到有一位富有的朋友在此地,派人找他被人發現,官吏圍捕太子,太子緊閉房門自殺,戶主在格鬥中被殺,太子的兩個兒子也在格鬥中同時遇害。

聞知太子因自己的遲疑而死,武帝更加痛悔;隨之發生一場地震,他感到這是上天給自己的警示,除了施恩大赦天下,決定徹查太子及巫蠱案。

交給誰來負責查案呢?爲了避免類似江充這樣的人制造冤假錯案,將朝中倖存的大臣挑來挑去,覺得還是霍光可靠。於是,武帝詔令霍光擔任了一個專項工作,負責審查太子及巫蠱案。

霍光領命後,經過半年仔細調查,事情真相水落石出,同時又還查出另一個案件。

“皇上,全部巫蠱案,除了極少數因私人恩怨用巫蠱之術害人外,其他都是冤假錯案,都是被誣告陷害、屈打成招。”霍光沉痛地說道。

“公孫賀父子呢?”

“公孫賀父子沒有在皇上往來甘泉宮的馳道上埋藏木偶人。”

“太子呢?”武帝起身急切問道。

“更是沒有。是江充指使胡巫及宮人埋的。”霍光兩眼含淚。

“太子爲什麼不來向朕說清楚,擅自誅殺朕的特使大臣?”武帝不解。

“皇上,出事前皇后和太子幾次派人來看望皇上,都被蘇文擋了。他要來向皇上說清楚,可江充說奉皇上旨令不讓他出京。”

“那他爲什麼要與朕派的大軍組織對抗?”武帝緊迫追問。

“皇上派去的人根本沒有進城就謊報太子已反,江充蘇文的同黨不但到處散佈太子已反,還說皇上已……”霍光打住不語。

“已什麼?”

“造謠說皇上已經被害。”霍光小聲說道。“太子害怕像秦朝太子扶蘇那樣受害,便採納了他老師石德的建議起兵。”

武帝聽完,一屁股坐了下來,室內陷入沉默。

“太子家人全部都殺了?”武帝從痛苦沉思中走出問道。

“沒、沒、沒有,還、還、還有……”

“還有什麼?快說!” 武帝眼睛直盯着霍光問道。

“太子還有一個孫子尚在。”

“現在哪裡?”武帝老眼中閃爍出異常光彩,突地站起來急切問道。

“臣在查案中,郡邸獄官丙吉向臣講,太子還有一個孫子纔出生幾個月,沒有被誅殺,現關在郡邸獄中。”

丙吉因研究律令擔任魯國獄史,因功升任廷尉右監,後因牽連罪案免職回到州里做了從事。巫蠱之禍發生後,丙吉原是廷尉右監,被召回朝廷辦案。郡邸獄是漢朝時諸侯王、郡守、各郡國在京都長安的邸舍中臨時設置的羈獄,凡是與巫蠱案有關的人都被關在那裡。丙吉心知太子無事實證明有罪,特別同情這個無辜的幼小皇曾孫,就挑選一個謹慎厚道的女囚徒護養。

這個皇曾孫畢竟是武帝第一個曾孫,不由嘆道:“還不到一歲啊,好好看護吧!”

“臣明白,臣已跟丙吉說過。”望着臉色稍有好轉的武帝,霍光說,“皇上,臣還有一事奏報。”

“你說。”

“這牽涉丞相劉屈氂大人。”

“快說啊!”

本年春,匈奴入侵五原郡、酒泉郡掠殺邊民。兩地守軍出戰均不利,領兵的郡都尉戰死。三月,武帝命李廣利率七萬人出五原郡擊匈奴,御史大夫商丘成率三萬餘人出西河郡,重合侯馬通率四萬騎出酒泉郡千餘里。

李廣利離京時,丞相劉屈氂爲他餞行。李廣利的女兒是劉屈氂的兒媳,兩人是兒女親家。太子劉據被人誣陷自殺後,李廣利想讓他妹妹李夫人所生的兒子昌邑王劉髆立爲太子,自己就將是國舅,地位更尊貴,權勢也更大。劉屈氂既是丞相又是皇上的侄兒,李廣利在酒席上要劉屈氂向皇上建議早立昌邑王爲太子,並說昌邑王立爲太子做皇帝,你我還什麼可怕呢?二人利益完全一致,劉屈氂滿口答應尋找機會向皇上建言。

霍光在查案中,掌管官中帷帳及諸衣物的內者令郭穰向他密告:劉屈氂的妻子因劉屈氂曾多次遭皇上責備便對皇上不滿,就請巫師祈詛武帝早死;劉屈氂與李廣利共同向神祝禱,希望昌邑哀王劉髆立爲太子將來做上皇帝。

“啪!”聽完霍光的彙報,武帝勃然大怒,摔掉茶杯吼道:“太子屍骨未寒,大臣就私商謀立太子,還用巫蠱之術害朕,這還了得!”武帝拍了一下御案,站起來說道:“霍光你去傳旨,令廷尉嚴查此案。”

廷尉很快查明事實,劉屈氂處以腰斬,用車裝着他屍體在街上游行示衆,劉屈氂的妻兒也被斬首;鑑於李廣利還在前方帶兵打仗,就將李廣利的妻兒逮捕囚禁起來,沒有立即處死。

正在指揮大軍與匈奴作戰的李廣利聽到消息,便想立功贖罪,遂揮師冒險北進深入匈奴腹地,與匈奴左賢王的軍隊相遇首戰獲勝。可隨即發生內訌,李廣利率軍南撤至燕然山,指揮不當,遭到匈奴五萬騎兵包圍襲擊慘敗,七萬漢軍全部葬送在他手中,他本人卻下馬投降匈奴。

武帝聞知李廣利兵敗投降,一怒之下,下詔將囚禁的李廣利妻兒家人全部殺

掉並滅族。

李廣利投降匈奴後,命運就像當今小孩玩“過山車”,很快從天上墜入地獄。

匈奴單于將女兒嫁給他一年後,先於他投降匈奴的衛律見李廣利受到的尊寵在自己之上,趁單于母親生病之時買通巫師陷害,匈奴單于聽從巫師的建議將李廣利殺掉用以祭神。

這個衛律其父爲歸順漢朝的匈奴人,居住在長安長水附近。衛律與李廣利的弟弟協律都尉李延年關係很好,李延年就向武帝推薦衛律出使匈奴。衛律出使匈奴回來,正碰上李延年的弟弟李季“奸”亂後宮,武帝下詔誅滅李延年和李季兄弟宗族,衛律害怕受到牽連被殺,馬上逃走投降匈奴。匈奴單于喜愛重用他,封他爲丁靈王。

自霍光將審查太子及巫蠱案的真相彙報後,武帝腦中經常閃現着自己首次得子的喜悅、用心培育太子的心血、太子仁厚和謹的言行……心中充滿了痛苦痛悔和痛恨。可一想到公開案件真相、給太子公開平反,自己的臉面和尊嚴必將大大受損,十分矛盾、焦慮、煩躁。

長期伴隨在武帝身邊的霍光,深知武帝此時的矛盾心理,爲了讓武帝借梯下臺,走出窘境,尋思一番,便找到看守高帝廟的郎官田千秋,私下授意,叫他向武帝上書爲太子鳴冤。

建章宮承華殿內,武帝正痛苦地讀着這第二封關於太子起兵造反的上書。

“兒子調動父親的軍隊,頂多是挨頓鞭子的小罪罷了;天子的兒子有了過錯誤殺了人,這又算得了什麼呢?這是小臣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一個白頭老翁教導我這樣說的。”

看到這裡,武帝大悟,這正是自己藉機下臺的好題目好機會,便馬上叫來霍光問道:“這上書的人是個什麼人啊?”

霍光看到武帝臉露悅色,說道:“皇上,這人叫田千秋,系戰國時田齊後裔,其先人於漢初徙居長陵,目前是供奉高祖陵寢的郎官。”

“他說得好啊!”

“他說什麼?”霍光明知故問。

武帝搖晃着奏書高興說道:“他說太子被逼起兵是‘子弄父兵’,你看,他說得又準又好。”

“確實說的好。”霍光頷首稱讚。

“你馬上傳他來見朕。”武帝放下奏書對霍光說道。

田千秋身長八尺有餘,容貌偉岸英俊,武帝一見,更加高興,對田千秋說,“父子之間的事情,外人是很難發表意見的,卻惟獨你能向朕闡明太子的心跡。你是高祖的守陵官,朕尋思啊,這一定是高祖的神靈讓你來教導朕的,你應該來做朕的輔政大臣。”

“謝皇上隆恩!微臣只是奉仙人指示而爲。”平生首次站在皇上身旁,聽到這番話,田千秋誠惶誠恐,很不自然答道。

武帝於是任命田千秋爲掌管諸侯及少數民族事務的大鴻臚,一下身爲朝中重臣九卿之列。

武帝召見田千秋後,隨即作出幾項重大決定爲太子公開平反:誅滅江充全族,燒死黃門蘇文,誅殺當初逼殺太子被封賞提拔的相關人員,在太子兵敗的長安城中修建思念太子的宮殿,在太子逃亡自盡的湖縣蓋造“歸來望思之臺”以寄託自己的哀思。

經過霍光的查案和策劃,這場發生在武帝后期因巫蠱之禍導致的一次重大動亂流血事件終於劃上了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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