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秉規拒私
一
尚書房內,霍光剛坐下準備閱看送來審批的奏報,一尚書進來報告說,“大將軍,皇上派黃門來傳旨,大將軍若在尚書房內當值,就抽空去宣室殿商量一事。”
霍光聽了,心裡如飲蜂蜜甘甜滋潤,這皇上對自己可是客氣尊重,笑容可掬地說,“好,我奉旨立刻就去。”他整了整衣冠,進出門外,又補充一句:“給宮中所有人說一下,今後凡是皇上傳旨給我,如果我不在尚書房當值,都要立即安排人奏報給我。”
“是,下官馬上傳達大將軍指令。”尚書應諾而去。
霍光快步來到宣室殿,遇上了自己的“準女婿”金賞。
“大將軍好!”金賞對馬上要成爲自己岳父的霍光恭敬施禮問安。
“還是喊我霍叔叔好,這麼多年來聽熟悉了,叫叔叔親熱。”霍光高興地看着金賞說,“皇上呢?”
“皇上這時在書房讀書,我弟弟在那裡陪着。”
霍光在金賞的陪同下,來到皇上的書房旁邊,聽見從書房內傳來昭帝的稚氣童聲:
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北風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攜手同歸。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莫赤fěi(匪)狐,莫黑匪烏。惠而好我,攜手同車。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金賞正欲朝書房門口走去,霍光拉住金賞,伸出手指示意不要做聲,兩人立於窗下靜聽。
“皇上,《北風》這首詩是在衛國的國君暴虐,禍亂將至,詩人偕友人急於逃難時所作。這首詩寫得好啊,對後世的詩歌創作有着較大影響。從表現手法上看,全詩三章十二句,章節緊湊,氣氛如急弦驟雨;比喻形象,危亂如冰雪愁雲。”五經博士、給事中韋賢給昭帝講道,“愚臣認爲此詩最根本的是所表現的內容。開篇大肆渲染背景,吹的是涼涼颼颼的北風,飄的是紛紛揚揚的大雪,這既是實時自然景象描述,也是國家社稷危亂之象啊!衛國的老百姓爲了逃難,呼朋引伴,攜手同行,展現了一幅急急惶惶悽悽慘慘逃亡的慘景。
望着認真聽講的昭帝,韋賢停了停說,“皇上,學習《北風》這首詩,不能只是簡單看到對衛國百姓逃亡的惡劣環境的描寫,更重要的是要體認到對衛國國君政治殘暴荒虐的揭露。作爲一國之君,萬民之主,一定要施仁政撫百姓啊!”
“講得好!”霍光不由拍手高聲稱讚。
昭帝和韋賢擡頭一看,發現是霍光和金賞。
“皇上,驚擾您讀書了,老臣給您請安!”霍光跪拜。
“大將軍請平身入座。”昭帝懇切說,“今後除朝會祭祀外,大將軍就不要行跪拜之禮了。”
“臣心領皇上恩情,但君臣之禮不可違背,朝中規矩不能破壞。”霍光說罷,又朝韋賢拱手,“韋大人講得好啊!”
“承蒙大將軍誇獎。”韋賢還禮作答。
“皇上傳令老臣,不知有何旨意?”
“朕有一事要與大將軍商定。”昭帝望着霍光說後,順着用眼光將韋賢、金賞和金建掃了一遍。
韋賢、金賞和金建一見,連忙告退出去。
“皇上有何事告示於臣?” 霍光望了望房門問道。
“朕傳大將軍來,主要是爲金建加封的事。”
金日磾的兩個兒子金賞、金建自安排進宮陪伴昭帝后,因年齡接近,整天與昭帝生活在一起,不離左右,就連睡覺也同處一牀,如同兄弟一般。很快,昭帝就讓金賞、金建分別擔任奉車都尉和駙馬都尉,另加官爲侍中。
對此,霍光心裡不是完全同意。他認爲金賞、金建還是兩個小孩,進宮這短時間就擔任地位等級超過侍郎的官職,不合朝廷官員任用的規矩。但一想到是自己提議金賞、金建進宮陪伴昭帝的,進宮後讓昭帝生活得高興快樂,加上兩人又是已故至友的兒子,且金賞又與自己的五女訂婚,也就沒有說什麼。這纔沒幾天,昭帝又提出要對金建加封,這回是完全不能同意了,絕不能讓年幼的皇上把官職爵位視爲他玩遊戲的玩具一樣。
想到這裡,霍光便先問道:“老臣不知皇上想如何加封金建?”
“大將軍,您看金賞、金建兩兄弟同在宮中陪我,這金賞已經繼承了他父親的秺敬侯爵位,佩戴的是兩種綬帶,這金建沒有封侯,只佩戴一種綬帶,能不能讓兩兄弟都佩戴的是兩種綬帶啊?”
綬帶,是古代官員用以系佩玉物、官印等東西的絲綢帶子,有職位之人才能佩綬,綬帶和官印一樣,都由朝廷統一製作發放。中國古代社會是個極爲講究“禮”制的社會,核心就是等級制度。衣冠、佩綬無疑是體現等級差異最外在直接、鮮明突出的表現形式,所以從冠服制度產生之日起,佩綬就體現出“等級”這一“禮”制的核心內涵。這樣,古代綬帶就有着嚴格的規矩和統一的標識,通過色彩、長短、寬窄來區分等級,天子、諸侯、文武官員的綬帶在顏色、條形、還有編結方法上,都隨着佩戴者身份的不同而有着差異。
霍光一聽,臉上平靜,心裡大驚。驚的是昭帝這麼年幼說話竟如此策略,驚的是昭帝身爲皇上卻把封侯當作兒戲。於是便假裝沒有明白似的問道:“皇上是說要讓金建與他哥哥一樣,佩戴兩種綬帶?”
“對。”
“他哥哥是因爲封侯了才佩戴官職和爵位兩種綬帶,金建沒有封侯,就不能佩戴兩種綬帶啊!”霍光策略說出不妥。
“那就封金建爲侯啊。”昭帝輕鬆說道。
年幼的君與老練的臣兩人之間的對話,好像“繞口令”一般。
霍光見昭帝已經明確提出,便回答說:“金賞本是繼承他父親的爵位爲侯的,按朝廷規定,只能由長子金賞一人繼承他父親的侯爵。”
“那可以再封金建爲侯。”昭帝起身對霍光說。
霍光隨即起身說:“皇上,根據高祖的規定,沒戰功者不得封侯。先帝在位時,雖說破了這一規定,但也是對朝廷有着大功的人才給予封侯。”
昭帝聽了,嘿嘿一笑,說:“這封侯不封侯,不就是由朕和大將軍決定的嗎?”
一聽這話,霍光正聲道,“皇上,恕臣直言,話千萬不能這樣說。今皇上以先帝幼子即位,二兄不滿、諸王不服、大臣不信、天下不寧,萬不可掉以輕心啊!”
昭帝見霍光這樣一說,笑容頓消。
霍光拱手面對昭帝說,“皇上剛纔不是聽韋大人講授《詩經》了嗎?皇上的一舉一動,都被皇室宗親盯着,朝廷百官看着,天下子民瞧着,影響着官風和民風的清正,關乎着朝廷和社稷的安穩。特別是這官職爵位猶如國之重器,一定不可輕率用之。”
“哦。”昭帝屏息凝視。
霍光直身向上拱手含淚說,“臣受先帝垂愛,令我輔佐皇上,我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啊!如果封金建爲侯,別有用心之人一定到處散佈,說臣擅權徇私,違規封賞自己至友的兒子、女婿的弟弟,那以後臣就難於輔佐皇上了。”
霍光一番話,令昭帝誠惶誠恐、侷促不安、面紅耳赤,連忙拉着霍光說道:“大將軍的忠言善語令朕警醒,是朕年幼糊塗,此議就按大將軍說的辦。”
二
金日磾去世後,領尚書事的霍光、上官桀兩人輪流晚上在宮中當值。
這天晚上輪到了霍光,天黑之前,他提前來到宮中尚書房他的廂房內。
過了宮中官員下班出宮回家時間,上官桀還沒有離開尚書房。因爲他有件大事,可以說既是私事又是國事,需要經過霍光同意才能去辦。但是,他認爲霍光肯定會同意,這是“必須的”,猶如小菜一碟,完全沒有任何問題,有着百分之百的把握辦成這件事。
因爲,霍光與上官桀一直在武帝身旁任職,那是長期的同事加朋友;爾後霍光的長女霍梅又嫁給上官桀的獨子上官安爲妻,兩家結爲姻親,兩人是同事加朋友加親家;特別是金日磾病死後,輔佐大臣中只有他二人領尚書事主持朝政,關係特別密切。密切到什麼程度呢?霍光每當休假或者外出時,上官桀就代行首輔之權,代替霍光批籤文件、拍板表態,處理朝廷政務大事。
“親家,提前來上班,是不是與親家母吵架了啊?”上官桀推門進來調笑說道。
霍光起身,然後笑着坐下說,“親家,你下班了也不回家,是不是與親家母在賭氣啊?”
“把手中的公務放一放,我要給你說件事。” 上官桀坐下說。
霍光嘿嘿一笑:“親家,又有什麼要事大事你偷懶不處理推給我啊?”
“說起來,也是你首輔辦的公務,而且是辦大公務。”上官桀喜眉笑眼。
“哦,那什麼事?”霍光好奇問道。
“皇上的婚事。”
“皇上的婚事?”
“對啊,找你商量皇上的婚事。”
“你怎麼突然想到皇上的婚事了?”霍光感到不解。
“不是我突然想到,是別人已經想到並且在張羅皇上的婚事了。”
“那是誰?”霍光心想,皇上的婚事不是一件簡單的婚事,是政事,是國事,是朝廷大事,是誰這麼不懂規矩,沒有經過我,就在張羅皇上的婚事!
“除了你我,還會有誰?只能是皇上的姐姐鄂邑長公主。”上官桀神氣十足。
“她找你商量了?”霍光眉頭一鎖。
“不是。是丁外人告訴我兒子,我兒子告訴我的。”上官桀嘻嘻一笑。
丁外人,本名少君,河間郡人,是鄂邑長公主兒子的門客。鄂邑長公主在丈夫蓋侯死後,見丁外人沈腰潘鬢,便不顧自己身份與其勾搭私通上了。上官桀的兒子上官安一向在朝中喜歡攀權附貴,見丁外人是當今皇上姐姐的姘夫,同樣喜好吃喝嫖賭,早就結爲好友。
霍光是何等精明之人,看到上官桀如此積極推薦鄂邑長公主進宮撫養照顧昭帝,通過自己的“眼線”得知,鄂邑長公主與丁外人私通,上官桀的兒子、自己的女婿上官安與丁外人很好,鄂邑長公主入宮後經常偷跑出宮與丁外人幽會。爲了讓鄂邑長公主在宮裡安心撫養照顧好昭帝,討得她的歡心,霍光就走了一着“臭棋”“歪棋”,讓昭帝詔令丁外人進宮侍奉鄂邑長公主,這樣鄂邑長公主與丁外人就公開在宮中鴇合狐綏,做起了露水夫妻。
“鄂邑長公主如何操辦的?”
“聽丁外人講,鄂邑長公主挑選了一個叫什麼周陽氏的小女子,打算送進宮來把她許配給皇上。”上官桀喝了口茶說。
“哪她怎麼事先不與你我商量一下?”霍光雙眉緊皺。
上官桀放下茶杯,雙手一攤,“人家是皇上的姐姐,爲自己的弟弟揀選妻子,應算說得過去吧?當然囉,她就是現在不跟我們說,但最後還是要過你我這一關的。”
“不行!這不是民間婦人爲自己找弟媳,這是在選皇后。”霍光望着上官桀正色道,“不經過你我等輔政大臣,那絕對不行!”霍光喝了口茶繼續說到,“更重要的是,這事一開頭,難保她以後不操縱皇上,那你我還如何輔政?先帝生前所擔心的事就發生了。”
“對,對,對,一定要經過你我。”上官桀點頭稱是。
“你找我就是代鄂邑長公主來商量此事?”
“不,我是來商量另一個事,唉,也是商量這個事。”
“到底是什麼事?你把我都搞糊塗了。”霍光一臉困惑。
“是這樣,你看啊,我的孫女,也就是你的外孫女,今年已經五歲多快六歲了,我想把她送進宮裡……”
“把她送進宮裡?”
“對。”
“這麼小,把她送進宮裡做什麼?”
“你猜做什麼?”上官桀笑着說。
“難道你要把她送進宮裡婚嫁給皇上?”霍光驚訝問道。
“對。”
“年齡太小了。”霍光趕忙搖頭說道。
“年齡小點有什麼問題?朝廷法律只規定了十五歲爲女子的最高婚齡,又沒明文規定最低年齡。”
“年齡太小了,不行。”霍光低聲重複着。
“這是爲什麼啊?”上官桀大惑不解,“你外孫女進宮做了皇后,你就是當今皇上的嶽外公,你不僅是重臣,而且還是外戚,對你、對你霍家不是更好嗎?”
“這我知道。我不同意這事,除了外孫女年齡太小外,你說的這其中厲害關係也是重要原因。”
“人家是做夢都渴望能有這層關係,你卻橫加拒絕,我真是搞不明白。” 上官桀滿臉不解。
“你我二人承蒙先帝和皇上隆恩,加官封侯、主持朝政,兒子女婿都在朝中任職,再把年幼的孫女選爲皇后,皇上本人怎麼看你我?皇室宗親怎麼看你我?朝中大臣怎麼看你我?天下官民又怎麼看你我?”霍光邊說邊開始激動。
“管他們怎麼看你我!現在你我掌握朝廷軍政大權,誰敢違揹你我的意願?誰敢出來公開反對你我?除非他自己感到活得不耐煩了。”上官桀得意洋洋。
“親家,你千萬不能這樣說啊!”霍光看了看門外說。
“就讓你外孫女進宮當皇后吧,不說看我的面子,看在你女兒霍梅早亡的母親面子上,也應該可以吧!”
上官桀的話讓霍光心裡一陣震顫,不由想起了結髮妻子的音容笑貌。時間一晃,德言容功四具的妻子因難產已經去世過三十年了。
霍光陷入痛苦的沉默。
“你同意了吧?”
“不行啊,親家!”霍光從痛苦中回了過來,擡起頭果斷說道。
“你是不是擔心我孫女成了皇后,我上官桀、我兒子上官安、我上官家族的富貴,超過了你霍光、你兒子霍禹、你霍氏家族?是不是?”上官桀惱羞成怒,話語像機關槍一樣射出。
“上官親家,你這是說什麼話?我們兩人之間、我們兩家之間能這樣說嗎?”霍光壓住心中的痛苦和惱怒,“你我都只有一個獨兒子,你媳婦霍梅是我的長女,她一生下來,她母親就死了,從內心感情上講,我是多麼希望她的女兒成爲皇后,但從各方面考慮,我認爲還是不行啊!”
“你這人真是不通人情,不可理喻!”上官桀悻悻而去。
上官桀在霍光那裡碰壁之後,回家轉過一想,又要自己兒子上官安去找平時與他很要好的丁外人,想通過丁外人勸說鄂邑長公主出面做媒說情。
“少君大人,聽說你的那位長公主要挑選女子進宮與皇上成婚?”上官安與丁外人平時經常在一起吃喝嫖賭,是屬於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贓的鐵哥們,還要加上後來一起見閻王,一見面直奔主題。
“對啊!”丁外人洋洋自得地答道。
“少君大人,您是看見過我女兒的,我那女兒韶顏稚齒、德容兼備,這次長公主選女入宮與皇上成婚,請您跟長公主說說,把這機會給我女兒啊?”上官安低聲求道。
“這麼大的事,長公主能聽我的嗎?”丁外人拿捏道。
“誰不知道長公主對您是情深如海、愛重如山啊!”上官安脅肩諂笑着說,“少君大人的話,長公主焉能不聽?我女兒能否成爲皇后,全靠少君大人成全了。”
“這……”
“少君大人,愚人明白,我將以萬金酬謝,您看行嗎?”上官安問道。
“你看我是差錢花的人嗎?”丁外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那,難道要女人……”
“女人?難道我還要你去給我找女人?”望着不解的上官安,丁外人繼續說道:“上官大人啊,你看我雖然與皇上的姐姐在宮裡同睡一牀,可我呢,身份地位還是個布衣白丁啊!”
上官安明白丁外人的意思了,馬上說道:“朝廷的舊例是讓列侯娶公主爲妻,大人現在已經與長公主情同夫妻,生活在皇上身邊,還擔心封不了侯嗎?”
“可目前我與長公主畢竟不是夫妻啊,加上皇上年幼沒有親政,封侯沒有把握啊!”丁外人拖長音調說。
“少君大人放心,我們父子在朝廷爲官,我父親是輔政大臣,我女兒進宮做了皇后,又有椒房爲倚重,一定能讓您如願封侯。”上官安顯得底氣十足。
“可決定大權掌握在你岳父霍光大將軍手中,他這人油鹽不進,可不好說話啊。我聽說皇上要封駙馬都尉金建爲侯,因爲他不同意就沒有辦成啊。”
上官安怎麼不知道這呢?心想要是我岳父霍光他好說話,我還會來找你這個社會上的混混嗎?上官安心裡怔了一下,但馬上信心滿滿地說,“大將軍是我岳父,您幫忙讓他外孫女成了皇后,我去找他說情,保證把少君大人封侯一事辦成,難道他這點面子也不給?”
“好,就這麼說,我倆把互相請託的事辦好,共享這榮華富貴。”丁外人想到霍光可能給自己女婿面子,起身拍着上官安的肩膀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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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兄弟就是好說話。”上官安拍着丁外人肚子笑着說。
三
丁外人的“枕邊風”吹靈了。
晚上,丁外人與鄂邑長公主在牀上一番巫雲楚雨握雲攜雨之後,丁外人喘息未定,一邊撫摸鄂邑長公主的豐乳,一邊趁勢把上官安的請求說出。鄂邑長公主生長在宮中,那是何等精明,一聽那小女是上官桀的孫女、霍光的外孫女,特別是聽說還要給正睡在身旁的姘夫封侯,自然滿口答應,還忘不了賣乖,一把摟住丁外人,“老孃的小心肝,爲了你,我就去跟皇上說吧!”
第二天早上,鄂邑長公主邊伺候昭帝邊說給他找了個月貌花容的小媳婦。這昭帝不滿12歲,還不大懂男女之歡,只覺得身邊多個漂亮小女孩肯定好玩,又是照養自己的姐姐選找介紹的,更重要的還是兩位輔政大臣的孫女和外孫女,沒用多想就連連點頭連聲說好。
在鄂邑長公主的操縱下,昭帝散朝後傳來霍光,提出選上官桀的孫女進宮成婚。霍光看着坐在皇帝身邊的鄂邑長公主,心想:既然這事現在是由皇上的姐姐提出的,皇上親口說出的,加上大臣們也都知道我曾不同意此事,對我主政不會帶來負面議論了,更何況挑選的又是我的親外孫女,便順水推舟說道:“既然是長公主選找的,皇上十分願意,老臣那就沒有意見了。”
隔了數天,昭帝下詔讓上官安的女兒上官氏進宮做了婕妤,將上官安封爲騎都尉。
過了一個多月,始元四年(公元前83年)三月甲寅,昭帝頒佈詔書,冊立上官安的女兒上官氏爲皇后,並大赦天下。此時,上官氏她才只有六歲,就成了中國歷史上年紀最小的一位皇后。
上官桀父子想得到的都得到了。父由女貴,上官安成了國丈大人,不久被任爲車騎將軍。
丁外人給上官安把事情辦成了,那下來就是上官安要給丁外人辦成封侯這件事了。
“上官老弟,你託我的事辦成了,我託你的事一定要辦啊!”丁外人說。
“丁大人,謝謝您!您託我的事,我一定幫您辦成。”上官安說。
過了幾天。
“上官老弟,辦得如何啊?”丁外人問。
“丁大人,您放心,我已經在辦。”上官安答。
又過了幾天。
“上官老弟,辦得怎樣了啊?”丁外人催問。
“丁大人,您不急,我正在辦。”上官安答。
再又過了幾天。
“上官老弟,到底辦不辦得成啊?”丁外人不耐煩地問。
“丁大人,您不煩,我來想辦法。”上官安答。
……
上官安認爲唾手可得信手可成的事,可就是沒有辦成。
因爲霍光這回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
任憑親家上官桀、女婿上官安數次在宮裡到家裡軟求硬要,霍光就是不答應;上官桀父子又退一步請求任命丁外人爲光祿大夫,想使其取得上朝受皇帝召見的資格,霍光仍然不許。
上官桀父子指派霍光長女霍梅回孃家流淚說情,也被霍光一番道理駁回。
夫人霍顯、兒子霍禹在家勸說,遭到霍光嚴厲斥責。
最後,最高級別的人物出面了。昭帝在姐姐鄂邑長公主的求說下,提出把丁外人封侯,霍光還是不同意。理由三條:丁外人沒有建立任何功績,封侯違背高祖規定;丁外人與鄂邑長公主不是合法夫妻,封侯損害朝廷形象;丁外人一向驕縱不法,封侯踐踏法規律紀。
常言道,禍不單行,福無雙至。這丁外人不但封侯不成,而且一樁大案又牽涉到他了。
這天,雋不疑急匆匆地來向霍光彙報請示原京兆尹樊福被殺一案。
“大將軍,樊福大人被殺一案已經破了。”雋不疑入座後興奮地報告。
“破了?這麼快啊!”霍光高興問道。
“對。”
“你親自破的?”
“不是下官。”
“誰?”
“渭城縣令胡建。”
“哦,是他。那兇手是誰?”
“兇手現躲藏在鄂邑長公主府中。”
“啊!”霍光聽了心裡一驚。
雋不疑望着霍光沉重說道:“大將軍,案雖破了,但兇手不但不能抓捕歸案,反而產生了新的案件。”
“那是怎麼回事?你快說,說詳細點。”霍光心裡料到事情複雜了。
“大將軍,整個案件前後是這樣的。”雋不疑講述道:渭城縣處於京師長安附近,按現代說法是郊區,皇親國戚、達官顯貴常常在此地出入,比一般縣份更加難於治理。丁外人仗恃是鄂邑長公主的姘夫,一向驕縱不法,胡作非爲。上官安依仗父親和岳父在朝中地位,素來驕狂,與丁外人結識後,臭味相投,狼狽爲奸,帶領一羣狐朋狗友橫行霸道,常在京城胡作非爲。原京兆尹樊福抓捕了他們的幾個嘍囉,並對他倆進行了斥責警告。上官安與丁外人便將樊福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竟指使手下一個傢伙躲在臨街一個酒樓的樓上暗處,在樊福路過時用箭將樊福射殺了。
雋不疑見霍光臉色變黑,停了會說:“大將軍,我奉您的命令要求儘快破案,胡建縣令幾經苦查,終於發現兇手隱藏在鄂邑長公主食邑地渭城的住宅中。胡建大人自出任渭城縣令,不怕皇親國戚凌迫,也不顧權貴豪強威脅,敢於打擊邪惡勢力,保護普通百姓利益。胡建大人確認後,就派縣裡衙卒圍住了鄂邑長公主的住宅,要求交出兇手。鄂邑長公主依仗權勢,得知家奴報告後,不但不叫家奴交出刺客,還指使她的情夫丁外人和外祖父率領家奴武力毆打併驅散了搜捕兇手的衙卒。”
“完全是目無法紀,完全是無法無天!”霍光拍案而起,氣得渾身發抖。
“大將軍息怒。”
“你說我能息得了怒嗎?”霍光聽了雋不疑的彙報,不僅是爲鄂邑長公主與丁外人依仗權勢目無法紀憤怒,更是爲自己的長婿上官安依仗權勢胡作非爲所惱恨,特別是現在他已經成了皇上的岳父,身任車騎將軍,那以後將會變本加厲、肆無忌憚啊!
雋不疑將霍光扶下坐下問道:“大將軍,下官請示下一步如何處理。”
霍光喝了口茶,平息了一下呼吸問道:“兇手現在還藏在鄂邑長公主家中?”
“對,胡建縣令還派人在她家周圍暗中盯着。”
“好,你叫胡縣令繼續盯緊,一旦發現兇手出來就堅決抓捕,就地審訊,就地處決,明白嗎?”霍光意味深長地說着。
“下官明白,好的。”雋不疑急速離去。
望着雋不疑離去的背身,胡建在霍光腦海中留下的深刻良好印象一一浮現出來……
武帝天漢年間(公元前100至前97年),胡建在禁衛軍中代理軍正丞。西漢禁衛軍分爲南軍和北軍兩部分,每軍都專門設置主管軍事刑法的官員,稱爲軍正,其副職稱爲軍正丞。胡建職位低下,家中十分貧窮,沒有錢自備軍騎,就與步卒一同起居。他關心愛護兵士,深得大家擁護,從而使他的命令能得到順利執行。他雖關心愛護兵士,但對於違反軍紀軍規的行爲則毫不容情。
霍光想起帶來胡建知名的一件事,激動地在室內來回走着。那是當時的監軍御史私自將北軍軍營的垣牆打通,在附近建起門店做起買賣。這種違反軍紀經商謀利,勢必會把禁衛軍搞得軍心渙散、鬥志鬆懈。可這種行爲違紀不犯法,如何才能嚴厲懲處以整肅軍紀呢?胡建他選擇了一個校武選士的日子,叫自己隨行的步卒登上將領就座的選士臺上,一把將監御吏拉到臺下當場斬首,然後他才上臺宣佈斬殺理由,隨後再報告給武帝。他先斬後奏的這一行動,致使全軍上下震動,京城內外知曉,深得武帝高度讚賞,特下詔書予於表彰。
想到這裡,霍光停下踱步,決定待這件案件處理完結後,升調胡建到廷尉署任職。
可是,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了霍光的料想。
時隔幾天,鄂邑長公主反咬一口,唆使中書令的主要屬官中書僕射彈劾胡建,說胡建派出的衙卒用箭射死了鄂邑長公主的家奴,射損了她的甲第,這是蔑視當今皇上。
霍光知道鄂邑長公主這是惡人先告狀,純屬誣告,就將彈劾狀書壓着不批,等待胡建抓捕兇手後再說。
誰知,鄂邑長公主、丁外人與上官安一不做、二不休,下狠心一定要把胡建整垮弄死。一晚,霍光在宮中當值受涼感染風寒,幾天沒有進宮上班。鄂邑長公主一看機會來了,便找到上官桀,要上官桀下令逮捕胡建。廷尉李種爲了討好巴結鄂邑長公主與上官桀,在得到上官桀的授意後,就將胡建抓捕關在監獄,過了幾天,對外宣佈說胡建在獄中想不開自殺身亡了。
一個秉公執法的堂堂京城裡的縣令,就這樣不明不白死在朝廷最高司法機關的監獄裡了。
霍光病癒得知後勃然大怒。他深感這是對朝綱法紀的肆意踐踏,這是對他地位權威的公然蔑視,如果容忍,自己這首輔威信地位還保得住嗎?這主政大業還行得通嗎?對此,他採取了強硬手段:下令禁軍兵士包圍鄂邑長公主住宅,從她家中搜捕殺害原京兆尹樊福的兇手,並將廷尉李種以枉法濫權包庇罪犯革職查辦,隨即將李種和兇手斬首示衆,將上書誣告胡建的中書僕射革職發配。霍光考慮到此案涉及皇上的姐姐、皇上的岳父及輔政大臣,也就是自己的親家和女婿,爲了朝中大局穩定,爲了顧及自己親友,他決定到此爲止,沒有再繼續追究下去。
京城附近的官吏百姓聽說此事的真相後,都紛紛爲胡建的冤屈大鳴不平,自動籌資特地在渭水河北岸邊爲他立祠,每天去那裡燒紙敬香的人絡繹不絕,表示對這位正直縣令的懷念,對邪惡勢力的抗議。
霍光聞知,想到自己這時要拿出舉動來順應民意,帶着雋不疑、丙吉、杜延年等人來到胡建祠堂祭拜。他親手燒紙敬香放鞭鳴炮,跪拜垂首低聲相告:“胡建大人,你追捕的兇手已經歸案伏法,你在九泉之下安息吧!迫害你的人,還有幾人沒得到應有的懲辦,請你諒察我的良苦用心啊!”說完,痛苦恨愧的淚水在臉上長流。
雋不疑、丙吉、杜延年在旁心想:您霍大將軍投鼠忌器,放過了鄂邑長公主、丁外人與上官桀父子,可這些人會理解寬容您嗎?
祠外,北風的呼呼吹飛聲、渭水的嘩嘩流動聲,彷彿在爲胡建的蒙冤屈死嗚咽嘆息,在爲霍光的未來境遇擔掛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