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珹瞅着睜開眼就準備用膳的小橘子,暗自腹誹。
旁的女子出閣各個都要清晨即起,忙到昏黃,上侍公婆,下敬夫君,舉止端莊。
再看自家小橘子,自出嫁後的小日子竟比那些含飴弄孫的太夫人,過得還要舒坦。
他竟有些羨慕,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娘子日日貪睡,日子豈不無趣?”
塗橘昂着洋溢着自信的小臉,道“常言道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橘兒雖是女流之輩,卻自認不比秀才懂得少。”
“呦,那娘子說說這回流寇作亂,是怎麼回事?”嵇珹眸色微動。
塗橘搖着小腦袋,頗有指點江山的氣勢,道“咱們這頭管人家叫流寇,他們卻自稱義軍,此亂源於日益嚴重的土地兼併。
尤其是河北等地百姓不堪馬政之苦,從而引發的大規模起義。”
“那娘子以爲這些‘義軍’,可有前途?”
說着,嵇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塗橘乖巧地坐下,卻難掩眸底的小得意。
“按理說,因爲馬政之禍,導致百姓賣田產、鬻男女,以充其數,苦不可言,他們作亂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這些義軍紀律極差,所過之處燒殺搶掠、縱橫鄉里,以至於民不聊生。
如此無德之徒,又如何能做大?”
“這羣流寇這麼狠辣,那海津鎮便能安全?”嵇珹背靠着牀欄,嘴角一挑,懶懶地瞅着她。
塗橘被小和尚這般一問,沒由來的一怔,又開始回憶劇情走向。
記得程濚大大筆下的這段故事極爲慘烈,義軍在短短兩個月間,起義軍破城數百,轉戰千里,屍橫遍野。
不過,具體被破的城池裡有沒有海津鎮,她還真記不清了。
她摩挲着嫩豆腐般的下顎,在想到眼前的危險性後,又猛然搖了搖頭,理了理思緒纔開口。
“海津鎮共有三衛,由指揮使統領,直隸於後軍都督府。每衛士兵足額五千六百人,三衛士兵定額一萬六千八百人。
那些義軍是有多想不開,纔會來洗劫海津鎮?”
“娘子說的在理。”
嵇珹面上這般安慰小娘子,心裡卻不這般認爲。
在馬政的負面作用下,河北地區養馬戶極多,百姓紛紛用自己養的馬來武裝義軍,使得義軍聲勢不斷壯大。
僅僅月餘間,就攻陷了山東、直隸地區的二十多個州縣。
眼看着義軍的胃口被越喂越大,又哪能捨棄海津鎮這種京畿肥地?
而且,是個人就知道,漕運來錢極快。
塗橘腦中不由自主的出現血流成河的畫面,忽然覺得膽寒,那是一種自心底泛上來的恐懼。
“倘若,義軍真的攻陷海津鎮,該如何是好?”
就在二人還要繼續深度探討之際,嵇珹之前買的長隨青金過來稟告。
原來,剛剛得到消息,繼嵇琅落入流寇之手後,之前被房府“誤送入”安化王府爲妾的房清妍,在途中不幸遇到流寇突襲。
當初,在房秦氏得知親生女兒房清妍,被送給安化王府爲妾後,當即用庶女房清芳換回。
由於路途遙遠,一去一回流寇已經做大,匪漢們一見房清妍那種美人,豈有不搶之理?
塗橘在得知這消息後,沒忍住翹起了嘴角。
真心好期待女主成爲壓寨夫人……
額,她是不是有點壞?
此時,她不應幸災樂禍,而是應該爲“好姐妹”掉兩滴鱷魚的眼淚。
以此來坐穩她人美心善的正派人設……
嵇珹靜靜地看着笑魘如花的小橘子,眸子滴溜溜一轉,忽而皺起了眉心,泫然欲泣的凝望着她。
她捏着小手帕的尾指,微微抖動,面色惆悵道“夫君,清妍表姐好可憐呀!”
嵇珹:“……”
他對她可謂之瞭解極深,是以知道她有個習慣,就是在她高興的時候手指亂動,白嫩的指頭就像在興奮起舞跳動。
小橘子若是收起抖動的尾指,他還是能信的。
塗橘見小和尚沒啥反應,隔着小手帕偷瞄了他一眼,不成想正對上他探究的眼神。
她心裡一虛,扯着嗓子假哭,道“嗚嗚,夫君,清妍表姐最是心高氣傲,落入義軍之手,她日後可如何活……”
嵇珹靜默不語,好暇以整的瞧着小橘子。
塗橘被他盯的頭皮發麻,心裡發毛。
她吸溜着鼻涕泡,弱弱道“夫君,也很擔心琅哥與清妍表姐的安危是吧?”
“呵,當初娘子的清妍表姐,便是爲夫做的手腳,用銀杏換過去的,至於後續成爲壓寨夫人,則是天意。
而琅哥嘛,留他在碼頭的那一刻起,爲夫便有七八成的把握,他會被義軍活捉。”
在炭盆的映照下,嵇珹俊顏的彷彿鍍了層金光,語氣則是格外清冷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