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破九霄,
一笑盡千壇,
放足風爲馬,
痛飲血氣甘。
何愁無前路,
縱意藐山川。
客鄉誰孤苦,
自有影相伴。
胸懷天下志,
命衝金鑾殿,
生當爲天主,
不達終不還!
——有風之地
周嘉回到相府,求見周相。
周相正在書房與七媽媽商量海稅通航之事,聽說周嘉回來了, 也不避諱,直接叫進了書房。
周相的陣營中, 七媽媽是個特異的存在。她跟隨周相不過年餘, 沉默寡言, 從不多話,腳踏實幹地執行周相之令。周相很少找她談話, 只不過此事涉及呂家兄弟,二兄弟倆經營煤山,也算七媽媽的心腹,所以想聽聽她的意見。
話說蒸汽機普及以來,航運越來越發達, 甚至遠洋貿易也日新月異。
遠洋最怕倭寇海盜, 所以航運家族養了不少武裝力量,
這本與法不容, 好在皇帝鼓勵海運, 而遠洋船隻不可能不豢養護船之人,
所以當地官員收了銀子, 都對那些航運家族操練水兵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周相對此憂心忡忡。
話說呂氏兄弟倒也十分了得,重開煤山,爲戶部冶鐵鑄錢,富得流油。
於是以雄厚財力,慢慢侵入航運業,一年多的時間,也拉起了一支船隊,常常從遠洋弄來些奇巧的玩意兒,孝敬七媽媽與周相等人。
然而,周相仍然對呂家有所顧忌:雖說商人重利不重情,但是呂治當真能夠放下當年周相逼死呂父之事?何況於白對呂家有恩,呂家和工部總有些牽牽連連。
只不過他並沒有將這個年輕商人放在心上,兄弟倆又對七媽媽唯命是從,再加上戶部煤鐵之事,技術活離不開工部的支持,所以呂家這種曖昧不明的狀態,反倒成了最好的選擇。
但是遠洋水兵的事情,卻讓周相心生警惕。
“法令禁止豢養私兵,七母以爲如何?”周相坐在書案前問道。
“相爺,我是個婦道人家,不大會講話。不過保護海防,殲滅倭寇,本就應該朝廷出力整飭海軍。商人豢養私兵自然不能姑息,能不能讓他們出海的時候,出錢僱傭朝廷的兵馬,保駕護航?”
周相搖了搖頭:“七母在戶部呆久了,整日和一羣商賈打交道,言必稱利。”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暫行海禁,整飭海防,清理私兵,缺一不可。堂堂中華,不缺西洋奇巧之術!”
周嘉驚呼:“叔父不可。”
突然發現此舉有違禮制,便低頭不再言語。
周相卻揚了揚眉頭,笑問道:“嘉兒說罷!”
周嘉道:“堵不如疏,貿然海禁,不知多少人因此失去生計!叔父千萬慎重。”
周相大笑道:“小子,還以爲你一直打算不吭聲呢!玩笑而已,嘉兒以爲此事當如何?”
周嘉皺了皺眉頭道:“事關重大,最好多聽聽衆人的意見,就連呂家和諸位航運商賈,也該聽聽他們的想法。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夠三兩人即席決定?”
周相面有不快,隨即嘆了口氣:“也罷,這件事情暫且放下。關乎南方兵力,雖然如鯁在喉,但是北方的無沙纔是心腹大患!七母調配錢糧,還需多久?”
七媽媽回道:“加上今年秋天的收成,需要三個月整。大約能支持府兵六個月;而彈藥配方之權,都在皇上,加上工部從中作梗。三月時間,炮彈之數,大約只能與無沙持平。”
周相面有憂色:“也罷,七母辛苦了。隱忍三月,且看無沙的動靜。”
說罷向七媽媽揮了揮手,她告辭而退。
周相轉向周嘉道:“嘉兒何事?”
周嘉低聲道:“侄兒剛剛說話衝撞叔父了!”
周相笑道:“自家人跟前,說什麼見外的話?”
周嘉這才緩緩說道:“嘉兒剛剛從花如齋回來,如花果然就是女皇陛下。”
說罷將如花所問所答一一陳述,只是沒提那個甜心蘋果。
周相聽罷,面有惑色,良久不語,最後說道:“有空陪我去花如齋走走,我倒想親眼見識見識。”
月夜荷池,好風如水。
兩個人靠在荷池邊的大樹下閒閒地聊。
“一凡,一凡,周嘉也被甜心蘋果騙到了!”笑靨如花,散發了甜香。
如花一邊說着,一邊撫弄着一凡披下來的長髮,忍不住親了又親,顯然心情很好。
忽冷忽熱的傢伙,她熱情起來也能嚇壞人家的小心肝。
一凡小心翼翼地圈住愛人,額頭輕輕地觸碰着她的。
“如花,對不起,隱瞞了你……”
“一凡……我也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大抗得住,”如花一副糾結的表情,“不讓我知道便罷了,知道了一定會放不下……所以,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讓我知道爲好!”
她又“嗯”了一聲,算是給自己鼓勁。
擡頭看到一凡的脣,在清靈的月光下,顯得尤其紅豔,
忍不住踮起腳尖,湊上去,輕輕舔了舔。
他卻勾住了她的舌,糾纏,舔舐……
更把她按在樹幹上,身軀環繞着她,不留一點兒縫隙,繚繞無邊的是喘息和□□的氣息。
好不容易從濃濃的法式長吻中掙扎出來,
如花心滿意足地靠在他的胸口,夫君白色的綢衣,在月光下泛着銀色的光輝,
連那披散的長髮,也柔順在月色中,
精緻的容顏與月的溫柔融合糅雜,分不清哪裡是水中的月,哪裡是月中的他。
如花突然有一種錯覺,彷彿他天生就是屬於月夜,像太陽的影子,
他那冷幽幽的清色,光照在最黑暗、最需要光明的地方。
如花癡癡地望着月光中的愛人,
傻乎乎地說:“好漂亮的月亮——真想咬一口。”
一凡不禁笑了,一笑摧花,一笑傾城。
他溫柔地吻了吻她的眼睛,在她耳邊說:“如君所願”,
卻俯身吻上了她如玉的脖頸。
……
結果,那天上牀特別早……
兩人相擁,懶懶地相互偎偎依依,
“一凡,你今天不太一樣……特別熱情……”
“如花,最近你一直在談周嘉,”柔柔的聲音,卻有些糙糙的氣息“我不喜歡……不喜歡啊……”
一凡也會說出這樣的話嗎?吃醋了嗎?……
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就那麼甜滋滋。
如花蹭到他懷裡,鼻子拱了拱他溫熱的肌膚,像只吃飽了的小豬。
她悄悄地告訴一凡:“來晚了!周嘉——我志在必得!”
一凡一愣,隨即又恢復了慣常的微笑:“你呀!小心一點,別把自己也算計進去!”
如花不滿地啃了他一口!
“讓你胡思亂想!讓你胡思亂想!”
春色無邊~~
周嘉陪着周相來到花如齋的時候,不等粉絲們的尖叫聲起,
侍女們一見周嘉,趕緊迎了上來,
“小姐吩咐了,公子來訪,請直接上後廳,無須在前廳等待通報!”
周相狐疑地望了望周嘉,周嘉一副無辜的表情。
其實,這個特殊待遇,只不過是如花不希望前廳的屋頂被人掀翻罷了!
周相二人走進後廳的時候,如花正在快活地煎着芋卷。
說得更確切些,如花正在偷吃煮熟的芋頭!
手上糊糊,嘴角糊糊,像只得意的大花貓!
小紅慌忙掏出手絹,爲小姐擦去嘴角的的芋頭糊糊。
就像在照顧個剛出生的寶寶。
周相不動聲色。
周嘉作了個揖,問道:“唐突小姐了!”
如花嘿嘿一笑,正坐道:“二位見笑!”
想了想,有點沮喪:“芋卷做不成了,兩位願意嚐嚐新煮的芋頭嗎?”
二人長坐,小紅送上清茶,如花指了指盤裡帶皮的芋頭,笑意盈盈。
周相拈起一個芋頭,指尖涼涼,顯然煮熟後浸在井裡,剛剛纔撈出來。
芋頭雞蛋大小,果然煮得恰到好處,不硬不軟,熟的軟糯,
一汪清香都包裹在芋頭皮裡,輕輕一抹,皮就掉了,芋香撲鼻流竄。
小心地咬一口,消融在舌尖,溫潤柔和。
周相不覺點頭不已:簡單的芋頭也能煮出這般滋味,
——果然
——果然玩物喪志!
周嘉卻拾起一個芋頭,小心地觀察了一圈,生怕又像那個甜心蘋果一樣被捉弄。
小心翼翼觀察了許久,沒發現什麼特別,
看到叔父吃完了一個,才蓮口輕咬,
細細品嚐着其中的溫潤,一時摸不透如花的心思。
如花笑眯眯地瞧着周嘉小心翼翼的樣子,心裡早就樂翻了花!
虛而實之,實而虛之,
周嘉還早呢!
果然還需要再□□幾年!
“芋頭滋味如何?”如花巧笑如虹。
周相默不作聲,
完全沒有料到的開場,打破了他所有問題,只覺得此時的氛圍不適合任何高深的話題。
周嘉吃完芋頭,擦了擦手問道:“如花千般手藝,爲何獨做一盤芋頭?”
周嘉說道“如花”二字的時候,全沒注意到周相眉頭一動,不知侄兒何時與封夫人如此熟識。
“嗯——心血來潮吧!”如花脫口而出,突然覺得搶了無沙的臺詞,不免自嘲地笑了笑,繼續說道,“做吃的,最重要的就是各有各味——芋頭是芋頭的味道,魚頭是魚頭的味道。如果把芋頭做成了蘋果的味道,那纔是大大的荒謬。”
她望了望周嘉,少年郎清秀的臉上居然又泛起了紅暈。
甜心蘋果,害人不淺阿!
兩人之間的眉目交流,周相看在眼裡,不免憂心。
如花笑着收斂了戲謔,又道:“百味具佳,各有所美,我從不偏愛一味。今天買了些好芋頭,味道清甜,無須任何佐料,‘質性自然,非矯厲所得’,特意與二位大人一起嚐嚐。”
周嘉聽出了其中百家爭鳴、道法天然之意,正想再問什麼,
周相卻拱手道:“多謝封夫人招待,驚擾已久,先告辭了。下回再來向夫人討教廚藝之道!”
如花起身相送,一直送到門口。
周嘉望着她,還想說什麼,終於什麼都沒有說,乖乖跟着周相登上了馬車。
如花揮了揮繡花手帕,衝周嘉嫣然一笑:
“嘉嘉,什麼時候專爲我彈一曲《鳳求凰》呢?”
周嘉心口一緊:自己上次所奏的《鳳求凰》,分明一番懷才求遇明主之意。
難道如花竟然在等自己拋棄親叔前去投奔。
這般自信,不知從何而來!也許只是多慮了。
周嘉心口一緊,又鬆了下來。
周相卻已打下了馬車的門簾,甩出一句:“不知所謂!”
回頭望着周嘉,厲聲說道:“這便是嘉兒滿心傾慕的女皇陛下!”
周嘉一愣,慌忙辯解道:“叔父,如花……”
爲什麼這麼快就適應了那個名字!彷彿有一種天生的熟悉感!
周相斷然打斷了侄兒的話,懇切言道:“嘉兒還年輕,叔父早該爲你再選個夫人!”
周嘉啞然,不知該如何辯解。
花如齋內,小紅收拾着杯盤,不解地問如花:
“小姐何故在周相面前如此隨意妄爲?您不是一直想招募周家嗎?”
如花淡淡一笑,想起了西索的話,順勢借用道:
“周相老人家,熟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