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他繼續淡淡道:“你我一戰,無論最終結果如何,都將成爲秘密,我不想夢研痛苦傷心。”
班銘和錢長生,一個是夕夢研的摯愛,一個是夕夢研的至親,如今卻是站在對立的立場,兩人之間必須要倒下一個,無論是哪種結局,對於夕夢研而言,都可以說是痛苦根源。
班銘也知道錢長生話語中所指,於是他真誠地說道:“那不一定,如果你死去,想必夢研不會覺得有什麼可惜的,反正你對她來說只是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陌生人,還是個意圖殺死宇宙中無數生靈的陰謀家,知道了事情真相之後,說不定她還會大義滅親。而我就不同了,我是她最愛的人,如果我死了,她肯定也活不下去,所以如果你真的爲孫女着想,我覺得你還是自殺算了吧。”
“呵呵。”錢長生啞然失笑,搖搖頭道:“你有你的立場,我也有我的肩負,你不願意看到血流成河,而早在封神時代,爲了讓我能夠活到這個時代,參與這場盛宴,早就已經血流成河,他們將最後的希望寄託在我的身上,我又怎麼能夠讓他們失望?”
班銘沉默。
話說到這個份上,似乎已經沒什麼可多說的了。
一時沉默。
沉默中,一直旁觀着沒有說話的瘋子突然笑着開口了:“你們兩個,敘舊敘夠了的話,就趕緊動手吧,我不介意爲你們做一場見證。我可以向你們承諾,無論你們最後是誰贏了,我都會將天道輪交給他。”
班銘有些懷疑地看着瘋子。
瘋子聳聳肩,漫不經心的笑道:“對我來說,這個時代還是太過寂寞了,缺少真正的對手,我很期待那個大時代的到來,想必那個時候,這個世界會精彩得多。”
“只怕那個時代,已經不是你的時代。”錢長生看了他一眼。
瘋子咧嘴笑道:“而你們的時代,卻早已經過去了,守着過去不肯放下,這又是何必呢?”
錢長生眼中微寒,收回了目光,重新看着班銘,說道:“我只出一招。”
班銘眼神凜然,知道這必然是極其強大的一招,頓時凝神戒備。
只見,錢長生右手端着銀碗,左手卻伸直往碗中點去。
班銘眼瞳一縮。
因爲他知道在那銀碗的碗口之處有什麼,那是一道極爲恐怖的意境之力,任何東西碰觸上去,都要化爲虛無。
當初,他就是藉着這個銀碗,纔將西索殺死。
而現在,錢長生的手指點在了封於碗口的這道無形屏障之上。
他的手指,並未化爲虛無。
接着,隨着錢長生的手指從碗口提起,一道朦朧銀光從碗口處抽離出來,最終在錢長生的指尖處凝成了一個銀色光球。
嗡——
無形意境波動以銀色光球爲中心點,以虛空爲傳播媒介,無聲盪漾開來。
當這波動輻射過班銘和瘋子的身體的時候,他們兩人都是身軀一震,臉色驟變。
這是何等恐怖的一種意境之力?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生機,有的就只是純粹到極致的破滅和終結。
剎那之間,他們彷彿看到了時間長河枯竭,空間宇宙崩塌,萬物不存,天地寂滅。
看着這個銀色光球,錢長生的眼神有些複雜和感慨,主動說道:“這是‘終焉之意’,是上一個時代,我觀視天地破碎,萬物歸滅,所領悟——不,確切地說,是照貓畫虎出來的東西,那真正能夠讓天地破滅的萬物回源的‘終焉之意’唯有那道門才真正擁有。而我所領悟的‘終焉之意’,不過萬分之一……”
班銘的臉色立刻變得有些難看。
觀過虎才能真正畫出虎骨,觀過瀑布才能真正畫出瀑布雄奇,有些東西,若是沒有親眼看過和感受過,永遠不會知道其中蘊含的真正神髓。
這“終焉之意”也是一樣。
沒有看過宇宙破滅時代終結的那一幕,就沒辦法領悟出真正的“終焉之意”,哪怕是皮毛都不行。
那是能將一切終結的意境之力,無論時間還是空間,有形還是無形,強大還是弱小。
本質而言,這種天地法則,層次更高於時間和空間法則。
而現在,錢長生身爲封神時代唯一一個倖存者,有幸親眼見證了那無法複製的一幕,因此領悟出了“終焉之意”,並且將其封存於銀碗的碗口,用來保護裡面的神子元靈。
哪怕僅僅是萬分之一的真髓,也足確保沒有任何存在能夠傷害到裡面的神子元靈。
“這種意境太過禁忌,哪怕是我這個領悟者,也僅僅是在那一剎那間有所領悟,之後也只能強行抹去,否則會引來那道門的雷霆之罰,我將不會有半分生機。”
錢長生定定地看着班銘,緩緩說道:“這是我最強大的手段,如果你能擋住我這一指,我就成全你。”
班銘的眼角不禁跳動,如此恐怖的意境之力,嚴格來說已經不是人類所能領悟的範疇了,這種力量,應該只爲神話之門所掌握纔對,可以創世和滅世。
班銘捫心自問,自己的太極意境縱是強大,也只是剛剛起步,怎麼能夠和這“終焉之意”正面抗衡?
根本不用真正交鋒,班銘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瘋子。”班銘突然看向瘋子,正色說道:“你不覺得遺憾嗎,擁有‘終焉之意’的強大對手,哪怕是在下一個時代都很可能不再出現,失去了這個對手,你可能要等上一世了!”
瘋子聞言,眼中有了些許意動,看向錢長生的眼神也變得和之前不同起來,有了絲絲狂熱之意。
縱然他知道班銘這是在驅狼吞虎,但正如班銘所說,這樣的對手可能再也遇不到了,錯過了這一次,也許一世都會後悔。
“夢研怎麼會喜歡上像你這麼一個無恥的人?”錢長生聞言輕輕笑了,並不是貶低的語氣,僅是有些哭笑不得。
無恥嗎?班銘更願意將這句話理解爲誇獎他知進退,懂變通。
班銘很怕死,是爲了活下去可以承受千萬次天打雷劈的男人,在這世界上還有好多他牽掛着不能放下的人,他怎麼可以在這個沒有人幾個人知道的中央屁——不是陣眼的地方默默無聞地死去呢?如果能夠活下去,偶爾無恥一下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兒。
而錢長生說完這句話之後,笑容未變,身形卻突然動了,眨眼之間,便是數十公里,已至班銘深淺不足五百公尺處!
“然而,有些東西,不是你想逃避,就能逃得掉的。”
這股語氣淡淡的精神波散發開來的時候,蘊含世界破滅意境的一指,無聲點出,點向班銘的眉心。
眼瞳驟縮,班銘也不是第一次接近死亡了,但卻從未有哪一次感覺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
也許是因爲,錢長生的這一指,本身便蘊含了滿滿的破滅和死亡的氣息?
和天地宇宙都在在這一指之下枯萎滅絕,何況一具肉體凡胎?
這一指,尚未真正點中眉心,班銘就已經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生機甚至壽元都像是被撥快了數十倍的時針,迅速從身體裡流失和消散。
退?退無可退!
因爲錢長生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也就是在這一刻,班銘才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那就是——
自己前言的錢長生,並非是他的真身,而是陽神之體!
沒有肉身的束縛,錢長生所展現出來的速度,已然堪稱當世絕巔!
“這就要死了嗎?”
班銘眼瞳收縮着,微微張開的嘴發出了一聲無聲的吶吼。
我命由我不由天!
唰!
超越極限,同時有十五件至尊法寶出現在班銘的面前,全部爆發出讓天地都要戰慄的法寶威壓,其中甚至有天魔幡這樣的能夠攝人神魄的法寶。
然而錢長生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因爲他這一指,無物可擋!
僅僅是一股意境波動,所有至尊法寶的威壓頓時如被剿滅的火焰,瞬間歸爲虛無,甚至來呢這些法寶本身,也都似產生了本能的恐懼,劇烈顫抖起來。
轟!
一股力量從錢長生指尖爆發,所有法寶震飛出去。
拼了!
眼見至尊法寶都沒有用,班銘一咬牙,同樣一指點出,一股意境波動隨即在指尖爆發開去。
“太極?”
錢長生眸光清亮,指尖的銀色光團仍然執着地朝着班銘的眉心點去。
“可惜。”
瞬間,班銘和錢長生之間的距離已經不足兩公尺。
“太弱。”
當這兩字的精神波動從錢長生體內盪漾開的時候,兩根即將相遇的指頭之間,已經不到十公分。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班銘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後退去。
這本是不可能的事,此時此刻,除非班銘的速度比錢長生還快,才能拉開彼此間的距離。
然而,這種不可能,卻真實發生了。
讓這一切發生的,是一隻素白而纖薄的小手。
楊雅人目光清澈如水,突兀出現的她,不但一掌將班銘推得後退,她本人更是代替班銘,迎上了錢長生。
“不——”這樣的聲嘶力竭的吶喊,只來得及在班銘的心中響起。
他的腦海中顯現出來的,是當初鬼叔爲了救他而擋在他面前的那一幕。
同樣的事情,難道又要上演嗎?
然而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班銘無法阻止,只能睚眥欲裂地看着楊雅人素白的手掌和錢長生的手指碰觸在一起。
可是,預想之中楊雅人在錢長生一指之下化爲虛無的情形並沒有出現,楊雅人完好無損地站在班銘的前方。
“這、這不可能!”從露面以來,錢長生第一次露出了驚容。
他震驚的並不僅僅是楊雅人完好無損,更是在震驚,自己凝於指尖的“終焉之意”,轟入這女孩的身體之後,竟如石沉大海,連個浪花都沒有濺起一朵。
而不遠處,剛剛邁出了半隻腳的瘋子,這時也是眼露異色地看着憑空出現的楊雅人,沒有繼續之前想要做的事情。
“你是白癡嗎?”楊雅人充滿嘲諷的聲音突然在同樣呆住的班銘腦海中響起:“難道你真的以爲,我會爲了你犧牲自己?這世間萬般法則,唯有創始和終焉這兩種法則是從我的本體之中誕生而出,錢長生用‘終焉之意’來對付我,其實等於是將本就屬於我的東西還給我而已。”
班銘聞言,頓時恍然。
旋即,他就面色大變。
因爲他感覺到,從楊雅人按在他胸口的手掌之中,一股充滿破滅終結之意的意境之力,陡然轟入了他的體內。
“終焉之意!”
班銘無比驚怒交加,沒想到神話之門分身竟然會將終焉之意中轉轟入他的體內!
不過不對啊,如果這大門板真的想要他死,剛剛何必替他擋下錢長生這一指?
這樣的念頭剛剛轉過,班銘就驚駭發現,這終焉之意進入他體內之後並未產生破壞,而是陡然一震,蠻橫地進入到了他的精神世界之中,化爲一道毫光,飛入太極圖之內。
太極圖光芒一閃,竟似發生了連班銘這個法寶擁有者都不明瞭的變化。
“這……”
班銘不明所以,想不明白神話之門分身玩的是哪一齣?
而在這時,錢長生已然回過神來,眼中爆出從未有過的厲芒,精神波動轟隆如雷:“你是誰!”
一股無比恐怖的力量,便是從其指尖爆開。
“說出來嚇死你。”
楊雅人輕哼着,帶着班銘迅速後撤。
“哪裡走!”錢長生臉色一變,立刻追了上去。
班銘這時候反應過來,立刻揚聲叫道:“錢長生,你剛剛是怎麼說的,只要我擋下了你這一指,就會成全我,現在是要反悔嗎?”
“我說什麼你就信嗎?”錢長生聲音冰冷,速度沒有任何遲緩。
班銘頓時有吐血的衝動,本以爲自己已經很不要臉,沒想到像錢長生這樣的存在也是沒臉沒皮。
不過想想也是,從封神時代到現世,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才走到這一步,錢長生又豈會因爲一句話而放棄“大業”?
換做是誰都不會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