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萱不知道自己被埋了多久。
眼前的這片黑暗怎樣也掙脫不開, 四周濃重的血腥讓她非常難受,心中一片惶恐不斷擴大,壓得她喘不過氣。
安彥此前已經被老徐等人領到了數裡以外, 手口全被一個壯漢給禁錮着, 聽到了遠處那陣巨響, 擔心之下不斷掙扎, 卻只能在口中斷斷續續地發出一陣嗚嗚聲。
片刻之後巨響已經停息, 開始有人聲打鬥聲稀稀拉拉地傳來,那壯漢壓在安彥口上的手臂頓時一鬆。
安彥趁機猛地朝前咬下,含着一口的血, 終於掙脫了開來。
安彥落地後趕緊朝旁跑遠了數步,望着響聲傳來的方向就埋頭衝去, 也不看四周到底有多少人等着堵他, 不管自己跑不跑得掉。
要帶着蒲萱找到時空裂縫, 這是安青交代給他的事情。
其實安彥很想停下腳步,望着將他一直帶到這裡的這羣人, 問一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是他沒有問,根本就沒有問的必要,對方不會回答他,他也沒必要知道答案。
或者,在這一切發生的那一剎那, 安彥心中已經知道了那個答案。
到底怎麼回事?
——這一點也不重要, 不管到底是不是那個人的命令。
事情已經發生了, 他現在只是要拼命趕回到蒲萱身邊, 朝着那個方向一直跑, 不管不顧,頭也不回。
傳來的打鬥聲也開始變小, 那場戰鬥雙方差距懸殊,片刻就可以結束。
老徐看着安彥的背影,招了招手,讓那些準備追上去的人都停下了腳步。
“在他趕到之前就會結束。”老徐嘆氣道,“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了,隨他去吧。”
說着老徐便轉身,領着這羣人繼續往城鎮方向回去。
安彥趕到那處山谷時,只望見遍地都是的巨石、血液……以及屍體。
他很少見到這麼恐怖的場面,臉上頓時失了血色,但馬上便壓下心中恐懼踏入了那片滿是巨石的地面,轉動着腦袋瘋狂尋找着,然後便看到了蒲萱那輛已被石頭壓得稀巴爛的馬車。
馬車處漫出的血液令人心驚,安彥馬上跑了過去,看到了由石頭下伸出了一截手臂。
清掉一些碎石以及馬車的殘片之後,被巨石壓着的兩人的身影漸漸清晰,安彥不由得停下了動作,花了許久才壓下渾身不停的顫抖。
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安彥聞聲回頭,頓時驚喜地喚道,“哥!”
這個時候,安青總算是趕到了。
“他們,在這下面?”安青啞聲問道。
他的臉色也是一片慘白,說話時雙脣都在發顫。
安彥咬脣點了點頭。
安青躍下馬,衝到了安彥身旁,幫着安彥一起想方設法地將那些石塊移開。
那一身的血現在卻並不引人注意,在這種情況下,就連安彥也被染了一身血腥。
直到安青在走了幾步之下險些跌倒,安彥才發現,那些血液,居然全是安青自己的,到現在也在潺潺地往外冒。
安彥的臉色頓時又慘白了數度,“哥,你……”
“我沒事。”
安青按着傷口喘了會氣,而後繼續上前搬動着石塊。
但是正壓在兩人身上那塊巨石實在太過巨大,就連安青,伸手觸碰到那石壁,也只能引起渾身一陣顫抖。
“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再去多叫點人。”安彥低聲勸道。
“多叫點人?去哪裡叫?”安青苦笑一聲,仍舊是道,“我沒事。”
他試着想要將那巨石頂開,想到還被壓在下面的兩人卻又是一陣心驚,害怕用力之後會讓兩人傷得更重。
如此僵持了片刻,安青終於咬牙下定決心,叫上安彥一起,拼命將石塊朝旁推去。
晚一刻便多一份危險,就算心底再如何害怕,安青也必須要做出這個決定,不顧一切也要將兩人救出。
他們不會有事的。
否則,安青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這個時候樑三已經帶人返回了營地,一進營地便只望見了一片狼籍,慘兮兮地像是剛剛經過了一場屠殺。
樑三安撫了一會倖存者,花了片刻時間來立誓“一定要讓兇手付出代價”,又花了一段時間進一步煽動軍心,最後才一個人縮進房裡給舒言寫報告書。
報告這次行動很順利,報告本次行動中各人的奉獻,報告現在自己手下這幫月炙人的思維走向,報告安青最後做了些什麼事,最後血淚控訴安青的擅自行動給他帶來了多大損失。
當了這麼久的臥底,好不容易上位了,結果剛剛上位,轉眼手下就少了一半!
誰讓樑三之前光記得搜安青的武器,忘記搜安青身上的毒了呢?
如果武器在手,安青滅人速度再快也是在逐個逐個的滅,但是他帶着的那一身的毒啊,那一身他一般情況下輕易不用的毒啊,狗急跳牆之下一把灑去,可全是大規模殺傷!
樑三寫完了報告加小報告,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望着手上的信紙滿面憂愁,也不知是在心疼自己瞬間少了一半的手下,還是在惋惜自己自此少了一個朋友。
樑三是忠於舒言的。
原本安青是最忠於舒言的,一直那麼忠誠,但是發生了這種事情之後,誰也不知道他還會怎樣選擇。
樑三現在只希望,就算立場可能不再相同,再做不成朋友,也不至於會變成敵人。
蒲萱再度從暈迷中甦醒時,已經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身上很疼,但四肢已經可以動彈,睜眼後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木屋裡。
她睜着眼望着房頂呆了一會,才猛然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心神巨顫,翻身就要支起身來。
身上的疼痛卻讓她不禁出聲,只能用手肘抵着牀沿,咬牙忍住顫抖。
安青正蹲在角落裡,渾身都透着一股深深地疲憊,低埋着頭似乎正在淺眠,聽到蒲萱的痛呼後立刻被驚醒,望見蒲萱起身,趕忙跑到她身旁扶住,想要讓她再躺回去。
蒲萱抓着安青的手腕,咬牙問道,“怎麼回事?”
安青頓了頓,沒有回答,掙開之後又幫蒲萱將被子掩好。
“東柏呢?”蒲萱又問。
安青向着木屋的另一測看了一眼,然後又移回視線望着蒲萱,依舊是緊咬着嘴脣沉默。
蒲萱順着安青的視線望去,看到東柏正在另一張牀上,緊閉着眼,好好躺着,頭上和露在被褥外面的手臂都已經被仔仔細細包紮好,只是臉色白得像紙一樣,沒有一點血色。
蒲萱深吸兩口氣,闔上眼,定下心來,然後忍痛再度起身,想要下牀過去看看。
安青見狀,趕忙再次伸手扶住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別碰我。”蒲萱冷聲道。
安青怔怔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還不肯告訴我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可別說這事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面對蒲萱的震怒,安青緊緊咬住下脣,半晌後才道,“對不起。”
蒲萱聞言卻是一愣,回頭將安青上下打量了個遍,又問,“你要說的,就是這三個字?”
安青沉默。
見安青沉默,蒲萱嘆了口氣,“你之前之所以會和我們分開,是因爲舒言?”
安青神情一陣閃爍,但還是老實答道,“是。”
“我們在路上遇到了舒言的人。”
“……”
“他們故意和我們同行,然後,事情發生之前,安彥被他們帶走了。”
“我知道。”安青低下頭,看向屋外,“他告訴我了。”
蒲萱低笑一聲,“那麼,事情就很清楚了——這全是舒言的設計。”
安青又咬了咬脣,沒有迴應。
“他的這種設計,在你爲了他而和我們分開之前,你知道嗎?”
“……不知道。”
“那麼,他就是連你也一起設計了。”
安青心尖猛地一顫,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不是!”
蒲萱看着他,冷笑一聲,“不是這樣?那是怎樣?你剛纔在說謊,你其實事先就知道?還是說他壓根就用不着設計你,就算他什麼都瞞着你,你也願意爲他赴湯蹈火?”
安青不知道該應該回答。
對,舒言壓根就用不着設計安青,只要舒言有需要,無論如何安青都會去赴湯蹈火。就算被設計,安青也心甘情願。
實際上,安青對舒言的信任早已超越了主僕之情,他從來不會去懷疑舒言任何的一字一句,而在此之前,舒言也壓根就沒有瞞過他什麼。
第一次欺瞞,就是這次,就險些讓蒲萱喪了命。
只幸好……並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你是不是在慶幸,慶幸我現在還能坐在這裡責問你?慶幸正躺在那兒不知道下一刻是生是死的人並不是我!”彷彿看穿了安青心中所想,蒲萱指着東柏,追問着安青,步步緊逼。
東柏現在是什麼狀況,她只看一眼就能判斷得出。
還活着,也受到了恰當的治療,但一直暈迷,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可能馬上就會睜開眼,也可能立刻就會嚥氣。
還好蒲萱現在已經醒了,有她在,說什麼也不會讓那種最糟糕的情況發生。
蒲萱深呼吸了數次,接着問道,“如果是我在那裡不知死活,你也心甘情願嗎?甚至,如果下次舒言那混蛋又想殺我,你還是會心甘情願嗎!”
她這次,是真的怒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