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牀上已經沒人。
李漢臣絕對是個識趣的人,我也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他要是不走,那我就得出聲趕他走。不然就得睡一張牀——
這絕對不行。
雖然別人可能會覺得,孩子都生下了,該做的事也都做過,有什麼好矯情的?
可是我就是矯情。我就是覺得我和他,沒法兒睡在一起,最起碼現在不行。
同牀異夢這個詞兒說說簡單,真做起來非常可怕。睡在你身邊,離你最近的這個人,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而且你的心事也和他絕對湊不到一起。我設想了一下那種情形,感覺就象和**睡在一張牀上。不知道李漢臣有沒有同感?也許他覺得他是抱着一條蛇同眠?
我打個寒噤,把那個設想拋開。
趕緊緊想想抱兒子的感覺,可愛的兒子,淘氣的兒子……
好,感覺舒服多了。
我想換睡衣,打開衣櫥發現裡面掛滿琳琅滿目的各種衣裳,色彩淡雅美麗,讓人忽然覺得自己誤入了另一個世界。
我拿出一件來看,是我的尺寸。全新的,上面的吊牌都沒有剪掉。
我不太懂時裝,不過看得出這些衣裳都價值不菲。
李漢臣什麼時候備下的這些?
有時候他精明強幹的讓人不安。
也許別的女孩子會喜歡,這麼體貼的安排,這麼絢麗的色彩。象一個女孩子憧憬的,嬌雅的公主的夢。
但是我只覺得這個人實在讓人不放心,連我的衣服尺寸他都拿捏的這麼到位,那麼可想知別的事情一定也不會落後。
一個人這麼瞭解你,太讓人沒有安全感。
我把自己的行李打開,取出舊睡衣換上。
躺下來的時候,我有點不安。
不知道那個噩夢還會不會再來。
有點緊張,還是很快就睡着了。
一片黑暗過後,眼前微微泛起紅光。
我下意識對自己說:又來了又來了,比約好的還準時。
這個夢我做了好多次,每一次都是一樣的開始,一樣的過程,一樣的結束。簡直象是若干年前的舊電影,輪迴放映,連每個環節我都記得下來,一點不錯。
但是每一次我都會覺得恐懼。
很害怕,又不得不爲之。
我看到自己穿過走廊,走進一間房間。
那裡空蕩蕩的,只有一架機器。
我過去按了幾個按鈕。
就這麼簡單。
然後,死了許多人,許多許多。
他們之中有我認識的人,也有許多不認識。
一個也沒有逃掉。
我靜靜的醒來,又是一身冷汗。
我不知道我爲什麼一直一直的重複這個惡夢。
也許是那天的記憶太深刻,就象已經刻錄在腦海深處。身體一放鬆下來,它就輪迴播放重演。
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
就算這個惡夢一直持續下去,我也不會後悔當初做的選擇。
我翻了個身,繼續睡。做了壞人,就要承擔後果。
早上起來兒子看看我,又看看李漢臣,忽然把頭扭過去,早餐從開始到結束,他都沒說一句話。
我先是不明白他怎麼了,然後突然想起來,他可能誤會了。
我和李漢臣昨天晚上可沒有睡一個房間。
啊,這孩子,剛剛覺得他開朗大方了,他馬上又變成小氣鬼。
我轉開頭問李漢臣:“你朋友的孩子在什麼地方?我們哪天去接他?”
“再過三天。”
我問兒子:“你要有個小夥伴了,別不高興。想想你可以和他一起學習一起玩,不好嗎?”
他低着頭不說話。
“是不是晚上沒睡好?”我說:“要不然今天晚上你還和媽媽住一個房間——還是你想去爸爸的房間睡?”
他馬上擡起頭來,變臉速度快的讓我直想笑。
他一聽出我們沒住一個房間,情緒馬上就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折。反應快的連李漢臣這麼會做表面功夫的人都忍不住笑。
和他的那種招牌微笑可不一樣,這個笑容讓小白一下子就紅了臉,惱羞兼有,幸好還沒有成怒。
他把筷子拍在桌上:“我吃飽了。”然後伸手過來拉我:“媽,我們出去轉轉。你總在房間裡多悶啊。”
我跟他一起出來,走廊上走廊上迎面而來的人停下腳和我打招呼。
“你好。”
我點頭回答:“你好。”
兒子拉着我的手,好奇的盯着那個人看。那個人向他點頭示意。相貌平平的人,但是笑起來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
我懷疑這個人知道不知道我是誰。
不過他應該可以一眼看得出,我不是這飛船上的工作人員。
兒子好奇的問:“你是誰?”
他回答:“我是負責後勤工作的,你可以叫我姜悟。”
兒子點點頭,老氣橫秋的說:“唔,姜先生你好。”
那個人笑笑:“嗯,你也好。”
兒子問:“你的工作有趣嗎?”
他說:“應該說,別人的工作都比較有趣,自己一沾上手,看法就完全兩樣了。”
兒子笑,然後他又說:“總覺得工作太多,可是真要是沒事可做,那就更加煩惱了。二位請便,我要去應付我的煩惱事去。”
兒子朝他揮手:“再見再見,姜先生你這人真逗。”
飛船很大,兒子最喜歡的是遊戲室,我最喜歡的是一間閱覽室,很安靜。最頂上的平臺有鏡子樣的地面,做舞池一定合適。記得什麼時候看過一部舊電影,裡面的男女主角就在這樣高高的穹頂下翩翩起舞,白色的裙襬撒開來象是雲朵一樣。
這飛船比我和兒子生活了許多年的整個家都要大。我們手拉手走過平臺,兒子說:“媽……你喜歡這裡嗎?”
“唔,爲什麼不喜歡?你呢?”
“我也喜歡。”他說:“爸爸是個有本事的人,對吧?”
沒等我開口他接着說:“現在媽你不用在有暴風的天氣還出去維護機械,也不用天天總坐在那裡盯着監視器看。媽,你那麼漂亮,應該過好日子的。”
我奇怪:“誰說人漂亮就該過好日子了?”
“齊叔叔說的,他說你是個大美女,說爸爸走狗屎運——走運和狗屎有什麼關係。”
我想了想,兒子提起過,這個人似乎是負責整艘船的導航工作,是個重要的職位。但是這人怎麼和小孩子說這樣的話?
而且我不記得我什麼時候見過這人?他在哪裡見過我?
“我不認識這位齊叔叔,他怎麼知道我的?”
兒子摸摸頭:“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啊,爸爸宣佈過的。”
“媽,你還沒說,走運和狗屎有什麼關係呢?”
我微笑:“這個,回來你去問你爸爸,他一定會有很詳細的解釋給你。”
兒子看起來對這個問題十分好奇。
我卻對李漢臣手下的這幾個員工感到很好奇。
就象剛纔遇到的姜悟,看起來也非池中物,由不得人不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