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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打在傘面上沙沙作響,雨被風吹的一陣急,一陣鬆。

他沒說話,一手握着傘,一手握着我的手。

他的手大而溫暖,和兒子的手完全不一樣,是一雙可以支撐起一個家庭的男人的手。

我們在雨地裡靜靜的站着,腳邊如茵的草坪如綠色的織毯,星星點點的小花點綴其上,一眼望不到盡頭。

等我們回去的時候雨已經漸漸停了,兒子和於昕兩個人臉龐紅撲撲的從大廳裡跑出來,當臉遇到我們打了個招呼又急匆匆的跑開了。管家姚章跟出來,向我們刻板的點了個頭,然後帶着兩個男僕跟着他們兩個後面照看。真難爲他,邁着快步,卻還保持着非常莊重的風範。

“這人哪裡找來的?”我笑:“看起來象是貴族出身。”

“他的確是貴族世家出身,”李漢臣說:“我小的時候他就照看我,現在接着照看兒子,他自己也覺得非常高興。”

我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雖然早就知道這傢伙的身世應該不平常,但是聽他這麼坦然的說出來,還是有點微微吃驚。現在這個時代,真正的貴族早已經不多。有好些後來興起來的家族財閥要裝點門面,往自己臉上貼金說是貴族,那也只是說說。姚章不同,他那種嚴肅莊重的氣派,說話,內涵,就算只一照面也可以讓人看出他的不凡。

而李漢臣說,這樣一個人從小就照顧他,那麼他又是什麼人?

他剛纔說的家世……我看着他,腦子裡迅速的過濾着可能對上號的資訊。

那幾年,可能生變的……卻好象沒有如他所說的情形。最起碼,我所知道的並沒有。

等等,我忽然擡起頭看看遠處的幾個人,姚章已經走開了,留有兩個男僕在那裡照看兒子,他們穿着全黑的制服,領子上有藍色的鑲邊,十分整齊潔雅,這種制服倒讓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你……和南星雲星系的秋公爵……”

他微微一笑,顯得很苦澀:“你猜着了?其實哪還有什麼秋公爵,我能剩下的,只有現在你看到的這麼多。我還記得我小的時候,那是什麼樣的光景,現在早就物事人非……”

他一點也沒有說錯。雖然隔着遙遠的光年的距離,但是南星雲帝國秋公爵的名望,我又怎麼會不知道?

只是我想不到,在我身邊的這個人,竟然就會是……

真的很意外。

然後接下來就想到,那兒子豈不也是這個家族的一員?而且,無論李漢臣是作爲秋公爵也好,或是另外的身份也好,兒子都是他的第一位繼承人。

這可不是一件可以置之不理的,可有可無的事。

“你在想什麼?”他問。

我坦率的說:“你這個人太複雜,我想,如果繼續這樣生活下去,兒子未必有簡單快樂的生活。”

他一笑:“你還真是個愛操心的母親。兒子將來如何,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你替他設想的,打算的未必就是他想要的,過去的父母們總希望爲孩子安排前程,但總是很少能可以達成願望。”

他說的何嘗不對,但是我卻不能因此就拋開不想了。

不過,他的確已經不是傳說中的秋公爵,他的家族名望,赫赫威勢,都已經是昨日黃花。兒子和我在一起生活長大,他熟悉的,喜歡的,憧憬的……都與李漢臣的身世無關。

只是等到一轉過身,我卻想到另一件事情。

李漢臣這個人心性用兩個字來說,一個是強字,一個是忍字。他說起來過去的事情好象已經雲淡風情不放在心上,可是看着眼前這個稱之爲家的地方,他真的可以全拋過往?他不再糾結往事?他不想重拾秋公爵的昔日榮光?

如果他選擇這樣一條路,那麼我和兒子又要如何自處?是要和他捆在一起共同進退,還是……算了,現在想這些有些爲時過早。

大概是因爲有些走神,午飯時兒子和我說話我都有一句沒一句的答應,後來想一想根本不記得他都說了些什麼。好象是說這裡非常的美,而且和於昕兩個人上午看過了好多處地方。

李漢臣下午有事走開,沒有陪伴我。喬喬湊到我身邊來,搖晃着身體不說話,看起來似乎情緒不高。

“怎麼了?”我問它。

喬喬先是不說,後來才說,來到這個地方,發現自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這裡的僕人這麼多又這麼訓練有素,它到廚房去,被攔了下來。想領些材料準備下午茶點,可是那些人不願意給它材料,並且說茶點廚房已經備下,不必它來操持。

我笑微微的說:“我還以爲就我一個人覺得自己無用了,原來你也有同感啊。”

“咦?”喬喬擡起頭來。

“我也閒着沒有事做啊。以前我憑雙手養家餬口,你是我的好幫手。現在咱們倆一起閒置起來了,喏,你看我不也是沒事做嗎?”

它深感同情:“是的啊,一到這裡好象完全用不着我們啊。”

我們坐在一起倒有點惺惺相惜,姚章敲門進來,身後跟着來送茶點的僕人,同時問我打算挑幾位貼身女僕。我搖頭謝絕,他面不動容,不過語氣是很不贊同的:“您這樣的夫人,一定要有貼身女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