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盧謹歡還沒有看到報紙。她只是覺得一路上樓時,衆人看她的目光怪怪的,她一直看自己今天是不是儀容不正,衣服哪裡破了還是臉沒洗乾淨,可是沒有,她正常的很。
隨即她又自戀的想,也許是她長得太漂亮了,所以這些人才會目不轉睛的看她。她臭美了一番,剛上樓,就聽到一個姓何的女同事,說:“哇,真看不出來,她竟然是慕氏企業的大少奶奶,既然這麼有錢,幹嘛還來乾薪水只有兩三千塊的助理,給人當牛馬使喚?”
另一個姓李的婦同事嫉妒道:“你不知道,現在的有錢人都喜歡來體驗生活,也許是人家大少奶奶的身份當膩了,想玩得新鮮的也說不定。”
“切,我看她是快被趕出慕家了吧,哪個男人願意娶一隻不下蛋的女人回去?這種醜聞都曝光出來,你說她怎麼有臉出來見人啊。”姓何的女同事惡毒的道。
盧謹歡站在景觀花盆後面,將她們倆的對話聽在耳裡,全身控制不住不停的顫抖,她不孕的消息登了報?怎麼會這樣?她險些站不住,搖搖晃晃就往地上栽去,幸好有人及時扶住了她。
“歡歡,你怎麼了?”樑念初來得稍晚一點,沒有聽到同事的對話,她見盧謹歡臉色蒼白,以爲她生病了,急忙道。
盧謹歡搖了搖頭,她漸漸鎮定下來,身子也不抖了。她早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了不是嗎?爲什麼現在還會在意別人的目光?樑念初的驚呼聲,將何李兩人的討論打斷,她們看到盧謹歡,尷尬得不知道怎麼是好,偷偷將手裡的報紙藏了起來。
盧謹歡冷靜下來,慢慢走過去,站在姓李的女同事的格子間旁,說:“小李,能不能借我看一下報紙?”
那位姓李的女同事本來很不屑盧謹歡的,她本來是公司裡公認的美女,可盧謹歡一來,就將她的風頭壓了下去。昨晚聚餐,同事們都圍着盧謹歡轉,她再也沒有那種衆星捧月的優越感。
可是此刻迎上盧謹歡銳利的視線,以及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她不敢惹她,忙把報紙遞給她,“盧小姐,你早說你是少奶奶嘛,瞧我們昨天多失禮啊。”
姓李的女同事也是個見風使舵的,否則也不能將經理哄得團團轉。盧謹歡接過報紙,沒有理會她的尖酸,轉身往助理室走去,樑念初連忙跟上。
盧謹歡看着頭版上面那張照片,確實是她的,還是背景還是h大的林蔭路上。上面的標題十分聳動,尤其是不孕那兩個字做了特效,更顯立體感與震懾感。盧謹歡怔怔的看着,良久都面無表情。
這則報道的大致意思就是,慕氏繼承人慕巖的妻子不孕消息已經屬實,那麼前任慕董遺囑裡的25%股份將花落誰家?這段報道有醜聞也有聳動股東鬧事的意思。
樑念初站在她身旁,將那段新聞盡收眼底,她震驚了,張圓了嘴看着盧謹歡,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良久,她才找到聲音,她義憤填膺道:“這是哪家報社,竟然敢胡說八道,我給辰熙打電話,讓他整死這家報社。”
盧謹歡從報紙上面擡起頭來,幽幽的看向樑念初,她說:“他們沒有說錯,我確實不能生育。”她的聲音輕輕的,就像是從很遙遠的國度傳來的,一點溫度也沒有。
樑念初以爲這些報社就會空穴來風,沒想到盧謹歡會承認自己沒辦法生育,她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傻愣愣的看着她,半晌才侷促道:“歡歡,怎麼會這樣?醫生已經確診了嗎?有沒有去別的醫院檢查一下?萬一是他們檢查錯了呢?”
盧謹歡跟慕巖在一起的那半年時間,他們從來沒有做任何避孕措施,再加上她的月經不規律,她懷不上孩子,說明問題是出在她身上。她一直以爲,她不孕的事就是他們夫妻兩的私事,卻不曾想,她的不孕,居然直接影響慕巖手裡的經營權。
“不會有錯的,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我確實懷不了孩子了。”盧謹歡聲音空洞,隱約含着一抹絕望。尋常人家的妻子懷不上孩子,最後都會被婆家嫌棄,更何況是大戶人家?
她一直不敢跟慕巖提這件事,心裡也存了這種隱憂。他們之間的感情,本來就不如從前那麼親密了,如今她懷不了孩子的事一經披露出來,也許他們之間的隔閡會更深。
當初,她除了難過慕巖把仇恨看得比她重以外,就是在意自己不能懷孕這件事。她以爲經過大半年時間,她已經想通了,可是當這事真的被揭露出來,她才發現,她依然在意,之前所謂的想通,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歡歡,不可能的,你別放棄希望,我們一定能夠找到治療的方法的。”樑念初激動道,歡歡的命怎麼這麼苦,好不容易熬過了一重困難,現在又有另一重困難擺在眼前,她不過是想好好過日子,爲什麼老天就是不讓她如願呢?
盧謹歡搖了搖頭,她想起慕巖在孩子的問題上回避的態度,她苦笑道:“找到方法又有什麼用呢,慕巖…他根本就不想要我懷上他的孩子。”
“怎麼會?”樑念初驚呼,她感覺得出來慕巖很愛盧謹歡的,他怎麼會不想讓歡歡懷上他的孩子呢?
盧謹歡苦笑的看着報紙,手指都在輕顫着,她的心已經碎成了千萬片,她沒有再解釋,而是靜靜的站着,就好像要變成一樽雕像。片刻後,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沒有接,任手機響個不停。
樑念初提醒她,“歡歡,接吧,或許是慕巖打來的,出了這麼大的事,他知不知道?”
“不知道,大半年前我離開他就是爲了這事,我有幾次試着想告訴他,但是他不想知道,回來後,我也沒有再提。我想也許我們能夠這樣安安靜靜的過下去,可現在我才發現我太天真了。”盧謹歡沒有接電話,她腦子很亂,誰的電話都不想接。
樑念初理解的看着她,她拍了拍她的肩,說:“我看你別上班了,我去請假,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用了。”盧謹歡放下報紙,深深的吸了口氣,堅強道:“男人快要沒有了,孩子也懷不上了,不能再丟了工作啊,要不然我真的一無所有了。”
樑念初見她苦中作樂,心中一哽,差點就落下淚來,這個傻丫頭,她心裡該多苦啊。她心疼極了,上前抱了抱她,說:“沒關係,你還有朋友,歡歡,只要你叫一聲,我隨時來陪你。”
“別,我不想被景辰熙追殺,你去上班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盧謹歡將她推了出去,樑念初無奈的走回自己的格子間,盧謹歡重新回到辦公桌前,拿起那張報紙重新看了一遍。
上面每一個字都像在她血淋淋的心上紮了一針,她從來沒想過自己不孕會牽扯到這麼嚴重的後果,假如慕巖一直沒有孩子,就不能繼承那25%的股份,他根本就得不到經營權。股東們也會趁機宣佈遺囑作廢,爭奪那25%的股份,慕氏將面臨前所未有的嚴峻形勢。
她還記得自己當時跟炎沉睿怎麼說的,她不能禍害別人,只能回來禍害慕巖。現在她才發現,她誰也不能禍害,只能禍害自己。
手機鈴聲一直在響,一遍又一遍,吵得人心情煩躁,盧謹歡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並不是慕巖打來的,而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她沒有理會,將手機調成靜音扔在一邊。
此刻,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只想獨自舔傷口。
她要冷靜的想一想,接下來自己該怎麼辦?她不能禍害慕巖,不能讓他好不容易奪回來的經營權又變成了別人的。公司是屬於慕氏的,誰也不能奪走。
她悲傷極了,卻強忍着眼淚不肯落下來。就在這時,辦公室裡的分機響了起來,她連忙清了清嗓子,不想被任何人瞧出異樣來,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接了起來。
電話是經理打過來的,讓她去經理室一趟。她連忙調整自己的狀態,快速去了經理室。走出去時,她感覺到外面那些同事的目光如芒在背,她把背挺得直直的,不想被任何人看扁。
她走到經理室外面,禮貌的敲了敲門,直到裡面傳來經理的聲音,她才擰開門走進去。經理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腦袋有些泄頂,看到她進來,恭敬的站起身來,一臉的逢迎拍馬,“慕夫人,我有眼不識泰山,您不要怪罪,我怎麼能讓您做助理的工作呢,要不這樣,我們還缺個副經理的職位,我看過您的學歷,相信您一定能勝任。”
經理很會識時務,他看了報紙後,當下便有這種覺悟,且不論慕巖現在岌岌可危的地位,只要盧謹歡一天還是慕巖的妻子,那麼就得把盧謹歡當菩薩一樣供着。
他關注過慕阮爲奪經營權的大戰,心知慕巖是個有手腕的男人,如果這種小事都擺不平,他也不會成爲慕氏的當家人。今天的報紙,在一個小時內,全數被召回,報社立即被高價收購,從此此報社在y市只能成爲歷史洪流裡的一片小舟,隨風而逝。
慕巖的鐵血手腕令他佩服,再加上他、華美集團與艾瑞克集團聯盟,那些股東們想要扳倒他,絕非易事。
盧謹歡眉心一皺,她說:“經理,您太擡舉我了,我這種剛從大學裡走出來的學生,沒有工作經驗,也沒有豐富的閱歷,豈敢狂妄自大,您若覺得不方便留下我,沒關係,您直接說一聲,我馬上就走。”
她一點也不習慣這樣的待遇,就她這種水平,做了副經理也沒有人會服氣。
經理哪裡知道拍馬屁拍在馬腿上了,他連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說:“哎喲,瞧我這張嘴,沒關係沒關係,慕夫人你想做哪個工作都沒有問題,我一定全力配合。”
盧謹歡無語望天,這就是現實社會的現實人,假如她被慕巖掃出家門,也許他就不會這麼殷勤了。想着想着,她又莫名傷感起來,她說:“如果經理沒有別的吩咐,那我先下去做事了。”
“好的好的,您千萬別太辛苦了。”經理和顏悅色的將她送了出去,再也沒有之前接見她時那麼傲慢。
盧謹歡剛走出去,就聽到有人在擠兌她,“喲,你們瞧瞧,嫁個好夫家就是不一樣,經理都把她當王母娘娘一樣供着了。”
盧謹歡皺了皺眉頭,經理已經審斥道:“誰那麼閒着沒事幹勞嗑,太閒了就回去吃自己,我們公司不養吃閒飯的。”說完,又討好似的對盧謹歡說:“您好走啊,不送了。”
盧謹歡什麼也沒說,回到辦公室就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這裡她是待不下去了,太壓抑了。她的手機還在一閃一閃的,她不知道這短短時間裡有多少人打來電話,她將手機塞進包裡,她心亂的很,看來真的找個地方靜一靜,否則她一定會崩潰的。
她收拾好東西,沒有跟經理打招呼就走了,當時樑念初不在位置上,她去財務室拿報表,回來就見助理室空空如也。剛纔景辰熙還打電話來,讓她密切注意盧謹歡的情緒,她轉一下眼,人就不見了,她急得不得了。
盧謹歡下了樓,伸手招了輛出租車,司機問她去哪裡,她皺着眉頭想了許久,才終於想到自己可以去的地方,報了地名,她疲憊的靠在椅背上,拿出手機隨意的翻了翻,那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打了許多通電話,還有衛鈺跟秦知禮。
這麼多人都打來電話,唯獨沒有慕巖。慕巖,她想起這個名字,就開始心痛起來,他們的緣分已經走到盡頭了嗎?
爲什麼她拼命的想要靠近他,還是被現實拉扯得更遠?慕巖,如果失去了你,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