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長樂聽了,差點給她拍手叫好,即便像他這樣的大老粗,都能聽懂她這番話其實構建了一個二元的悖論,她給了魚妖幾種選擇,可魚妖無論選擇哪一個,都會與之前魚妖自己的行爲或者崔應麟所說的話或者行爲相違背,如果眼前這個真是魚妖的話,它一定會不顧一切把眼前所有人都殺掉纔對,如果它不這麼做,就說明所謂的“魚妖”也得仰人鼻息,而這個被“仰”的人此刻昏迷不醒,它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也就證明了它就是披着魚妖外皮的張秋芳。
看陳菲菲自信的樣子,他還是不免有些擔心,萬一這真是貨真價實的魚妖怎麼辦,很快他就暗自嘲笑自己,還是八路軍戰士呢,馬克思唯物主義都忘得一乾二淨,經歷的怪事多了,腦袋裡整天想的都是怪力亂神,完全違背了革命軍人的準則,一想到這些,他心裡頓時踏實了很多,他又不由得讚歎陳菲菲,嘆她雖然沒在革命氛圍中成長,可內心始終強大且充滿信念,看似嬌滴滴一碰就折,可無論身處何種險惡環境,她的內心都不曾動搖。
魚妖在空中搖搖晃晃,鮮紅的魚身被殘存的一絲雲霧包裹着,魚嘴緊閉,陳菲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它,想看看它會作何反應,她知道就算自己不張嘴,張秋芳也能通過讀心的方式讀懂這段話,不過這話可不僅僅是說給它聽的,昏迷的崔應麟也是聽衆之一,她只是想用這種方式證明魚妖就是張秋芳,並讓它陷入兩難境地並束手就擒,卻沒考慮到其實作爲魚妖,還有另一種解決方法。
就在她自信滿滿站在原地,準備把魚妖和崔應麟一同捆了帶出壓魚觀的時候,魚妖突然張開大嘴,冷不丁噴出一股霧氣,陳菲菲他們根本沒想到魚妖竟會發動攻擊,不過這股霧並不多,他們忙於擦拭臉上身上的惡臭液滴,等到他們重新集中精神的時候,才發現魚妖早已趁亂悄然溜走了。
“真倒黴,都送到嘴邊了,還是讓她跑了,她是不是真希望我抓到她啊?”陳菲菲跺着腳抱怨起來,然而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地上的一張白紙所吸引,她記得魚妖在噴霧以前,這間屋子裡地上可是一片空曠,她撿起這張紙,發現它就是自己剛纔在樓下供桌前所看到的那張魚的畫像,崔應麟阻止她揭開畫像,說是時機未到,不曉得爲什麼它會兀自跑到自己腳下。
“你見過這張畫吧?”陳菲菲把畫拿給薛半仙看。
薛半仙見到畫像,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如紙,他渾身哆嗦起來:“陳小姐,我真有點害怕了!”
“一個魚妖就把你嚇成這樣,真沒出息!”陳菲菲對他的表現很是不屑。
“不是那麼回事!”薛半仙壓低了聲音,“有你們在這兒,我早就不怕什麼狗屁魚妖了,可剛纔我看到的東西跟魚妖完全不一樣!”
“你看到什麼了?”陳菲菲嘴角也抖動起來,因爲她在上樓的時候就有過類似預感。
薛半仙指着陳菲菲身後,說剛纔魚妖噴霧的時候,他看到一個小孩的身影一下子從陳菲菲身後冒出來,把一張紙扔到她腳下後,就一溜煙地跑走了,由於霧氣遮蓋,他沒看清孩子長什麼樣,但是這樣的夜裡,在這樣的地方,冒出這樣一個小孩的身影,實在是讓人不寒而慄。
陳菲菲聽他說完,也不禁打了個冷戰,特別是聽說這孩子竟然是突然從自己身後冒出來的,難怪她一直感覺有人跟在自己身後,可這麼長時間誰都沒察覺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跟我去樓下!”她急促地喊道,然後挺着大肚子,噔噔噔跑下樓,耿長樂拾起手電筒,緊跟在她身後,陳菲菲徑直跑到供桌跟前,上面掛的畫果然已經不在,掛畫的地方是一面牆,畫像被揭開後,牆上出現了一個方形的窟窿,窟窿裡放着一本藍色外皮的書,封皮上只有一個字:心。
她看了很久,覺得封皮上其實應該不止一個字,這個心字位置不上不下,肯定有上下文與之延續,不過並未顯示出來。
她心想崔應麟不讓自己動那張畫,肯定是因爲這本藍皮的書,想想剛纔的情景也的確奇怪,在擊倒崔應麟後,她心裡正在想着這幅怪畫的事兒,不想就有人把畫給她拿到了樓上,儘管這過程的確有些詭異。
她翻開這本書,纔看了幾頁,就感覺又是一件咄咄怪事,因爲這本書裡面的文字根本就沒法連起來,每一行稀稀拉拉幾個字,中間缺的字比有的多,她粗略統計了一下,書頁上平均每隔一個字就要有四五個字的空缺,好似天書,缺字天書。
“誰要把書藏到這兒?”耿長樂皺了皺眉。
“我覺得這裡面肯定有別的事兒!”陳菲菲合上書本,將它放進自己棉襖的袖口裡。
“現在咱們怎麼辦?”薛半仙在正殿裡顯得侷促不安,顯然剛纔的經歷讓他心有餘悸。
“我想讓你們搜查下這個壓魚觀,我覺得張秋芳肯定跑不遠,既然這次來了,乾脆把他們一網打盡,免得以後找麻煩!”陳菲菲說,她覺得“魚妖”既然能噴出那麼多帶電的霧氣,說明這壓魚觀裡肯定有一個小型工廠,能持續產生電荷和化學氣霧,她想順藤摸瓜找出全部的秘密。
耿長樂有些擔心,他覺得夜色已深,擔心陳菲菲挺着大肚子會出什麼意外,正打算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忽然聽得院裡傳來紛雜的腳步聲,緊接着是喧囂的聲音,耀眼的火把照亮了他們的眼睛。
他們三人架着假崔應麟走出正殿,只見渡邊一郎帶着一隊日本兵正在院子裡大聲吆喝,胡魁就站在他旁邊。
陳菲菲面帶慍色瞪了一眼胡魁,心想渡邊一郎一來,自己啥事都別想幹了,暗罵胡魁早不去報信晚不去報信,偏偏在她要開工的時候,把渡邊這個難纏的主兒給帶到這兒來。
其實這事倒不怨胡魁胡隊長,陳菲菲進門前特意關照他,讓他看着表計時,眼看着陳菲菲進了觀裡,然後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又不敢進去,隨着時間推移,他心裡越來越沒底,畢竟她是田中小尾新任命的縣長,又是自己出了問題來幫忙的,真在這兒出了意外,他不敢擔這責任,因此看着時間快到了,他害怕陳菲菲他們真出情況,就趕忙往憲兵司令部方向走,想去搬救兵,沒成想半路就遇到了渡邊一郎帶着一隊人馬,他順勢就把人帶到了壓魚觀。
“陳縣長,你倒是沒事嘛!”渡邊見到陳菲菲,撇着嘴冷笑了一聲。
“託你的福,我好着呢!”陳菲菲對他也不客氣。
渡邊看到耿長樂架着一個人,心裡頓時一沉,他其實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只是沒想到這人竟然被陳菲菲他們給活捉了,他不敢去想接下來的後果,只一心想把這人從他們手裡搶下來,便對他們說,自己正在追捕崔應麟,現在找到了,要求他們把人交到自己手裡。
陳菲菲呵呵一笑,說這人不是崔應麟,而是個女人。
渡邊一聽心裡更加緊張,但臉上卻顯得更厲害,他的表現詮釋了色厲內荏這個詞,不由分說認定此人就是崔應麟。
“太君,這分明是個娘們兒,你看她這兒!”薛半仙一臉猥瑣地笑着,一隻手在那人胸口不停地擺弄,儘管隔着厚厚一層衣服,可人們都看到了胸口的波動。
渡邊臉上陰一陣晴一陣,眼看快要掛不住了,耿長樂強忍着不讓自己笑出聲來,陳菲菲則假裝沒看見,就想看看渡邊對此是何反應。
“八嘎!我說他是崔應麟,他就是崔應麟!給我帶走!”渡邊一郎罵了一句,命手下從他們手中強行將人搶下來,扭頭就走,臨走時扔下一句話:“壓魚觀有人裝神弄鬼,欺騙皇軍,從今天起查封,所有人沒有我的允許,統統不得入內,違令者格殺勿論!”
陳菲菲冷眼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心想渡邊的表演實在拙劣至極,這也說明他們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他匆匆宣佈關閉壓魚觀,肯定心裡有鬼,她摸了摸自己的袖口,只有這本藍皮天書,纔是她壓魚觀之行唯一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