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打算再捏一下,肩膀上又被一個東西撞了一下。這下比上一次撞的力量還大,撞得我生疼,被撞的胳膊一下就從秦一恆肩膀上滑了下來。
慌亂中,我趕忙想再搭上去,這麼一擡手,我就感覺指尖像是蹭到了一個什麼東西,具體也形容不出來,不過,肯定不是個硬物。這下我是徹底摸不着頭腦了,秦一恆不緊不慢地帶我去哪兒啊?想着我就又試探性地伸手向外拍了一下,然而我什麼也沒有摸到。
剛纔也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摸,這時候我才猛然想起來,秦一恆叮囑過我,不要把手拿開,我就又把手搭了上去。手剛放到他肩膀上,我就渾身一涼,因爲就在那一瞬間,我清晰地感覺到也有一雙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一股寒意從脖子蔓延到全身。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肯定不是活人啊。
我好久沒有這麼害怕了,本能地就想大叫,意識裡卻還記着秦一恆的囑咐。這麼忍着只好用手使勁捏他,想提醒他我出了狀況。可無論我手上下多大勁,他都沒有任何反應。這下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我擔心他也着了道,指不定這時候也有一雙手掐着他的脖子呢!
這麼一想,我就開腔大喊了一聲“秦一恆”,這工夫也顧不了那麼多,我直接睜開了眼睛,想看看現在究竟身處何方。這一睜開眼,我整個人就木了,這種衝擊在我即便經手了那麼多詭異的宅子之後,依然那麼強烈,因爲在我的視野裡,有數十個黑影,看着輪廓有的像是人,有的則像是動物,一個個地都迎面朝我們走來,即便離得很近,也只能看見一團模糊。我斜着眼睛往身體一側打量了一下,才明白秦一恆之前爲什麼要左扭右晃地前進了。這個時候,我們正在逆向穿行,他是在躲着黑影呢!
這下我的心徹底涼了,心說這次算是交待在這兒了,這麼多污穢,秦一恆肯定也束手無策啊。人一斷了希望,反而不害怕了,我跟着秦一恆前進,對視線裡的任何東西都已木然,只是我肩膀上的手還在,似乎對方也在用着相同的節奏往外走。
本來我已經放棄掙扎了,這麼走下去,估計就直接到閻王殿了。忽然,秦一恆“哎喲”了一聲,就在他這聲落下的工夫,身邊的黑影全部消失了,就連我肩膀上的手也跟着一起感覺不到了。
秦一恆喊完,直接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轉過臉就開罵:“媽的,老子囑咐過你,你怎麼不聽啊?要不是天亮了,這次真他媽被你害死了!”
他罵歸罵,我聽着卻一點也不生氣,心裡邊還一喜,這撿條命的感覺讓我差點哭出來。
我擡頭看了一眼,太陽倒還沒見着,但天空已經露出些魚肚白了。
剛纔一直繃着神經,這會兒一放鬆人就跟着發軟,我直接就癱坐在了地上,問秦一恆剛纔怎麼不回話。
秦一恆沒答話,先對着地面“呸”了幾下,看錶情還挺痛苦。他又含羊糞球了?沒等我問,他就又繼續開罵了:“我他媽的拼了老命用嘴叼着‘鹽蠟’,雙手還得死命地護着燭芯,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說完又“呸”了幾口,估計是嘴裡還有不少蠟燭屑。
我趕忙從包裡給他拿了瓶水。他衝我擺擺手,自己點了根菸才繼續說道:“這鬼門關上次已經給你講過了,就不用再溫習了吧?這羣人行事實在詭異,連我都被忽悠了。直到我發現他們最後摔的是一個喪盆子才終於明白。
“這喪盆子又叫陰陽盆,就是搭靈棚守靈的時候用來燒紙錢的,出殯前要長子或是長孫摔碎。在民間習俗裡,這代表着死者的鍋,摔得越碎死者越容易攜帶,到了陰間那頭繼續用鍋開火生活。不過,方術中倒有一說,說這是死者用來收家人燒送的陰錢的物件,說白了就跟自家的郵箱差不多。這要是摔不碎的話,不僅陰間的那個死者日後斷了香火,陽間的家人也要有飛來橫禍、血光之災。所以,這種喪盆子都是用陶器或者是瓦器來製作,因爲這兩種材料易碎,怕的就是到時候一個失手打不碎,惹禍上身。
“而這羣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出殯一系列流程走完之後,埋了棺材再摔這個盆,等於把整個出殯的儀式顛倒了過來。這樣一來,本來應該跟着出殯隊伍身後領錢的孤魂野鬼,就都被騙來等着這夥人發錢呢!而那個棺材裡肯定也藏了某種性質的物體或是屍首。埋在這麼一個風水眼,等於把這方圓數公里的野鬼都吸引到這裡來,這個地方就被打造成了一個局。到時候等到所有工程弄完,這棟商業樓肯定賠個傾家蕩產,但是其他的樓都會興旺。這麼大的一個局,沒有點道行的人是根本想不出來的。
“這開發商的背景想必很深,每一步都在他們的計劃之中。我們不是看見他們臨走前還鼓搗了一下什麼嗎?現在看,他們肯定是在自己的鞋裡面做了手腳,因爲沒親眼見着,具體我也說不準,不過,肯定是用了什麼辟邪的手段施在鞋墊或是鞋帶上,這樣他們走的時候就不怕撞邪了。這個法子本來我們也可以用,其實只要把鞋子反穿就可以,但我擔心那樣行動不太方便,所以只好用這根‘鹽蠟’開路,所幸還是走了出來。”
秦一恆說了這麼多,聽得出來他很疲憊。剛纔我也是無意中注意到,他掌心都已經起了泡,估計是護着蠟燭芯時離火焰太近,被灼傷了。我很內疚,回過頭看了看,閉着眼沒感覺走了多遠,而那棟商業樓已經在很遠的地方了。
天已經亮了,我的心也完全平靜下來,點了根菸,這才忽然想起,剛纔有手搭我肩膀,我趕緊跟秦一恆彙報了一下。秦一恆搖搖頭說並無大礙,人身上有三把火,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肩膀上就有兩把,估計是那些東西中有特別戀生的,趁機想上我的身,所幸天亮得及時,回去曬曬太陽就沒事了。
兩個人忙活了一個通宵,都累得腰痠背痛,在原地歇了好一會兒,我倆才勉強站起身返程。秦一恆一路走一路清嗓子吐唾沫,我遞水給他,他依舊不接,問起原因,他才告訴我,之前他嘴裡叼着的“鹽蠟”可不是尋常的蠟燭。
所謂“鹽蠟”,並不是用鹽水或是鹽粒浸泡過的蠟燭,而是製作的時候在裡面摻了牛的精液。蠟燭製成之後,外觀與普通的白蠟毫無二致,唯一的辨別方式就是用舌尖輕輕地碰一下,懂行的人能感覺出蠟燭有一股淡淡的鹹味,所以才稱爲“鹽蠟”。這“鹽蠟”有驅邪避鬼的功效,古時候很多玄學術士出遠門的時候都會隨身帶上一根,爲的就是萬一留宿荒山野廟或是義莊,也算是有一個防身與照明通用的東西。蠟燭在古代也算得上是奢侈品,通常老百姓家裡根本點不起,而這種“鹽蠟”更不用說,很多術士一輩子隨身攜帶的“鹽蠟”,到死也沒捨得用過。他這根就是早前的人留下來的,沒想到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場。
這下我明白他爲什麼一直吐唾沫了,就算這“鹽蠟”味道並沒什麼異狀,這心理關也不好過啊,實在是有些重口味。
我看秦一恆現在這德行,莫名地就想笑,又不敢太明顯地表現出來,只能咬牙憋着,把我憋得夠嗆。幸好這時候他走在我前面,看不見我的表情,我腦袋裡想象了一下那根蠟燭的味道,情不自禁地也跟着吐了兩口唾沫。
我們並沒有按原路返回,而是先走出了整個樓盤,從外面繞了一個大圈,又回到一期的門口。
三期這邊的確是荒無人煙,我們走了很遠纔打到一輛出租車,等到折騰回起點,上了自己的車,已經是上午快十點了。我困得不行,本來秦一恆還說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被我拒絕了,直接就讓他把我送回賓館。誰知上了牀我反而睡不着,腦袋裡想着的全是剛剛經歷的事。我心說,之前宗祠裡的那個時間和座標,看架勢就是在說昨晚上這檔子事,可又是誰寫下的呢?我們跟了一路,也沒見有其他人啊,難道就是擡棺材的這批人寫的?可他們爲什麼要把這些寫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