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在市郊,開車四十幾分鍾纔到。要是放在以前,晚上去探宅子,我的心早就提到嗓子眼兒了,如今我也算是身經百戰了,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現在居然能變得這麼鎮定。
到了地方已經是晚上快十點了。宅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大一些,一共三間房,一間正房兩間廂房,並沒有老北京那種四合院緊湊,整體設計和裝飾完全仿古,不過只是徒有其表,屋裡面還是現代風格和佈局。
進了院子,我跟着秦一恆先轉了一圈,大致看了一下。許傳祥就在旁邊也跟着把宅子的細節說了一下,最後我們三個就進了正房。
正房其實並沒有多大,粗算一下也就百十平方米,裝修得倒是很豪華,傢俱都是實木的,看着有點古色古香的意思。正房應該算是兩室一廳的結構,進了門是客廳,兩手邊分別是兩間臥房。
進了屋,開了燈,秦一恆立刻四下看了一遍,眉頭緊鎖,卻不作聲。我跟許傳祥在旁邊跟倆貼身太監似的,也不敢說話。半晌,他纔回過頭叫許傳祥把燈關了,然後從包裡翻出了一個什麼東西。東西不大,他拿出來就直接攥在了手心裡,我也就沒看真切。
關了燈之後,屋裡頓時黑得不見五指。等眼睛適應了黑暗,我就見秦一恆已經湊到右手邊的門跟前了,耳朵貼在門上不知道在聽什麼。
我回頭看了看許傳祥,黑暗裡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感覺出他很緊張。我不由得也被他帶得繃直了腿。
秦一恆聽得很仔細,一處聽了很久之後又換到另一處。聽了有五六分鐘,他纔回過身叫許傳祥開燈,指着門問許傳祥:“這東西是你掛的?”
猛地一開燈,燈光晃得我眼前一片白。我閉上眼睛緩了一下,睜開眼後纔看見秦一恆指的是門上掛着的一大串紅辣椒。這串紅辣椒顏色十分正,看着特別喜慶,就掛在那扇門的正中央。辣椒串很長,眼瞅着就拖到地板上了。
我聽見許傳祥“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我很納悶,北方倒是有買成串紅辣椒或者大蒜儲藏的習慣,只是通常都掛在廚房或是戶外,沒見這麼隨意掛在客廳的。要說是爲了圖個吉利,現在也不是逢年過節啊。看秦一恆這意思,合着撓門聲的問題就是這串辣椒?
我好奇地湊過去看,他沒阻止我,估計沒什麼危險。我放開膽子仔細瞅了幾眼,發現辣椒很奇怪,每一個辣椒頭都被人用剪刀齊口剪了去。
我用手捏了一個,發現辣椒裡面是空的,辣椒籽貌似都從那個切口裡被掏出去了。這下我就更犯嘀咕了,這是什麼意思?合着是手工藝裝飾品?看着也不像啊!
我本能地扭過頭看秦一恆,想問問他這究竟有何玄機。
還沒等我開口,他那邊卻“嘖”了一聲,問許傳祥:“這東西都是你自學的?”許傳祥點了點頭,然後又搖搖頭,說:“這些都是我從別人那裡看來的,要說學,只能算是偷學。”說完就反問,“這東西不管用?”
秦一恆聽他一問,反而笑了,說:“管用倒是管用,這在方術裡叫‘盼歲’,最早是古時候連年戰亂,家裡的男丁被抓去打仗,生死未卜,家人就在門前正中央釘上釘子,掛上一串‘盼歲’,意思就是年年歲歲都在盼着家人回鄉。戰爭的殘酷性有目共睹,去打仗的人沒幾個能活着回來,這東西最後也就演變成了招自家人的魂魄回鄉、給親人託夢的物件。這辣椒首先不能掛新的,也就是說,當年地裡長出來的辣椒不行,必須是往年留下的才管用。剪了辣椒頭,叫開口。開了口之後,據說遠方的家人魂魄隔了千里也能一眼看見自家的門,甚至能聽見親人的呼喚。不過,這都是人們主觀的臆想而已,並沒有那麼大的作用。路上隔河隔山,其實魂魄都是回不來的。這細說起來,要跟地脈風水有很大關係。”
秦一恆指着辣椒告訴許傳祥:“這‘盼歲’主要就是取了‘辣椒’這兩個字的諧音‘拉叫’,無非是表達把魂魄拉回來、叫回來的意思。你這麼招搖地掛在自家臥室裡,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嗎?甭說送了,沒請回來幾個就已經不錯了。”說着,他攤開手心,叫我倆看。
他手心裡是一個指甲蓋大的小球,黑不溜秋的,不過卻不像是羊糞球。他告訴我們:“這是‘害目珠’,是用新生蝙蝠的皮下脂肪加上墳地裡的泥調製的,專門用來聽這些邪物。這在古時候都是那些裝神弄鬼跳大神的巫醫之術。據說把‘害目珠’塞到耳朵眼兒裡,就能聽見一些污穢,尤其是用來分辨某人是否被鬼上身,或是究竟被什麼東西上身很管用。相傳,譬如一個人被上了身,只要用‘害目珠’貼在此人後背傾聽,就能聽見兩個不同頻率的心跳聲。如果上身的是狐媚或是蛇仙,也能從心跳頻率的細節上分辨出來。不過,那得是老手才行。我也只是在很初級的階段,今天也是頭一回用上,算是照貓畫虎地試了試。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方法有誤,反正沒聽出什麼動靜。”
我本來大氣都不敢喘了,結果鬧半天他也沒聽出來什麼。我湊過去聽了一下,果然沒什麼異常的響動。要非說有,也是因爲固體導聲比較容易,放大了他們倆在屋裡的腳步聲。除此之外,門那邊的確是死寂一片。
許傳祥對這扇門很忌憚,起初沒敢過來,估計見我倆表情都這麼輕鬆,也按捺不住好奇,把辣椒串摘了下去,跟我一起貼在門上聽。
秦一恆見狀,就把手裡的“害目珠”遞給許傳祥,自己站在一旁抽菸。
這扇門本來就不大,許傳祥一貼上來就把我擠到一邊了。我乾脆撤到一旁,也點了根菸歇着,站半天,腰也開始酸了。
煙還沒抽上兩口呢,許傳祥突然“啊”的一聲,人跟着就往後撤了兩步,指着門張着嘴死活說不出話來。
他這一驚一乍的,差點兒沒把我嚇死。看他那表情,我心裡暗喊一聲:“糟了,這他媽的不是被上了身吧?”
秦一恆也吃了一驚,連問了兩遍“怎麼了”。
許傳祥緩了好一會兒,終於鎮靜下來,可嘴裡嘀嘀咕咕地依舊說不明白。估計他也很無奈,乾脆把“害目珠”掏出來遞給我,用手一指門,意思是你自己去聽吧。
屋裡的燈是亮着的,秦一恆就在旁邊,我倒沒害怕,反正珠子到了我手裡,我姑且先上前聽一下。
耳朵貼到門上,我就發現有點不對勁。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門那邊還真有點奇怪的動靜,具體是什麼我也說不上來。如果非要形容的話,有點像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馬蹄聲,很有節奏。
我的心開始怦怦亂跳,這個聲音實在是有些小,一時間我也分辨不出來。
我起身把地方讓給了秦一恆,他接過珠子也湊過去聽,我在旁邊一直觀察他的表情。起初他倒是很平靜,我也就安心了,估摸着還是我們有點草木皆兵了。
可沒等我慶幸一會兒,他眉頭就開始皺起來,斜着眼盯着門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竟然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敲了敲這扇門,手擰着把手想把門拉開。
我忽然感覺那種久違的恐懼感抓住了我,他這舉動實在是邪門啊,都知道里面沒人,他這敲門,敲給誰聽的還用說嗎?我本能地往後撤了一步,正好撞到許傳祥身上,回頭看他,也是一臉的汗珠子。
秦一恆那邊聽動靜像是擰開了門鎖,我清晰地聽見了一聲鎖芯彈開的“咔嗒”聲。等了一會兒,也沒見他把門打開。他背對着我們,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就稍微挪了一下位置,想看看他到底在幹什麼。
換了角度一瞅,我就更納悶了,秦一恆好像是想把門拽開,很明顯整個人的動作是發了力的,然而門卻沒怎麼動!我心說媽的,這裡面的污穢有這麼大能耐,居然在裡面也拽着門把手跟他較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