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天的密探,彭同年已經掌握了一些情況,基本證實香蘭所言非虛。但那虎穴把守甚嚴,實難進入,況他又是一名御前侍衛,即使喬裝也難保他人不認得。所以康煕另外派了一些新晉兵員助他一臂之力。這些新兵見聖上親手提攜,感恩至極,根本不知道自己將要得罪的是何人,只知道盡力替皇上辦差便是。
而康煕也並未因此事而延留,他照原定行程回宮,就如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胤祹早已向他認錯,自不免要受一頓教訓。胤祹自覺有愧,主動請罰,但康煕除了責罵已沒有其它。只交待他要繼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還有就是此事萬萬不能讓蘇麻喇知道。
齊宣回宮後不久,除了向皇太后請安,便是來到蘇麻喇的住所。
"齊貴人最近可好?老奴去了一趟暢春園,可想你了。"
蘇麻喇看見齊宣到訪,立即眉開眼笑,可見她對齊宣着實掛念:"聽說皇上帶齊貴人一起去狩獵了?好玩嗎?"
"嗯。"心裡是另一個答案,但此時卻只能以淺笑略過:"蘇麻姑姑的身體可好?最近天氣冷得很,可得多注意保暖。"
"謝齊貴人關心,老奴剛在這兒趕做手套呢。"
一對鵝毛絨手套,帶出的是造物人的暖暖情懷:"齊貴人若不嫌棄,就收下這個。老奴雖然上了年紀,眼睛還挺好使,那時曾與齊貴人討論琴藝,得幸握過貴人玉手,約摸着這尺寸應該適合。"
"謝謝蘇麻姑姑。"撫着那手套,心裡萬千感觸,卻不能一一言明,只怕自己一時情起,忘了皇上的囑咐,便欲轉換話題:"對了,齊兒也有一樣東西送予蘇麻姑姑的。"
着紅梅把帶來的虎皮毯子現出:"齊兒技倔,也沒有多作什麼修飾,想着還是自然點的好,便依位置裁剪縫合了一下,冬天時,蘇麻姑姑剛好用得着。"
"喲,這是上好的老虎皮啊!"在宮中多年,早就練就出一雙金晴火眼,對於珍寶的鑑賞力,可不輸入如意館的師傅。此毯子撫上去毛皮順發絲毫不糙,色澤深勻,縫製的手法更是巧奪天工,完全保留了虎皮的天然樣式,沒有過多的人工參合,實乃上上之品。
"老奴可不敢要,齊貴人應當獻給皇上纔是。"雖然對它愛不釋手,但是蘇麻喇萬萬不能要此厚禮。
"這正是皇上的意思。"齊宣親自把虎皮交到她懷裡好生抱着:"其實這是十二阿哥所獵之虎,他獻給皇上,皇上說這極適合蘇麻姑姑使用,便叫齊兒做了給您。"
"哎呀,皇上真是折煞老奴了,這麼好的虎皮,即使要贈予,也應該是太后受禮纔是。"
齊宣笑言:"皇上早曉得蘇麻姑姑會這麼說的,前兩年十叄阿哥不是也獵了一隻老虎嗎?早已呈了給太后使用。方纔我去請安,太后也說這虎皮應當賞給蘇麻姑姑使用。蘇麻姑姑,你就不要再婉拒了,收下吧,可別辜負了皇上和胤祹的一番孝心,對不?"
她聰明地用這一條來壓陣,蘇麻喇便不再推辭,如收到上天之禮地把虎皮藏好,生怕不見了。
啟祥宮,今晚康煕搬了貼子過來此處批閱,齊宣在旁陪伴,為他磨墨。
"朕今天下午去看額娘,直誇那老虎打得好,虎皮做得更好,對你可是讚不絕口呢。"
"齊兒見蘇麻姑姑喜歡,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她雖如此說着,但臉上卻沒有過多的歡容:"今天,她問我關於十二阿哥的事情,想問他在圍場的表現怎麼樣,還問皇上吃飯的胃口好不好?我沒多說什麼,沒讓她起疑。"
放下毛筆於案臺上,康煕緩緩說道:"朕知道你瞞着她,心裡不好過。"
她搖頭,知道那個不好過之人實乃他纔對:"這個錐子,傷了很多人,皇上無論怎麼拔,那份痛楚都不會減少半分。"
他沉重地放下硃砂筆,喉音也變得濃重起來:"你說,朕該怎麼拔?"
"皇上根本不想拔。"她簡單幾字道出,這些天她想了很多,康煕思前想後地叫人密探,左遮右掩地不走漏半點風聲,為的只是想知道到底這件事情壞到一個什麼地步--而這樣做的目的,也是想看看自己到底可以如何保住胤礽。
"你知道?"康煕並不驚訝,此女的洞悉力一向非常人可比,但從小到大,除了老祖宗之外,根本沒有人可以完整猜出他的心思。
齊宣一抹光彩飛上那黑漆雙瞳,卻很快地被眼睫遮蓋,她安於自己原來的位置:"我知道--父愛子,天經地義。"
她懂得何時收口,這也是康煕喜愛她的地方--當朝為官大致有叄種,逢迎,死諫,馬虎。很多人專挑他喜歡的話聽,無論他對還是錯,那些人都只懂叫好,卯足了全力拍馬屁,是為逢迎。而另外也有相當一部人,是為了蒼生社稷,為了讓他在做出一個錯誤的決定之時能夠及時更正,所以不論時機是否恰當,拼命進諫盡全忠,是為死諫。
最後剩下馬虎--恐怕這一類人是最多的,他們不求功過,只求平安,凡事唯唯喏喏,風向哪一邊吹,他們就向哪一邊擺。你不能說他們貪生怕死,問世間,誰不求生?誰不怕死?在朝廷當官,為的也是養家餬口,若是賠上性命,家中妻兒老小又該怎麼辦?
看着這叄種人日夜在自己面前行走,倒也是一件樂事,因為每種人都有其可用之處。當皇帝嘛,總是喜歡別人說話好,難道喜歡別人抗旨不成?而那些死諫的忠臣,又是社會的棟樑之才,若是沒有這些人在撐着,那些苦差事找誰去做?而那些打馬虎的人,得過且過是他們的原則,也因為這個原則,讓旁人很容易就可以看清最近究竟誰人最得勢,勢力最甚者,皇上要留神一番,以免讓他得過了頭。
那些妃子們就更不用說了,都是八旗子女選上來的,她們和朝廷內外的關係如那老樹盤根,糾纏不休,無法解得開。她們只有爭寵一路可走,贏的不一定是手段過人,輸的也不一定是笨蛋,全憑"運數"二字。
齊宣正正就是贏在"運數"--但"運數"不會陪着你走一輩子。
齊宣不戳穿康煕的意圖,是因為她覺得沒有必要,該勸的已經勸過,剩下的功夫只有靜觀其變。
房間裡只有零零碎碎的聲音,磨墨、寫字、打開奏摺合上奏摺,僅此而已。康煕和齊宣二人都沒有再說話,大家心中都清楚彼此。
"啟稟皇上,太子正拽着凌普前去奉先殿,一路上喊着哭着說是有違祖宗家法,丟人,很多人都瞧見了。"李德全向康煕報來這一消息,讓他主子一臉陰寒:"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