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九哥說得有理,這件事情太懸了,是不是她的身份暴露了?被人殺了滅口?"
胤祀眉心漸攏,茶杯在脣邊不停地磨圈,卻沒有想喝的意圖:"我們行事那麼小心,到底是什麼引起懷疑?哪裡暴露了?而且既然暴露,知道人是我們安排進去,那正好捉住這個機會弄我們一把,但卻沒有,只是殺了人了事。"
"或者只是手中苦無證據?"
"一個公公,一個答應,已經是最佳的人證,就算到最後查不出個所以然。把他們兩個交上去,也夠我們頭痛,最起碼一身麻煩是少不了的,在皇阿瑪面前我們的形象也大打折扣。有這麼多不利我們的事,卻一件也沒有發生。反倒是那兩個人,都死了。"
"死了?八哥,你的意思是指沉大福也死了?"
"既然人家可以下手殺一個答應,又何妨再殺一個公公?"
胤俄遲鈍也明白,這兩個人的性命早晚不保,現在不死,也只是在拖日子。留在世上,對誰都是一根刺,不得不除。
"如此說來,將這兩人置之死地的是我們的恩人,而非仇人?"胤禵斟酌胤祀的意思,從何有了這個結論。
胤祀沒有反駁,只是緩緩地說:"究竟這個人是誰?為什麼要這樣做?到底是什麼目的?"
如果是自己的額娘,一定會事先向他問個明白。在這後宮,到底還有誰會為了維護他而做這件事呢?難道是皇阿瑪?不可能,皇阿瑪知道這件事情必定龍顏大怒,不會這樣無聲無息地帶過就算。如果真的這樣,那他以後在皇阿瑪面前再怎麼小心也沒有用,他再也不會對他託付信任。
越想到這樣越覺得大事不妙,這可算是大事,但後宮這個人多口雜的地方卻沒有半點風言風語,已屬反常。除了皇上,胤祀再也想不起有第二個人可以有此能耐。
胤祀想得對,的確只有當今皇上。
"那一箱書,朕也要帶走。"康煕在乾清宮準備帶去暢春園的書籍,李德全帶着一羣太監搬來搬去,忙得團團轉。
"朕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多新衣服?"康煕見齊宣為他收拾貼身之物,發現好些衣服嶄新發光,是自己從來沒穿過?還是新造的呢?
"這件金黃五福褂是德妃娘娘做的,這件絳紫抱龍敞衣是宜妃娘娘做的,這個藏青金絲袍是惠妃娘娘......"
"好了好了。"康煕罷一罷手,不想再聽下去:"她們怎麼最近都喜歡做衣服了?一件接着一件,還沒到過年呢,朕穿得完嗎?"
她聽着,但依舊把衣服疊好放在衣箱裡:"人家做衣服給你,你還生氣呢?你這個皇上,真不好服侍。"見他不說話,坐到他的身邊:"怎麼說也是她們的心意,她們不能陪你去暢春園,就讓衣服陪着你,你就不要嫌了,好嗎?"
"真是這樣,朕倒安心,也不怕帶着她們去。"他雙眼映來箱子金絲銀光,奢華耀目的盛裝,卻帶憂:"她們見你給朕做衣服,以為你故意討朕歡心,所以也跟着做。這一點心思,朕不說,你也知道。"
她略一頷首,沒有否認,微微笑來:"無論出發點是什麼,也是想讓朕歡喜,這份心意,終究不是壞的。你就帶着嘛,留下在這裡,也讓人家面子上不好過。"
默認了她的要求,但同時也說:"你給朕做的那兩件帶去了嗎?朕可喜歡你做的那件袍子。"齊宣為他造的衣服真不算多,倒是經常為他補衣,其實--這纔是討他歡心的好方法,其她人卻不知道。
而在這時,有人來報:"啟稟皇上,芷雙答應的屍首已經檢驗完畢,並無異樣,可以遷陵安葬。"
"嗯,通知她的家人,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照規矩就行了。"
"喳,奴才告退。"
康煕對此事毫不動容,他根本就沒有過多的查問,甚至還下旨不許別人討論此事。給出的理由--小阿哥剛剛滿月,身體有疾,理應忌諱。因為襄貴人前子夭折,所以康煕對此子甚為緊張,而且芷雙除了長相像齊宣,其它並無特別之處,生前只是一個不討喜不受寵的答應,宮中的人沒有必要為了她而得罪康煕,觸驚小阿哥。
齊宣在旁邊收拾打點,對此事不聞不問,二人從來都沒有開口討論此事。齊宣腦海裡想的只是儘快遷到暢春園,離開這個令人頭痛的地方。
她第一次來暢春園,覺得這裡真的很漂亮,與自己曾經看過的紀錄片和照片完全是兩碼事。倒是紫禁城,相差不大,因為大多清宮戲總是講後宮女眷如何互相爭鬥。她曾經以為自己可以成為特別的例子,原來--只要是後宮的女人,都躲不過,根本沒有例外。
"喜歡嗎?"康煕把她帶到清溪書屋,這裡藏書甚多,而且在後園的居舍,還特意為她種滿了小白花,沿着圍牆一路開放,有山有竹有花有水,好一片人間仙境。齊宣真的覺得自己如同墜入了世外桃源一般。
"這裡真的給我住的?"她欣喜若狂地問,康煕點頭確認:"就是給你住的,只有你和朕兩個人。"
"太好了!"她抱着他,幸福地在懷中歡笑:"這裡真的太好了!"
康煕撫着她的萬千青絲,明白她此時是毫不遮掩的釋放,在紫禁城的日子,真是苦了她:"以後在這裡,你可以不用去煩心宮裡的事情。"
擡起頭,雙目閃閃生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煩。而且,我們以後也不可能總是住在這裡,皇宮,終歸還是要回去的。"
她不會天真地認為以後就可以休養生息,在這裡不問世事,做一個快樂隱居的逍遙人。只是有時間讓自己緩衝一下,能在爾虞我詐的窒息環境下透透氣,已經是一件好事。
康煕就喜歡她明白事理的態度,他雖說過不許後宮干政--但對齊宣,他開了一個特例。正所謂因人而異,在康煕的角度,與齊宣討論國家大事,並不是要她輔助理政。只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討論所遇到的煩心事,如快樂便共同分享,再平凡不過。
康煕四十六年,康煕完成了他的第六次南巡,而這一次回來,他卻比以往任何一次表現得都要沉悶--外人,是不知道的。
"齊兒,朕對他們太放縱了。"
"皇上心疼兒子,愛惜臣子,凡事是舍與不捨之間,總得要做一個選擇。皇上是天子,但始終披着凡人身。只要是人,總要偏心的,要想做到公平公正,談何容易?"
她不能把話說得太明白,點到即止,已經足夠。康煕身為皇帝,他習慣頣氣指使,他習慣大權在握,他習慣當一個皇帝。但,他永遠不會習慣對別人言聽計從,尤其是一個女人。他更加不是小孩子,不是你想在他身上畫什麼顏色就可以的。
"是不容易,但朕總要讓它適量而行。"康煕撫額嗟嘆:"這些年發生了多少事情,朕一再地包容庇護,也有責備懲治,但卻毫無效果。大臣們勾心鬥角,朕終日與他們周旋,着實是累了。以為皇子們大了,可以幫忙分擔,哪知是越幫越忙,朕的這些兒子們,沒一個安生的!"
"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南巡的時候,七阿哥胤佑一手提拔的貴州巡撫陳洗密摺奏報土司情形,你不是說他以不生事為主,處理得極好嗎?後來到了松江府。檢閱松江提標官兵後,你還表彰江蘇按察使張伯行居官清廉,並提升爲福建巡撫,這還是胤祹用過的人呢。你的兒子,還是很能幹的嘛。"
康煕瞥了她一眼,笑得極曖味:"你倒是看得通透,只一人還未提。"
她也不避不躲:"那個人,皇上心裡知道,我都說出來了,就沒意思了。"
康煕在清口登陸時,溜淮套,見地勢甚高,開挖新河工程艱鉅,即使挖成亦不能直達清口,無助於泄出高家堰堤下之漲水。同時發現原議溜淮套開河方案會壞民田廬、毀民墳塚,對此大加責備,太子為此受訓。康煕同時也否決馬齊等人所擬方案,採用胤禛提出的疏浚洪澤湖各口,以利泄水,挑浚蔣家壩、天然壩一帶舊河,以通糧船。後來胤禛帶命將沿途所立開河標竿盡行撤去,百姓見後,均踊躍歡呼萬歲。康煕為此感到十分高興,反觀對太子大力舉薦的河道總督張鵬翮不隨時巡視河堤,唯以虛文爲事提出斥責。此後,與此有關官員均革職、降級。
胤禛此行跟着康煕,可謂大出風頭。
"胤禛確實有能者,只是有些時候總有點過火,未免不近人情。"他始終緊記以仁治國的標準,胤禛做起事來手起刀落,利落幹索,不盡然是一件好事。這樣子,他會豎敵太多,現在已經可以看出端倪。幸好這一兩年,他和胤祥與不與胤礽來往太多,否則這次的功勞也屬不上他。
"他畢竟還年青,十叄阿哥和他一樣,對那些不公不正之事,總是看不過,他們兩人在一起,心裡除了想着為朝廷辦事,也沒想別的。"她說完,發現康煕看着她,感覺自己說得有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