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此話怎講?"胤祥一聽便有了興趣,連胤禛也忍不住投以目光,放下手中那半杯茶。
"所謂物以稀為貴,馬房中若是沒有寶馬,自然是要求寶。可若是寶多了,就好比天天山珍海味,偶而一頓清菜白粥,竟也覺是人間美味。寶馬良駒固然是好,可總歸難馴,頭幾次還覺得新鮮,日子久了也就乏味。馴服了就擱在那裡養着,可好馬不代表脾氣好,總要哄着這個親着那個,可是累人。反倒一匹性子好的馬,反倒成了稀客,不耍不鬧,容易馴養,乖乖聽話,讓主人家愛不釋手。這世上,有誰喜歡花錢買罪受?"他這番話說得簡單明瞭,沒有滲雜什麼聖人道理,卻叫人幾番回味。鄔思道見他們二人都沉于思中,爽口直言:"這次選秀,確是人多。"
胤祥不知他竟然已經明白自己是借選秀之事發揮,驚訝道:"鄔先生,怎麼扯到皇上那兒去了?"
"呵呵呵。"他又再仰天大笑叄聲:"這不是十叄爺開的頭嗎?"
胤禛在旁也笑了:"十叄弟,鄔先生既已猜到,承認了也無妨。"說罷轉向鄔思道:"先生有話直說,這裡沒有外人。最近朝野上下最關心的除了揚州之事,莫過於就是皇上選秀女。新秀女纔剛進宮沒多久,皇上就出去南巡,如今回來,大家都等着看這戲的下文怎麼演。"
"四爺說得極是,在下早就聽說這次秀女都是百裡挑一,雖說不是個個國色天香,但最起碼也是小家碧玉的巧靈乖巧,都是湊着皇上的喜好送去的,對不?"
胤祥雖沒有機會接觸,不過閒時聽來那些太監傳言,確是如此。今見這鄔思道說話與別人不同,既不誇口,也不過度謙卑,這樣的性子正好中了他們兄弟二人的品味。可見胤禛對他投以信任招他入府,也並無道理。
鄔思道又再道來:"皇上身邊的齊貴人,她現時受寵程度,可是康煕朝來之最。皇上南巡都帶着她,還有揚州城的事情,可見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我大清康煕帝不是好色之徒,這女子必是有過人之處。很多人都以為她憑姣好的模樣或是過人的手段博得聖上的歡心,我看不然。"
"先生難道見過?"胤禛知道這不可能,因為從未聽他提起過。
鄔思道搖搖頭,頗有一副智者的味道:"在下怕是沒有這個福氣。只是閒來拜讀皇上的文章,知他乃是一不可多得的英明聖主。這麼多年,皇上不止要求臣子潔身自好,自己也以身作則,在下還不曾聽過皇上有什麼逸事傳出。"
"但皇上獨寵齊貴人,這是事實,你怎知這女子日後不會興風作浪?"
"十叄爺,說句得罪的話。皇上叄宮六院,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叄年一選的秀女,還有幾次南巡私訪,有什麼美女沒見過?齊貴人如此受寵,許是有她自身獨特的原因。這便是隻有皇上自己知道,外人想要模仿,只會自爆其短罷了。"
"依先生的意思,皇上對於這次選秀,已經有了主意?"
他點頭:"四爺,十叄爺,皇上也等着看戲呢。"
康煕因為威名遠播,雖然他廣施仁政,但下面官員犯錯時都怕被他知道,因為康煕龍顏大怒之時,沒人可擋。所以他是聖君,也是嚴君,尤其是他內宮之事,誰也不可插手。當年良妃獲寵,曾有大臣阻止,原因是良妃出身低下,日後難登妃子之尊。多次進言不果,最後惹得康煕把他撤職罷位:"她雖出身寒微,但已懷有朕之骨肉,難道要朕為不義之人,只取其卵?"
"羅大人,這次的秀女你家好像也有人去參選吧。"
"哎,敏大人,我那侄女只是陪行的,倒是趙大人那位千金,無論姿色學識皆是上等,應當能拔頭籌。"
"哎,二位大人都客氣了,小女春蕾只是芸芸眾生之一,如何能稱得上力壓羣芳?"趙大人話雖如此,嘴邊卻帶笑,看來他果真是信心十足。
"不過,趙大人,大家身為同門,我還是想提醒你一下。"
"羅大人請說。"
"在這批秀女裡,聽說有一個人和齊貴人長得挺像,就連惠妃都特意留了個神。"
"這個我也略有所聞,據說有九分相像,貌似皇上也對她愣了一下,還留下她的畫卷。"
"沒錯。只是誰知道皇上會分給她多少心思呢?別忘了,正牌的那個還天天守在乾清宮呢,皇上一天都不能少了她。"
"就像是糖粘豆,形影不離,這齊貴人還真是神乎其神。咱們康煕爺什麼時候讓女人這般拴身了?"
"敏大人,怎麼,想找新的靠山?惠妃娘娘昔日給你的恩典可不少呢。"
"趙大人謙讓了,宜妃娘娘時常關照你的也多着呢。"
"二位大人,咱們都別謙詞推讓了,這宮裡的主兒我們都得見風使駝。咱們都小看了那齊貴人,趙大人的千金縱然是國色天香,但一時半刻也不能扳倒時勢。咱們現在都該小心一點,為了以後的路好走。"
"羅大人所言甚是。現在這局棋,實在不好走,那些娘娘們自是不喜歡新人入帳,這幾界的秀女,有哪幾個在宮裡是有所作為的?咱們是得好好盤算一下。"
"主子,這個畫樣好嗎?"
啟祥宮一如以往地進行它的生活節奏,紅梅雪竹忙完打掃的活兒,幫齊宣設計荷包的飾樣。
"皇上先前用的是飛龍在天,這個龍騰四海也不錯啊。"
"都是明黃色,除了龍還是龍,我倒不怎麼喜歡。"齊宣最終挑了一個荷塘煙雨的樣式:"這個好,配上石青色,皇上秋後狩獵時帶着剛好。"
"這圖案是好,不過皇上好像身上從來都沒有掛過這種飾樣的。"
"沒有嗎?那剛好。"他以前有沒有帶過,這些宮女知得比她清楚:"那樣子,他纔會記得帶。"
紅梅和雪竹吱地一聲笑了:"主子是想讓皇上經常想着你吧。"
其實她倒沒這個意思,他人既是這樣作想,認了也無妨:"就當是吧。"
"奴婢今早聽了件事兒,奴婢說給主子聽聽?"
"說吧。"決定了式樣,接下來要選擇合適的針線,一邊選一邊聽着雪竹娓娓道來:"昨天那些秀女在儲秀宮裡做女工,有些做霞披,有些做手絹,有些做綾巾,可不管做什麼,她們都挑主子選用的式樣。"
"是嗎?!"齊齊只摞了一眼,然後便開始穿針引線:"她們怎麼知道我用什麼樣兒?她們來我宮裡了嗎?"
"主子忘了?"紅梅為她配線,同時不忘提醒:"上次她們不是送了一些果乾小食來給主子嚐嚐嗎?興許是那時候瞧見的。"
"哦......"稍為回憶一下,那並未費太多時間:"就那麼一會兒工夫,倒記清楚了。雪竹,將上次剩下的庫鍛拿來。"
"可不是嘛。"紅梅繼續說着:"而且只要買通了太監宮女什麼的,但凡見到主子你在宮裡走動過的人,留意過你的衣着用品,就都可以通信兒。"
"她們也真夠累的,打聽這般消息。哎,她們做的東西,是自己用呢,還是給皇上啊?"
"回主子,聽說都是自個兒用的,就是今天見皇上用的。"
一聽這個,她便笑了,這兩個丫頭無非是對哪個秀女可以當選感興趣:"今天皇上要在延暉閣選秀女,這個時候怕是還沒有結果,你們兩個不用急着打聽了。"
"嘻,真是啥事也瞞不過主子。不過聽說皇上一時興起,改了在堆秀山選閱。"
望向窗外的天色,豔陽高照,溫和怡人,難怪康煕改在室外舉行:"嗯,這是個好天氣,面由心生,陽光之下更見其實。"
"主子和皇上上真是心有靈犀,皇上好像也是這個意思。"
"你們怎麼打聽到這麼多東西,這一大早地都為這事兒忙着呢?"
此時,雪竹也拿了庫鍛過來讓齊宣閱目:"主子,我們根本就不用去問,一大早地廚房的小廝都在議論這事,想不聽都不行。大家都在猜那幾個大熱之選會不會被摞牌子,現在各個宮門都在等消息呢。"
"大熱之選?"這古代的選美和現代的選美,所不同的只是選美者的樣貌,其本質根本就沒有變。古代秀女選美是為了服侍皇上,為皇朝延續後代。而現代美女哪個又不是為了結識權貴,攀附豪門?如果不是,又何需穿着性感泳衣,笑眯眯地在人前騷露姿色?有麝自然香,不用隨風揚。女人,證實自己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種。
"是啊,其中有個叫芷雙,主子還記得嗎?"
"記得,樣子找得和我蠻像,紅梅,你那布拉直一點。"她權當八卦新聞聽完就算,沒意去洞悉內情:"皇上還刻意留了她的畫卷給我看。"
"所以啊,別人都在說,興許她是頭牌。"
"小嘴皮子別亂講,你以為是民間選魁呢,還頭牌。皇上看着誰順眼,喜歡誰就留下誰唄。"
"主子,你難道不怕皇上變心了?"雖說皇上賜了玉如意,但是畢竟封號沒變,萬一不再當寵。那柄尊貴的玉如意帶來的不是幸福,而是諷刺,帶來的不是他人的奉承討好,而是冷言譏笑。
"皇上從來不會變心,是皇上身邊的人變了。"她開始照着圖樣佈施針腳,還和雪竹商量針法。紅梅見她如此淡定,越發對這個主子敬佩起來:"其實以奴婢之見,皇上就算看中了她,也是因為長得像主子。"
"沒錯,雪竹也是這樣想的,皇上最喜歡我們主子了。"
"依我看,你們兩個的嘴巴是越來越甜了,快做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