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租客

神秘的租客

在紐約一家旅館的廚房裡,房東太太和女僕正忙着換上一批新的碗碟。這可是一件很特別的事,因爲在出租屋裡是不會放置全新的東西的。這些“不合乎尋常”當然不是房東太太大發善心,而是來自伯奇先生的要求。他是這裡的租客,他自己掏錢換了全新的碗碟,因爲他說:“在她搬進來的時候,必須看到新碗碟。”這句話讓房東太太感覺很不舒服,誰會有這麼大的排場?她一邊收拾碗碟,一邊和女僕嘮叨:“不只這樣,他還說要去爲這位女士買一些漂亮的東西。他說,她家境很富裕,習慣使用高檔的東西。”

女僕質疑道:“家境富裕?那她就準備住在這樣一個亂七八糟的地方?”這種出租房已經有些年頭了,而且建在紐約的貧民窟裡,周圍的鄰居都是窮人。如果真的出身於富裕家庭,用上新的碗碟就會滿足於居住在這樣的地方嗎?

或許女僕的質疑沒有錯,只是房東太太不大喜歡聽,畢竟這是她的房產,她覺得即便皇帝住在這裡也不失體面。於是,她生氣地說:“麥格克太太,如果你不想自己的頭上挨一壺的話,就把這些碗碟放到架子上。”

“遵命,太太。”女僕順從地接過碗碟,一瘸一拐地走到架子前面,把它們放好。

就在這時,伯奇先生捧着兩隻紙袋滿面春風地從外面回來:“哦,你們好,女士們。我真的太高興了。”

房東太太把手裡的盤子遞到伯奇先生面前,問:“您還滿意這隻盤子上的花紋嗎?它叫黃玫瑰。”

伯奇的臉笑得如同一朵花:“非常漂亮。哦,我應該把這束花放在哪裡?”他指的是自己抱着的一大束玫瑰花。

“哦,麥格克太太,”房東太太對女僕說,“你最好上二樓的儲藏室拿只花瓶下來。”

“遵命,太太。”女僕又轉身對伯奇說:“示巴女王會很開心的。”

“示巴女王?”伯奇不明白地重複道。

房東太太站起身接過伯奇買的菜,說:“她說的是您那位即將搬進來的朋友。”

“哦,不,她可不像示巴女王,”伯奇說,“她只是一個很單純的小姑娘。”

“小姑娘?”房東太太睜大雙眼,猛地轉過身去,不屑地哼了一聲。

“哦,她在我的記憶中就是一個小姑娘,不會因爲時光的流逝而發生變化。對我來說,埃德溫娜依舊是個小姑娘。”

“您的埃德溫娜已經不是小女孩啦,超過二十歲就不是小姑娘了,伯奇先生。”房東太太糾正道。

“二十歲。”伯奇重複地說,“是的,二十歲。”在他的腦海裡,埃德溫娜依舊是那個美麗活潑、一身蕾絲花邊衣服的女孩。

“您的埃德溫娜是個什麼樣的人,伯奇先生?”房東太太問道。

“天哪,我都沒意識到,她是我在卡南代瓜認識的人裡面最羞澀,也是最溫柔的小東西。”伯奇先生回憶道,“卡南代瓜是我們的老家,在北部。”

房東太太可不關心什麼地理名稱,她湊近伯奇,眉毛上挑,笑着問:“您喜歡她嗎?”這句話顯然讓伯奇有些害羞。即便已過中年,男人提到自己的初戀時也不免有些難爲情。他不好意思地說:“這……這是隱私。”這個回答顯然讓喜愛八卦新聞的房東太太很失望,她佯裝生氣地說:“哦,您就說吧,伯奇先生。您已經在我這裡做了十二年的房客,我們之間無話不談。”

“沒錯,但我還是不想說這件事。”伯奇真的很想回避這個問題,因爲在他心裡除了愛,還有一些隱情是他不想觸及的。

“這麼說,您的確愛過她。”房東太太篤定地說。

“愛過嗎?”伯奇的表情突然變得很深沉,“不只是愛過,那時我的身心全部被她佔據了。”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房東太太追問道,確實有點兒鍥而不捨的勁頭兒在裡面。然而,這種鍥而不捨也讓人聽到了一個有些遺憾的愛情故事。

埃德溫娜的父親非常富有,那個鎮子上最大的房子就屬於他。而伯奇是個窮人。不過,埃德溫娜的父親並沒有反對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伯奇向埃德溫娜求婚求了兩年纔得到應允。至今他還記得那個炎熱的夏天,他們肩並肩坐在門廊邊,被陣陣的花香圍繞着。事實上,他們並沒有結婚。當房東太太問他原因的時候,他們之間的話題被一隻花瓶打斷了。

麥格克太太拿着一隻有些破損的花瓶走了過來。這是一隻雙耳陶瓷花瓶,除了花瓶嘴有一個小小的缺口外,一切都符合插玫瑰的需求。伯奇心想,插上玫瑰後,這個小小的缺口應該會被遮擋住。他知道她多麼愛玫瑰,以前在她家的門廊前就是一片玫瑰的海洋,花架上開滿了玫瑰。伯奇興奮地回憶着,滔滔不絕地和房東太太講述着那片花海——那片他的女神心愛的玫瑰園。他覺得,那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有個詞叫作樂極生悲,不知道是否可以用在這裡。因爲就在伯奇一臉幸福地插花時,房東太太被玫瑰花枝上的刺扎到了手,手一鬆,花瓶掉到了水池裡,花瓶的一隻耳朵摔壞了。伯奇愣愣地看着摔壞的花瓶,預感將發生糟糕的事,所以緊張得身體甚至有些發抖了。

“您怎麼了,伯奇先生?”房東太太問道。

“這是一個不好的預兆。”

“不好的預兆?”房東太太又取來一隻大花瓶,安慰道,“不會有事的。您去換身衣服,您的朋友馬上就到。我來幫您把花插好。”

“哦,如果您不介意,我想自己插花,謝謝你,福斯特太太。”伯奇說,“謝謝您爲我做的一切。”

房東太太笑着用手肘碰了碰伯奇,說:“您是不是想一個人迎接她?”

伯奇不好意思地說:“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知道,您會理解我的。”

房東太太說:“您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我猜,你們很快就不需要兩個房間了。”

“是的,我想是的,只要談好了結婚細節。”伯奇滿臉幸福地說。

“好的,祝您好運。”房東太太一隻手叉腰,一隻手扶着門框說,“我要提醒您一下,您的那個房間還有一個月就到期了。”

在公寓外面,小朋友們正玩着“跳房子”的遊戲,大人們坐在樓梯上閒聊,炎熱的傍晚總是讓人沒有心思做任何事。此時,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大聲發着牢騷:“如果老天再不下雨,整個鎮子就要毀了。一直這樣下去可不行。”

麥格克太太此時也正悠閒地搖着扇子在門口乘涼,她倒是很理智地說:“即便不下雨,鎮子也不會毀的,無論怎樣,它都會維持原樣。”但是抱怨之詞總不會少,“紐約的夏天啊!就算待在微波爐裡,也可能比這裡涼快!”

就在這時,一位女士從街對面走了過來。她的穿着極其講究,即便在這樣炎熱的夏天,她仍舊不失禮節地穿着精緻的洋裝,戴着高貴的帽子。

“斯圖爾特,讓這位小姐過去。”麥格克太太告訴正在跳房子的男孩子,“難道你讓我揍你一頓才肯聽話嗎?”男孩聽後,默默地站到一邊。

這位女士優雅地走到公寓的樓梯前,擡頭向上看。麥格克太太猜到了她是誰,於是說:“他正在裡面等您呢,小姐。”

這位女士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徑直往樓裡走去。她剛剛離開,女人們閒聊的慾望瞬間就被點燃了。其中一個女人問:“嘿,這位闊氣的小姐是誰啊?”

麥格克太太說:“她是伯奇先生的朋友。他還租了底層的公寓給她。”

“伯奇的朋友?那個老奸巨猾的人還有朋友?”剛纔一直抱怨天氣的那個粗壯的男人疑惑地問。

麥格克太太說:“他纔不是——您還是閉嘴吧。”

伯奇正在房間裡擺弄玫瑰花,乍聽到有人敲門,就連忙整理了一下領帶,拽了一下衣襟,確保它們都很平整後,便疾步走過去開門。站在門外的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埃德溫娜。”他顫抖地叫出了這個一直在他腦際盤旋的名字。

“你好,艾伯特。”埃德溫娜同樣也激動地說。

“嗯,進……進來吧,親愛的。”伯奇讓到一邊,很紳士地請女士進門。此時,他才注意到埃德溫娜抱着一個襁褓,並且十分細心地照顧着。他有些失落地說:“我都不知道,你一直都沒和我說過。”

埃德溫娜說:“哦,艾伯特,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告訴你。在我身上發生了太多的事。”

“現在我們在一起了,我們有的是時間說。”伯奇說。

“哦,你還記得過去我們是如何談心的嗎?你還記得嗎?”埃德溫娜笑容滿面地問。

“當然,而且永遠都記得。”

埃德溫娜將襁褓打開一道縫,看了看,然後又看了一眼旁邊,神色有些閃躲地說:“我應該把寶寶放在哪裡,艾伯特?”

伯奇將她們帶到臥室裡——那間他以爲只有她一個人來住的臥室。埃德溫娜走到臥室,將寶寶放到牀上。這間臥室不大,但看得出是精心佈置過的。牆紙是女孩喜歡的甜蜜的小碎花,梳妝鏡前已經擺好了日常用品。

伯奇看着那個襁褓,有些好奇地問:“你爲什麼要把他的眼睛蒙起來?他會被悶死的。”

埃德溫娜一邊在臥室裡想要把門關上——當然伯奇已經被攔在了門外——一邊用慌張的語氣說:“那個可憐的小東西患了猩紅熱,剛剛好。醫生說不要讓他見光,他得待在暗處。這幾個星期都得這樣。”埃德溫娜從伯奇的手裡接過了自己的行李,“你能給託比的奶瓶裡倒些奶嗎?”

“當然,我們今天還剩了些奶,但我沒想到是留給嬰兒的。”伯奇說完,就離開了埃德溫娜的房門,門也隨即關了個嚴嚴實實。他開了火,開始熱牛奶。當他看到埃德溫娜拿着奶瓶走出房間的時候,他輕輕地說:“我不知道你已經結婚了,埃德溫娜。”

“哦,託比不是我的孩子,艾伯特。”埃德溫娜說,“他是我姐姐的孩子。你還記得馬莎嗎?”

伯奇聽到這裡興奮不已,但又故作鎮定地說:“是的,我記得。”

“她和奧托·施密德結婚了,他是一個銀行職員。

”埃德溫娜坐到餐桌旁說,“他們那時正駕着一輛嶄新的四輪馬車,就在經過普林斯街的轉角時被另一輛馬車撞了,結果兩個人當場死亡。幸好,託比和保姆待在家裡,所以倖免於難。”說到這裡,埃德溫娜一臉痛苦,“那個可憐的小傢伙剛滿三個月。現在,我是他的監護人。”

伯奇心疼地說:“可憐的埃德溫娜,你現在的生活一定很艱難吧?”說着,他握住了埃德溫娜的手。但是她似乎對此很排斥,立刻舉起奶瓶說:“牛奶熱得差不多了吧,艾伯特?”她把奶瓶塞進剛剛握着她的那隻手裡,“把牛奶倒進奶瓶裡吧。給你,親愛的。”

當伯奇去倒牛奶的時候,埃德溫娜兩隻手緊握着,手肘支在桌子上,眼神堅定。她說:“是你先離開的,而且自從你走後就沒給我寫過信,艾伯特——一點兒消息都沒有,甚至連一張明信片都沒寄過。”埃德溫娜見他不出聲,便走到他跟前問,“你確實去上大學了嗎,艾伯特?你肯定是和某個女孩相愛了,對吧?所以才把我忘得一乾二淨。”

伯奇感受到了埃德溫娜的醋意,心裡反倒舒服了很多,臉上也露出了微笑:“不,不,沒有。離開你之後,我再也沒有愛上任何人。我的確去上學了,但是因爲沒錢,只能中途退了學。”伯奇一邊握着奶瓶,一邊說,“所以我來到紐約,一直待到現在。”

“你沒有做成律師嗎,艾伯特?”埃德溫娜皺着眉頭問道,“那你現在做什麼?”

“我在一家百貨公司管書,我現在是一名圖書管理員,埃德溫娜。”

“圖書管理員?”埃德溫娜開始疑惑不解——他離她而去,就是爲了當一個圖書管理員?她大笑起來:“我要嫁給一個圖書管理員,這是多麼奇怪的事啊!”

伯奇有些難過,也有些自責,這一切都被埃德溫娜看在了眼裡,她抱着他的胳膊說:“哦,別露出這樣的表情,我不介意,一點兒都不介意。託比還小,他根本什麼都不懂,沒關係的。完全沒有問題。”埃德溫娜的態度轉換得有些太快了,她手舞足蹈地說,“我會給你買只鉛筆盒,對了,我還有一個賬本可以做嫁妝。我會戴上玫瑰花。”

“我記得你很喜歡玫瑰花。”伯奇把埃德溫娜引到插着玫瑰花的地方。這的確能讓埃德溫娜高興。她疾步走過去,拿起一朵花放到鼻子下面,嗅着它的芬芳。她換了一朵,又換了一朵,不停地嗅着它們。這讓她想起家鄉,想起家鄉的房子周圍種滿了玫瑰花。

伯奇說:“我向你保證,這裡會一直有玫瑰花,埃德溫娜。”

埃德溫娜幸福地坐在花朵旁,說:“我真慶幸自己在報紙上刊登了那條尋人啓事,我們能重逢,我真是太高興了。”

伯奇從兜裡拿出了那天的尋人啓事剪報,說:“親愛的,當我看到尋人專欄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來我以爲自己會孤獨終老,可是我看到了它:‘尋找艾伯特·伯奇的行蹤。曾住在卡南代瓜。’”

“哦,親愛的,幾年前,你就應該回到我身邊。”埃德溫娜滿懷深情地說。

“但是我不能,埃德溫娜。我以爲我永遠都娶不到你,我知道,因爲我沒當上律師,沒有辦法賺錢養家。我也沒有你想要的社會地位。”伯奇彎着腰誠懇地說。

可埃德溫娜不能接受這套說辭:“社會地位?我想要的?我的要求一直都很簡單,我只想和你像現在這樣待在一起。”

“就像現在這樣,永遠這樣下去。”伯奇牽起埃德溫娜的手,吻了吻,“現在,我就要做一個稱職的父親。你給我倒點兒茶,我去給孩子餵奶。”

當伯奇拿着奶瓶往臥室走的時候,埃德溫娜突然緊張地追上去,說:“不,不行,誰都不能靠近他。”

伯奇說:“別鬧了,親愛的,他現在是我們兩個人的孩子。”說着,伯奇轉身去推門,可是埃德溫娜死命地阻攔着,她兩隻手抓着門框,大聲說:“不!誰都不能進去!”伯奇還沒來得及說話,她便激動地說,“現在不行,艾伯特!”

“爲什麼?”伯奇驚詫地問。

“他還沒好,”埃德溫娜極力阻止道,“他還沒有恢復。”

“可我只是想幫忙。”伯奇說。

“一個母親——一個特別的養母,能感受到男人所不能理解的事。”埃德溫娜奪過奶瓶,故作鎮定地說,“請你去給我倒杯茶吧。”

伯奇只好轉身離開。他看見埃德溫娜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拿出鑰匙,快速地將門鎖打開,又在裡面快速地把門關上。

就這樣,三個星期過去了,這個地方沒有一個人看到過埃德溫娜帶來的孩子,她依舊每天堅持自己給託比餵奶。

這一天,雷聲隆隆,人們期盼着一場大雨給這座城市降降溫,讓自己焦躁的心靜下來。在期盼的同時,大家還是像往日一樣坐在門口的樓梯上乘涼。

正在這時,那個魁梧的男人看着遠處說:“你們看,她來了。你知道我想讓她做點兒什麼嗎?”他看着房東太太說,“我想讓她開口說話。”

旁邊的麥格克太太立刻附和道:“去吧,她來這裡已經三個星期了,還沒和我們這裡的人說過話呢。”

當那個魁梧的男人站在埃德溫娜的面前時,埃德溫娜顯得更加瘦小。男人說:“您覺得這裡熱嗎,隨性的小姐?”

埃德溫娜顯然不喜歡這個人,但又不得不說話,於是她用顫抖的聲音說:“是有點兒熱,但是我不介意。”

“可是,孩子能忍受這麼高的溫度嗎?”

“他還好。”埃德溫娜的假笑是那麼明顯。她太單純了,以至還沒學會如何逢迎。她不想繼續聊天,於是主動向右繞開了一點兒想走過去。但是,那個男人也晃到了那一邊,說:“您急什麼?”

埃德溫娜將手裡的奶壺舉起來,說:“我得抓緊把牛奶放到冰箱裡,免得它壞掉。”

聽到這裡,麥格克太太也幫着說:“好了,邁克,你就讓她過去吧。她不是已經開口和你說話了嗎?”

“我們都一直很好奇那個嬰兒,這位老婦人說——”還沒等邁克說完,麥格克太太立刻搶着大聲說:“我什麼都沒說過!”

邁克可不是那種會顧及別人感受的人,他繼續說:“我們什麼時候才能看到孩子呢?”

“快了,他已經好很多了。”說完,埃德溫娜想繼續往家走,可是邁克依舊用他那碩大的身體擋在她的前面。“請讓我過去吧。”埃德溫娜的聲音顫抖得越來越厲害,邁克仍舊不依不饒地擋在埃德溫娜前面。

房東太太看不過去了。她從樓梯上站起來,厲聲喝道:“好了,邁克先生,讓這位小姐過去!”

邁克嘴上說着“我沒阻止她”,可身子爭分奪秒地搶在埃德溫娜前面站好,甚至在行動落後的時候,用胳膊擋住她。

麥格克太太對埃德溫娜說:“他就像猩猩一樣喜歡開玩笑。”然後她拍打着邁克的肩膀說:“別鬧了,邁克。天氣這麼熱!”

邁克就看不得埃德溫娜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於是說:“我就想看她發脾氣,你看她總是那麼冷靜。”

房東太太也覺得他太過分了,立刻指責道:“我真希望你現在能回到垃圾車上工作!我的天,你天天無所事事地坐在這裡,到底想要惹出多少禍?”

邁克可聽不得別人這樣數落自己,他立刻回擊道:“閉嘴!我可沒擋住你,對吧?小姐,你自己說。”可是很顯然,埃德溫娜一直被他粗壯的胳膊擋着去路。

麥格克太太走過來,用力抓住邁克的胳膊狠狠地向後一甩,怒氣衝衝地說:“你再這樣,我可要扇你的耳光了,邁克。”然後她對埃德溫娜說:“您過去吧,小姐。”

埃德溫娜抓住機會快速往樓下走去,後面傳來麥格克太太的聲音:“別指望再有什麼小動作,否則我真的打你。”

埃德溫娜今天嚇壞了,以至於她在熱奶的時候突然聽到伯奇的聲音時也嚇了一跳。她生氣地說:“別再這樣了!”

伯奇一臉不解地問:“親愛的,你怎麼了?”

“別再這樣嚇我!”埃德溫娜繼續激動地說。

伯奇關切地問:“你看起來很慌張,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只是——算了,沒事。”埃德溫娜欲言又止,伯奇也沒有追問。他示意她看他手裡捧着的小盒子,說:“我給你帶了點兒好東西。”

埃德溫娜此時沒有心情看什麼禮物,她只是轉過身去,揮了揮手,說:“放在那邊的桌子上吧。我過會兒再來找你。如果我們準備晚飯後出門散步的話,你一定想上樓洗洗臉吧?”

伯奇突然有些緊張,還有些氣憤,他鄭重其事地問:“埃德溫娜,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你必須告訴我這三個星期來,爲什麼總是對我若即若離?”

這個問題讓埃德溫娜有些焦躁,她握着拳頭在身旁晃着:“現在可以不說這個嗎,艾伯特?!你爲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的問題呢,偏偏是在我給寶貝兒熱牛奶的時候?”

“你變心了!”這是伯奇給出的結論,“我的意思是說,你對我的感覺變了。”

外面雷聲隆隆,埃德溫娜走到房間的另一個角落裡,平靜地說:“艾伯特,我需要向你坦白一件事。”她的語氣又變得緊張起來,“我剛剛適應和你在一起的生活,適應我的生活裡還有旁人,你得理解我,因爲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是自己生活的。現在,我有了託比和你,這對我來說算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我正在努力適應,我發誓,我們很快就會結婚——好了,現在我都和你解釋清楚了。”在埃德溫娜說這番話的時候,伯奇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她拉着他,要他去樓上洗臉,並且告訴他等下就有東西吃,然後他們會去巴特利灣附近散步,再去看渡輪開過的碼頭,她說:“那是紐約最美的景觀。”

“有你真好。”伯奇聽後將所有的芥蒂都拋開了,他完全相信,埃德溫娜的若即若離只是因爲她的不適應。

伯奇剛剛上樓,就有人敲門。

“是誰?”埃德溫娜問道。

“警察查房。”門口一個男人的聲音回答。

可是還沒等埃德溫娜去開門,麥格克太太和邁克就一起從門外大笑着走了進來。“是我們,你的鄰居們。”麥格克太太十分友好地說,“我們給你帶了一點兒冰啤酒。”

邁克也說:“是的,她怕我剛纔的行爲傷害了你,所以讓我買了點兒酒趕緊送來。”

麥格克太太對這間屋子比埃德溫娜還熟悉,她不用誰請,也不用誰讓,就自己做起主來,嫺熟地走進去,並且讓邁克把酒放在桌子上,自己去拿杯子。

埃德溫娜有些緊張地說:“哦,我現在很忙,我正在喂孩子。”

邁克粗暴地拉住她的胳膊,說:“可以等會兒再喂孩子。您過來吧,我們喝點兒。”

“我不喝酒。”埃德溫娜說。

這兩個客人可不在乎她說什麼,就自顧自地把酒杯倒滿了。邁克說:“您應該喝點兒,特別是在這種炎熱的天氣裡。”

埃德溫娜終於忍受不了了,斬釘截鐵地說:“不!你們兩個現在就給我出去!給我出去!聽見了嗎?!”

麥格克太太從沒見過這樣不與鄰里往來的人,她也有些生氣,說:“等等。”

“你看,你沒辦法和不喜歡和睦的人做鄰居。”邁克在一旁火上澆油。

埃德溫娜委屈地說:“我只是不喜歡突如其來的事情,我需要做準備,我不喜歡驚喜。驚喜會讓我緊張。如果你們可以在來之前和我說一聲,我——”

麥格克太太可聽不慣這種矯情的話,她揮了一下胳膊:“好了,別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麥格克,我早就和你說了嘛,這裡根本就沒有什麼嬰兒。”邁克說。

“這裡當然有!”埃德溫娜表情嚴肅地說。

“那他在哪裡?”

“在臥室裡。”

“我要去看看他,”邁克將手裡的一杯啤酒一飲而盡,站起身來就往臥室方向走,“讓我們看看您家的小託比。”

埃德溫娜發瘋似的拿起手邊切面包用的刀,厲聲叫道:“不許進去!”她的行爲和表情都說明這件事是絕對禁止的。

邁克停住腳步,麥格克太太則說:“邁克,她是認真的。”

邁克和麥格克太太都是一臉的疑惑,不明白這個女人爲什麼會如此激動,不過是看一眼孩子而已。麥格克太太不想再做不速之客,所以她叫邁克拿上啤酒回去。但是邁克依舊想弄個明白,他問道:“我只是想知道,自從您搬進來以後,爲什麼沒有人看到過您的孩子?”

“不是沒有人,伯奇先生就看到過。”埃德溫娜恰巧看到伯奇先生從樓上下來,此時他就站在客廳的門口,所以她一邊這樣說,一邊給伯奇遞了個眼色。

伯奇自然會救自己的公主,他承認自己看見過託比。當他被質問爲什麼不告訴大家的時候,他只是說:“我想這件事和你們無關。”因此,他也被定義爲不友善的鄰居。麥格克太太和邁克都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悻悻地離開了。

埃德溫娜不想解釋什麼,她轉身拿起奶瓶,送到託比所在的臥室,又關上臥室的門走到客廳裡。她自言自語地談論起天氣,談論這裡燥熱、吵鬧,足以把人逼瘋,但是一直沒有談及託比。

伯奇面色沉重地走向她,問道:“你爲什麼要讓我說謊?”

“說謊?”

“是的,關於託比。”

埃德溫娜故作鎮定地說:“你可以不說謊啊,你可以實話實說。”

伯奇說:“你知道我不會的,但是我真的從來都沒見過他。”

埃德溫娜想逃避這個話題,她焦躁地說:“我不想和你討論這件事情,艾伯特。”她走到陽臺上。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她將手放在頭上:“那道受到祝福的閃電,現在就下雨吧,澆滅人們心裡的焦躁,澆滅所有質疑和存在於人們眼裡和嘴邊的問題!”

伯奇真的有些不明白了,他不懂她爲什麼一直隱瞞實情,她爲什麼不讓他看孩子一眼。然而對於這種不明白,埃德溫娜覺得有些可笑,她說:“你不明白?說得多輕鬆啊。你擊垮了我的靈魂,攪亂了我的人生,然後站在這裡和我說你不明白?!當你踩到一隻毛毛蟲的時候,也是低下頭對它說一聲‘我真的不明白你’?”埃德溫娜越說越激動,她無助地在地上繞着圈,然後說:“你就是這樣對待我的,艾伯特!你踩了我一腳,然後轉身離開。二十年後,我用一則尋人啓事找到你,然後卑微地爬過來找你。我知道你心裡是怎樣看我的!你看不起我,你鄙視我。但是我不怪你。”

“你到底怎麼了,埃德溫娜?”伯奇溫柔地問。

埃德溫娜終於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哭着說:“我很寂寞,我孤獨地等了你二十年,就這樣一直等,一直等,就是忘不了你。我嘗試過很多辦法,我確實想過放棄你,我開派對、去聽演唱會,甚至出門旅行,但是每次回到家的時候都會更加寂寞。我知道你不會回來了。好像每個人都逐漸遠離了我,他們抓不住我,我也抓不住他們。”埃德溫娜伸出兩隻手,但兩隻手裡是空的,什麼都沒有。她坐在伯奇的旁邊,繼續說:“你知道當所有的誓言都落空的時候,那是種怎樣的心情嗎?你說過,我們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就像卡南代瓜的其他家庭一樣,我們會有孩子——你和我保證過的。”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伯奇一臉痛苦。他的大男子主義、所謂的自尊真的對嗎?他開始有些懊悔浪費了二十年。他不知道該怎樣彌補,也不知道道歉是否能減輕這種傷害。

埃德溫娜哭着說:“我夢到過孩子,我也夢到過家庭,就像你和我說過的那樣,有一個鬧哄哄、充滿歡笑聲的大家庭。而現實是,我是完全孤獨的一個人。”埃德溫娜的表情突然大變,不是悲傷,而是狂喜,她臉上滿是詭異的笑容,說,“後來,奇蹟發生了,託比來到了我身邊。是死亡把他帶來的。如果讓他躺在我的臂彎裡,就一定要有人先死。但他還是來了,我不再感到寂寞了。”“你不會再寂寞了。”伯奇對她說。這算是另一個誓言。

埃德溫娜溫暖地笑着,她看到了剛纔伯奇要送給她的禮物盒,便走了過去,把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朵仿真的玫瑰花。

伯奇說:“雖然它不是真的,但是看起來像真的一樣,對嗎?你可以把它別在衣服或者帽子上。”

埃德溫娜欣喜地擺弄着那朵花,幸福地說:“哦,玫瑰花。謝謝你,艾伯特。”

“我全身心地愛着你,這一點你一定要相信。”伯奇說,“我爲以前自己的行爲向你道歉。”

“謝謝你,艾伯特。聽到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埃德溫娜笑着說。

伯奇情不自禁地抱着埃德溫娜,並親吻了她的臉頰。可是這一行爲沒有讓愛情升溫,而是讓埃德溫娜換了副厭惡的表情,她嚴肅而厭棄地說:“別碰我!離我遠點兒!”她遠離他的身邊,一個人走到窗邊,呵斥道:“你和你的花一樣,都是假的!假的!”說着,她將花揉成一團,狠狠地摔到地上,“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嗎?你……你根本就不希望我好。我現在都知道了。”埃德溫娜咬着牙,搖着頭說,“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讓我來。好了,我這就走,帶着孩子離開這裡,一切都結束了!可能有一天,你會在報紙上刊登尋人啓事找我,但是我絕對不會給你任何迴應。艾伯特,絕對不會,我要你承受同樣的痛苦!”

伯奇不明白埃德溫娜的性情爲什麼如此怪異,爲什麼如此喜怒無常。就在他糾結時,家裡又來了客人。這兩位客人,他不認識,但是他們和埃德溫娜很熟。她看到他們後,說:“哦,天哪,那些人來了。可是,我還沒準備好迎接他們。”

“你好,埃德溫娜小姐。”兩位男士很紳士地和她打招呼。其中一位男士穿着西裝,另一位應該是一位醫生,穿着一身白色的工作服。

埃德溫娜沒有讓他們再多說一句話,只是說:“我馬上就好。”然後又變得很熱情地說:“本、阿莫斯,你們能找到我,真的太好了。我不喜歡住在這裡,在這裡,我感到孤獨——前所未有的孤獨。”

“是的,我們就是來接你回去的,小姐。”穿着西裝的男人說。

“我去拿帽子。”埃德溫娜小姐走回臥室,穿戴整齊,細心地戴上自己的帽子,又恢復了淑女的裝扮。

而在走廊裡,伯奇一臉疑惑地看着那個醫生打扮的男人,問道:“她的身體不舒服嗎?”然而,他聽到的答案比他想象的任何一種都要糟糕。

“她已經在鎮上的精神病療養院住了好多年——在卡南代瓜城外的療養院。她很喜歡那裡,所以這次她逃了出來,我們也很吃驚。”

伯奇不斷地重複着“療養院”“逃走”這些他從未想到過的詞。

男人繼續說:“特別是每年的這個時候,那裡漫山遍野都是玫瑰花。她總是說,這會讓她想起自己的家鄉。”

埃德溫娜從臥室裡走出來,臉上又滿是笑容,她對伯奇說:“謝謝你,艾伯特,能見到你,我真的太高興了。再見。”

“再見,埃德溫娜。”伯奇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我把託比交給你了,我知道你會很好地照料他的。記得要按時給我寫信,把他的狀況告訴我。”埃德溫娜交代着。

“我會的。”伯奇承諾道。

“不久我就會回來的,我保證。”埃德溫娜看向來接她的男人說:“我說得沒錯,對吧?”

男人看着她,只能無奈地附和着。

與伯奇禮節性地吻別後,埃德溫娜離開了。這棟房子裡又留下了伯奇一個人,就像他當初留下埃德溫娜一個人一樣。同樣的事情,二十年後又一次發生了,只是這次兩個人的身份發生了對調。

伯奇在走廊裡痛苦不已,他不知道自己對她的傷害如此之大。但是當他看到那扇一直禁止他入內的房門時,他想起了託比。是的,她沒有帶走他,他還有一個依靠。他推開門,只見雪白的枕頭上有一個黝黑髮亮的絨球。絨球動了動,伸出尾巴,喵地叫了一聲。伯奇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這個小東西,俯身將它抱起。突然,他鬆開手,痛苦地喊道:“託比……埃德溫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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