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贏了。”姜溫丟掉手裡已經攥的發熱的一把石子,笑吟吟的對上她:“你來畫吧,我願賭服輸!”
黑夜中,褚謙謙先是一愣,隨即擺擺手說道:“算啦,丞相大人耽誤了那麼多時間來陪着我胡鬧,這心情我領了……”
她嘆了口氣,提步往林子外走去,腳下踩着厚厚的落葉,發出細小的樹枝斷裂的聲音:“都這麼晚了……我也真是……呵!”
“輸了就是輸了。”姜溫移步堵在褚謙謙面前:“否則我們何必要賭這一把?”
褚謙謙停住腳步,與姜溫對視着。
她的五官清秀,算不上那種給人驚豔的模樣,而且並無什麼突出的特點,看多幾眼也頂多讓人生出:這女子長得還行,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只是一轉身,就會忘卻她的容貌。
她這樣的長相正是十分適合做影衛和護衛胚子,不顯山不露水的存在才更好影藏自己。
樹林的樹木很多,好在如今樹上大多的樹葉已經落下。
透過樹枝上灑落的月光,姜溫審視的看着她的臉。
褚謙謙的臉上也畫着橫七豎八的道子,顯見是她的那些朋友贏了她的時候畫上去的。
這些人並未因爲她是女人便手下留情,依舊把她的臉畫的很醜……
褚謙謙便輕揚着這樣的一張臉對着姜溫的目光,沒有一點不自在:“丞相大人根本沒有想過要贏,這樣的結果不過是求仁得仁罷了。”
兩個人都是功夫在身視力超羣,就是在這樣的月色下仍然能夠看清彼此臉上的細微的表情。
姜溫專注的看着她臉上黑乎乎的道子,忽然從袖籠裡抽了帕子往她臉上擦了過去:“好醜!”
“我一點都不醜!”
這樣的話語讓褚謙謙一愣之下毫不猶豫的擡手拍飛了姜溫的手掌:“再說醜與不醜又與丞相大人有什麼關係?”
姜溫的一句話,讓她纔好起來的心情又黯淡了下去。
家裡父親和幾個兄長嫂嫂輪番的在她耳邊叨叨,想給她早些定下親事。
話裡話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右相大人咱們高攀不上,你還是看清楚現實吧!
別人怎麼說,褚謙謙大咧咧的脾氣並不在乎。可她身邊最親的家人也如此說,這讓她從心裡覺得難以接受。
父親年紀一把,她不好頂嘴,哥哥們也都是好意,她不好吵架……如此她只能憋憋屈屈的壓在心裡,最多也就是說句:“我並不是非要嫁進姜家的……”
她一句話,引來了父兄更多的話:“既然如此,你爲何不還不願意定親?”
褚謙謙被這樣的話語逼了幾天,已經頻於崩潰:“難道女人就一定要嫁人才算是出路嗎?哪怕我嫁的人我並不喜歡?哪怕我以後的日子註定不幸福你們也逼着我出嫁?!”
她一身武功,她家世高貴,可她仍是逃不過那個怪圈,哪怕是她自己掙得銀子可以養活自己,可家裡還是要把她的終身託付給一個她不認識不熟悉的男人……這真是女人的悲哀啊……
姜溫被突然翻臉的她弄得僵在地上,一隻手還拿着帕子舉在半空裡,褚謙謙已經寒着一張臉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我一點都不醜……你生的好看又能怎麼樣?又不能把好看當飯吃……”她一邊走一邊氣哼哼的自言自語着。
一說到飯,褚謙謙才覺得肚子空空的,竟是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這個時候……”家裡的父親和哥哥們她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去南城吃麪好了!”想到面中滋味湯麪香醇的味道,她加快了步子,這裡是城西,要到城南還有不少路,再說現在這個時候估計內城的城門已關,她還得繞着外城跑一陣子才能到呢!
“我輸了。”姜溫鬼使神差的再次攔住已經走到林子邊上的褚謙謙。
“嘿!今兒我真是見了鬼了哈!”褚謙謙雙手叉腰,左右看看:“怎麼他孃的又是個樹林子……”
“……”姜溫能見到的女子大多是氏族女子,剛這樣當着他的面爆粗口的只有兩個人:他姐姐姜暖和蘇夏至。
褚謙謙是第三個……姜溫的目光閃了閃。
“呵呵!”褚謙謙對着姜溫一探頭,幾乎貼到他的臉上,她仔細地研究着他的目光:“丞相大人啊,您很高興麼?”
“我都輸了,有什麼可高興的?”她的氣息撲到自己的臉上,帶着微熱的溫度,姜溫不由得眨了眨眼。
“好了,算我反悔了行嗎?”褚謙謙站直了身子,揉着肚子說道:“天色不早,咱們孤男寡女的在樹林子處着,我怕對大人您的清譽不好!就此別過吧……”
“褚小姐若是反悔,那就算是你輸了。”姜溫溫潤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從她的身後傳來,讓一隻腳幾乎邁出樹林的褚謙謙再次止步。
“怎麼個意思?”她轉身,皺着眉說道:“丞相大人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幾次三番的攔住我,就不怕我這蠢貨誤會了您的意思?”
“褚小姐不用多想,在下不過是和你賭了一把,我輸了,如此而已。”
“成!願賭服輸是吧?”褚謙謙說着話大步走向他:“丞相大人如此誠信,小女子若不成全倒是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她站在他的身前,才發現兩手空空,白天拿着的那根炭條早就不知道丟到了哪裡。
姜溫負手立在那裡,如同等着完成什麼儀式。
“就它吧!”褚謙謙在兩隻袖籠裡摸了遍,終於摸出一件物事,拿着就朝姜溫的臉上畫了過去。
姜溫瞪着眼,看着她。
“閉眼!不知道你是丞相大人嗎?這麼看着我,我哪裡好意思畫?”褚謙謙對上他的眼神,兇巴巴的說道。
“呵呵!”等她畫了,消了氣,我要向她道歉……姜溫在心裡默默地想到。
褚謙謙手裡拿的東西碰到姜溫面頰的時候,他心裡一動,強忍了沒有躲開。只覺得那硬硬粗糙的東西劃在臉上,有些輕微的疼。
姜溫閉着眼,感覺着那筆畫的走向,鼻尖竟了絲甜甜的桂花的香氣……
“哈哈!這邊畫幾道,這邊再畫幾道……丞相大人吶,你我給你花了一副貓鬍子還有狗鼻子哈……”
褚謙謙說話的時候離着姜溫很近,幾乎是臉對着臉,因此他能夠清晰地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體香。
是女孩子身上特有的味道,而非脂粉的香氣。
她手中的筆最後落到了他的脣上,姜溫沒有睜眼,卻清晰地感覺到對方嚥了口口水,繼而聽到她的心臟‘通’地一聲狂跳了一下!
“好啦好啦!”
一陣既短暫的靜默之後,姜溫睜開了眼,而褚謙謙的身影已經跑出了樹林:“心情又不好了……今兒一定要多吃一碗……”
她飛身上馬,雙腿用力一夾馬腹,這匹她養了三年的駿馬便閃電一樣的奔了出去,褚謙謙伸手想把繮繩在手上挽幾挽,才發覺手裡還拿着東西。
那是她放在當做筆在姜溫臉上亂畫東西,想起方情景,她心裡莫名的慌亂起來,不由得把手裡的東西放在口中‘卡巴卡巴’地嚼了細碎……
那是一根裹着糖渣的白繭糖,吃起來又酥又脆的,只是袖籠裡只剩了這麼一根,她吃了下去,只覺得肚子更餓了。
姜溫緩步出了樹林,望着一人一馬飛馳而去,耳邊還留着她心跳的聲音。
他擡手,若有所思地撫上自己的面頰,指尖上意外的黏上了一點小小的顆粒。
他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片刻,小心的伸出舌頭去舔了一下……果然是甜的!
“呵呵!”他輕笑出聲:“吃貨!竟然拿着白繭糖來騙人!”
“大人,您回莊子嗎?”趕車的馭夫撩了簾子輕聲問道。
這麼晚了,還是不要打擾我阿姊了……去南城。”姜溫吩咐了一聲,縱身上了馬車,兩條腿是灌了鉛似的沉重。
“
幾個月來忙於公務,他疲倦的很。
今天又在樹林裡站了半日,他更是覺出了從未有過的累。
身子一灘爛泥似的靠在車廂上,他閉了眼。只片刻他就又彈了起來:“糟了!又忘了道歉!”
……
竈臺裡的柴火發出一聲爆裂的脆響,在竈膛蹦出一簇熱烈的火焰,讓正在失神的姜溫猛然醒了過來。
感覺到自己的手掌還撫在面頰上,他不禁搖着頭笑道:“敢在我的臉上寫蠢貨……哼!”
褚謙謙一筆一劃似是毫無章法,甚至還故意打亂了筆畫的順序,但姜溫一直在心裡隨着她的動作跟着寫了一遍,他當然知道褚謙謙在他的面頰上寫了兩個字——蠢貨!
沒有想到啊……自己無心的一句話竟把她傷到了這個地步,她贏了自己,其實最想說的就是‘褚謙謙不是蠢貨’吧?
心情莫名的沉重,他起了身,打開鍋上的蓋子,見鍋裡的水已經大開。
本想着沐浴過後就回屋去睡覺的他,因爲低落的心情倒是越發的覺出了餓。
放下鍋蓋,他在廚房裡環視了一圈,喃喃自語道:“夏夏也是你真是的,過去若是我回來晚了,她都會給我留飯的!”
想到這裡,他的眼睛馬上就瞟到了碗櫃頂上,意外的,那上面竟放着兩隻大碗。
姜溫快步走過去,伸手把兩隻扣着盤子的碗端下來放在桌上打開,每隻碗裡都有幾樣菜,都是今晚的菜餚出鍋前,蘇夏至特意留出來的。
她已經把姜溫當做了家裡的一員,不管他在不在,家裡總會給他留出一份飯菜。
蘇夏至說過:“回家很能餓了肚子,那不是成了笑話嗎……”
姜溫伸手從碗裡挑出一隻蝦仁放進了嘴裡,口中不忘感慨着:“唉……夏夏啊你越來越像我阿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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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繭糖是什麼呢~
其實就是類似於我們現在吃的江米條一類的小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