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一直默不作聲的閔嵐笙也跟着輕輕地重複了一遍,然後扭頭對着方纔還淘氣不已的娘子點頭:“嬌嬌,樂樂就很好,大名也可用。”
“閔嬌嬌,閔樂樂。”蘇夏至在口中唸叨了一遍,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她對閔青蘭說道:“其實,這個也不急,你可以慢慢多想想的……”
“不想了。”閔青蘭自女兒的小臉上擡起頭來,對弟弟說道:“回去我就把她們姐妹的戶牒給你,還要麻煩嵐笙幫着姐姐去衙門辦一下。”
“嗯。”閔嵐笙點了頭。
“不急,不急啊。”蘇夏至趕緊打岔,見閔青蘭和秀才都瞪着自己,她只好壓低了聲音說道:“你現在還年輕,難道就準備這麼在家過一輩子?”
蘇夏至是考慮到了閔青蘭現在還是年輕的時候,沒準兒以後還要嫁人。
她要是帶着孩子嫁了人,若是夫家要求,說不定還要改成夫家的姓氏,那時候再改來改去的豈不是麻煩?
不如現在先放一放再說……
閔青蘭紅着一張臉垂下了頭,咬着脣說道:“我不想成家了,嵐笙還是幫姐姐給孩子們改了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周家如同死了一次的閔青蘭再也不奢望現象中的夫妻和美。
現在的她一想到成家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周存孝的夜不歸宿,想到周家二老話裡話外的生不出兒子來的女人就是個廢物,還有最後打掉她所有念想的一巴掌!
夠了,真的是夠了!
閔青蘭想到這裡,馬上伸手去拽放在板車中間的包袱:“不能成家……不能成家……”她低聲的不斷地重複着這句話,並把包袱拉到了身前,就要解開。
“有什麼事回家再說,就是給孩子改戶牒也不急在這一刻啊。”瞅着精神有些激動的大姑子,蘇夏至忙伸手按住了包裹。
“籲……”坐在車前的把式叔一聲吆喝,正在行駛的騾車意外的停了下來。
車上坐着的三個人一起扭頭望向前面:“怎麼停了?”蘇夏至問道。
“過官兵呢!”把式叔利落地跳到車下,手拉着套在騾子頭上的轡頭用鞭子朝着大路指去:“看,怎麼往杏花村去了?”
杏花村是個小地方,而且附近的村子都不大。蘇夏至在這裡住了一兩年的時間,別說見過,連聽都未曾聽到過村子裡來過官兵。
因此她也好奇的跳下車,甚至跑到了把式叔的身邊站着,一邊看得更清楚。
“官兵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啊。”蘇夏至瞅着打眼前邁着整齊的步子,穿着一樣的衣服的快步走過的一隊男子好奇地說道。
這一隊官兵的人數並不多,百十來人的樣子,只有一個武官模樣的中年漢子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耀武揚威的擡着下巴。
聽見年輕女子說話的聲音,那武官馬上扭了頭朝着路邊望來,隨即就看到了一襲水藍色衣裙身材窈窕生的清秀的蘇夏至!
那武官一勒繮繩,讓馬站在那裡,而馬上的他則對着蘇夏至挑了挑眉毛。
坐在騾車上的閔嵐笙自然看到了武官面上對娘子挑逗的表情,他一撩袍子的下襬跳下車子,緩步走到了娘子的身側,緊緊地挨着她負手而立,頎長的身子配上他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風度,不怒自威!
馬上的武官先是怔了怔,瞅着璧人似的小夫妻那麼般配地站在那裡,他扭了臉,用腿一夾馬腹,無趣的離開了……
“還真是去杏花村的!”他們的騾車纔出了杏花村上了大道,伸着脖子直到看着最後一個官兵也從面前走過之後,蘇夏至有些吃驚的說道:“不是出什麼事了吧?”
車上的閔青蘭也有些慌亂地看着弟弟,說不上爲什麼,她心裡有一絲預感:這些官兵都是到周里正家去的!
“出事也與我們無干。”閔嵐笙的視線從才走過的隊伍上收回,臉上帶着一抹淡笑,拉着娘子又上了騾車:“把式叔,走吧。”
“好嘞!”車把式跳上車,一甩鞭子,停下的騾車再次駛動,徑直奔了山下村。
高高的青磚院牆,氣派的帶着雨檐的門樓,以及厚重的沒有上漆的木門上那兩個反射着日光的銅獸首上的兩隻銅環環在微風的吹拂下輕晃着……這些落在已經有一年沒回過孃家的閔青蘭的眼中顯得分外的陌生!
她幾乎以爲自己走錯了地方。
抱着孩子下了騾車,她左右看了看,直到確定了這就是山下村的時候才吃驚地說道:“這是……咱家?”
“是啊,才翻蓋了的,前段日子可是累壞了我娘子!”閔嵐笙既自豪又心疼的說道。
不管在任何人面前,秀才對於娘子的稱讚都是還不吝惜的,實實在在的,哪怕是在姐姐面前,他也是說得心安理得,唯恐別人不知他閔秀才是個爲妻命是從的傢伙!
看着弟弟上了平整的青石臺階敲響了院門,閔青蘭有些奇怪:嵐笙和她都去接我了,家裡難道還有別人?
院門很快從裡面打開,高越才把門開了一道縫,貓小白就毫無聲息的從裡面鑽了出來,先對着秀才搖了搖尾巴後,它直接攔到了閔青蘭身前,口中嗚嗚地衝着她直叫!
貓小白現在已經長成了一隻半大狗,退去毛茸茸的乳毛之後它現在身上披着的是一層十分少見的茂密的長毛,這讓生的膘肥體壯的它看起來像是一頭獅子!
“!”而乍一見到它的閔青蘭被嚇得不輕,抱着孩子只剩了哆嗦,連喊叫都忘了。
“高越,看好了貓小白,別讓它嚇了人!”正在給把式叔結車錢的蘇夏至趕緊對高越說道。
“知道了!”高越一下從門裡跳到了臺階下,先對着閔青蘭施了禮才彎腰摸了摸貓小白脖子上的軟肉,好聲好語地說道:“大姑姑是秀才哥的姐姐,你不許訕臉啊。”
看那態度就像是在對小孩子說話一般。
“你是高越?”對於高嬸子家的小兒子閔青蘭還是有些印象的,只是對面站着的高高的少年也變得不是自己記憶中高越的樣子了。
“我是高越啊。”高越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髮,讓開了道:“大姑姑先進屋吧,嬌嬌在我家和我娘玩呢,我這就給您領去!”
說完他擡腿就往自己家裡跑去,帶起一陣風。
貓小白仰頭往高越跑去的方向看了看,又伸嘴在閔青蘭腿上聞了聞,隨即撲向了纔過來的蘇夏至,擡起前爪來把在她的身上,大長毛尾巴在身後撲撲簌簌的搖晃着,真像是小孩子見了娘似的興奮。
“好了,好了!”蘇夏至笑着摸了摸貓小白的狗頭,拖着它的兩條前腿上了臺階:“好好認認自己家人哈,別咬錯了……”
咬錯了?走到最後的閔青蘭特意看了看牛犢子一樣的黑狗的大嘴巴,覺着它一張嘴就能把自己的小腿咬斷!
“這個真不咬人?”她哆嗦着問道。
“不咬,貓小白非常聰明,只要給它說清楚了,它從不咬自己家人。”
“哦。”閔青蘭將信將疑地點了頭,對一隻狗的腦袋她實在是不能完全信任起來,覺着以後還是得小心些好。
如果說看到了閔家的新院牆和新門樓只是讓閔青蘭感到了吃驚,那麼前腳才一邁進院子的她在看到了迎面立着的五間敞亮的新瓦房以及漫了石磚的平整的院子的時候,她徹底直了眼!
一語不發的抱着孩子一間一間屋子都看了一遍,又去了才建起來的後院也轉了一圈,她仰頭瞅着寬大的屋檐下掛着的一隻銅鈴說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你是怎麼做到的?閔青蘭的問題問的是蘇夏至。
即便是親眼見到了閔家翻天覆地的變化,她還是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無法想象,一個一年前還被杏花村的人說成傻子的女子,竟把她和嵐笙的日子過成了這樣!
爲什麼人家就能把日子過成這樣?閔青蘭在心裡不斷的問着這個問題。
“這個是你和孩子們的屋子。”閔青蘭的問題沒法回答。所以蘇夏至便不回答。
拉着神情有些黯然呆傻的大姑子到了最東頭的那件屋子,蘇夏至推開了屋門,先走了進去:“連着的三間屋子都是火炕,你隔壁那間屋子如今住着客人,是我家秀才的朋友,不過他不喜歡被打擾,你不用理會他就是。”
“炕上的被褥都是新作的,若是夜裡冷,西屋架子牀上還有兩牀富裕的,你可以自己去拿。”
“茅廁移到了後院西面的牆邊上,茅廁旁邊的小屋是沐浴的浴房,洗澡的話就用燒炕的那口竈上的熱水。後院的柴房放了我醃的雞蛋,因此上了鎖……”
“纔給樂樂買了頭奶羊,家裡沒有羊圈,反正就一大一小兩頭羊,現在就養在門口的狗窩裡,我不愛打掃羊糞,這個餵養和打掃羊圈的活兒歸你自己做……”
蘇夏至把家裡幾間房子用處都簡單明瞭地與大姑子說了一遍之後,便挽着袖子準備去做午飯。
“你歇着吧!”恍若夢中的閔青蘭暈暈乎乎的聽着弟妹和自己說話,待到看見人家又朝着廚房的方向走去,她才清醒了幾分,趕緊把已經睡熟的孩子放到了炕上,搶着要去煮飯。
“不用。”蘇夏至和大姑子說話倒是不客氣:“以後做飯還是我來,因爲我做的好吃!”
“……”閔青蘭站在東屋門口看着她進了廚房,半天沒說出話來。
只是一頓午飯過後,閔青蘭再也沒對弟妹這句有些傷人的直白的話語提出過異議,因爲人家做的飯確實好吃!
閔家大姑娘和離回了孃家這件事像旋風一樣的,一頓飯的功夫就傳遍了山下村這個小村子。
吃了午飯的閒在家裡的媳婦婆子們幾乎才吃飽撂下飯碗就都奔了閔家來閒扯淡,順便看看閔青蘭的小閨女。
蘇夏至不愛閒聊,就把這些人都請去了東屋,才找了個藉口開門躲了出去,高越就從外面氣喘吁吁地衝了進來,見到她便問道:“嫂子,秀才哥在屋裡呢麼?”
“在呢。你這急吼吼的跑成這樣是怎麼了?”回手帶上東屋的屋門,蘇夏至對着高越問道。
“我爹才從平縣回來,是去和鏢局鏢頭辭工的。”
高仲武現在在幫着蘇夏至做事,他們一家子都在她的手底下吃飯,而且這幾個月下來掙得不少,也很安穩。如今他徹底辭了鏢師的活兒,也很正常。
“這有啥急的,至於你跑成這樣?”蘇夏至搖了搖頭。
“不是這個。”高越幾步到了正屋的門口,一手推着房門一邊說道:“是我爹看見官兵抓了很多人,而且那些人裡有周里正一家呢!”
“什麼?”東屋的房門‘砰’地一聲被推開,閔青蘭站在門口盯着高越說道:“是杏花村的周里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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