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敵不動我不動

從周府出來,李薇去了春杏的鋪子。正月末的天,陽光已不再白慘慘的,略帶了些暖意,李薇坐在車裡,盯着從車窗縫中透進來的一抹光亮沉思,身子隨着馬車輕晃着。

周濂怕她鬱結在心,在送她出來時,藉着去酒坊的空檔,同行一段,隱晦安慰開解,李薇輕笑,其實她並不需要親人們這樣。她有足夠的承受能力——如果這事兒真的被賀夫人坐到實處的話!

坐實雖然是個不太好的結果,卻也並非最差,大夫人總不能捆着他去圓房吧?若是沒坐實,一切便有轉機——雖然轉機在何處,現在她並沒有看到。

不管怎麼說,只要相信他不會做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情,一切都不會太壞。

至於對他的信任,李薇承認,這是無條件的,沒有任何理由的完全信任!

春杏最大的鋪子位於宜陽縣偏南的繁體街道上,不過,她一向上午來此處,做例行巡查後便離開。她最經常呆的,是另一個與坊子相連的小鋪子。這裡最早先李薇也經常來,幫着春杏開發新產品,比如,用宣紙做杆兒製成現代眉筆形狀的黛墨,現代旋轉式管狀口紅,還有象兒時她最常用的蛤蜊油麪脂等等。

不得不承認春杏實在是個做生意的好手,她提供的衆多新奇卻極易被模仿的點子,被春杏控制着,有計劃有節奏的投放市場,她說,一下子推出太多新奇的東西,會讓人失去興奮和期待感,也容易讓人將自家的東西一下子都學走,日後拿什麼來吸引那些人來她的鋪子裡?

她到時,春杏正和兩個師傅研製她說的冷制皁配方之一:杏仁油。春杏詫異,“你怎麼來了?”

李薇微笑不作聲,這事兒最好讓春杏先知道,而瞞着何氏與李海歆。畢竟現在總不能衝到賀府與大夫人說,你不能給他娶平妻!

兩個師傅皆屬極會察言觀色之人,立時起身退下。

春杏眉頭輕皺了下,臉上染上一抹凝重,“到底什麼事兒?”

李薇拉她坐下,扯出一抹甜笑,“四姐,我跟你說個事兒,你可別發火。”

春杏不置可否“嗯”了一聲,明顯是在應付她。

李薇想了想,還是將佟蕊兒與她說的話說了,正要說周濂的猜測,春杏已跳起來,高聲叫道:“什麼?平妻?”

李薇忙扯她坐下,“四姐,你別急,聽我說完!”

春杏手一掄,眼睛噴火一般,氣憤道:“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現在就給小舅舅寫信,推了這門親事!”

李薇搖頭,“我不要!”

春杏氣得直截她額頭,“你腦子清醒不清醒?嗯?現在你們只是議定了親事,她那邊兒就張羅着什麼平妻,這不是打咱爹孃的臉,打你的臉?”

李薇神色略暗了一下,這事兒之中,爹孃是要受些委屈的。可是,她用力扯春杏坐下,向她解釋道,“四姐,大夫人出這一招,雖說有些意外,可也不是無跡可循。以她平素對年哥兒的態度,還能指望她在中間兒起到什麼好作用麼?”

春杏挑眉,“那刀子做這吃力不討好是爲了什麼?”

李薇站真情自己的分析做了總結,“她是嫡母,當年就和佟嬸嬸不對付,若非是她,佟嬸嬸怎麼會被趕出賀府?佟嬸嬸的死,她雖沒直接參與,間接也有她的份兒吧?年哥兒回賀府她本就不喜,刀子這麼些年想盡辦法想讓大少爺勾着年哥兒進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走馬聽曲,勾欄瓦舍,無所不用,爲的就是讓年哥兒學成個浪蕩公子,好讓賀府老爺討厭他,也讓他沒心思沒能力跟大少爺搗蛋家財。虧得年哥兒心性堅定,刀子的計劃落空——現在他越來越出色,把大少爺壓了一頭,她能不氣不恨?”

“……單憑這氣這怨,便會想法子讓他過不好!再者,聽三姐夫說,賀老爺有意給兄弟二人分家財,說他還有些偏年哥兒。你想,年哥兒自帶功名,且小舅舅與大姐夫官途順利,有他們相助,若說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也不爲過。賀府大夫人壓他不住,自然要想辦法借他的光——原先肯定是打着將她內侄女配他爲正妻的主意,現在有小舅舅這一招,刀子纔不得已而退而求其次,想塞個平妻給他……”

“……來的路上我也想過了。即便這事兒坐到實處,刀子沒什麼大不了的。更何況現在還沒坐實呢!”

“我來跟你說,是怕你在鋪子裡聽有婦人閒言閒語,太過氣憤,回家讓爹孃知道,讓他們跟着憂心。反正三姐夫已寫了信給他,三月裡他就回來了,這事兒能瞞爹孃一天是一天吧!”

春杏聽着刀子的長篇大論,也冷靜下來,擡眼看刀子嘴角還掛着笑意,端起桌上的茶,一氣喝了半杯,斥道,“你還有心情笑!”

李薇不語,笑,不過是她習慣性掩飾內心真正想法的動作罷了。

記得她在大四那年,曾得過一份不錯的工作,只做了兩個月。因爲部門之間的協作不利,導致領導大發脾氣,她的小組組長在會議上將所有錯都推到她身上,會議之後,領導將她劈頭蓋臉一通訓斥,刀子那個時候,嘴角就掛着一抹笑意。

雖然哭更能讓人同情,讓人覺得解氣,或許,因爲她哭一哭,那份工作便不會失掉……要知道,在此後的日子裡,她再也沒有得到過象樣的工作。

但是,如果事件重演,她仍然會笑——這可笑到連自己都無奈的自尊!自八歲時父母雙雙身亡後,她便再沒哭過。即使奶奶說不要她,她到舅舅家,妗子指桑罵槐的時候,都不曾!

雖然她半垂着頭,但是嘴角那一抹無奈的笑,還是落入春杏銳利含着怒氣的雙眸之中。

“嗯,好,你放心。”最終春杏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淡淡的點了頭。突然覺得小時候對她的感覺又回來一些,有時候,她是看不透這個小妹的。她爲什麼會懂那麼多,爲什麼會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以及她念念不忘種地,和喜歡搗鼓那些臭哄哄的糞丹、毫無趣味可言的種子莊稼……

李薇撲向春杏,笑道:“就知道四姐最好了。”

春杏推開她,繼續剛纔說的事,“你說賀夫人是爲了家產纔想配個平妻給他?”

李薇點頭,“三姐夫也是這麼猜的。”

春杏低頭思量,以指扣桌,良久,將手在桌上一拍,宣告她深深的成果,“那讓他不要賀府的家財好了!”

李薇搖頭,這個念頭她也一閃而過,可是不行。不是她貪財,而是退讓了賀夫人便勝利了。她是不想看到這種事情發生的。

便笑,“行了,四姐,這事兒先瞞着爹孃,其它的就放一放吧。敵不動我不動!”

至於春柳的猜測,還是不說爲好。反正自己的親事定了,這一點是改變不了的。至於其他的,走一步說一步吧。

兩人姐妹回到家時,何氏與李海歆已回到家。她出門時已告戒在家的同人,不許說上午的事兒。

李薇看爹孃神色如常,便拿周濂找到那塊荒地爲藉口,“爹,娘,等三姐夫再探信兒回來,咱們一塊去看看吧?我這麼想天也想了,若想靠種地趕上四姐掙的錢多,就得有大塊的地才行!”

何氏笑,“你爹才說了不管。你就又想到掙錢上了。”

李薇呵呵笑着點頭,春杏斜她一眼,最終還是順着這話題說了起來,並催李海歆,“爹,正月馬上過完了。該起的屋子,你早些找人畫了圖,早早開動吧。”

李海歆瞪他,“還使喚起你爹來了。”

春杏神色不變,自顧自的說道,“要花多少銀子,早些給個數。去年一年鋪子裡也掙了些錢兒。”

說着又斜李薇,“你那荒地要買,得花多少錢兒?早些說了,我瞧瞧能不能給你湊夠數!”

李薇搖頭,“不要!娘說年哥兒留了不少銀子呢!”

春杏嗤笑,“這麼快就想跟我劃清界限?”

李薇還擊,“不過是讓你留個錢傍身!咱家誰不知道你現在是手中沒了銀子,一天都不能活!”

“好了,”何氏笑着插話,嗔怪她們,“一個十八整,一個十四整,還玩小孩子鬥嘴那一套!”

春杏和李薇息戰,各自回房換衣裳。青苗捂嘴兒笑道,“五小姐,我可是第一次瞧你和四小姐鬥嘴呢。”

李薇一邊換衣裳一邊笑,是啊,她是個需要刺激才能激發戰鬥力的人,今兒這刺激確實夠了。

晚上春杏還憂心她,便過來說話,一進屋卻見她擁着被子,倚在牀頭看書,上前將書扯過,掃了眼書封,便將它扔到一旁,“天天看,不煩麼?”

李薇道,“天天數銀子,不煩麼?”

李薇把身子往裡挪了挪,叫青苗再拿一牀被褥,春杏鑽進她的被窩,“不要。”

李薇便將倚靠着的枕頭塞給她,脫了披在肩頭的舊衣,鑽進被窩,“四姐是怕我想不開,夜裡睡不着吧。”

春杏“嗯”了一聲。

李薇藉着明亮的燭光,盯着帳子頂,輕嘆一聲,笑道,“我真沒事兒!”

她猛然翻個身兒,半支着身子,向春杏道,“我之前在幾個話本里瞧見過正房太太怎麼轄制妾室的事兒。現在想想,若是真有這麼一個人,能讓我轄制着,有事沒事兒找她一通錯處,不也挺好?”

說着她躺下來,似是陷入細想般笑道,“若是我心情好呢,我就給她幾句好話兒,若是我心情不好呢,我就斥責她幾句!她還還不得嘴,是不是挺好好玩兒?”

春杏伸手點她,“作夢吧你!你當人家是麪糰兒,任你揉搓?”

李薇想起周濂評價大夫人那位不知名的內侄女的話,點頭,“也是!不過……經驗不都是在鬥爭中積累起來的?再者,有他站在我這邊兒,給我撐腰,我怕什麼?”

春杏道,“就那麼相信年哥兒!”

李薇點頭,“一百個相信!這事兒還用懷疑麼?”

春杏拍她一下,“還真不害臊!”

李薇嘿嘿笑了,又撐起身子問春杏,“你不信睿哥兒麼?”

春杏皺皺鼻子,“信不信有什麼關係,他若敢惹些花花草草的事兒,我自有治他的法子!”

李薇便笑春杏,其實心中是信的,故意說不信云云。

沒過兩人日周濂派人來送信兒,說那塊地兒已去瞧過,大至弄清楚了,地塊一部分在青蓮縣境內,一部分在宜陽縣界內,地面略有不平,中間有小溝壑,小土地坡等等。

李薇這兩日也去春桃那裡一趟,藉機問問趙昱森朝廷有沒有關於開墾荒地的法規,比如說免稅。趙昱森使人查了查,確有規定,免稅期是三年。

李薇更加堅決了要開荒地的決心。

周濂的信兒一送來,她便要去看看。李海歆只好和她一道兒去。李薇看地主要是看土質,看土壤,在這偏北方地界上,只要土質不太沙,基本都有發行的潛力。至於水源這項,周濂派的人已向她做了解說,在離那塊兒荒地有七八里的地方,有條大河,水源很豐沛。

李海歆看到這塊兒地的時候,第一句話便是,“不行!你看那中間高高低低的,這怎麼有種地?還有荒草小樹苗。”

李薇擡頭一笑,沒說話。

蹲下身子撥開雜草從地上的面的腐土層,抓了一把土,土質溼黃,雖然貧瘠,倒也不算太沙。

先上些糞料,種一薦兒油菜苗翻耕了後,再種苕子,或者肥田蘿蔔,或紫雲英做綠肥,再翻耕。再者,初開荒地水源怕是顧及不上,這也正好,綠肥最怕澇,記得以前的老教授給他們上課,經常講一句話,“種綠肥不怕不得收,只怕懶人不開溝。”夏季這一薦兒只種綠肥,到秋季全部種上大豆。

有經驗的老農都知道大豆肥田,是因爲其根上的根瘤內有根瘤菌,根瘤菌可以吸收空氣中的氮氣將其轉化爲氮肥,供大豆吸收,同時也會增加土壤中的氮元素含量。

大豆杆兒收了後……用來餵養蚯蚓麼?李薇愣了一下,馬上點頭,反正吳旭定要買那天荒湖,正好這些日子她胡思亂想着,想了個將蚯蚓煮熟曬乾做蚯蚓的主意來。回去先試驗一下,若是真的可行,吳旭可要真得給自己備一份大禮才行!

李海歆見她旁的不看,只盯着手中的黃土看了好些時候,問她,“梨花看上這地了?”

李薇點頭,“是呀,爹,你瞧這土質還不錯!不沙不粘的,雖然貧了點,咱用老法子,種些綠肥嘛,養個兩人三季,約莫就養過來了。”

李海歆道,“你知道爲什麼這地荄着沒人開?”

李薇點頭,“知道。因爲開荒地投入大,不合算!”

李海歆笑,“那你還打算要這塊兒荒地!”

李薇笑道,“那是因爲一般的老百姓不識字兒,不知道怎麼開好荒地。爹,我看這塊兒地就要了吧。就用年哥兒留下的銀子,讓三姐夫派人幫着把手續辦了。……這都開春了,可得抓緊開荒呢!”

李海歆看她歪歪斜斜的沿着土埂走着,伸手扶着她,邊走邊笑,“你怎麼不跟我商量商量?”

李薇偏頭,向李海歆嘿嘿一笑,“爹都讓出管事兒的位子了,自然是我做主!爹,你說,咱們買這地合算不?”

李海歆想了想,好一會兒,才道,“也行。反正我和你娘旁的也不會,只會種地,這地買下後,將來種好了,一分六份,你們六個一人一份,我和你娘管種,你們只管得錢兒!”

李薇心頭一暖,李海歆與何氏這輩子可真算是爲兒女活着了!

故意笑道,“小心虎子懂事了,說爹孃偏心!人家家財可都是留給兒子的。”

李海歆笑笑不方語。

今兒陪他們來的是方哥兒和宜陽小莊子的管事,姓鍾名亮,三十歲出頭,是原先王奇家的佃戶。後來佃種他們家的地,再掗便做了長工,李海歆看他幹活踏實,種地也有經驗,在那夥長工中威信也高,便讓他做了主莊頭,現在已有一年半有餘。

鍾亮做得確實很賣力,何該澆水,何時該鋤草,哪塊田裡莊稼有了蟲害,生了病等等,他都瞭如指掌,能安排做工的及時安排做工。需要與這邊兒說的,也能及時彙報。

直到走到馬車前,鍾亮才上前,笑着行禮,“東家,這荒地是要買下了?”

李海歆看看李薇點頭,“五丫頭說買下,就買下吧。對了,以後你有什麼事兒,直接找五丫頭,我呀,被革職了!”

方哥兒與麥穗麥芽三個都笑。

鍾亮忙過來見禮,又道,“長工們聽說王小姐對種地很有一套,都想讓您指點一二呢。”

李薇笑着擺手,“自古種地就那些法子,誰比誰高明多少?不過,書裡卻是有些小技巧小竅門。誰想偷學的,就告訴他們,主動來這荒地裡幹活兒,保管讓他們開開眼!”

鍾亮笑呵呵的應了聲,“我第一個是要來的。”

李海歆挑眉,他忙說,“正有一個事兒想告訴東家,我有一胞弟,單名一個明字,原在鄰縣一戶有家裡做莊頭,老孃掛心他,想讓他回來。我想着東家這裡即要新開莊子,原先那莊子讓他領着如何?”

李海歆看看李薇,笑笑,“這事兒問你們五小姐吧!”

150章 偶遇

李海歆在春杏天天催促下,去找了畫圖工匠將在後院那片空地上,規劃出一進小院子來,無非也是三間正屋東西廂房,另有兩間雜物房小廚房等等。

連廊要麻煩一些,需要用成年粗壯的木頭做柱子。不過,這些事兒有周濂派了兩個人過來幫着李海歆張羅,李家人並不需要操多少心。

李薇已沒有時間整日在家裡閒坐看書。天氣漸暖,有去年那場雪,田裡墒情還好,長工們已開始鋤草,她則忙着四處購買田肥,好等第一次澆水時,隨水施肥。

春天裡第一遭水肥對麥子的生長猶爲重要,這個時候,麥苗反青,撥節生根,水肥足,麥苗杆兒壯,夏天遇到大風暴雨天,也不容易倒伏。當然最重的是麥穗子長得大。

事實上,由於古代的田肥大多是農家肥人畜糞之類的,這類肥料最好埋在地下,才能更好的發揮其肥力,不象現代的化肥磷肥尿素之類的,可以溶於水中,所以很少有隨水追肥的環節。

自她們家接了這塊兒地後,最多也是在秋天給苞谷澆水時,她按照現代點化肥的方法,在澆水前點過農家肥。所謂點肥,就是在植株旁,用鐵鍬刨出坑來,象點種子一般,將肥灑進去,再以土埋起來。這樣便能保證苞谷在吐嬰結穗時,有足夠的肥力供其生長。

這辦法卻只適合象苞谷這樣的大植株作物,而麥子稻子穀子等卻是不行的。

李薇這日吃過早飯去,去城外那座荒宅子裡看存放的餘肥,何氏在她身後叮嚀,“你二姐這兩日快生了,我得去看着些。黃大娘在家裡做飯,你可記得回來吃。”

李薇應了一聲,上了馬車,計劃着今兒去看完肥,便去春蘭那裡瞧瞧。

她到時郊外宅子時,鍾亮之弟鍾明已等在那裡。他比鍾亮小兩歲,也是個敦厚精幹之人,遠遠看見李薇的馬車過來,往前迎了十來步,麥穗跳下車,扶她下來。

鍾明上前行禮,“五小姐,昨兒按你的吩咐清查過了,現在存放的去年購買的餘肥,約有八百來斤。”

李薇點頭,跟她記的數字倒不差多少。不過,一畝地按一百斤追肥,也只能施八十來畝,剩下的一百三十多畝,還需要再重新購買。

便道,“走,去看看。這些肥可是不夠澆水時追肥的。”

鍾明應了一聲,身子微傾,在前面帶路,一邊又問道,“五小姐,這肥怎麼施?就那麼灑進去,怕是不頂用吧?”

李薇點頭,“是不頂用。在麥攏子中間犁出溝來,將肥灑進去,再蓋起來就不可以了?”

秋天播種麥子的工具叫做耬,耬有三齒,每齒中間是中空,鐵齒開溝,種子從鐵齒後的中間滑入地下,完成播種,也有怕泥土蓋種子不嚴的,在耬後拖墜一個小小的石盤,約末兩三斤重,用於壓土覆蓋。

一耬麥子之間的行距較小,但耬與耬之間的行距卻比較大,足以容下一個小型犁頭,將麥攏開溝,填肥,覆蓋。

一般情況下,爲了麥子好澆水管理,一畦地是以六耬爲限。

鍾明瞭然點頭,“可行倒是可行,不過,這會麥子已開始抽葶,不敢讓牲口踩踏。”

李薇笑道,“我知道。我使人把秋天用的大犁頭縮小,打了幾個小犁頭,這犁頭不重,人力拉也不太費力氣。”

鍾明驚訝了一下,便連連點頭稱是。李薇又笑道,“這犁過一遍,便可少鋤幾隴地。”她猜鍾明驚訝的原因,是因爲旁家莊子裡,春上只有澆水鋤草的活計,而自家卻生生多出這一道兒活來。

李薇心想,也許不止是多這一道活計,若是得麥子揚花灌漿期,肥力跟不上,可能要二次追肥的。

到宅子裡看了餘肥,以及她去年做成的糞丹。

便要去莊子裡看去年用各種桔杆兒漚制的農肥。這些是在莊子邊緣找了一塊說廢棄的大坑,坑深約一丈,長約十丈,寬約十五六丈,裡面荒草叢生,一旦下雨極易積水,便被李海歆佔爲自家所有,用來以傳統的辦法積農肥。這些肥的肥力雖然不太足,但是用來給綠色施底肥,也還是夠的。

初春的天,瓦藍瓦藍,天空沒有一絲雲彩。麥苗已開始返青,冬天的暗綠幹黃正在逐漸褪去,放眼望去,是幾乎看不到邊兒的綠毯。

田間道路旁的樹木還沒未發芽兒,偶爾幾間或破舊或簇新的房屋點綴在其中,象是綠色棋盤上的一顆小小棋子。

有勤勞的農戶已開始鋤草,又一年的忙碌拉開序幕。

李薇在莊子裡轉了一圈兒,又找了兩個長工,挖開漚肥坑,看了一眼,顯然腐熟的時間太短,而且冬天氣溫不夠雨水不夠,這些肥,頂多只能算半熟,眼下只能湊合了。

轉身與鍾明說,“這個肥坑,等挖空了後,每日從裡撥的蒿草什麼的,都記得投進來。牛圈裡的糞要極時清理,另外,長工們家裡誰家有糞要賣,咱們一石可以按三十文錢收。”

鍾明連忙點頭應下,心下卻暗自搖頭,這位嬌滴滴的小姐,說起耕種來頭頭是道兒也就算了,對這腌臢物竟然一點厭惡的神情都沒有,還隱隱透着歡喜之意來。

李薇又看了一圈兒墒情,春風漸暖,這墒情最多再支撐十天左右,若是再不下雨,必要澆水。若是下雨,則需要冒雨將肥追進去,便與鍾明做了安排,他臉色微苦大聲應是。

最後,李薇選了一塊約有五畝左右麥田,指定做爲試驗田,去年做的糞丹大約有一石左右,就拿這五畝做個試驗,看看它的肥力到底如何。

轉了一大圈子,天已近正午,鍾明趕快將春上要置買的鋤頭鏟子鐮刀以及架子車等等農具彙報給她,李薇看着這一大張列得級詳細的單子,笑道,“嗯,這些事兒回去就讓麥穗麥芽去辦。誤不了你用。”

說到麥穗麥芽兩個丫頭,李薇不得不再次佩服春杏的眼光,面相敦厚,實則內裡有主見,不喜形於色,不動聲色中便完成你交辦的事兒。

卻又不愛邀功討巧,這兩個丫頭竟然格外合她的脾性。

※※※※※※※※※※※※※※※

回到家裡時,黃大娘已將午飯熱了一回,青苗見了她直埋怨,“五小姐,你走的時候,可是應得好好的,會準時回來吃飯的。”

李薇在郊外跑了半天,被那初春爽闊的風一吹,心頭也跟着鬆快明淨起來,笑道,“我這不是回來了麼?”

青苗咕噥一聲,“都錯晌了。”便去端飯。

李薇隨手翻着鍾明給的單子,林林總總的小東西也花不少錢兒。更有那豆餅肥料,一斤豆餅居然要五文錢,快趕上末等米的米價了。默算了一下,這些綜合下來,要花上個四十多兩的銀子。

匆匆吃了午飯,交待麥穗麥苗和方哥兒三人去買莊子裡所需要的農具,她和青苗去了春蘭家。

兩人到時,宅子裡已亂成一團,屋裡有產婆不停的大聲鼓氣,“用力,用力。”

李薇愣了下,二姐竟然這麼快臨產了。

何氏與吳旭娘立在院外,臉上掛着憂色。吳旭雙手來回搓着,一副焦急得將要衝進去的架式。

“娘,二姐陣痛多久了?”李薇走過去,悄悄問何氏。

何氏悄悄說,已有兩個多時辰了。又趕她走,“這兒不是你呆的地方,抱着耀兒去你三姐家吧。”

李薇本不想走,可是看着窩在吳旭娘懷裡,象是嚇壞了的吳耀,覺得這孩子呆在這裡也不妥當,便點了頭,抱着吳耀出了院子。

吳旭這宅子所處的位置相對繁華些,出了巷子,便是熱鬧的大街,李薇不想去周府,本想去春桃那裡看看,又怕她們正忙着,自己去了淨添亂,便抱着吳耀領着青苗在街上閒逛。

“梨花?”李薇抱着吳耀才逛了一刻鐘左右,胳膊便開始發酸,看看青苗豆芽兒般的身材,也不落忍讓她抱,便想和吳耀商量一下,讓他自己跑。剛將他放下,前方不遠處傳來了一個男聲。

李薇擡頭,一個身着淺藍長衫氣宇不凡,外形俊朗的年輕男子剛從這家墨寶齋裡出來,身後另有兩個與他年歲差不多的男子,似是結伴而來的。

她直起身子,笑道,“方公子,真巧,在這兒碰上你。”

方羽正要說話,突然一個女聲從鋪子裡傳出來,尖刻銳利帶着嘲諷,“這是方家的鋪子,當然很巧。”

隨後賀瑤一身張揚紅衫出現在她的視野之中,嘴角含着濃濃的嘲諷。

青苗立時從她身後,跨上前一步,怒斥,“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薇撫額,青苗這孩子還需要多多歷練才行。問這話不是給對方一個由頭,讓她將話中的未完之意,明明白白的說出來麼?

這個時候應該裝作沒瞧見她,纔是最上策。

“哼,我的意思李小姐應該再明白不過你莫不是故意到這裡製造個什麼巧遇麼?”賀瑤帶着一絲得意洋洋的神情,在李薇與方羽之間來回斜着。

李薇抱起吳耀,叫青苗,“走了,下次出門兒應該看黃曆。如今縣城裡可不太平,瘋狗特別多。有道是,狗咬一口,入骨三分吶。”

方羽與那兩個年輕男子各自轉頭悶笑。賀瑤的臉兒霎時脹得滿臉通紅,在李薇身後大聲叫道,“你別得意等我表姐過門兒,有你的好看”

李薇回身掃過賀瑤,淡淡的道,“好啊。我等着。”

賀瑤被她這風輕雲淡的態度激得更加氣憤,冷笑道,“煮熟的鴨子只剩下嘴硬回去可千萬找你的知縣姐夫京官舅舅哭天抹淚……”

李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方羽眉頭皺起,轉向賀瑤,“賀小姐,你方纔說的話是何意?”

賀瑤恨恨的斜了他一眼,“想知道,自己問去。”

方羽眉尖蹙起,看向已走出十幾步開外的李薇主僕。好一會兒又回身進了鋪子,問鋪子掌櫃,“方纔賀府小姐說的事兒,你可知道?”方府這些年生意外擴,方羽大多在外地幫着打理生意,在宜陽呆的時間是有限的。

掌櫃的看看他的臉色,並不算太過反常,便道,“聽客人說閒話,賀府大夫人似是有意將其內侄女許與賀府二少爺爲平妻。”

方羽一凜,“消息可準確?”

掌櫃的搖頭,“只是聽來的閒話,不知道準不準確。”

※※※※※※※※※※※※※※※

李薇抱着吳耀進了一間茶室歇腳兒,一邊想着賀瑤的話。看來賀府太太是下了決心要給他的塞這個平妻了。

若是三姐的猜測被證實,那麼她以後生活中,是不是三天兩頭便要上演一場奧特曼打小怪獸?

想到這兒又覺得好笑,給吳耀叫了一份兒茶點,自己憑窗看街景。

青苗憤憤不平的道,“五小姐,賀府的四小姐真討人厭。”

李薇不理她,不過心下卻點頭,這位四小姐是不太討人喜歡。當然,自己應該也是不討她喜歡的。

寥寥幾次的相遇,都是這副劍撥弩張的情形,李薇很辜的想,自己一點錯兒沒有,都是這個賀瑤太驕縱。

青苗見五小姐不理自己,便也息了聲。專心致致的照顧吳耀。

李薇看着窗下來來往往的人羣,暢想了一番將來如何打小怪獸,終就放心不下春蘭,便帶着兩人下樓回家。

等她再到時,院中緊張的氣氛已消於無形,兩個丫頭,兩個幫工的大娘,手腳輕快的往產房裡端湯送水。

何氏與吳旭娘在偏廳裡陪產婆說話,李薇心頭一喜,幾步衝到偏廳,欣喜叫道,“娘,二姐添了丫頭還是小子。”

何氏聲音裡透着喜氣兒,“是個小子。”

李薇心裡咕噥,怎麼又是個小子,這胎二姐可盼着是個丫頭呢。臉上卻笑意不變,連聲向吳旭娘道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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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章 小顯身手(月底了,呼喚粉紅!)

近一段日子,李家可謂是喜事連連。

在周濂的幫助下,李薇順利得到那大塊兒荒地,吳旭又得一子,而且那天荒湖也以每年一百兩銀子的價格租了下來。

春桃那裡,小玉出閣的諸事已準備妥當,只等到了日子送她出嫁。雖然她看起來憔悴了許多,日後總算可以過一段略清靜的日子。

李家的後院已擇了吉日破土動工。

唯一不順的便是李薇那件瞞着李海歆夫婦的事兒。不過李薇打算在戰略上蔑視它,戰術上……還是要重視的。

日子緩緩流過,武府送聘禮的日子到了。

武睿年後便沒再來縣城,期間與春杏寫來幾封信,李薇也瞧過,大抵是商量如何準備聘禮云云。

何氏不準春杏直接點名要東西,只讓她回信說讓武府自行做主便可。

春杏雖然不在乎這聘禮錢財,可在她看來,這是些是對爹孃養育自己一場的回報,也不能太薄。便依何氏的意思,再隱晦透露了自己的想法,給武睿寄回。

二月十八這日,武家入城送聘禮,共有十幾輛馬車載着,入了城後,找早先預定好的地方停下。再使人將聘禮擡了,一共四十臺,皆是按宜陽通行聘禮備辦的羹果茶餅,金絲冠兒金頭面,瑪瑙帶金鐲銀釧之類,妝花衣服,上細雜色彩緞匹帛等,使兩個媒人跟着,熱熱鬧鬧的向李家而來。

四十臺的聘禮在宜陽縣中,也屬得上中上等的豐厚,又因是縣尊大人的小姨子,人們都想跟着瞧個熱鬧稀罕兒,及至送聘禮的隊伍到了李家大門外,後面已跟着長長一溜看熱鬧的尾巴。

何氏李海歆早早將一個正廳兩個偏廳裡擺上茶水果點,幾個丫頭自然也是嚴陣以待,待送聘禮的人一到,連忙將主事之人往屋裡迎。

剩下那些擡聘禮的小廝們,將聘禮一字排開,在李家院子中間,擺成長長的一溜,便在主事之人的指揮下,退出李家院子。

李薇趁着陪春杏說話的空檔,跑到穿堂處,悄悄往前院張望了一下,那一排整整齊齊繫着大紅綢花的聘禮擡子着實壯觀。

跑回去悄悄和春杏說了,春桃和春柳都打趣兒春杏,也笑李薇,“將來我們家這個最小的,聘禮得比春杏多一倍,不然,可不准他把人接走。”

李薇呵呵一笑,轉而問春杏,“四姐,這下你滿意了吧?”

春杏落落大方坐着,喝了一口茶道,“他們辦得合他們府上的實情,我便高興。若真是跟二姐夫那樣,是個沒錢的,不出什麼聘禮,我也不爲難他們。左右是爹孃先受些委屈,我們日後再報答唄。”

這話便是滿意了。

春柳笑道,“你滿意就好。反正這日子也定下了。你就把鋪子趕快給安排安排,周荻前些日子來信,說你這邊兒若沒得力的人手,她那邊兒倒是有兩個可用的,你若用得上,她便叫人過來。”

春杏點頭。“她也與我說了。就讓她派人吧。這邊兒總得忙亂幾個月呢。”

春桃也說這纔是正理兒,別太過出格,回頭讓人說爹孃的不是。

春杏一挑眉,“他們敢。”

春桃拍她一巴掌,“嘴長在人家身上,你若行事不妥當,人家可不就敢?不當着你面兒說,背後還能不說?”

春杏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李薇私下覺得,春杏自由自在的日子也算是到頭了。雖然有些難過,可是,比起其他人來,春杏已經幸運多了。

便笑着扯些閒話開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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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荻的動作很快,安吉州府與宜陽也不算遠,快車趕路約有三四日便到。春杏把信送出去的沒過五六天兒,她那邊兒已將人派了過來。是兩個年約四十的中年人,聽他們的話頭兒,這二人是周荻婆家沈家的家生子。

春杏在廳中見過他們之後,準備派人領他們去客棧安歇,明日再帶他們去坊子鋪子裡,好熟悉人事。

其中一人站起身子賠笑道,“四小姐,我們還有一事相求。”

春杏疑惑,“什麼事?”

那人道,“我們府的莊子裡冬麥似是染了病,聽聞少奶奶說,貴府五小姐精通農事,早先配製過治棉花蚜蟲的藥水,所以……所以,來時我家少爺讓我們將染病的麥苗帶來,想請五小姐給斷斷,這倒底是什麼病,能不能治。”

春杏不自覺的挑了挑眉毛,心說梨花只制過那麼一次藥水而已,難不成真的會治麥子病?

“染病的麥苗帶來了?”

“帶來了,帶來了。”那人連忙點頭,另一人趕忙將隨身的包裹放到一旁桌几上,打開後,拿出幾株麥苗來。葉片呈暗綠色,葉鞘有橢圓形暗綠色水浸狀斑點,苗杆上有紋理交錯的斑紋。即使是不懂農事的人也能看出來這麥子確實病了。

春杏揚聲叫菊香,“去請五小姐來。”

李薇帶了麥穗麥芽正要出去,菊香來請她,李薇一聽是麥子生病,立時來了精神,跟着菊香匆匆進了偏廳。

兩人見到她似是一愣,趕忙起身見禮。李薇笑着擺手,轉去看那人帶來的麥苗。

李薇掃過麥子杆兒上紋理交錯的斑紋,心下便有了基本的判斷,小麥最易發的病症,主要有條鏽病、紋枯病、白粉病、赤黴病等。其中與此症狀最爲類似的便是紋枯病。

再細看根部,已有病菌浸染的跡象,便點頭道,“確實病了。你們那塊地是不是連年種麥子?”

兩人臉色一喜,連忙點頭。

春杏也驚奇了一下,“梨花,你真認得這種病?”

李薇點頭,含糊的說,“嗯。這是一種從由土壌裡引起的病症,也有種子的因素。”

那人忙欣喜的問道,“請問五小姐,這病可能治?”

李薇想了想,道,“這種病症不象蟲害,即使是能治,也不會立杆見影的效果。即然發了病,只能先控制病情,減少損失。”

“是,是,是。”兩人原先聽她說不能立杆見影,心頭一沉,聽到後面的話,復又歡喜起來,連連點頭。

李薇低頭想了想,把前世書本上學到的知識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在前世,這種病相對來說容易得多,只需要對症的農藥即可。

可是古代並無農藥,即使她知道一些純天然殺蟲藥劑的配方,卻大多是針對蟲害的,對這種菌類的病,倒還真沒有特別有效的。

想了許久,綜合自己這些年學的知識,找出一個相對來說可行的法子來。

擡頭向兩人道,“首先要先把病苗都剔除,埋在生石灰裡,記着,一定是要埋在生石灰裡。還有,你們若是下得決心,可以稍間一間苗,減少種植密度,這種病,麥苗愈稠病情愈重。”

“對,對,對。”兩人又連連點頭,臉上鬆快起來,“五小姐說的極是這病確實是種得稠的麥田裡更厲害一些。”

李薇笑了笑,又道,“再者,施肥時,儘量不要施人糞尿,馬牛羊豬等糞便,芝麻餅、豆餅、菜籽餅、棉籽餅等也不要施。”這些肥屬動植物有機氮肥,氮肥會讓葉片厚實,增加葉綠素,但也會導致麥苗含肥晚熟,使病情加重。當然這個不需要向他們解釋。

兩人又點頭稱是。

李薇又道,“可以多施骨粉、家禽糞便以及草木灰。要及時除草,水不要澆得太勤,以不旱爲益。嗯……也可以現在在發生病症的田裡灑草木灰。”

“嗯,對了,麥子抽穗以後,便可增加水肥,因爲這個時候植株莖杆已老健,不利於病情擴展,此時保證水肥,可確保麥子收成。”

“……另外,麥子收割後,秋糧不要種大豆。秋糧收後,用熟石灰灑地,每畝二百斤爲宜,灑後翻耕晾地五六日,冬播儘量種油菜,或者其它作物……”

李薇說到這停了一下,覺得該有問話呢,幾人都愣愣的,似是什麼疑問也沒有,只好繼續往下說,“冬播的種子,也要用生石灰溶液先浸泡,以一百斤水兌一兩生石灰爲宜。這樣能對病蟲害起到一定的預防作用。”

“好了,就這樣”李薇長篇大論的說完,不見有人反應,覺得自已象唱獨角戲,便拍拍手站起來,“以我看,先剔除病苗,再間苗稠苗,然後灑草木灰,其它的,你們記着便好。”

“好,好。”兩人又是一連應聲。

李薇笑了笑,領着青苗出了偏廳。

“梨花。”春杏從身廳裡追出來,拉她到一旁,悄聲問道,“你剛纔說的是真的?”

李薇撇嘴,春杏對她可是很不信任吶。點頭,“自然是真的。”紋枯病大量的氮肥是誘因,想必沈府財力雄厚,在施肥上也大方,施了過多氮肥的緣故。

春杏看她說的信心滿滿,才放下心來。笑道,“看你個小丫頭說的頭頭是道。這些年,書算是沒白看。”

李薇呵呵一笑,突然想起另一事來,“再往前,麥子會生蚜蟲,四姐去告訴他們,生了蚜蟲之後,用一百斤水兌五斤草木灰攪勻噴灑,可以治蚜蟲哦……”早些告訴他們,省得周荻到時候又來問。

話音落時她已經走遠了。

上了馬車,青苗以崇拜的眼神看她,“五小姐,你太厲害了。我家也種地,你說的那些病我聽都沒聽過。”

李薇笑笑不作聲,沒聽過不奇怪。總的來說,古代農作物的菌類病症極少發作,主要是蟲害。

今兒她原本是想去荒地那裡瞧瞧,可因這兩人拿了生病的麥苗來,她還是決定先去莊子裡。儘管施肥時她還是做了適量的配比,並且根據植株的性狀來決定該施什麼肥,而且下麥種時,都是用生石灰浸泡過的。可,不去瞧瞧總不能放心呢。

此時,麥子正撥節返青,曠野一片新綠,在陽光顯得格外清新。不可否認,一年之中,這個時候麥田纔是最美的。

在田間轉了一圈兒,確認沒有發病的麥子,便放了心。復又上了馬車,向荒地那邊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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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較莊子裡的一片新綠,荒地現下的景象實在讓人愛不起來,因爲要平整地面,現在長工們正用牛車將高處的土向低處拉,黃土裸露,風沙飛揚,李薇用巾帕包頭,立在邊緣處看了看進度,便讓方哥兒趕車去那條大河岸邊兒看看。

這條河名爲泗河,是青蓮方山宜陽以及鏡山等幾個縣的重要農業供水河流。此時河水輕盈青黃,岸邊枯草叢中,一株株莆公英已開着黃色不起眼的小花,另有一些她熟悉卻已忘記其名的野草,頂着一串串紫色的小花,開得怡然自得。

河水水位低於河岸近兩米,且離荒地又遠,自然取水不太容易,只有用水車。李薇挑了塊乾爽處,鋪了錦帕坐了下來,盯着河面沉思。

青苗、麥穗麥芽見她這樣,便知她又在盤算事。相攜着去不遠處的大柳樹底下,柳樹已泛綠冒出嫩芽來,幾人不知誰先說起曾經吃過的野菜,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來。

有人說,她小時候便吃過柳芽兒,苦澀難吃。也有人說她吃過榆樹皮磨的粉,看着象白麪,其實吃起來又粘又滑,象鼻涕一般。

麥芽道,“你們吃的那些個都不算難吃。最難吃的楊樹芽兒……”

兩人一聽楊樹芽兒,均是一臉不信的。李薇沉思了一會兒,被幾人的談話吸引,側耳聽着。聽麥芽說起這楊樹芽兒,便想起,前世小時候,她娘也曾說過,荒年裡吃過楊樹芽兒。

她那會兒也是青苗和麥穗這樣的神情,楊樹極苦,那東西怎麼能吃?

麥芽有些得意的聲音傳來,“……採楊樹芽兒,採得太嫩了不成,一入鍋便化成一鍋綠湯水,什麼都吃不着。採老了也不成,那才苦得很呢只有採那不老不嫩的,放在開水裡焯一下,然後加上一丁點黑麪糠皮,團成糰子,在鍋裡蒸熟了吃……”

李薇有些感慨,麥穗麥芽均是家鄉遭了災才被爹孃賣了,初衷也可能是爲了讓她們有口吃的能活下來吧。

跟她們一比,自己倒真象是享了福的。她吃過的野菜都是極可口的,象榆錢兒槐花兒甘薯葉子甘薯杆兒等等。

笑着站起身子,叫她們,“走了在比誰吃過的苦多麼?”

三人笑嘻嘻的站起身子,向這邊兒跑來,麥穗問道,“五小姐,你剛纔是在想什麼法子麼?”

“嗯,”李薇點頭,爲了自己不和麥穗麥芽一樣,也爲了自己一家人永遠不會有這一天,她決定很無恥的抄襲:黃河大水車。

早先在李家村,家裡遭旱時,一是因爲年齡小,更重要的是地塊兒小,用傳統的水車也能保住收成,便一直沒再想這茬兒事。

現在這大塊兒地,又離水源這麼遠,從經濟效益方面考慮,她沒有必要把自己知道的東西藏起來。

黃河大水車,堪稱古代的自來水工程,最大的特點是不需要人力制動,而是由河水自流助推,達到將水源源不斷送入園地,以利灌溉。

詳細的構造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她那本備忘錄好似畫過一個大概的形狀。不過原理她卻記得,找個做會水車的工匠,多研究研究,也許能真能研究出來。

麥芽兒歡喜的問道,“五小姐可是在想澆水的法子?”

李薇笑,“你怎麼知道的。”

幾人都吃吃的笑起來,“五小姐對着什麼東西發呆,便是在想什麼唄。”

李薇也笑了。不確定她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入了城後,先去周家,仍找周濂幫忙打聽宜陽縣裡面有沒有手藝好的做水車師傅,周濂不在家,李薇便和春柳說了,請周濂打聽好,給她送個信兒,便要家去。

春柳看着她風風火火的樣子,拉住她,“不準走,晚飯在這裡吃。”

李薇呵呵笑道,“一年之季在於春。現在田裡忙,我哪裡能閒着。”

春柳取笑道,“把咱爹管事的位子佔了,倒顯擺起你的能耐來”一面叫人去打水,給她洗臉,並讓把周荻原先未嫁時沒穿過的衣裳拿來一套,讓她換上。

指着她裙襬的泥土笑道,“象是又活回去了。小時候,你見天攀着人給你收拾菜園子,幫你挖坑,自己整天也是一手一腳的土。”

李薇乖乖的洗了手,換了周荻的衣裳。

春柳將屋內人趕出去,拿了一塊綠豆糕塞給她,“跑了一下午,餓了吧?先吃些墊墊肚子。”

李薇看春柳這模樣,怕是要問關於賀府的事兒。聽話的拿起糕點吃着。吃一塊糕點並喝了一杯茶後,春柳便開始問話,先是問她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麼,家裡的情況等。

說着說着,話頭一轉,聲音柔了下來,“梨花,你跟三姐說,那府的太太要給年哥兒塞個平妻,你心頭真不氣麼?”

李薇拍拍手上粘着點心沫子,笑道,“三姐,怎麼會不氣呢。可現下也沒什麼法子不是?再者說了,真要坐實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就放心吧。”

春柳嘆了口氣,“你若心頭不痛快,就跟我說實話。大姐夫好歹是一縣的父母官,讓大姐出面兒去跟賀府夫人說說,這事兒她怎麼着也得三思吧?”

152章 狹路相逢誰勝(求粉紅!)

李薇謝絕了春柳的提議,不單單是不想讓姐姐們替她操心的緣故,而是平妻之事就目前來看還是傳言,冒然上門去找賀夫人說這事,她隨口的反駁反問,便能讓大姐無言以對。

而,從佟蕊兒嘴裡知道到這個消息到現在,已過了月餘,賀夫人打這個算盤應該更早,到現在她都遲遲沒有什麼動作,是不是說明她也在觀望,也在等?至於等什麼,李薇不是很清楚。

或者是想先放出風來,試探試探自己一家人對此事的反應,卻沒想到如石沉大海,沒有丁點風浪。以至於她沒有了方向,所以在等?

心頭紛亂的閃過許多可能的不可能的念頭。以及最壞的打算。

回到家時,晚霞滿天,天空是仲春時節特有的紫藍色,瑰麗至極。李薇立在家門口,順着高高的圍牆仰望天空,追逐着那高遠天空之中,或大或小的飛鳥。院內有何氏嗔斥虎子的聲音和他調皮的歡笑聲傳來。

李薇收回目光,臉兒帶上笑意,示意青苗叫門。

何氏正在院中拎着掃帚疙瘩追着虎子跑,虎子一看她進院來,大張着胳膊撲過來,在她身後躲了,“五姐,救我”

李薇扭頭看他臉上額上淨是泥點子,抓着自己的衣衫兩隻手,也是盡是泥巴糊糊,再看鞋子褲角均是象剛從泥窩裡撥出來的一般。

向他頭上拍了一下,繃起臉兒訓斥,“可又是去後院玩泥巴了?”

何氏拎着掃帚往這邊兒走,邊數落,“他只是玩泥還好,往那正在壘磚掉泥的磚架子裡面鑽來鑽去的,那壘磚的人,一個不主意,就有青磚往下掉,砸着人可不是好玩的。”

又斥虎子,“你給我過來,不打你你就不知道深淺。”

李薇也嚇了一跳,手上加勁,又拍虎子一下,斥他,“打你活該,你往前都六歲了,怎麼不知道輕重?”

虎子臉兒苦了一下,從李薇身後出來,走到何氏面前,彎腰撅了小屁屁,可憐兮兮的向何氏閃着大眼睛,“娘,我知道錯了,你輕點兒打。”

他花貓一樣的臉兒,配這副故做可憐的神情,格外惹人發笑。春杏從穿堂那邊兒過來,瞧見,喊何氏,“娘,掃帚給我,看我不揍他個屁股開花。”一邊加快步子,往這這邊走來。

虎子立時收起他的搞怪姿式,往李薇身後躲,大叫,“五姐,這回你真得救我。”

李薇扯開虎子的手,笑道,“我可不管你。爹孃和你說過多少回,不準去那危險的地方,該你受打。”

春杏從何氏手中取掃帚,虎子求告無門,眼睛轉了幾轉,飛快向後院奔去,“爹,四姐要打我。”

春杏看着他極快消失在後院的身影,把掃帚遞給麥穗。咕噥着讓何氏嚴加管教虎子,大了便不好教了等等。

何氏笑道,“我還能不知道怎麼教孩子?要說虎子,自小還沒你們姐妹幾個受寵呢。”

春杏撇嘴,轉向李薇,上下掃過一眼,“哪裡來的衣裳?”

李薇低頭看看被虎子抓髒的衣裳,笑道,“我想給荒地造個水車,想讓三姐夫幫着找個精通的工匠。三姐看我衣裳髒了,非讓換上小荻姐姐的衣裳,這下,被虎子一抓,又得洗了”

春杏看着她被風吹亂的髮絲和微紅的臉頰,眼中閃着別樣的神采,笑,“天天往外跑兒,精氣神兒倒跑出來了。”

何氏便問要造多大的水車,造幾個。李薇故做神秘搖頭一笑,“造出來娘就知道啦。”

回房換了衣裳,跑了大半天,她也有些累了,在周府已用過晚飯,便讓青苗去前面兒說一聲,自己窩在房中翻她的備忘錄,研究起黃河大水車的構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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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杏將鋪子裡的諸事兒交付給周荻派來的兩人,一應大小事兒都由他們兩個做主。原本開發新產品的事兒,春杏想停又不想停的,這兩天一直在猶豫着。

李薇想了想,便道,“四姐,新產品還是停了吧。”

春杏斜她。李薇笑道,“我不是不相信小荻姐姐。可是,沈府也不止沈卓一人。有錢掙人人都眼紅。不想壞了與小荻姐姐的情誼,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那邊兒的人什麼都不知道。再者,你不過暫停幾個月罷了,也不見得對生意會有什麼影響。——即便是少掙些錢,與小荻姐姐的交情比起來,還是值得的。”

前世看過太多合夥做生意,原本親密無間的人,一夜之間反目成仇的故事,李薇自然不希望春杏與周荻將來有一日也這般模樣。

或許,春杏成了親後,這生意也該分一分了。畢竟兩人都不再是單純的個體,而是各代表了一個家族。

春杏嘆了口氣,靠在椅子上想了一會,點頭,“那就停下吧。反正坊子裡做的那些普通的貨色,賣得也還好。”

李薇點頭,只單是做爲一個普通的胭脂鋪子,春杏的鋪子也有足夠的知名度了,幾個月不推新品對贏利的影響應當也沒有到十分嚴重的地步。

兩人又說了會兒閒話,李薇在說到往前麥子該出穗子,荒地也將平整好的時候,春杏突然嘆了一句,“種地也不錯。春種秋收,有節有時,冬天又能歇着。不用操那麼多心。”

李薇嘿嘿笑了,是啊,簡單的勞作固然沒有起伏,但是勝在簡單呢。

兩天後,周濂派人來說,工匠找好了,來送信的小廝給了一個地址,又留話道,“我們少爺說,若五小姐沒空兒,這事交給我們辦就好。”

李薇叫青苗塞給他一百個錢兒,笑道,“不用。你回你們家少爺就說這事我自已個兒能辦。”

現在荒地那邊鍾亮一直在招長工,人手日益充足,她便不能事事麻煩周府。想想後院那已蓋了一半的房屋,微笑,麥收之時,她便可以“自立門戶”了。

做水車的匠人家住在城南最南頭兒,李薇帶着自己畫的草圖,坐着馬車,去那位工匠家裡。

城南在宜陽縣城之中,算是貧民區,在主街上並不太顯,但是一轉進小巷子,與其它區域的差異立刻顯現出來,道路坑窪不平,兩邊磚牆陳舊風化,院門油漆剝落,去年在院中種植的梅豆角之類,乾枯的藤蔓還仍然留在牆着,隨着春風搖擺。

偶爾有幾個玩鬧的孩子,從馬車邊兒經過,李薇從車窗縫中看到他們的衣着,布衣粗衫,有的還打着大塊兒的補丁。

按周府小廝給的地址,找到那戶人家,門戶院牆都與這巷子之中其它人家無二。唯一的是門前堆着的刨花鋸沫,以及裡面傳來的木鋸的聲音,顯示其家與其它住戶不同。

李薇下了馬車,方哥兒上前叫門,片刻裡面傳來一個年輕低沉的聲音,“誰呀?”

方哥兒在門外喊了一聲,“作物件兒的。”

院中腳步聲愈來愈近,掉了漆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短打裝扮,頭戴半舊布巾,年約十八九歲的男子出現在門內,面膛微黑,手雙手粗糙,衣衫上還粘着鋸末。

方哥兒忙說明來意,又問,“梅師傅可在家?”

那人將衆人往院中讓,“我爹病了,牀上躺着呢。有什麼事與我說也一樣。”

這家的院子倒不小,牆角擺放着一些未解的粗圓木頭,另有兩個木工架臺,以及象墨斗刨子等等。

這男子領他們進院中,進屋拎出一個黑粗瓷茶壺來,憨厚笑道,“請問你們要做什麼物件兒?”

頓了下又道,“精細的物件兒可不成,你們最好去木匠鋪子。”

李薇原本想着老匠人病了,是不是要改日再來,聽他這樣說,倒是一副老實心腸,便笑道,“不是很精細的物件兒。是水車。”

梅大郎臉上一鬆,道,“成,成水車能做。不知道這位小姐要做多大的?”

李薇把自己畫的草圖拿出來,麥穗接過鋪在桌上,“你先瞧瞧這種樣式的能不能做出來?”

屋內有咳嗽聲響起,隨即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水車有啥難做的。你是哪家的丫頭小瞧我梅老頭。”

梅大郎趕忙賠了罪,轉身進了西邊偏房,片刻裡面響起他的聲音,“爹,你病還沒好,這,這又是犯哪門子倔。”

一陣趿着鞋子的踢踏聲過後,一個身着洗得發白衣衫的老漢出現在西屋門口,花白的鬍子吹着,“小丫頭,我倒要看看你弄的啥新鮮花樣的水車。”一邊向衆人走來。

梅大郎臉上發急,卻不敢多說什麼,扶着梅老漢向衆人賠笑,“李家小姐別見怪,我爹一輩子做水車無數,還沒,還沒他做不出來的呢。”

李薇站起身子,向老漢略行晚輩之禮,才搖頭一笑,“不礙,梅老師傅能做,那可真省得我們多跑腿了。”

方哥兒幫着把椅子擺正,梅老漢坐了下來,先將主僕五人打量了一番,疑惑,“你姓李?”

“是啊。”李薇不覺得自己姓李有什麼不對,而且也不認爲自家已出名到宜陽縣人人皆知的程度了。一念未完,只聽梅老頭咳了幾聲,又問,“是城西李家?知縣大人的小姨子?”

李薇驚奇,“老伯伯怎麼猜出來的?”

梅老頭哼一聲,不說話,低頭去看她那張草圖。這一聲哼倒讓李薇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在外一向與人和善,沒得罪過人呀青苗幾個也面面相覷,均搞不清楚這是個什麼狀況。

只有梅大郎賠笑着說了幾句話,給衆人添茶添水。

梅老頭先看圖紙時尚心不在焉,愈看愈驚奇,到最後,眼睛已睜得溜圓,花白的鬍子因激動抖動的幅度愈來愈大。不時的斜李薇一眼。

李薇看這老頭斜她,得意之餘,也提起心來,生怕他看完之後,甩出一句不能做的話。

梅老漢將那三張圖紙翻得嘩嘩作響,時而沉思,時而展顏。良久,才擡頭,衝着李薇說了一句,“工錢加倍”

李薇愣了一下,這話是……,歡喜道,“老伯伯,這個你能做?”

梅老漢眼睛一瞪,似是對她的質疑很不滿意。頓了一下,把頭偏到一旁,哼道,“能做”儘管他說的篤定,可李薇從他的身姿語氣中還是讀出幾分不確定來。

一面暗笑這老頭的好強愛面子,一面起身行禮道,“那就拜託老伯伯了。”

梅老漢又哼了一聲,起身往屋裡走。梅大郎連連向衆人賠笑。扶着他進了屋,才悄悄和幾人道,“家父就是這樣的性子,李家小姐別介懷”

李薇搖頭,又問了工期工錢等等。

李大郎謙意搖頭,“工期工錢得等問過家父才知。他這幾日略染風寒,大夫讓他臥牀靜養,過兩日有了準信兒,我去府上報給您。”

李薇點頭。待出了院子,忍不住問他,爲何梅老漢聽說她姓李便猜出是城西李家知縣大人的小姨子等等。

梅大郎先是不肯說,架不住青苗和麥穗幾個追問,纔將原由說了,“早幾年,我們家佃過賀府的地,棉花田裡生了蟲,去您家買過藥水。……後來我爹聽說,您賣給別家的藥水一斤只要一文錢,卻收他一斤兩文,害得他多花一個月的酒錢……自此便記您家和您了……”

李薇失笑,原來因頭在這兒。便笑,“這麼說來,水車我們多付一倍的價錢,也不算吃虧。”

梅大郎賠笑說梅老漢只是在氣頭上,不會多收工錢的云云。

一行人出了梅家所在的巷子,轉到主街上,便吩咐方哥兒去周濂的酒坊買兩罈子酒,請他鋪子裡的夥計給梅老漢送過去。

方哥兒到周家鋪子,進去買了酒,付了錢,交待的酒肆裡的小夥計,便跑出來坐上馬車問道,“五小姐,咱們現在去哪裡?”

李薇想想,今兒倒沒什麼大事兒,便道,“去點心鋪子買些糕點,咱們去二小姐家瞧瞧,二小姐極喜歡吃那家的雲片糕。”

方哥兒應了一聲,趕着馬車向點心鋪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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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到了糕點鋪子,青苗和麥芽下車去買糕點,李薇坐在馬車之中,從窗簾縫中打量街景。

青苗和麥芽進去點心鋪子時,迎面從裡面出來兩個穿戴十分精緻的丫頭,後面跟着一個年約四旬的衣着簡樸的婦人,只是那份氣度讓人無法忽視。青苗和麥芽雙雙側身,有禮貌的給這主僕三人讓路,一邊記着方纔李薇給交待要買的點心,“五小姐說要給二小姐買雲片糕,給大小少爺買繭糖,給吳老夫人買豌豆黃。還給咱們少爺買……”

那三人過去之後,青苗和麥芽往點心鋪子裡走去,雙方錯身兒而過。

賀夫人原本沒怎麼留意這兩個丫頭,剛走了幾步,疑惑頓住腳步,回頭看看,又疑視停在路邊兒的馬車。

方哥兒正百無聊賴的坐在趕車位上左顧右盼,忽然掃到這婦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家的馬車看,忙向車內道,“五小姐,那個人盯着咱們的馬車看,是不是認得的人?”

李薇本在靠着道路這一側,聽這話,移到靠街的那一側,挑簾一看,大約三四丈開外立着的正是賀府大夫人與兩個貼身的丫頭。

不覺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漫不經心的放下車簾,“不認得。”

秋月與春月本正走着,見夫人停下腳步,她們二人也停下來往那馬車看,正巧李薇挑簾,二人看個正着。

尤其是那抹冷笑,讓二人眉頭大皺,“夫人……”

賀夫人這些日子心頭鬱悶不快,雖然下決心要將孃家內侄女許與他爲平妻,但是總要等賀蕭回來,這事纔好辦。另一方,本想着閒話傳出去,李家總會有所動作,或是上門試探,或是使人中間兒傳話。

卻沒想到,一個月多月過去,竟也是一絲音訊全無,這讓她完全摸不着這一家的底子。

上次賀瑤回去,說到路遇李家五丫頭的事兒,按說一個女子被人當街嗆說訂親夫婿將要娶平妻之事,不說暴然而怒,最起碼應有的吃驚憤怒卻還是要有的,可從賀瑤的言語中,她感覺不到這個小丫頭丁點的怒氣。

但她並不認爲李家這個小丫頭如賀瑤口中的那般面軟。若真是懦弱的人,當街哭泣纔是最正常的反應。

而剛纔她那嘴角扯出的一抹冷笑,又讓她覺得自己高看了她,也許並非那等心機深沉之人。

看看對面的茶樓,略作思量,轉向秋月吩咐道,“去問問馬車裡可是李府的五小姐。若是,請她到對面茶樓一敘。”

說着便帶春月上了馬車,往對過的茶樓而去。

“小姐,人走了。”方哥兒看那主僕三人對着自家馬車說着什麼,直覺應該是小姐認識的人。賀府馬車一動,他立刻報信。

轉眼見秋月向這邊兒走來,又趕忙道,“小姐,那丫頭過來了。”

李薇自車窗縫中將外面的情形看得清楚,淡淡“嗯”了一聲。

“車內可是李府五小姐?”秋月行到車前,行禮問道。

李薇挑開車簾,淡淡道,“是我,有何事?”

秋月似是對她冷淡的態度不以爲意,恭敬的道,“我家太太請五小姐到茶樓一敘。”

李薇一副瞭然模樣。點頭,“好。”雖然不知道賀夫人要說什麼,可這對她來說,也是個探聽內情的好機會。

從馬車裡下來,秋月在前面領路,李薇擡頭仰望茶樓外側,突然一笑,有些短兵相接的意味。而且……她似乎並不排斥這種感覺。

緩步上了二樓,留麥穗三個在外頭侯着,帶着青苗進雅室。賀夫人端坐在正位上,側臉對着窗子,二人進去,她手中的杯子剛端至半空,卻似沒發覺一般,手勢頓也不頓,旁若無人的緩緩品茶,似乎已完全沉浸到茶香之中。

李薇淡淡一笑,越過秋月,自顧自的坐下,淡淡吩咐青苗,“去要一壺鐵觀音。”她擺着這樣目中無人的姿式,自己總不能巴巴的跑到這裡罰站吧?

賀夫人訝然轉頭,看見她,慈愛一笑,又怪兩個丫頭,“客人進來怎麼不出聲。”

李薇笑着掃過秋月春月。按她的性子,這會兒哪怕是礙與往日情面,也要說句無礙不妨的話。可,她卻突然不想說這樣的話,等着這二人的反應。

秋月春月趕忙上前賠罪,“請李家小姐恕奴婢們笨拙。”

李薇輕巧的捏起一塊茶點,放在脣邊咬了一口,眉頭一皺,放到自己面前的盤子裡,又抽了帕子,以帕掩口將已吃到口中的茶點吐出來,將帕子不動聲色的袖入袖中。

才擡頭淡笑,“無妨,你們下去吧。大夫人怕是有話要說。”李薇做這番動作時,餘光打量着主僕三人。不動聲色的給人難堪,她也會。

秋月春月兩人眼中閃過不悅,齊齊看向賀夫人,賀夫人臉色也是一凜,貼在桌上的手指,輕輕動了兩下,兩人才輕手輕腳的下去。

李薇叫的鐵觀音送了上來,青苗要替她倒,李薇擺手讓她出去。自已伸手倒了一杯,將杯端子鼻下,輕嗅了下,“嗯,還好。”

輕啜一口,淡笑,“大夫人有話請講。”

賀夫人自她進來便暗自打量她。說實話,先前雖然有過幾次相遇,印象中不過是個不愛說話的小丫頭罷了。這一番不怯不懦,看似落落大方,實則已藉着兩個丫頭給了她不動聲色的反擊。

此時她倒又是一副平起平坐的姿態,更讓賀夫人不悅。不過,她隨即淡笑道,“也無甚麼特別的話。與你們家總算還有些淵源,街上遇見便請你來坐坐。”

李薇瞭然點頭,“那便謝賀夫人的茶了。”

李薇一向認爲,真正有底氣人才有資格沉得住氣的。而她與他的親事已做定,這便是自己的底氣。其它的……不能說不憂心,但是動不了根本不是?

即然遇上了,她很樂意和這位賀夫人比比誰更沉得氣,因此,說完方纔那句話,她便不出聲,慢慢的品着茶。

兩人默坐了一會兒,賀夫人眼瞼半擡,漫不經心的道,“聽瑤兒說,前幾日在你們在方家鋪子口遇上,拌了兩句嘴?瑤兒性子衝動魯莽,你不要怪她。”

李薇放了茶子,淡笑道,“無妨。賀四小姐的脾氣縣城之中有幾人不知?比起她們主僕三人上次在街上圍攻辱罵柳家小姐,她還算是給我留了餘地的。我又怎麼會怪她?”

賀夫人眼兒立刻又沉了沉,眉尖蹙起,帶着些許驚訝,“有這等事兒?”

李薇暗中一笑,臉上的表情也生動起來,“原來您不知道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二月二龍擡頭那日,幾府的小姐一同遊玩,柳家小姐無意說了商家官家的話,惹怒了賀四小姐,她帶着兩個小丫頭當街斥罵柳家小姐,據說將柳家小姐罵得掩面大哭……”

“好了,”賀夫人知道她說的是事實,但也看出了她是故意的。淡淡打斷她的話,“四丫頭真是丟府裡的臉面,回去定然讓府裡的嬤嬤好生教教她。”

李薇住了嘴,臉上帶笑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賀府四小姐的驕縱行徑,她不相信她這個嫡母不知。不過是她一慣喜歡“捧殺”庶子庶女罷了,看似愛護縱容,等人長大了,性子定了,人也就毀了。

而她方纔扯出賀瑤與自己之事,怕也是爲了引自己先談及與賀永年的親事。想探自己的口風麼?

“你父母身子可好?”賀夫人緩緩的喝了半杯茶,語氣復又輕快起來。

李薇點頭,“都很好。謝賀夫人掛念。”

賀夫人搖頭一笑,“你這孩子還跟我客套什麼,我與母親、你大姐趙知縣的夫人,也算是相熟的了。”

李薇臉上帶着笑,一瞬不眨的盯着她看,看似是很認真的聽她說話,實則是想從她表情上找出更多有用的信息。與她,這可算是第一次正式接觸。

賀夫人伏首撥茶杯,漫不經心的道,“說起來,咱們兩家也不是一般的有緣,聽聞你舅舅是邱大人一手提撥的。正巧,我孃家嫂子的兄長也在邱大人手下爲官,今年蒙他的提點,升了個正六品的推官。”

李薇微愣,自己和她差一輩呢,話家常也話不到這上面兒吧?這話是告訴自己她們家也有後臺?再把她的話細想一遍,想來就是這個意思了。

她這副愣愣的樣子落在賀夫人眼中,自然又是另外的意思,她眼沉了沉,復又笑起來,“好了。我府裡還有事,也不便久坐。替我問你父母安,就說有些事兒,過些日許是要說道說道。”話到最後時,臉上已沒有笑意,帶着一抹意味深長。

李薇立時起身,點頭,“好,賀夫人的話我會帶到的。”說着微行一禮,轉身出了雅室。

秋月春月進來,見賀夫人將杯子攥得緊緊,指關節微微發白,也知她心頭不快,不敢貿然出聲。

這時外面隱隱傳來丫頭青苗大叫聲,“小二哥,結帳。”

秋月臉色更不好,忍不住向賀夫人道,“夫人,這李家小姐……”

賀夫人不耐煩的擺手,“回府。”說完立時起身,春月不及幫她拉開椅子,身子重重撞上旁邊的空位,發出一聲不小的響聲。

春月和秋月臉色一變,齊齊請罪。

賀夫人冷哼一聲,伸手將椅子推開,大步出了雅室。

春月秋月對視疑惑,方纔室內靜悄悄的,幾乎聽不到談話的聲音,不知道李家五小姐說了什麼,惹夫人發這麼大的火。

這兩人的疑問,也是青苗幾個疑問,幾人一上車便好奇的問李薇,“五小姐,方纔你們在裡面那麼久,都說了些什麼?怎麼外面一點響動都聽不到啊。”

李薇笑笑,與賀夫人看似沒說什麼,實則也說不少。最起碼,她現在可以明確賀夫人對這宗親事的態度,以及她可以確定,所謂的平妻還僅僅停留在設想階段,至於其它的,怎麼說呢,見過她之後,李薇更安心了,這個人即使是個有心機的,自己也不會毫無招架之力。

尤其是她在說到她娘嫂子的兄長升了六品的推官時,讓李薇有一種小孩子打架打不贏,相互拼比誰的靠山更厲害的感覺。

不覺笑了起來。

青苗纏着她問,“五小姐,你是不是嗆得賀夫人說不出話來?”

李薇搖頭,古代重孝,賀夫人在嫡母的位子上坐着,她便不會去明地裡用言語頂撞她,那不是往對方手中塞把柄麼?

青苗似乎有些失望“哦”了一聲。

李薇笑了笑,也不解釋。叮囑他們回家後別亂說,只當沒遇見過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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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漢當時應承做水車時,果然如李薇所猜的那般,他說的能做,可能是礙於面子,之後梅大郎過來請她,說那水車圖紙有些疑問不通之處,請她過去給講解講解。

李薇自然也講不太清楚,但是原理知道,在梅家接連泡了兩三日,才才強強將那些刮水板怎麼組裝,水車如何借水車自動運行,模出個大概的門道兒。

只有最後的組裝環節,仍是弄不大明白。苦思不得結果,水車陷入僵局,梅老漢直說李薇是故意砸她招牌的,他做了這麼些年水車,到了到了,卻被她這個亂七八糟的水車害得晚節不保。

李薇沒辦法,只好請他先把各種零部件兒做出來,邊組邊研究,哪個部分做得不行,再毀了重做。反正這水車造好之後,大大的節省人力物力,是她那兩千荒地的收成保障,多投些銀子,她認爲還是值得的。

日子緩緩流過,已到二月底,小玉出了閣,春桃徹底得以解脫,春杏已將鋪子完完全全交給周荻派來的人,整日被何氏掬在家裡繡嫁衣。

李薇與李海歆則是家中最忙的人了。

直到清明節前夕,一場春雨淅淅瀝瀝而下,她才藉着這雨天得了休息兩日。

即使是這樣,在家裡她還要忙着安排荒地的耕作計劃,以及各種農具的打製和購買等等。

清明這日,雨還在下,何氏嘆息,“年哥兒不在,你佟嬸嬸那裡也沒個人去燒把紙錢兒。”

春杏立時斜了李薇一眼。李薇回視過去。

何氏看看兩人,笑道,“按說你去燒個紙錢也不爲過,可是這雨天泥濘的……”

院門兒響起,候在偏廳的青苗,立時衝進細雨中去開了院門兒。來人是一個不認得的小廝,“賀家二少爺來的信。”

青苗謝過來人,將大門關緊,興奮的向廳裡叫道,“五小姐,大少,不……五姑爺來信了。”

春杏噴笑,“五姑爺。”

李薇也笑。青苗進了廳裡,見幾人都笑,知道自己一時情急喊錯了,連忙解釋,“我,我……”

李薇招她把信拿來,又嗔她道,“日後叫賀二少爺。”

“是。”青苗吐了吐舌頭,悄悄退下。

春杏催她,“快拆開,過了年信來的可沒年前兒勤了,也不知道在京裡做什麼。”

李薇摸着手中的信,不太厚,不免有一絲失望。伸手撕封口,裡面意外的發現還有一封給自己的。

將剩下的信紙塞給春杏,“你給咱娘念。”

春杏撇嘴,打開信,剛掃了兩眼,歡喜叫道,“呀,年哥兒他們啓程回來了。”

何氏忙問,“什麼時候從京城出發的。”

春杏道,“信發出五日後,這位是二十初十發的。人沒信快,估摸着得十來日後纔到宜陽。”

薄薄兩頁紙,只說近期忙於爲賀蕭看病,沒有及時寫信,讓爹孃不要掛念,並一些何文軒的近況,其它倒沒有多談。

李薇在春杏與何氏說話的功夫,也已看完了信,這封信中倒提到賀夫人慾與他娶平妻之事,只說賀蕭不允,小舅舅也知道了此事,旁的話沒說,只說何家女不能受人欺,其它的讓賀蕭自己斟酌。

李薇心頭登時一鬆。春杏看她臉上帶笑,伸過頭來,“讓我看看他都寫了什麼?”

李薇看了看何氏,拉春杏,“四姐,我們去房裡看。”

何氏失笑,“姐妹兩個天天咬不完的耳根子。”

李薇呵呵一笑,拉着春杏出了廳中。剛入西廂房,李薇便迫不及待的將平妻之事說了。

春杏笑道,“這下你可放心了吧?”

李薇點頭,“等雨停了,去給三姐說說,省得她一直掛心。”

春杏應了聲好。

李薇笑呵呵的叫青苗來,把小泥爐取來,溫上開水泡茶與春杏喝。

兩人一邊等水開,一邊閒話,春杏突然問,“你當真認定賀蕭能說服那府的大夫人。”

李薇笑笑,“四姐,不管怎麼說,這不是多了一成的勝算?怎麼說都是好事呀。”

春杏想了想點頭,過了一會兒,笑道,“以我看咱們這會兒就去三姐家吧。把二姐大姐都接下,反正下雨沒事兒,咱們去她們家裡打馬吊,順帶喝些三姐夫的好酒。”

李薇應了聲好。兩人各自去屋裡換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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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章 賀永年回來(求粉紅!)

清明春雨,斷斷續續下了三天,李薇去荒地看過,雨水透到地面二尺以下,水墒足夠下犁翻耕播種油菜,便讓鍾亮加緊將已平整好的地面撒糞翻耕,能種的地塊先種上。

一連十幾日,鍾亮領着那些長工們,灑肥犁地,播種,忙得如陀螺般,沒個停歇的時候。

這些日子李家往年積蓄的,除了買地剩下的七八百兩銀子,買耕牛農具肥料以及蓋宅子,早用了個乾淨。還好,原先宜陽小莊子原先有十來頭耕牛,現下不老莊子裡不怎麼用到,可以臨地拆借一下。

若到秋上,趕到一塊兒犁地下種子,畜力是萬萬不夠的。一時又買不到許多耕牛,想了想,最終李薇挪用賀永年臨去京時,給何氏留下的銀子,買了二十來頭成年驢子,暫時先用着。

這一日,李薇一大早仍去荒地,荒地來回一趟不便,她讓青苗帶了午飯,抽空在地頭吃了。午後,太陽日漸毒辣,她頂着個草帽掛紗幔的遮陽帽,立在樹蔭下看長工在做最後一塊兒地的播種。而早先播下去的油菜已出了苗,遠遠看去,也有些良田的模樣,不過,草和苗出得一樣快,最後一塊地播種完,前面的地塊就面臨着除草了。

鍾亮從遠處向這邊兒走來,李薇知道他許是過來說要挖田間引水渠的事兒,便立着不動。

“五小姐,”鍾亮臉膛曬得黑黑,額上細汗層層,回身指着荒地,笑問,“這地整治得您還滿意麼?”

李薇掃過去一眼,原先荒草叢生,高崗低窪不平的荒蕪之地,如今放眼望去,二千畝的荒地,一望不到邊際,田間小路阡陌交錯,油菜一行行一排排,極爲整齊,嫩綠的小苗象一條條綠色的細線,在黃土地上漫延着。

微笑,“滿意得很。”

鍾亮抹了把汗水,呵呵的笑了,回望這平整的土地,臉上一派自豪。

“五小姐,剩下那點兒油菜,後天便能種完。不過有些長工已經騰出手來,是不是明兒就開挖渠?”

李薇“嗯”了一聲,回望遠處的河岸,“就按你說的,明兒開始吧。”也不知道古怪梅老頭那裡,水車做得怎麼樣了。這些日子忙,沒顧上去瞧瞧,今兒抽空去看看。

想到這個梅老頭,李薇便有些頭痛,去的不能太勤快,不然他是不高興的,說她會催人,又不能一直不去,不然他便又說,自己不把這水車當回事兒。他乾脆不做算了鍾亮應了聲,李薇此次來本也沒什麼事兒。只是純粹的不來不太放心。這會兒便想着要回去。

突然眼角斜到遠處有兩人向這邊走來,因離得太遠,看不清面目,不過看身形,倒是有些熟悉,便收了聲,盯着來人處。

待那兩人又走了近些,纔看清,一人是居然是大山,而另一個應該是幹活的長工。那長工領着走了一段路,以手往這邊兒指了指,大山快步向這邊兒走來。

李薇不由笑起來,將帽子的遮陽紗撩起,往前迎了兩步。大山遠遠笑道,“梨花,回去吧。”

青苗在一旁也歡喜的催,“對對對,五小姐,咱們回去,反正也沒什麼事兒了。”

李薇待大山走近一些,才問,“什麼時候入的城?”

大山笑道,“剛入城,我去你家報信兒,李大娘說你在這裡,我便來了。”

鍾亮對東家的事也算略有所知,連忙笑道,“五小姐就回去吧,這裡有我呢。”

大山掃過這大片的地,讚許的笑道,“梨花真能幹,我們才離開多久,你便弄了這麼一大片的地。”

李薇笑笑,自謙說又不是自己的功勞,便和大山往停馬車的路上走去。

幾個丫頭跟在身後五六步遠,大山與她並肩而行,讚歎了幾句這地整治得好,又道,“年哥兒得先回賀府安置,晚上才能去你家。”

聽出大山話語中有一絲挪揄之意,李薇在紗幔下笑笑,“嗯,知道了。你在京城不記掛嫂子麼?回家了沒有?”

大山嘿嘿笑了,“給你送完信兒,我就回家去。”

李薇“嗯”了一聲。催他快走,“過了年後家裡忙,我倒沒去你和柱子家看過,我娘去了幾回,聽她說家裡一切都很好,你也趕快回去看看吧。”

大山應了一聲,到了路上,也不多推讓,翻身上馬,沿着田間小路飛奔而去。

李薇目送他走遠,才上了馬車,“走吧,我們先去梅師傅家瞧瞧水車的進度。”

青苗立刻反對,“五小姐,咱們該回家。”

李薇暗自撇嘴,孰不知等待最難熬,反正大山說他晚上纔有空呢。斜了眼青苗,並不說話。

麥穗已催方哥兒,“走吧,去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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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上次去城南梅家,已有五六日,這次到時,梅老頭看見她,笑得一臉得意,“你的水車也難不倒我梅老頭”

李薇臉上一喜,“老伯伯,你真做出來了?”

梅老漢笑呵呵的道,“嗯,有幾個刮板,與原件大小不配,正重做呢。”

李薇忙道謝,又說,“這個做好,咱去試一回,真的沒問題了,還得加大尺寸呢。”

“什麼?這個還不是成品?”梅老漢睜大了眼睛。

李薇搖頭,若要滿足她那塊地的灌溉需要,至少需要直徑兩丈的翻輪,現個做的這個只有兩米而已。

便和梅老漢說了,他沉吟了一下,“若做那麼大的,最好去裝水車的地方,現做現裝。”

李薇忙道謝,“那就謝謝老伯伯了。”又叫方哥兒把車裡的一罈子酒拿出來,給梅老漢放下。

他笑呵呵的也不推辭。李薇看天色不早了,便告辭。坐在馬車裡,心情極其愉悅,今天可算是好事成雙了。

何氏顯然早就得了信兒,正在院裡與桂香荷香黃大娘還有春杏的兩個丫頭忙活着,李薇下了馬車,叫青苗幾個,“去廚房看看,有什麼你們幾個能幹的。”

青苗應了一聲,和麥穗三人往廚房而去。

李薇與何氏打了個招呼,進後院去換衣裳。前院喧鬧,後院靜幽。

李薇進了自己的房間,開了衣櫥,手指撥過她新制的幾件春衫,均是沒有上過身的。挑了半晌,挑出一件淺綠色暗紋繡百蝶穿花的上衣,這是從州府傳來的新樣式,春杏極喜歡,袖子比一般的衣衫寬大,迎風颯颯。春杏的那件櫻桃紅的穿過兩回,極爲好看。

又挑出一襲鵝黃繡白玉蘭的長裙來,剛放在牀上。

春杏進來,一眼瞧見她挑的衣裳,倚着門框,臉上帶着挪揄的笑意。

李薇對春杏的取笑不以爲意,在裝奩前坐下,伸手解了髮髻,叫她,“四姐,來幫我梳頭。”

春杏笑了兩聲,跨進來,“今兒還算是自覺。”

李薇笑笑,在愛美達人春杏的眼中,自己有諸多習慣她都不喜,比如喜歡搗故那些臭哄哄的糞丹,她很是不明白,自己能想出那麼多新奇的點子,卻偏偏自己不做,非要去搗故那些在看起來十分噁心的東西。

再比如,她一向反對春杏往她頭上插各種各樣的絹花,尤其反對那種大如碗狀的,在她看來頂那種花在頭上,與媒婆倒有幾分象。再後來,她不太喜歡各種繡得十分花哨衣衫,尤其是那種全身繡滿了花的,她的許多衣衫均是裙角袖口等各種角落裡,略有些繡花點綴。對各種繁複的髮式也十分排斥。

春杏將她的頭梳順,讚歎,“梨花的頭髮真是又密又粗,有韌性得很,這要是長在我頭上,該多好。”

李薇衝着銅鏡一笑,頭髮是不錯,可是太沉了。抓起來生生比春杏頭髮要多一倍。

春杏嘴裡唸叨了幾個髮式,李薇忙搖頭,“梳個簡單的桃心髻就成。”

春杏不滿的敲了下她的頭。扭頭掃過她挑出來的衣裳,又點頭,“也好。配那衣裳還不錯。我那裡有隻白玉梳子,送你得了。”

李薇笑着點頭,“謝四姐。”

春杏替她梳了頭,去自己房中取了首飾匣子,挑出一隻白玉梳子替她梳在發側,又挑幾星淡緋瓔珞,映襯出青絲烏碧亮澤。

拍手笑道,“好,就這麼戴。”

李薇穿了衣裳,春杏不管不顧的要替她修眉畫妝面。李薇推躲不過,只好任她搗故着。

李薇的膚色本就白淨,從小到大,她真正下地幹活的時候並不多,是以雖然沒有特別的保養,與春杏的皮膚比起來,倒也不差。何況現在正值青春年少時,皮膚正嫩的時候,只讓春杏略修了眉毛,自己用手沾了點胭脂,混上一點點黛墨,做成暗色眼影,淡淡打在眼皮上方至眼窩處,由下到到,由重至淺,細細塗勻,覺得眼睛一下子變得更加明亮有神。

擦淨了手,站起身子,笑道,“四姐,好啦。”

春杏驚奇的看着她,將她方纔塗摸的地方瞧了瞧,拉住她,“梨花,你方纔弄的是什麼?”

李薇眼睛眨了眨,突然想到一個新鮮詞兒,笑道,“這個叫明眸啊。四姐,你看看,這麼一抹,眼睛是不是變得有神多了?”

“對,對對,”春杏激動的點頭,推開她,坐在銅鏡前,學着李薇的樣子也在自己眼睛上試了,扭着讓她看,“這樣是不是顯得眼睛大些。”

李薇迎着春杏晶亮似秋火的眼波,點頭而笑。

因爲前世她根本沒機會也沒有閒情化妝,好象一直忽略了向春杏傳授現在代的化妝理念。

看窗外,夕陽將樹影拉長,金黃半灑,還有些時間。

便與春杏笑道,“這個也是我這些天沒事悟出來的。是二月二時,我們去看戲,虎子非要鬧着去後臺看戲子們上妝,有一個戲子,眼睛小得很,可是她上了妝之後,竟然變成大眼睛了,四姐,你記得吧,她是用的紅胭脂打眼睛周邊但是紅色太顯眼了不是?我回來後自己搗故着玩,便試出這個來。你瞧,剛打上去還有些明顯,再過一會兒,便不那麼明顯了,看着很自然吧?”

春杏點頭,“確是這樣,是不太明顯了。”

李薇想了想,把她僅知的現代化妝知識,變爲自己的所思所想講給春杏。春杏聽得興致昂然,兩人正說得熱鬧,春柳在外面笑道,“躲在屋裡幹啥?”

話音落時,已挑簾進來了。

一看李薇這身妝扮,捂嘴兒一笑,“好,好,好。這才象個大姑娘的樣子。”走近她細打量,指了指頸間,“這兒還缺個什麼物件兒。”

伏身打開她的妝奩,在裡面挑了挑,挑出一串淡紅色頸飾來,替她戴上,左右端詳,點頭,“這淺綠配淡紅,還不錯。襯得小臉兒愈發白淨透亮。”

李薇原本還擔心自己刻意妝扮的過於明顯,再看春柳,上身是蜜合色桃花紋錦長衣,下面是銀白閃珠的緞裙,頭上挽一支長長的墜珠流蘇碧玉釵,極莊重好看。

再看春杏一慣的纓桃紅大衫廣袖大衫,下面是鵝黃色拖地長裙,頭上是她極愛的碧玉墜紅瑪瑙珠釵。

悄悄吐了吐舌頭,姐姐們因各自的生活,衣着穿戴已在渾然不覺中悄悄的變化着。

春杏和春柳圍着李薇打趣兒,三人說鬧一會兒,李薇要去前面幫何氏,春杏笑道,“那六七個丫頭是白吃飯的?還用你親自去動手?”

春柳也笑,“跟着我來的那幾個,也在廚房幫忙呢,你三姐夫在坊子裡忙完了,便趕過來。我也來時,拐到大姐那裡,她晚一會兒和大姐夫也一塊兒到。”

李薇自然知道,一家人齊聚不止是因他去京城這麼久纔回來的緣故,而是做爲另外一個身份到自己家按理,新婿第一次上門兒,是應該這麼鄭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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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幸福原來很簡單》

作者:YZMB

簡介:其實幸福對於王怡來說,就是不管多晚回家,都有一盞燈等着自己,回到家有笑臉迎接自己,家人身體健康。

其實幸福一直很簡單。

154章 相見(求粉紅!)

賀永年到李家的時候,春日餘輝還未消盡。

他身着淺藍色乾淨長衫,長身玉立,拖着長長的影子的步入院中,淡金色的光輝灑在他略消瘦的臉上,熟悉中帶着一股陌生。

虎子率先向他跑去,習慣性的叫“哥哥”,叫到一半兒,突然停住,大叫,“五姐夫。”

賀永年向立在廊子下的趙昱森幾人笑笑,架着他的胳膊輪起來,輕笑,“唔,重了。”

趙瑜不甘示弱,跟在虎子身後而來,雙手大張,仰起來臉兒叫道,“五姨夫抱我。”

吳耀自是不甘示弱,也跟在兩人身後撲了過去。嘴裡也叫五姨夫。

賀永年放下虎子,又輪了趙瑜,這才抱起吳耀向幾人走來。

周濂別仍深意的道,“哄孩子的功力不減當吶。”

趙昱森和吳旭在一旁笑。李海歆叫他們進屋入席。何氏也從廚房那邊兒過來,見柱子和大山不在,問了兩句。

賀永年笑道,“他們跟我進京多日,也該回家看看。都回家去了。”

柱子和大山在糧鋪後面的巷子裡,各人買了一座小院子,兩家比鄰而居。據說大山媳婦兒和柱子媳婦兒是在一個什麼廟會上與他們遇上並相識的,也算是情投意合,兩家人相處的很是融洽。

何氏笑盈盈的點頭,催他,“快進去吧。你幾個姐姐姐夫都等了你些時候了。”

賀永年應了聲。進了正廳。

李海歆在主位坐下,剩下一個位子,趙昱森拉賀永年坐,問他,“你可知今兒爲何讓你坐主位?”

賀永年輕笑點頭,拱手行禮,“多謝大姐夫。”依言在李海歆身旁坐了。

他這沒有丁點兒不自在的反應,倒讓趙昱森幾人有些稀奇。按說,這身份轉變這麼般大,且先不說他願不願這門兒親事,單是這身份轉變,一般的人都會有些不自在的。

周濂輕笑,“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賀永年眼睛帶笑,遙遙拱手,“謝三姐夫。”

吳旭在一旁也笑道,“年哥兒這一趟京城進得好,雙喜臨門。”

賀永年嘴角輕翹起來,仍然是謝過二姐夫。

李海歆擺手,“行了。都別打趣兒他了。吃飯,吃飯。”

周濂立時拎起桌上的酒壺,向李海歆道,“岳父大人,李家村的規矩可是要讓他先飲三杯?”

李海歆笑而不語,吳旭在一旁點頭,“正是。我那會兒,三叔幾個灌了可不止三杯”

周濂拎着酒壺走到賀永年身邊,“三個姐夫一人給你倒三杯,如何?”

賀永年要起身,被周濂按坐下去,“今兒你坐這個位子,就不必起身。日後的事兒日後再說。”

賀永年自然知道他指的什麼意思,無非是論排行,他最末而已。笑道,“三姐夫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恭敬不如從命。”

吳旭在一旁笑他這是討巧賣乖,準是怕幾人再拿着他以小舅哥身份灌幾人的那些酒。

說得一廳的人都笑起來。

何氏看着廚房出完了菜,走到廳外,聽見裡面的笑鬧,自己也跟着一笑,叫丫頭們去叫春桃幾個過來,自己領着虎子三個進偏廳。

虎子不進,“我要去正廳。今兒我不是正主兒麼?”

何氏失笑,拍他一下,“你聽誰說的?”

趙瑜在一旁搶着道,“是三姨父說的。”

虎子纏着何氏不依,非要去正廳,何氏想想也確實這麼回事兒,反正又是自家慣熟的人,也不用多講許多客套禮,便擺手讓虎子去,趙瑜立刻跟在身後,“我也要去。”

吳耀向來有樣學樣的,也鬧着,“姥娘,我也要去。”

春桃幾個從後院出來,聽見了,便說,“耀了也去吧。沒他們幾個小的鬧人,咱們正好清閒些。”

何氏鬆了吳耀的手,囑咐他不準鬧人等等。又讓荷香桂香兩個在廳外聽着些,若是鬧人就領他們出來。

兩人應聲去了。

母女幾人偏廳落了座,何氏看李薇這身裝扮,笑開了懷,“這樣纔好。偏你古怪的很,新衣裳做了也不穿,直到放成舊衣裳了,纔想起去了穿它。跟春杏那個狗窩裡放不住剩饃饃的性子可錯着勁兒呢。”

春杏不滿的叫道,“娘,你這是誇誰貶誰呢?”

何氏瞪她一眼,“可不是貶你呢。”

復又笑眯眯的看向李薇。李薇偏着過去,向春桃春蘭道,“咱娘看人看得瘮得慌。”

春桃給各人布了筷子,“咱娘就這樣,每到要嫁閨女的時候,都是這眼神,你呀,日後就習慣了。”

其他幾人深有同感,齊齊點頭。

虎子在兩個屋子之間來回躥着,一會兒過來說誰誰又灌了五姐夫喝了幾杯,剛開始娘幾個還笑,飯吃到一半兒,何氏坐不住了,放了筷子起身,“這爺幾個喝酒也沒個節制,有這麼灌人的麼?”

春杏在何氏後面哼哼,“我看吶,現在就見曉了。將來這個五個女婿,還是他最受寵。”

春柳春蘭春柳都齊點頭,表示同意。李薇捂嘴咯咯咯的笑了。

不多會兒聽見何氏在外面吩咐人去熬醒酒湯,春桃的丫頭進來回道,“夫人,老爺酒喝多了。”

春桃笑道,“知道了。待會端些醒酒湯進去,讓他多喝些。”

然後向姐妹幾人笑道,“這五個人裡面,就數你大姐夫酒最淺。”

春杏馬上接口,說武睿也不咋地。

姐妹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了一會兒,酒量最強的竟然兩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周濂也倒罷了,家裡開着酒坊,那是練出來的。賀永年的酒量從哪裡來的?真真是稀奇。

何氏在外面安排了一通,又進了正廳,數叨那一屋子人,“喝酒應個景兒,喝這麼急幹什麼?剩下的慢慢喝着,都好些天沒見着了,說說話不也很好?”

幾人趕忙應是。

何氏見賀永年兩頰雖紅,但眼睛卻還清明,倒放了心。又叮囑幾句,出了正廳。

賀永年笑道,“娘說的是,餘下的酒慢慢喝吧。”

周濂點頭,感嘆,“今兒就先放過你一回。”便問他在京中這幾個月的情況。

賀永年笑道,“一切都託了小舅舅的福,進了京後,小舅母府上的人幫着找到那個於老大夫,給診斷了,說仍是老毛病,每日施針,配以湯藥,現在已好了許多。至於其它的,倒有一件事可說……”

說這話時他轉向趙昱森,“……在京中聽到傳言,說皇上去歲入冬時染病,至今未好,而且還有日益加重的跡象。不過,這話是私下傳的,明面兒上卻沒人敢說。但是皇上上朝的時辰日益縮短,這倒是人人皆知的,太醫院的說法只是皇上年過五十,需要多休息靜養,故而……”

趙昱森微驚了下,略昏沉的腦袋立刻清明起來,沉吟一下,“小舅舅沒說這傳言是真是假?”

賀永年搖頭,“沒說。約摸也沒弄清實情。”

幾人都不作聲了。周濂幾個沒有爲官,但是不管大小的生意人多多少少都會關心些這類的家國大事,皇位交接歷朝歷代都不太平,多少都會起些波瀾。

再者低層百姓生活的好壞,可是與當朝掌權者是否清正廉明悉悉相關的。

賀永年又看向周濂,“小舅舅還讓我給你帶話兒呢,說你那酒確實不錯,該往外往京城發展纔是。”

當然何文軒讓帶的話,賀永年只說了一半兒,剩下的一半兒不便當着衆多人的面講。

周濂微愣,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擡頭笑,“小舅舅說的是。”

賀永年又說孟家在京城還算有些影響力,尤其是在士大夫中間兒,來時孟顏玉交待,若是周濂應了,及時給她去個信兒。她幫着給找找門路。

周濂點了點頭,起身叫賀永年,“你陪我出恭。”

賀永年站起身子,步伐穩健,伸手扶了周濂,告了罪,兩人相攜出門兒。

及至到燈光暗影處,周濂推開他的手臂,問,“可是還有沒說完的話?”

賀永年輕笑點頭,“三姐夫真是細察入微。”

周濂笑笑,“小舅舅那人我雖沒與他接觸過太多,但也知道他不是個強人所難之人。我原先說過沒有往京城發展的想法,若是沒什麼事兒,他定然不會再提。”

賀永年點頭,“是有話。小舅舅說,他初時努力讀書也好,爲官也罷,也非心懷天下,立志做一番頂天立地的大事。當時咱娘在李家村時,不討梨花嬤嬤喜歡,在李家百般受刁難,小舅舅幾乎是由她一手帶大,感情自然深厚。初衷只是希望將來能得個一官半職,庇護家人,讓咱娘少受些刁難。現他在京中鞭長莫及,又因方纔我說的那些朝中不確定的因素,小舅舅這是選了你代他……”

周濂眉頭輕皺,“會有亂麼?”

賀永年搖頭,“正是因爲不知具體情況,所以才做此安排。小舅舅一向是個未雨綢繆的人。早先他中了舉人後,一連幾年不去參加春闈,你知是爲何?”

周濂搖頭。

賀永年道,“原先我也不知爲何。這次在京城,與小舅舅相處時日久些,問了起來。他說,當年之所以沒有立時去考,而選擇爲官,不過是在積累經驗,積累書本中沒有經驗。所以我想他能一舉中得一甲第三名,跟這個可是有莫大的關係。”

周濂輕笑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好吧。這活兒我接了。他的意思不就是讓我們壯大一些,若真是有動盪或者其它,保一家人平安麼?”

賀永年點頭,“正是。”

周濂又笑,“即使是沒有亂,我這攤子也鋪開了,想收回來也是不可能的了,這算不算是被他算計了去?”

賀永年搖頭,“我不知。”

周濂白他一眼,“你不知纔有鬼。”轉身進了茅房。

賀永年望着周濂的背影輕笑,小舅舅選他確是沒錯兒。單憑他連問都不問一句,可見是自信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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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再回到廳裡時,酒桌上的酒器已撤去,晚飯擺了上來。李海歆招呼他們,“快來先喝了醒酒湯,吃些飯。”

青苗見了賀永年,忙指着他位子前蜜水道,“是五小姐特意叫人煮的。”

趙昱森幾個都笑將起來,挪揄他。賀永年嘴角含笑,大方的接受了幾人的打趣兒,將蜜水一飲而盡,將空碗交給青苗,“替我謝梨花。”

青苗捂嘴一笑,端着碗出了正廳。到了偏廳裡將賀永年的話說了,又惹春桃幾個發笑。

何氏看天色不早了,便催她們,“趕快吃,吃完了早些回去。有孩子們呢。”

春桃幾個點頭,春杏吃了兩口,向青苗道,“去跟賀二少爺說,吃完飯到後院去,就說我有事兒找他。”

李薇斜眼過去,春杏哪裡會找他,這是在給自己製造機會吧。何氏也斜 春杏一眼,卻沒說話。

青苗趕忙跑出去,到正廳傳話兒。

吃了完飯,趙瑜精神還行,鬧着不走。吳耀小眼已開始發澀,窩在吳旭懷裡似睡不睡。

趙昱森搖搖晃晃的上了馬車,春桃唬着臉兒扯着趙瑜也跟着上去。何氏讓家方哥兒跟着,看着他們安全到家。

吳旭與周濂酒量還好,雖然有些微醉,喝了醒酒湯又進了飯食,這會兒都好多了。

兩家人送走兩家人,春杏叫賀永年去後院,何氏裝作沒聽見,讓看李海歆喝得也是臉紅紅的,催他回房去睡,李海歆站起身子,想了半晌,突然道,“今兒怎麼忘了年哥兒在京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文軒才替他們做主訂親的。”

何氏笑,“你問我,我問誰去?”又道,“今兒初見也不方便細問,日後又不是見不着了。到時再細問唄。”

李海歆應了一聲。腳步不穩向外面走去。

何氏連忙攙扶着,回着吩咐幾個將兩個廳裡收拾收拾。

賀永年進了後院,春杏盯着他哼笑兩聲,自顧自的向自己的房間而去。青苗幾個早已將房中備了茶水,躲得遠遠的。

後院內剎時變得極安靜,賀永年眼睛含笑,看着離他約有三四尺遠的李薇,輕笑,“這身衣衫很好。”

李薇擔心他喝多了酒,過去扶他,哼哼着,“衣裳很好,只是人不咋地麼?”

賀永年輕笑起來,反手將她握緊,沿着連廊向西廂房走去,偏頭看向她,“人更美。”

微微的酒氣從頭頂傳來,似乎與手掌上傳來的熱氣相接,在胸腔相遇,激起細微的熱流,心頭激盪起熱熱的感覺,輕盈盈的蕩滿整個胸腔,並溢了出來,彷彿將春夜的微寒都化去,周邊都暖了起來。

李薇輕笑了下,燈籠微紅的光打在他側臉上,輪廓分明。

進了屋裡,李薇抽手,請他坐下,倒了杯茶給他,坐下來故意輕快笑道,“大姐夫幾人灌你喝了許多酒吧?”

賀永年點頭,輕啜一杯茶,笑道,“我盼這頓酒盼了許多了。”

李薇臉上微紅,撇嘴,“三姐夫的酒想喝平時也喝得。”

賀永年搖頭,“不是。你知道睿哥兒那會,我多羨慕他?”

李薇嘿嘿笑了,倒了杯茶給自己,端着碰了碰他的杯沿,“那麼,爲你的心想事成乾杯?”

賀永年端起杯子笑道,“不應該是爲我們麼?”

李薇又笑。默會了一會兒,兩人同時擡頭,似乎都有話要說。李薇笑道,“你先說。”

賀永年笑,“你先。”

李薇便問,“那個,訂親的事兒是小舅舅故意設的局吧?那邱大人與孟老先生當真都很喜歡你麼?”

賀永年點頭,“嗯,當然那邱大人還說,遺憾自己沒女兒,不然要許了與我爲妻的。”

李薇向他示威性的皺皺鼻子,“你敢。”

然後又道,“我的話說完了,你不是有話說麼?”

賀永年點頭,伸手將她的小手握住,輕聲道,“大夫人說的事兒不會成,你別憂心。”

李薇笑着點頭,“好。不憂心。你回來了,這事兒就交給你去辦吧。”

賀永年點頭。李薇突然又想起一事,急切的問道,“那個,你今年不是要應考?”

賀永年一笑,“他那邊生病,我如何能放下他去應考?即使是考中,被人扒出來,也要落個不孝的罪名。”

李薇默然。賀永年輕笑着站起身子,“即使是我今年去考,怕也是個落第,明年再去吧。”

李薇只好點頭。站起身子送他。

青苗幾人遠遠看見西廂房間兒開了,拎着燈籠過來,“賀二少爺,我們夫人備了馬車,送你回府。”

賀永年“嗯”了一聲,向李薇擺手,“進去吧。”

李薇點頭。望着他跟在青苗身後,走過穿堂,到前院,不多會兒傳來說話聲,象是在與何氏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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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悠然藥農:

作者:清清黛

簡介:種田賣藥開藥園,帶領全村奔小康。

155章 田間馳騁

賀永年回來,一家人都沒了掛心的事兒。

春杏成親的日子臨近,何氏與李海歆將給她的嫁妝再過一遍,缺少哪些該補的補上。另要安排送嫁的人,李家這邊,春桃春蘭春柳這三個姐姐都是要去的,另有大山媳婦兒柱子媳婦兒,和李家村的幾個長輩。菊香和蘭香兩個丫頭也陪嫁過去。

其它諸如到男方家裡安牀等事宜,便交給大山和柱子前往。春杏這個時候便不滿的和李薇咕噥,“你們的事兒小舅舅應該等我這宗事完了再定,哼,我原先還想着有個孃家哥哥送我出嫁呢。”

李薇便笑春杏只顧自己,不顧旁人。

春杏倒說她愈來愈伶牙俐齒,事事都要頂一嘴。

李薇嘻嘻一笑,“四姐,往常是我讓着你呢。”

春杏挑眉,撲過要胳肢她,“誰稀罕你讓。”

李薇快速躲過,從西廂房跑出來,站在院中笑道,“好呀,日後我也不讓你了。四姐,咱們來比比看誰掙得銀子多吧。”

春杏從西廂房挑簾出來,眉尖一挑,“就你只指望着種地跟我比麼?”

李薇點頭笑,“是呀,你等着吧。種地也一樣能掙多多的銀子。”梅老頭那裡已把小水車做了出來,今兒便要去河邊組裝試驗,若是能一舉成功,大水車約抹在春杏出嫁之時能做好。到那時,即使是不下雨,也能趕給這茬兒綠肥澆水。

春杏眼眯了眯,斜視着她,“你是說真的?”

李薇本不過是隨口一說,見春杏認了真,突然覺得來個友誼賽也挺好玩兒。總個目標動力不是?便重重點頭。又笑道,“以前我提供的那些點子,便不要分成了,日後再給你點子,我可是要分成的哦。”

虎子在前院聽到兩人對話,蹬蹬蹬的跑進來,揚聲叫,“我也要比。”

春杏和李薇兩人同時扭頭,眉頭高高吊起看着虎子。虎子被她們的鄙夷眼睛看得很受傷,更大聲叫道,“我也要比。”

春杏嗤笑他,“你還沒桌子高,看書去。”

虎子臉兒一暗,眼睛骨碌碌轉了幾下,突然大聲喊了一句,“我賭五姐贏。”便極快跑了,唯恐春杏追他一般,邊跑還邊回頭看。

李薇咯咯咯的笑了起來,春杏瞪她一眼,“哼,虎子這麼一說,我還真得跟你比比。”

李薇點頭,“好呀,比就比四姐,我們以爲什麼日期爲限?”

春杏低頭想了想,“以今年秋上到明年秋上爲限。”

何氏從前院過來,看見兩人,立在斑駁樹蔭下,相相兩對擺着鬥架的姿式,斥責她們,“一個個都閒着沒幹事做了?愈活愈小。”

李薇看看天色,離與鍾亮約定的到梅家拉水車部件的時辰已不差多少,便拍拍手,往西廂房走,邊笑,“好呀,賭約成立四姐回頭再訂個準日子來吧。”

及至走到春杏身邊,與她比了比個頭,又笑,“我個子也快不輸四姐了哦。”

春杏向她揚了揚手,趕她走。李薇嘻嘻一笑,進西廂房換衣裳。

衣裳剛換好,青苗過來報,“五小姐,鍾管事來了,咱們是不是現在就去梅家。”

李薇在裡面應了一聲,走了出來,“他趕了幾輛車過來。”

青苗想了想,“五輛。”

李薇點頭,那邊麥穗與麥芽已將午餐備好,拎着籃子從廚房那邊兒過來。何氏跟在她後面數叨,“裝水車你去有什麼用?天天在外面兒湊合着吃飯,吃壞身子怎麼辦?”

李薇回頭笑道,“娘,沒事兒。咱們本就是莊戶人家,身子哪裡那般嬌弱了?”看何氏仍是一副不願,便又道,“等水車裝好,我便少去荒地了還不成麼?”

何氏無奈搖頭,不理她,徑自去了放春杏嫁妝的偏房。

李薇聳聳肩,帶着幾個丫頭上了馬車,駛到院外,鍾亮帶着五個長工,套着牛車在外面候着。

方哥兒跟幾人客套,“鍾管事兒,早飯吃了沒?”

鍾亮笑呵呵的答道,“吃過了。咱這是不是去梅家?”

方哥兒將鞭子甩動,應了聲,“是。走吧,你們跟在後面兒。”

鍾亮幾人應了聲,跟着馬車後面,向城南梅家而去。

一行人到達梅家時,梅家父子已將水車各種部件收拾停當,擺了差不多整個院子。也虧得他們家院子極大,不然光這些東西一擺,還真沒處下腳呢。

梅老漢臉上少有的帶着笑意,一副神清氣爽,志得意滿的神情,李薇下了馬車,笑着上前謝過梅老漢,他頗有些得意的道,“算你小丫頭運氣好,你這水車,走遍整個安吉州,也不見得有人能做出來。”

李薇連連點頭。叫麥穗幾人將馬車裡的酒搬下來,“這是周府酒肆裡不外售的好酒,老伯伯你嚐嚐。”

梅大郎那邊兒已指揮着鍾亮幾人往架子車搬各種零部件。

梅老漢呵呵笑了,“周家的酒好是好,可惜勁頭小,還貴得很吶。還不如那最差的秫秫酒有勁兒。”

李薇含笑附和。讓麥穗幾人將酒放下。

裝車完畢,梅大郎也套了自家牛車,請梅老漢上車。他看了看那頭老牛,搖頭一嘆,“這老夥計可有幾年沒出過力嘍。”

李薇這才記起他們家原先佃過地的事兒。幾輛架子車先行,李薇的馬車倒成了在最後,臨上車時,她叫住鍾亮,“你回頭問問梅大郎願不願在咱們那裡打短工。”李薇做水車這一個月裡面,來梅家次數不少,只碰上一回有人來訂製水車的,其他的顧客卻是沒見着。想必他們的木匠活兒平時也不太多。

鍾亮忙應聲。李薇這才上馬車,跟在一隊牛拉架子車後,浩浩蕩蕩的向荒地而去。

※※※※※※※※※※※※※※※

“咦,那個不是給梨花趕車的小廝?”李薇一行剛轉入主街沒多久,在經過一間小食樓時,二樓對街開着的窗子裡傳來一聲疑問。

大山立時從桌邊起身,走到窗前兒,點頭,“是他。看樣子今兒他們去是荒地裝什麼物件兒。”

賀永年在兩人說話的功夫,已來到窗前兒,往下看了一眼,李薇的馬車正行到窗子正下方,春風吹動車窗,透過縫隙,她細白皮膚若隱若現。

轉向大山柱子道,“鋪子裡的事兒先這麼說了。其它的事,下等我下午回來再商議。”

大山眉頭一皺,“你要去哪裡?”

柱子敲大山一下,“笨死自然是去看梨花都幹些什麼了。”

賀永年笑着回坐,招呼他們兩個,“來,吃完早餐,各忙各的去。”

他回來這兩三日裡,手頭事情太多,一直沒再去李家,再者,去了也不能如之前那般,自如在後院穿行,他便全身心投入到手頭的事情中來。

大山這才笑道,“哎,你別看梨花平時不聲不響的,那荒地整治得可真不錯。我瞧見也歡喜得不得了。不如趕明兒我也弄塊荒地去,讓梨花幫着整治整治?”

柱子一口包子含在嘴中,不及嚥下,含糊不清的道,“對,對,大山這點子不錯。我也去弄塊兒我爹我娘反正就我這麼一個,早些接到跟前兒來,有那麼大片地在,他們即不閒得慌,也能享享福”

一面說,一面看着賀永年,等他的反應。

賀永年眉尖輕挑,看看二人,低頭繼續吃早點。將面前的一碗豆槳喝了大半碗,放下,抽了帕子抹下嘴角,站起身子,“我先走了。晚上回來的可能晚些。”

柱子好容易將口中的包子嚥下去,想要張嘴喊他,他身子已到了門外,扭頭問大山,“年哥兒這是不同意?”

大山想了想,“不見得是不同意。不過,不想梨花太過辛勞也是有的。”

柱子瞭然點頭,嘆道,“怪不得你嫂子天天唸叨什麼不知道心疼人的話。跟他比起來,活該我受嘮叨”

大山呵呵的笑了。推他,“吃飯吧。吃完辦正事兒。”

賀永年出了小食樓,外面候着的小廝趕快上前,“二少爺,請上車。”

賀永年點頭,吩咐一句,“去糧鋪。”鑽進了馬車之中小廝應了聲,跳上前轅,趕着馬車向糧鋪而去。

李薇一行人到荒地,已是半晌午。從河岸到荒地灌溉的溝渠已挖了三分之一,長工們正在清理渠道,再往前便是旁人家的田地,要挖溝,得與人商議好,徵得人家同意方可。

長工們去卸車,李薇立在河岸的樹蔭下,叫鍾亮過來,指着遠處未挖的渠道,問他,“前面那些都是不準咱們挖溝的麼?”

鍾亮應道,“是。不過,我已跟找了幾個機靈的人,去和他們談着。五小姐許他們將來可以用這渠裡的水,想必應該能談下來。”

李薇點點頭,灌溉渠道穿過的農田約有三裡多地長,這些農田——或者基本不能稱爲農田,因爲水源的問題,這荒地周邊的田也較爲貧瘠,有些人家幾乎放棄了打理,只餘一地荒草,即使是這樣,在她的溝渠開挖時,還是有不少人出來阻攔。

李薇想了想,向鍾亮道,“你再多給他們一個選擇。可以用水,或者把田賣給我們。”

這邊的田大多也是開荒地開出來的,一畝地頂多支付四五兩的銀子便可以買下來,相比較讓他們取水用水,她更喜歡後面這個方案。

鍾亮點頭,又問,“五小姐,那這田咱們打算多少銀子買下來?”

李薇想了想伸出一把手指,“不超過五兩。”

鍾亮一驚,連連搖頭笑道,“五小姐,這田哪裡用得了五兩銀子?以我看三兩便成。他們開荒地的時候,有的人家可一開便是上百畝呢。”

李薇收回目光,笑着看向鍾亮,“好。你先按三兩談。能談下來最好,談不下來,你自己做主加價兒吧。我的上限便是五兩。”

這個問題看似是小事一樁,若不能很好的解決,水渠不通,一切都是白費。當然這邊兒是宜陽縣界內,若真到最後無法解決,可能要求助於趙昱森了。

於她來說,最好的辦法還是自己自行解決。一切有可能影響到趙昱森官聲官譽或者說仕途的事情,儘可能避免它發生。

鍾亮連忙躬身行禮,“謝小姐信任。五小姐更中意哪個解決辦法呢?”

李薇搖頭,“現在是我們有求與人,我中意哪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偏向於哪個。現在通了水渠是第一位的。”

梅老漢從河道里露出頭來,聽見她的話,贊到,“小丫頭說的不錯。求人哪裡還有你多挑的餘地。”

李薇向他笑笑。這個老頭很古怪,也許是因爲初次接洽對自己印象不佳的緣故,所以說話也較爲隨便。李薇卻是喜歡這種感覺的。

從李家村到如今,她們家的身份地位在慢慢的發生着變化,她可以接受象青苗麥穗鍾亮以及長工們對她的恭敬,也能接受如梅老漢這般隨意的稱呼。

“梅老伯,下面開始安裝了麼?”李薇向他走去,立在河堤內側向下面望去。

梅老漢應了聲,向鍾亮道,“去叫幾個力壯的漢子來,挖坑固基。”

鍾亮身邊另一個長工立時應了一聲,向正在清理渠底的那一行人跑去。

梅大郎腰間拴着一根繩,使人綁在樹上,下水探水位,另幾個長工已開始按他的要求挖坑。

不多會兒幾個長工扛着鐵鍬過來,齊齊喊了聲五小姐。梅老漢摸着花白的鬍子笑道,“想不到你小丫頭還挺能伏衆。”

李薇向他一笑,讓那些長工們按梅老漢的要求,下到河灘處挖坑。

一翻準備安排已近晌午,麥穗拎了茶壺過來,笑道,“小姐喝口茶歇會兒吧。其實老夫人說得對,您不來,這邊的活兒也一樣幹。”

李薇遙望春陽下遠遠的那一大片幾青苗相間的田地,笑了笑,“你知道什麼。活兒又不要我親自幹。權當是來春遊了。”那塊油菜長得極快,若是這茬兒水跟得上,一個月後,這塊兒地便能翻耕,再種上苕子,到麥收時,再翻耕撒肥種秋糧……希望秋收之際,能得個好收成。

青苗與麥芽兒將從馬車裡帶來的席子在挑了一塊平坦處鋪好,又在上面鋪了與之配套大小的小薄褥子,請她過去坐,一邊笑道,“早上出來時四小姐跟你吵鬧,是不是在她在家裡悶久了?”

李薇也笑,倒是有的這種可能,春杏這些日子怕是被掬得煩了。不由又替她擔心,嫁到武府怕是比在自家更不自由,她那樣的性子能憋幾個月呢。

麥穗倒了茶給她,一邊道,“這會天暖和一些,您先喝一點解解渴,我這就拿些木炭來,現燒開水衝新茶。”

李薇點頭,青苗兩個又拿了早上來時帶的糕點,在小褥子上擺了。李薇喝了兩口茶,捏捏略微發酸的腿,伸手去扯旁邊的野花野草玩兒。

過了一會兒,突聽正在燒水的麥穗一聲輕呼,李薇擡頭看她,又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遠遠的一人青衫縱馬沿着河堤而來。

“是五姑爺。”待那馬奔得近些,青苗歡喜笑道。又轉向李薇重複道,“小姐,是姑爺。”

李薇已站起身子,走到河堤中間兒,望着來人處笑道,“我知道。”

幹活兒的長工們也被馬蹄聲驚動,齊齊翹首往堤上看去。鍾亮掃過一眼,認出來人,轉頭斥那些人,“看什麼看,都幹活了。是東家五姑爺來了。”

這些人在李家幹活兒已有些日子,對李家的事兒也是知道一些的。但是李薇這荒地買時,賀永年已去了京城,這些人離縣城又遠,除了鍾亮竟沒人見過他。聽鍾亮這麼一說,更加好奇,有人放下手中活計,鬼頭鬼腦的向河堤上走去,不動的也立在原處悄悄張望着。

賀永年衣角翻飛,縱馬奔到離衆人十丈開外,勒馬停下,方哥兒立刻跑過去替他牽馬繩。

賀永年一手拎着個布包從馬上翻身下,略整衣衫,向李薇站立處走來。

青苗從愣怔中回神,連忙迎上前去,盯着他手中的布包,“五姑爺,這是……”

賀永年笑笑,將布包遞給她,“你家小姐的午餐。”

青苗慌忙接過來,布包剛觸手,便叫起來,“哎呀,還熱着呢。”

李薇霎時又想起小時候,他總會出其不意的給自己送吃食的情境,不覺笑了起來。往前迎了兩步,半仰起頭,“你不是這幾日忙麼,怎麼來了?”

賀永年轉頭掃過周圍,輕笑,“今兒下午正好沒事兒。便過來瞧瞧。”

麥穗的水正巧燒好,連忙沏了新茶給李薇,看向賀永年歉意的道,“五姑爺,小姐用的杯子只帶一隻,還有我,還有奴婢用的杯子,您若不嫌棄……”

賀永年搖頭一笑,指着李薇的那隻杯子道,“我用這隻便好。”

麥穗正想說那是給五小姐的,麥芽兒一把將她扯住,笑道,“小姐,我們去瞧瞧架水車的進度。您先歇着。”

李薇斜了賀永年一眼,他挑眉笑笑,“只是一隻杯子而已。”

只是一隻杯子麼?李薇撇撇嘴,指着那席子,“坐下歇會兒吧。”

麥穗不明所以,急要撐開麥芽兒的手,“五姑爺還沒茶喝呢。”

麥芽兒沒好氣的道,“小姐杯子裡不是有麼?”

“可……”麥穗還要再說,突然停下來,眼睛朝向麥芽眨了又眨,“……五姑爺和小姐共用一個杯子?”

麥芽兒斜了她一眼,丟下她,徑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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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是午時,長工們就着河水洗了手,將隨身帶着的大餅拿出來,三五人聚在一塊兒,邊吃邊往這邊斜着,農家漢子的嗓門兒本來就大,儘管他們刻意壓低,竊竊私語聲還是不斷傳來,雖然聽不清楚說什麼,但是那一聲聲含意極多的笑聲,還是讓李薇知道自己此時多受人關注。

不滿瞪他一眼,嘟噥,“好好的不忙自己事兒,你來幹嘛。”

賀永年端坐着,望向遠處的大片平整田野,感嘆,“梨花整治田地還是很有一套手段的。”

李薇這才得意一笑,“那是農書可不是白看的。”

賀永年盯着遠處阡陌交錯的田地,轉過頭笑問,“現在餓麼?”

李薇搖頭,“不餓,你餓了?”她剛纔已吃了他帶來的兩塊點頭,並一個熱包子。

賀永年立時起身,伸手拉她,“帶我去看看你整的荒地。”

李薇一愣,看看天色,自半晌午起便有陰雲涌上,時陰時晴的,此時太陽光線倒不毒辣,反正這會在這裡,她也不自在,便將小手放入他的大掌之中,借力站起身子,笑道,“好呀。”

又掃過那幫啃幹餅喝涼水的長工們,道,“原本倒忘了留出蓋幾棟房子給他們歇息和吃午飯的地方了。正好,咱們再去瞧瞧,留在哪裡合適。”

躲得遠遠的青苗幾人看見他們兩人站起來,便又靠過來,李薇叫方哥兒,“你來,這些吃食挑一些,給鍾管事兒梅老漢送去。”

方哥兒應了聲。

李薇正要順着往常走的河堤坡路往下走,賀永年一把拉住她,“等着,我去牽馬。”

李薇一聽要騎馬,立時高興起來,心想今兒這地方寬敞應該能策馬狂奔了吧。

賀永年牽着馬過來,看她嘴角噙着一絲笑意,眼睛也晶晶亮的閃着光,輕笑道,“就那麼高興麼?”

“嗯。”李薇點頭。

在他的幫助上,李薇十分艱難的爬上馬背,在馬背上坐定,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比她立在河堤上看得更遠,也象更清晰似的。

四下掃視,興奮的指着遠處那大片田地,“現在看過去更壯觀更好看。”

賀永年小心的控着馬,翻身而上,穩穩落在她身後,一手自然環着她的腰,低笑,“坐穩了?”

微熱鼻息將她耳側的髮絲拂動,有一小股熱氣似是吹進耳蝸,李薇偏了偏頭,伸手去抓繮繩,笑道,“坐穩了,快跑。”

賀永年將她的手拂開,抖動繮繩,坐下黑馬,如離弦的箭一般順着河堤飛奔起來。

暮春的風在耳邊呼呼刮過,將她的發吹得飛揚起來,李薇只覺得整個人都要飛揚起來,兩旁樹木不斷後退,這是自來到這個時空之後,從未有過的暢快感,讓她不自覺暢笑起來。

她的髮絲俏皮的拂在賀永年的臉上,劃下一絲絲癢意,雖然有些不舒服,他卻沒伸手拂開,聞到髮絲間熟悉的木槿葉的清香,低笑,“梨花還用木槿葉洗頭麼?”

風將他不高的聲音吹散,李薇只聽斷續的幾個音節,扭過頭看他,臉上帶笑,大聲問道,“你剛纔說什麼?”

風從她背後吹來,烏黑的長髮被吹得亂舞,陽光從雲層中露出頭,光線透過枝葉間隙打在她頭上臉上身上,她的臉上神采飛揚,被風吹得染上一抹緋紅,雙眸在紛飛的黑色發雲中現出動人的光采。

李薇一手撥開被風吹入口的頭髮,又大聲問了一遍,“你剛纔說什麼?”

她粉紅的脣在離他不遠處張張合合,帶着她獨特的氣息迎面撲來,賀永年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突然伏身,在她脣上輕啄。

柔輕微溼的觸感傳來,李薇腦中轟然炸開,眼睛驀然大睜,樹影天空從眼睛中一一掠過,獨特的視野角度讓她眩暈起來,不知身在何處。

只是輕輕一觸,李薇卻覺得這一刻十分漫長。直到賀永年擡起頭時,她還是處於呆愣狀態。

他輕笑一聲,“看路我們要下河堤了。”

李薇心跳如鼓,脣下留下的溼潤感覺如燒紅的烙鐵一般,火熱熱的,卻又被風吹得涼涼的。

賀永年將胳膊收緊,讓她的身體完全窩倒在自己懷中,在她散着木槿葉清香的秀髮上,輕吻一下,勒轉馬頭,從河堤坡路上衝下去,乍然的俯衝,讓李薇立時回神,這條坡路在她看來是極陡的,生怕路上突然出個土坑,卡了馬腿,然後摔斷她的小脖子。

雙手緊緊抱着環在腰上的手臂,緊張得大氣不敢出。只有風聲在耳邊呼呼的聲音,和後背貼着胸膛中穩健心臟的跳動韻律。

“還好麼?”衝下河堤,賀永年將馬繩勒緊,速度緩了下來,風聲停止,李薇的聽覺又回來了。

聽到他的問話,扭頭瞪他一眼,飛快轉頭,“幹嘛跑這麼快?”

賀永年揉揉她的發頂輕笑,“你不是很喜歡麼?”

李薇撇嘴,不過,她確實很喜歡這種奔放自由的感覺,縱馬狂奔這麼久,她的胃沒有丁點的不適,唯一就是屁股被顛簸的有點痠痛。

還好接下來的路雖然不太算平整,但是沒有那嚇人的坡,再者,鄉間土路上灰塵太多,賀永年控馬慢跑着向荒地而去。

田間麥子已抽了穗子,牽牛花與麥子息息相生,此時,它們在田間地頭匍匐着,或纏繞在麥子杆兒上,吐着一朵朵或粉或白或玫紅的小喇叭。另有象水蘿蔔麪條菜等野菜已老去,也開着細碎的小花。薺菜白色的小花已開敗,長出一串串小扇子一般果實夾。

有些田麥子種得早,麥子已開始揚花。李薇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過麥子花的清香,但是她一直都很喜歡這種淡得幾乎不能分辯的味道。這香氣意味着豐收,意味着又一個麥收季即將來臨。

兩人終於到荒地邊兒上,李薇強烈要求下來走走。活動一下她微酸的雙腿。

賀永年率先挑下馬,伸手去抱她下馬,在放她落地之際,飛快的在她臉頰上一啄,李薇捂臉瞪着他,雖然正午時間田間勞作的人不多,可這怎麼也能算是大庭廣衆之下,麥子田可不象秋莊稼,這才能僅僅遮到腰間而已。

賀永年輕笑起來,就着路旁小樹將馬繮繩拴得短短的,以防止馬兒看到可口的青料去禍害莊稼。

李薇則伏身察看田間墒情。這一塊種得最早的油菜田,比其它地塊的大約早種十天。因而這塊田中,現在幾乎看不到裸露的黃土,油菜長得不算太壯實,葉片有些單薄,植株約高半尺,有些油菜的頂端已打苞,有要開花的跡象。

李薇搖了搖頭,若是水肥充足,油菜苗至少要長到一尺以上,纔會打出青苞來,荒地終究是荒地啊。

賀永年走到她身邊兒低頭看,“怎麼了?”

李薇警覺往一旁躲,遙望河岸那邊,雖然遠到樹木幾乎呈一條線,人更是一個也瞧不清楚,可她還是擔心那邊兒有眼力超好的人,能看到這邊兒的情況。

賀永年輕笑了下,直起身子看這一大片田野,“很好。”

李薇搖頭,“不夠好啊。你看這草,因爲剛開始人手不夠,除得不及時,現在都瘋長起來了。還有這苗杆兒太弱,你看這顏色青中帶微黃,是地力不肥的症狀。真正的肥地長出的油菜該是苗杆兒肥壯,葉片暗綠肥厚,讓人一看便鮮嫩有食慾。”

賀永年輕笑了下。感嘆,“已經很好了等這綠肥翻耕後,還要再種一茬兒綠肥麼?”

李薇點頭,笑,“是,你猜對了。接下來會種苕子。然後秋糧,我想了下,一大半兒種大豆,一小半兒種苞谷,苞谷地裡套種綠豆。”

兩人沿着荒地轉了一會兒,李薇向賀永年講了自己耕作計劃以及正在挖的水渠和她抄襲的黃河大水車,極其坦然的接受了他給予的諸多誇讚。

說到與那邊十來家農戶交涉通渠的事兒,賀永年眉頭微挑,“怎麼不早與我說?”

李薇笑笑,“你剛纔京城回來才三天,一大攤子事兒呢。再說,你沒回來之前,這兒的鐘管事已經在和那些農戶談了。”

賀永年點頭,“嗯,也好,他先談着,若是遇到刁鑽之人,記得告訴我。”

再次回到河堤時,已快過了午時,長工們都用過午飯,在梅大郎的指揮下,開始幫着組裝水車,梅老漢則悠閒得躺在樹蔭下,以草帽遮面,象是在午睡。

李薇跑了一大圈子,也有些餓了。青苗將溫着的茶水端過來,她又和着熱茶和賀永年吃了些點心,填飽肚子,立在河堤處看衆人組裝水車。

賀永年知道這水車是她的新點子,勸她走她定然不聽,便道,“你先去馬車之中睡一會兒,這邊兒替你盯着,若是他們有疑問,我再去叫醒你。”

李薇想了想,點頭。方哥兒趕忙將馬車趕到更濃密的樹蔭下,李薇剛進馬車時還不覺得有什麼,進去不多會兒,生物鐘發作,眼睛困澀起來,向外面說了一句,“我真的要睡會兒,有事兒叫我。”

賀永年坐在前車轅上,輕應了一聲。

麥子青香和着這個時候特有的野花草香氣,從窗縫裡鑽進來,彷彿又回到李家村打麥時節,在大蓮子樹下乘涼的時候,久遠令人感動的記憶伴着睡意涌來,李薇躺在車廂裡,就着半厚的褥子,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再次睡來時,是被外面喧譁歡呼的聲音吵醒的,李薇聽着那斷續傳來的聲音片斷。

“……輪子轉了水提出來了。”

“不用腳踩,水車會自己轉真神了。”

她心中一喜,一咕嚕爬起來,車外原來坐着的人已不知去向。她撩起裙角,跳下馬車,往安裝水車處跑去。

青苗幾人正立在靠裡側的河堤上聚精會神的看着,欣喜拍手,嘰嘰喳喳的議論着,直到她快跑到跟前兒,纔有人發覺,“五小姐,你醒了?”

李薇點頭,趕快問道,“是不是水車好了?”

“對對對。”青苗一連聲點頭,往下面一指,“五小姐,你看,那水車沒人踩真的就自已轉起來了。這下咱們的地不愁澆水了。”

李薇見賀永年立在河岸邊兒,回頭正往這邊看來,向他揮揮手。看着水車在水流力量的帶動下,緩緩的轉動着,河水被上面裝的盛水斗帶起,傾注到離水面約有一米高的地方,將那一大片荒草打溼。

賀永年立在旁邊兒看了一會兒,向河堤上走來,雙目灼灼,“梨花真是聰慧至極。這水車運行雖緩慢,可日夜不停息,莫說澆你那兩千畝的荒地,便是有再多的地,也是澆得的。”

李薇嘻嘻一笑,“可惜旁邊沒有荒地了,不然你買一些,我免費幫你澆水。”

賀永年輕笑,伸手過去,幾個丫頭齊齊扭身,他脣角微翹,一如小時候那般,輕揉她發頂。

李薇立在河堤上看了一會兒,又下到河牀上,近距離觀看,一邊心裡算着,另一架水車的具體尺寸,究竟是做一架還是做兩架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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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章 杏花盛開(上)春杏大喜求粉紅嘍!

三月二十七日,一大早,大山和柱子兩個一身嶄新衣衫,帶着箇中年婦人來到李家。這位是去武家給春杏鋪牀的夫婦雙全子孫昌盛的“好命婆”,而另一位“富貴婆”則是與周家相熟的馮家主母,家境在宜陽縣也是數得着的富裕,當初春柳鋪牀時,便是經的她的手。

“李大伯,”柱子笑呵呵下了馬車,拱手,“恭喜,恭喜。”

李海歆正在使鍾亮鐘明兄弟二人清點要去鋪牀所用之後,有千工八步牀、薦席、椅桌之類,何氏也正清點要用的被褥帳幔、帳幕之類。

見柱子和大山二人到了,忙他們與鍾明鍾亮兩兄弟相見,“今兒的事兒可要拜託你們了。”

柱子和大山都笑李海歆太過客氣,說春杏與他們的親妹子差不多,自然會辦得週週全全的。

另有黃大娘與菊香跟着過去守房,直到明日春杏過門兒,那房間不準空着,也不準閒雜人等進去。此時她們也裝扮停當,在前院等着人到齊,跟着一同去武家鋪牀。

相比較前院的熙嚷熱鬧,後院卻是一派清靜。第三進小院子主樑已上,只剩下鋪瓦當,春杏成親,便先停了下來。

蘭香以及麥穗麥芽四個,在清點春杏隨嫁的小玩藝兒,李薇和春杏相對坐在東廂房廳內,大眼瞪小眼兒。春杏大喜將至,讓她滿心的話倒不知如何說了。

突然覺得這麼靜坐着也極好。

“四姐,”端坐良久,前院的喧囂聲音漸消,應當是去武家安牀的人都出了門兒,李薇看向仍然默坐着的春杏,輕聲問,“想什麼呢?”

頓了下又笑問,“想睿哥兒麼?”

春杏擡起半垂的眼皮瞪她一眼,拖着長長的尾音嘆息,“我現在才明白大姐嫁時,怎麼哭得那麼厲害,二姐三日回門,又怎麼會被三姐一句戲言惹哭。……三姐最好命,嫁得近,倒是不見她嫁人的時候,有多傷心傷懷……”

李薇笑道,“四姐,這可不象你呢。再說鎮上離咱家也不過五十來裡的路,想回來,一日就到了”

春杏瞪她,“你懂什麼。日後哪裡能經常回的?三姐家是沒婆婆,二姐家是隻有一個婆婆,沒有公公與小姑子,她又跟咱孃親近;大姐是公公婆婆不常住一起……偏我這個,即有公婆在,還有祖父祖母在,還有兩個小姑子,又有這麼遠的路……”

李薇默然,這些她自然是懂的,卻沒接話,這個她只當作是春杏嫁人前的間歇性傷感,以她的個性即使有這些憂心的事兒,還能鬱積在心不成?

便故意笑道,“好,好,我說錯了,我不懂,行了吧?這樣吧,四姐,等麥收和秋糧種下後,我和虎子去臨泉鎮陪你住上十天半個月的,這樣不就好了?”

春杏這才展顏一笑,“好,這才象是我妹子。”

李薇見春杏情緒已好了些,起身看外面天色,已過了辰時,記得何氏說過今兒會有喜娘提前先來給春杏講講婚嫁規矩,以及要沐浴更衣等等。

便道,“四姐要不先睡會兒吧。聽咱娘說,明兒三更就得起牀,下午喜娘來,你又休息不成。”

春杏點頭,起身往裡間兒走。李薇則挑簾出了房間,向前廳走去。

前院中,桂香和荷香正在指揮着請來做喜宴的廚子忙碌着的備着午宴,才突然想起,今兒李王氏老李頭,還有老二老三家要來,再看何氏與李海歆均不在廳中,問過青苗才知道,原是去給各人備房間了。

便去原先給春杏放嫁牀傢俱的廂房,未及進屋,便聽見何氏在跟李海歆說着,“老二老三家的和咱娘就住這個屋子,湊合着擠一擠吧。若是帶了蓮花和牡丹來,就住到梨花那屋的北間兒裡。咱爹他們幾個男的,便在偏廳旁的房間裡,臨時鋪起來,天兒也不算寒了,把褥子鋪得厚厚的,也虧不着他們。”

李海歆應了一聲,李薇進屋,何氏轉眼瞧見她,叫她,“過來幫着我鋪牀,讓你爹去忙活今兒午時的宴吧。對了,他們只在春柳成親時來過一回,別進了城摸不着路,方哥兒也不認得他們,你看時候差不多了,便趕車到城門口接接。”

李海歆看看天色,“還早。旭哥兒幾個說來,怎麼到這會兒還不見人影兒?”

何氏一邊鋪牀一邊道,“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再者生意也有那麼一大攤子的事兒,總得安排妥當了再來。你急什麼。”

李薇幫何氏鋪了牀,看一旁靠桌子豎着卷席,便要過去抱,何氏忙喊她,“當心竹篾子掛了衣裳。我來鋪席,你去抱褥子。”

李薇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新衫,笑着點頭,“好。”轉去抱褥子。那褥子看着不厚,入手卻極沉,摸上去硬邦邦的,一點也不鬆軟。便與何氏笑道,“娘,這裡的老棉花多少年了?快壓成棉餅了,這些老物件兒,你還留着幹啥,換新的用唄。”

何氏鋪好席子,伸手接過褥子,母女兩人一邊鋪,她一邊道,“要說這裡面的棉花呀,可有些年頭了。有我成親那會兒的,有你大姐出生那會兒,你姥娘給做的小夾襖子小包被,還有你爹的破棉襖……穿衣裳不暖和,我都給折洗了,曬乾淨,做成幾個褥子,沒成想這會兒反倒派上用場了這褥子不軟和,隔隔潮氣總還成吧。”

李薇哭笑不得,“娘,我猜你那小庫房裡,這種破爛佔一大半兒。”

何氏白她一眼,起身去拿新做的褥子,邊鋪邊道,“有時想得沒有時。這些東西還成用,丟了不也怪可惜?”

李薇只好附合點頭。幫着何氏在那舊褥子上,鋪了兩層新褥子,用拍了拍,笑道,“好,怪軟和,不比牀差。”

母女兩人鋪好這間,便去又給老李頭幾人鋪牀,李薇悄悄跟何氏笑道,“娘,你說我嬤嬤這次回去,會不會還說你讓他們睡地上?”

何氏笑笑,“管她呢。院子雖大,可房間有限。我可不能把我女兒的房子騰出來給他們住。不喜歡就少住些日子唄。”

頓了頓又道,“這也是臨時住住。等你他們老兩口真不能動了,要來這裡長住,我自會給他們備好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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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兩人剛鋪好牀,吳旭幾個便來了。進門兒便一連的說,酒樓裡有事兒,耽擱了,周濂也說坊子裡近日忙些。

李海歆叫吳旭與他去城門口迎李家村一行人。周濂與賀永年便問何氏有何事需要他們做。

何氏擺手笑道,“沒你們什麼事兒。先哄着幾個小的玩會,說說話吧。待會兒你嬤嬤爺爺叔叔嬸子到了,有你們忙的。”

春柳將五福塞給周濂,“正好今兒你也抱會兒。這些日子她見天兒找你呢。”

原本春桃春蘭春柳要去後院看看春杏,李薇說她睡了,反正下晌喜娘要來,少不得幾個姐姐在跟前湊趣兒呢,等下午吧。

幾人都點頭,便問何氏還有些哪些沒安排妥當的。何氏指了指廚房方向,“除了吃的,其它都安排妥當了。這會兒去先到偏廳裡坐着吧。”

一進偏廳,春桃便問春柳,“剛纔聽你的話頭兒,周濂最近很忙麼?”

春柳坐下道,“是呢。最近象是突然對做生意有了興致,忙着出酒,還派阿貴和酒坊子裡的管事兒去了一趟安吉州,聽他的意思,是打算在州府裡也開一間酒肆。”

春蘭奇道,“周濂怎麼突然對掙錢這麼積極?這勁兒頭快趕上你二姐夫了。”

春柳笑了,“我哪兒知道。周荻倒是高興得很,知道了信兒,狠催着他把酒坊子也搬到安吉去。”

李薇也覺得奇怪,周濂這是受了什麼刺激,最不象生意人的生意人,突然也發現銀子的重要性了?

說了會周濂的事兒,便又說到吳旭的魚塘,契子簽了到現在也有兩個月了,吳旭這纔是真忙。天荒湖那邊兒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管事兒,現由他表哥幫着管,初時魚民們對這湖被賃下十分不滿,聽說還發生兩起小衝突,吳旭趕去那邊兒呆了約有十天才回來,說是在官府的協助下,並許了漁民們豐厚的工錢,已初步安定下來。

箇中細節吳旭沒有多說,單是許給漁民們的工錢,也夠讓何氏憂心的。一個長工一個月一吊半的工錢。單靠賣裡面的野生魚,可是不夠支付這工錢,便是將兩個小館子每月的贏利都填進去,也強強夠用。

不過還好的是,春上投放的小魚苗,到秋上也能撈出些賣賣,回一些本錢。

儘管大家都有些憂心吳旭做的這事兒,私下還是十分佩服他的大膽。

從吳旭身上,姐妹幾人又說到李薇,指着她笑,“這個和旭哥兒一樣,也是個膽子大的。那麼大片的荒地,光錢兒現在投了多少了?”

李薇笑笑,心算了下,“約摸近千兩了吧。”看幾個姐姐吃驚,忙笑道,“荒地純投入的少。大多是耕牛工具人力還有肥料種子等。不過到秋糧收時,這銀子是能收回來的。兩千畝的荒地,一畝還能不收五百文?”

這還不算後來因通水渠的問題又買下的五百多畝。這些錢花的不是自己家的,她也不好據爲已有,只能做個代種的,幫賀永年種種吧。

一吊錢按三石苞谷,難道,一畝地秋糧連一石半的苞谷都收不到麼?她可不信。

何氏笑笑,“我倒是抽空去看了一回,整治得還象樣現在那水車也架好了,水肥跟得上,少說一畝也能收個四石的苞谷吧?”一畝能掙一兩銀子,便是兩千兩銀子。投入的本錢便能回來了。

李薇重重點頭,笑道,“姐姐們抽空也去瞧瞧唄。現在鍾亮騰空一片地,正在蓋磚坯房子呢。將來好臨時存糧,也好讓長工歇息用。”

春蘭笑道,“好,好,咱們家除了春杏,又出了個能掙錢的。”

姐妹們說笑一會兒,又一齊去看春杏的嫁妝。

午時過了,仍不見李海歆與吳旭回來,何氏便讓人擺飯,先讓幾個小的吃了,安排他們去午睡。

春杏睡醒之後,聽說幾個姐姐都來了,略梳了頭,去了前院兒,幾人仍在偏廳裡說話。

便問,“娘,都啥時候了,咋不擺飯?”

何氏道,“你嬤嬤還沒到呢。”

春杏瞧瞧天色,已過正午,嘟噥,“三姐那回,他們硬是半下午纔到,今兒不會也拖到半下午吧?”

何氏也不確定,李家村離宜陽縣城是不近,不過,現在天亮得早,早早動身的話,到這會兒也該到了。便說,“再等等。過了午時不到,咱們就開飯。”

春杏仍是咕噥,“這回爹還專門讓人給他們說,早些動身。仍是拖到這會兒不見人影兒,可見他們對我這事是不重視不上心的。”

何氏瞪她一眼,指着桌上的點心道,“餓了就先墊墊。你這事事不滿的毛病,從今兒起也給我改改。”

春桃拉春杏過來坐下,寬她的心,“興許是牲口腳程慢,耽擱了。他們來,也只是爲了明兒早上,你拜他們一拜,哪怕是晚上纔到呢,誤不了明天的正事兒就成。”

春柳也笑她,“咱娘說得對。你呀,脾氣大還要強,偏武府裡公婆俱在,還有祖父祖母,收收性子吧。”

春杏應了聲。伸手捏了一聲糕點,小口吃着。

何氏本想再叮囑春杏一番,想想還有些時間,便住了口,心下卻實在憂心春杏在武府日後的日子。

公婆的苦的她吃過,春杏那裡還有武府老太太在呢滿心擔憂心化作眼前的心疼,也不好再訓斥她什麼。

雖然無奈,可日後春杏是苦是福,都不是她這個當孃的能做得了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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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章 杏花盛開(中)

李王氏一行到時將近過午時,與春柳成親時只來了幾個人不同,這回竟然是來了滿滿三大車人。

李家老三家四口,老二家五口人外加兩個兒媳婦兒,還有一個奶娃兒,李王氏與老李頭則帶着兩個李薇分不清是二姑家還是三姑家的小孩兒,各四五歲的樣子。

三輛牛車擠得滿滿的,春峰家的小娃兒不知是餓了,還是困了,還是路上受了風,哇哇大哭着進院子。

何氏看着這一大圈子人,登時頭痛起來。揹着衆人皺了皺眉頭,“怎麼來了這麼些人。”

李薇也頭痛,心說這是辦正事兒呢,帶麼多小娃兒來啥?

這一大羣人下了車,桂香過來問,“夫人,現在擺飯吧?”

何氏點頭。一面帶着幾個女兒下了臺階,去迎衆人。“快進屋吧,路上都累壞了吧?”

李王氏撲撲衣裳,“嗯”了一聲,一手扯一個女娃兒,低頭左右看看,教她們,“這是你們大妗子,快喊人。”

兩個女娃兒怯生生的喊了一聲,“大妗。”

何氏笑着應了一聲,又道,“先進屋吃飯,邊吃邊敘話。這都錯響了,都餓了吧?”

那邊周濂幾個也已出來迎老李頭幾人。李家老三一眼瞧見賀永年,笑道,“你小子,出了我們李家譜,最後還是我們李家人?”

說得幾人都笑。

那邊男客都進了正廳,這邊荷香桂香幾人領着衆人往偏廳走。麥穗過來向李薇使了個眼色,李薇正陪着王喜梅說話,便笑,“三嬸兒先進去坐,我瞧瞧這丫頭有啥事兒。”

王喜梅點頭笑,“行,你忙吧。”

“五小姐,是不是還得再另擺一桌?”麥穗悄悄問道,“原先準備了兩桌,怕是坐不下。”

李薇想了想,男客那邊還好說,女客這邊兒人是夠擠的,雖然那幾人都是孩子,可也不能不讓上桌吃飯。

“在北偏廳再擺一桌吧。廚房有什麼就上什麼,不用現做了。待會兒我去陪着那幾個小蘿蔔頭。廚房裡忙完了,你們幾個去侍候着。”

麥穗應了一聲,匆匆往廚房去。

李薇進南偏廳時,衆人都滿了座,許氏正誇讚姐妹幾人的衣着,李薇笑道,“這廳裡太擠,我讓人在北偏廳裡又擺了一桌,蓮花、牡丹還有兩個姑姑家的妹妹都跟我到北偏廳去坐吧。”

春林媳婦兒忙站起身子,向何氏道,“大伯孃,我也和梨花妹妹去偏廳坐着。”

春杏要起身,被春蘭按住,她起身笑道,“我們家那個小的,奶孃抱着也鬧人,我也坐不久,你們都別推讓,我和梨花去那邊兒招呼她們。春林家的這邊兒坐着吧,不用過去了。”

何氏點頭,“行,你去吧。剩下的幾個都陪着你嬤嬤嬸子弟媳好好吃頓飯。”

春蘭出去,跟着她來的一個小丫頭,一個奶孃也跟在後頭出去。

許氏眼睛一閃一閃盯着春蘭離去的背影,“連春蘭現在過的也是少奶奶的日子了。”

何氏笑笑,“旭哥兒家裡底子雖薄些,可這姐妹幾個,要說享受,春蘭也不差什麼。婆婆好得很,旭哥兒肯幹又疼人。家境現在雖說比不上週家和武家,將來可難說呢。”

王喜梅笑着點頭,“大嫂這話說的在理。人生在世幾十年,不說眼前不重要,也不能只顧着眼前。”

何氏眼角餘光打量着李王氏,她臉色尷尬不自在的坐着,便又指着桌子中間兒一碗燒得爛爛的肘子,向荷香道,“把那個挑些來給老太太吃。”

荷香應了一聲,挑了兩塊肥瘦相間的肘子,放到李王氏面前兒,笑意盈盈的道,“老太太,您嚐嚐,這味道兒好着呢。是二姑爺酒樓裡做好送來的。”

李王氏強笑了下,不自在的應了聲,拿了筷子去夾品那燒肘子。

相比較李王氏的心虛不自在,許氏倒似是沒心沒肺咯咯咯的笑得歡,指着滿桌子的菜,向何氏道,“大嫂,你可不知道,現在村子裡的人都眼氣你眼氣得很,都說你呀命裡帶着福氣,你瞧瞧這滿屋的擺設,可比鎮上的那些老爺夫人還氣派。”

春桃笑笑,招呼衆人吃飯,“不過是春杏大喜的日,才這麼熱鬧一回,平日裡我娘飯食也簡得很。”

“哎喲,春桃啊,你說這話大嬸兒可不信。你看看,你女婿是個知縣老爺,春蘭家的開着大酒樓,春柳家開着大坊子,春杏啊,就更不用了,小時候我就說過,她是個能幹的,能掙大錢,瞧瞧,現在我說中了吧武家有錢,她自己有鋪子,這得是多大的福貴梨花和年哥兒,更不用說了,賀府是什麼人家兒,聽說可是宜陽縣第一富呢……”

許氏不再如之前那般,碰上何氏家裡有點喜事兒便專說晦氣話,滔滔不絕的吹棒起來,她的兩個兒媳婦只是悶頭夾菜吃。

春桃姐妹幾人都暗自發笑,卻也不攔她,正好李王氏在跟前兒呢,就讓她聽聽現在她娘過的是啥日子。後悔去吧。

這邊由許氏話不停,那邊蓮花也拉着李薇不停的問,“梨花姐,聽人家說,你們家光銀子都存了整整一屋子,是不是真的?”

又說,“戲裡頭都說,小姐們一年四季,一天一身新衣裳的換呢,梨花姐,待會兒讓我看看你的衣裳唄。”

李薇向春蘭笑笑,扭頭問她,“這話是誰說的?”

蓮花道,“聽我說娘說的。還有五勝家的雨竹,說她們那家的小姐就是這樣。”說完眼含期盼的看着她,那意思李薇自然是懂的,想讓她開口送幾件衣裳穿穿麼?

李薇又和春蘭一個對眼兒,無奈一笑,轉向蓮花道,“我們家可沒那麼富,我呀,現在還得下地幹活兒呢。”

小牡丹旁的不吃,只挑好看的糕點吃,聽了她的話,也是一臉不信,“梨花姐騙人,我娘都不讓我下地了呢。說曬黑了不好說婆家。”

李薇和春蘭噴笑,都逗她,“你知道婆家是啥意思不?”

牡丹被兩人笑得發窘,嘴上仍不服輸,“我當然知道,春杏姐嫁到咱們鎮上,那鎮上就是她的婆家唄。”

李薇又逗她,“牡丹現在就想找婆家麼?”

牡丹小臉兒羞紅了,扭捏的低聲哼哼道,“纔沒有。”說着突然擡起頭,看向蓮花,“二伯孃說,這回來縣城,讓大伯孃給蓮花姐姐說婆家呢。”

李薇又是一愣,掃過蓮花,這小丫頭比自己還小一歲半,往前才滿十三歲呢,這麼早說婆家?

蓮花瞪了牡丹一眼,“纔不是說婆家,我娘想讓我住大伯孃這裡,將來好找門好親事。”

春蘭笑了一聲,“好了,別吵了,吃飯菜都涼了。”

正這時,賀永年從門口進來,看見春蘭也在,似是一愣,又笑,“二姐怎麼坐這裡來了。”

春蘭哪裡不知道他來這裡是爲了啥,這幾日因春杏好日子將近,她也過來幾趟,何氏私下和她說,這年哥兒膽子大得很,瞧見個空子,便去找梨花。

春蘭也笑,又勸何氏,反正他大了,出格的事情也不會做,睜一隻眼閉一隻閉唄。

便斜了他一眼,又斜李薇一眼,抱起兒子起了身,“那邊鬧,這個想睡不睡的,我去咱娘房間裡哄他睡。”

又笑着叫那幾個小的別拘束,想吃什麼只管吃。

李薇也站起身子,問他,“有事兒麼?”

賀永年目送春蘭離開,向她招手,“我喝酒上了頭,方纔聽咱爹說,後面小院兒快蓋好了,你陪我去瞧瞧。”

青苗幾個扭頭暗笑,知道五姑爺可是不放過一絲一毫獨處的機會。都催李薇快去,這邊有她們照看着,不會有什麼事兒。

李薇點頭,不知是因爲春杏大喜的緣故,今兒也似是格外盼着見到他。

兩人並肩去了後院,穿過臨時開的小月門兒進了第三進小院兒。小院的空地上,未及清理青磚灰泥木條等,一院子凌亂。

李薇立在院中,仰頭看他輕笑,“這有什麼好瞧的?”

賀永年牽着她的手,小心往前走着,“你喜歡什麼樹?什麼花兒?”

“嗯?”李薇頓了一下,疑問的看向他。

“院中植西府海棠可好?後面兒還有個小的院子吧?那兒種上臘梅,圍着青磚牆種植一圈木槿?兩種幾株櫻桃樹,還有葡萄石榴之類?”賀永年拉着她在已蓋了頂的抄手遊廊裡穿行,往後最後方留下的那個小院子走去。

李薇聽明白他是想給自己收拾這院子,失笑,“這院子我能用幾年?”

賀永年立時回頭,目光灼灼,輕笑,“是啊,不若我現在開始蓋新院子如何?”

李薇仰頭看他,胸腔中被一股從未有過的柔情填得滿滿的,雖然知道對於現在的他來說,蓋座新院子給自己,財力上足以能夠承受,聽到他這樣的說,還是很感動。不過,她搖頭笑道,“還早呢。”雖然親事是定下了,可該有的禮一樣也沒走呢,讓她有種一直覺得這親事不太真實。

賀永年也搖頭笑,“不早了。小杏就要出嫁了,可不快輪到你了?府里正在選吉日呢?”

李薇心中一動,不覺提高音調,“真的?”

賀永年回身颳了下她的鼻樑,輕笑,“自然是真的梨花已待不及了麼?那我們的婚期定在什麼時候好呢?”

李薇皺皺鼻子,“人家只是驚奇而已。”對後面一個問題,則是嘿嘿一笑,不作答。賀永年自顧自的道,“明年春上?或者明年你十六歲生辰之後?”

李薇嘻嘻一笑,“你去和爹孃商量,問我作什麼?我又做不了主。”扯他的手,“快回去罷。出來太久不好。那邊有幾個雖不討人喜歡,可怎麼着也得看爹的面子,再者也是來給四姐送嫁的,不能做得太過明顯了。”說完轉身便往外走。

賀永年手上用勁兒,拉住她,向前跨了一步,眸子閃動,幽然深邃,緩緩向她逼近,李薇只覺脣上象火燒起來,比那天感覺到的更加灼熱。有些緊張的舔舔嘴脣,緩緩閉上眼睛。

賀永年原本只想逗她一下,而此時,她這番害羞帶怯模樣,如小扇子般的睫毛微微翕扇着,細瓷一般的肌膚飛下兩朵紅雲,那如粉色海棠花瓣兒般的嘴脣,此時鮮紅欲滴。

他雖然已不再是懵懂少年,也有足夠的定力抑制自己,可此時,他卻不想再自制,幾乎是在李薇閉上的眼的一瞬間,後頸被穿過髮絲的手按住,脣貼上一個柔軟的物體。甜而溫暖,帶着一絲淡淡的酒氣,觸電的感覺讓她輕輕一抖,猛然睜開眼睛。

賀永年因她的細微動作,停了下來,兩目相對,李薇慌忙推開他。要死了,前院一院子人都前院忙春杏的親事,他們卻在這裡……

外強中乾的瞪過去一眼,賀永年以手指輕掃過自己薄脣,輕笑,“是你誘惑的我。”

李薇的臉登時紅個透頂,好象他說的對,是自己先閉眼的……好丟人。

再也不管身後的人,悶着頭大步向前院而去。希望這會兒人們都還沒用完飯,好讓她鑽個空子跑到自己的房間裝烏龜。

賀永年看她走得急,急忙跟上,扯着她的手笑道,“好好走路,別摔着。”

李薇聽他聲音如常,心中誹謗他的臉皮似是又厚上了一層。與小時候的羞怯模樣相比,簡直可以稱爲異變。

還好,李薇進院時,前面的院宴席並未結束。她甩開他的手,向自己的房間跑去,同時不忘回頭惡狠狠地威脅他,“不準跟來。”

賀永年輕笑了聲,在院中站定。目送她逃似的進了房間。

等他到前廳時,宴席已到尾聲,正在上湯水,賀永年到偏廳裡,叫青苗出來,“去給五小姐送碗熱雞湯。”

青苗應了聲,忙着盛了雞湯,正準備端過去,蓮花站身子道,“我和你一塊去梨花姐的房間。”

青苗看她一眼,眼中閃過不悅,“五小姐這會怕是不舒服呢,你們先吃飯吧。我們這就去把房間收拾出來,晚上你和牡丹小姐住在西廂房。”

說完端着雞湯出了偏廳。麥穗跟出來,另端着一碗雙皮奶,兩人過了穿堂,見蓮花沒跟出來,鬆了一口氣兒。

青苗氣呼呼的道,“這個什麼叫蓮花的,真不討人喜歡。”

麥穗也點頭,“是啊,還是牡丹討人喜歡些。”

兩人一路議論着如果蓮花住在五小姐房裡,會不會偷偷翻看五小姐的衣櫥等等,進了屋子,將湯水給李薇擺好,便各自收拾起擺在顯眼處好看的稀奇值錢的物件來。李薇這會兒平復了心緒,看見兩人忙活,便問緣由,一聽是這個,失笑,但也沒阻止,只讓青苗收拾好東西,將她原先穿小的衣裳挑出兩件來,若是被蓮花纏不過,好拿給她穿。

雖然心有不甘,可白放着也怪可惜,看了看青苗的身量,讓她從中間挑向件自己的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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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廳中,剛收了桌子,喜娘便來了。

何氏站起身子,道,“你們若不累,讓桂香帶你們走走,若是累了,早備好了房間,先去歇着些。喜娘那邊兒還有許多事兒要說道說道。”

許氏忙遙頭,笑咯咯的,“大嫂,我們不累,有什麼活兒我們能幹的,去給搭把手兒!”

春峰和春林家的也說不累,要去幫忙。王喜梅在一旁笑道,“以爲我看,咱們就在這裡喝喝茶,說說話兒也成。十里八鄉不同俗,這邊兒是個什麼風俗,咱們又不懂,別給大嫂再添了亂子。”

李王氏扯着海英海棠家的兩個小的站起來,向何氏道,“這兩個起得早,困了,我帶她們去歇着。”

荷香立時上前,行禮笑道,“老夫人跟我來吧,您的房間早就準備好了。”

春桃幾個起身送她出了廳房,便隨何氏迎着喜娘去了後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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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最後一天,春杏的親事竟然沒寫完,只好明天接着寫啦。

還有,秀色田園寫了七十五萬字了,大寶進入了倦怠期,所以八月份的更新會做一個調整。

定時在晚:20:00更新吧。而且更新的字數每天只有三千字了。

八月份的內容正在做規劃細綱,以求在做完自我調整之後,能夠理順思路,尋求突破。

我知道一下子從日更九千到日更三千,親親們會不適應,可素,偶真的碼不動了。

下面的內容是比較重頭的男主成人模式,我希望自己能夠出比較精細的情節來,所以,只能請親親們諒解啦。

如果前半個月狀態調整得不錯,後面會繼續加更的。

總之非常感覺各位親們陪伴大寶又度過了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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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杏花盛開(下)

纔剛過了三更,春杏的東廂房,內外屋均已點上河陽花燭,共有十數支,如嬰兒手臂般粗細,上面雕着吉慶圖案,燭中灌有檀香屑,火焰明亮,香氣清鬱。

“左彈一線生貴子,右彈一線產嬌男,一邊三線彈得穩,小姐胎胎產麒麟。眉毛扯得彎月樣,狀元榜眼探花郎……”

前院春桃和春蘭在正廳中陪李王氏老李頭坐着,李薇剛跟着何氏擠在春杏的閨房中,看喜娘給春杏開臉兒。

喜娘每彈一下,春杏的眉尖便忍不住的抽抽。等喜娘給春杏開完了臉兒,春杏起身去洗臉兒的功夫,李薇悄悄跟出去,立在一旁笑道,“四姐,你現在心裡頭在想什麼?”

春杏洗去臉上的滑粉,以指尖的上水彈她,眉眼挑起瞪她,“想知道,就快點嫁吧。”

李薇避不及被春杏的洗臉水彈到臉上衣衫上,自己今兒早上特意換的新衣衫,被春杏彈上水印子,李薇抽了帕子小心的將水跡擦去,也回瞪春杏,正要說話,何氏在裡間催促,“都什麼時辰了,還鬧?快進來,該上頭了。”

蘭香扶着春杏向裡間兒走,李薇卻沒再跟進去。屋內香燭薰得悶悶的,挑簾出了屋東廂房。早晨清新的空氣,讓她頭腦恢復些清明,仰頭長長吐了一口濁氣,這後院從此只剩下她自己了。

天空是深深的黛藍色,星星一閃一閃的眨着眼睛,澄沏明淨,想必今日會是一個好天氣。

想到這裡突然一笑,李家村有一種說法兒,但凡性子厲害的女子,出嫁時老天總會應時,不是颳風便是下雨。記得李家老三成親那天,西北風呼呼的颳了整整一天。於是,在他們成親很長一段時間,有些婦人還拿這個和王喜梅打趣兒。

今兒會不會到了下午半晌,春杏拜堂時,天色突變呢?她正胡思亂想着,屋裡響起婦人唸叨的上頭歌,“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二梳梳到尾,比翼共一起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春蘭在前院陪坐了一會兒,這會從穿堂進來,一眼瞧見她立在門外,擡頭望天,象是被什麼吸引看魔怔了,也好奇的往天上張望了一下,不見一絲烏雲,好奇的問她,“梨花在看什麼?”

屋內梳頭歌兒剛巧唸完,李薇回過神兒,轉頭看春蘭,輕笑,“沒看什麼。二姐,前面兒準備得怎麼樣了?”

春蘭沿着遊廊下走來,笑道,“都好着呢。嫁妝都擡出來,裝了擡子,鍾明鍾亮兩個正在清點數目,儐相排着次序呢。”

李薇點頭,又問李王氏幾個。春蘭看看屋內,扯着往一旁走了兩步,才笑笑,“自是高興的等着呢。咱嬤嬤坐在主位上,喜氣兒的很吶。”

李薇聽出春蘭語氣中的不善不喜不悅,還有不甘心,往常李家村嫁女可沒這麼多講究,春桃和春蘭兩個,何氏也沒讓她們出門兒當天拜李王氏老李頭。可這宜陽的風俗……

雖然請李王氏兩個來,她也很不願,可是,禮節的事兒,似乎也沒什麼法子,便道,“二姐,她好歹養了咱爹,這個就算是給她的回報唄。”

反正,除了這個,她還能得着什麼呢?再者,不是真心的跪拜,若是她,她寧可不要。

春蘭笑了笑,拍她的手,“好,咱們不說她了。今兒你四姐大喜,都高興些。”

李薇點頭,挽着春蘭的胳膊進了東廂。

春杏已挽了婦人髮髻,梳頭的婦人正將新做的釵釘簪環一樣樣的戴上去。春杏臉上帶笑,與春蘭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話兒。李薇插了幾句話,頭一轉,卻見何氏已紅了眼圈兒。

忙去拉何氏,“娘,我陪你去前院看看吧,二姐說前院正在排嫁妝,那些人毛手毛腳的,別排錯了位子。”

春蘭和春杏住了口,往這邊兒看來,何氏臉一偏,側對着她們,同時口中笑道,“好,好,是得去瞧瞧。”

一邊說一邊挑簾出了裡間兒,李薇忙跟上兩步,再回頭看春杏,向她幫了一個放心手勢。

春杏坐在紅燭燈影中,向她點頭一笑,眼中有異樣的晶瑩閃過。

李薇挽着何氏到了前院兒,一樣一樣查過春杏的嫁妝,確認擺放次序無誤,何氏吐了一口氣兒,轉頭問她,“是不是該給你四姐添塊地兒做陪嫁?”

李薇知道她這是不捨得,前面三個姐姐,雖然嫁時沒有添地,後來都是給了的。春杏這回倒也真沒有備田地給她。

因爲不捨,所以怕虧着春杏,有內疚之感。

便笑道,“娘想給地,這還不好辦,現讓人去找兩個擡子,一個擡子裡放上五塊兒土坷垃,拿紅綢子包了,不就成了?”

何氏被她說笑了,伸手打她一下,“就你大方一張嘴一百畝的地就送出去了。你幾個姐姐一人才三十畝。”

李拉何氏往偏廳走,薇呵呵笑道,“只三十畝的陪嫁不是太少了點?再說了,四姐的幾個鋪子能掙錢呢,虧不着她。便是再給她一百畝,在她眼裡,也不過爾爾。”

何氏笑了,走了兩步,又嘆,“即便是有鋪子,也是她自己掙的,咱家明明是有,卻沒給備這樣東西,娘心頭過意不去。”

李薇聽她話音中雙帶有些哽咽,便不再說話,扶着何氏進了無人的北偏廳,倒了杯茶遞給她,抱着她的胳膊,偎依着坐下,笑着輕聲道,“娘,你和爹給我們姐妹幾個夠多了。你瞧,咱們家早先雖窮,可是我們姐妹六個都健健康康的長大了,又給姐姐們挑了好夫婿,一個個生活得很幸福,這些都是你和爹的功勞呢。除掉這些,你和爹還把我們教育得正直善良且腳踏實地。娘,這些纔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娘,有人都說父母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我猜四姐心中肯定也感謝爹孃同意她外出做出做生意,讓她有這樣的機會,積累更多的本領,讓她能有今天……所以,你和爹已經給了我們最好的了呢。”

何氏先前還好,被她這一番話觸動,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了下來,嗚嗚咽咽的,李薇也眼含淚水,與她而言,父母給的已足夠多了,多到讓她在這個男尊女卑的古代,幾乎感受不到異樣的約束力。

四姐經商,他們不贊同,自己要親自掌管家裡的地,他們不贊同,甚至於賀永年每次找理由去後院,他們也不贊同。便是他們總是在原則內做出讓步,當然,有時候也許是無原則的讓步……將何氏的胳膊抱得更緊,頭抵在她肩着,任控制不住的眼淚,溼了她的衣衫。

春桃從正廳進來,一見母二人這般模樣,嚇了大跳,慌忙問道,“娘,梨花,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兒?”

身後幾個丫頭也面面相覷,一臉緊張,生怕是武家那邊兒出了什麼變卦。

李薇不好意思的擡起頭,擦了擦眼淚,看向春桃滿是焦急的眼睛,“大姐,沒事,我剛纔勸娘呢,說了幾句話,沒想到惹娘哭了。我見娘一哭,也不由的跟着落了淚兒。”

何氏也抽了帕子擦眼睛,笑起來,“梨花可真是長大了,會跟娘說這樣貼心的話。”

春桃鬆了一口氣兒,揮手讓幾個丫頭出去。點了下李薇的額的頭,嗔她,“什麼話不能挑時候再說。今兒你四姐大喜,偏你還招惹咱娘哭。”

何氏笑了笑,把李薇的話學了一遍兒。春桃捂嘴兒笑道,“娘,梨花這話是不錯,虧得看得書多,這深層的道理能講得清楚,往常我和春蘭春柳幾個閒話的時候,也常說,沒有爹和娘,我們可沒有這福氣。”

母女三人坐着說了一會兒話,丫頭打水進來,何氏與李薇各洗了洗臉,眼圈上紅色漸消。

外頭天色已微微泛起了魚肚白,麥穗過來回,“四小姐梳妝完畢了。”何氏三人忙身起,準備去後院瞧瞧。

剛出了偏廳門,院門口馬蹄聲得得得,院門口閃過賀永年與大山柱子三人,賀永年一身淡青色銀線團福如意錦緞長袍,愈加顯得身量頎長,眉目清朗,濯濯如春月照柳。

三人一進來,周濂和吳旭兩個早到的,便與他們打趣兒起來。一時間人聲笑聲,倒顯得十分熱鬧。這會兒人多,李薇只與他遙遙對視,便與春桃一左一右扶着何氏向院去。

虎子穿着錦緞小袍子,黑髮梳成小發髻,戴着藍色新頭巾,穿着皁色小長靴子,雙手揹着,一步步的向母女三人走來,搖頭晃腦的等着被人誇讚。

何氏失笑,咕噥一句什麼,李薇沒聽清楚。看向虎子得意的模樣,突然覺得做一個真正孩子也挺好。最起碼,這個時候因爲不懂,可以很開心很歡樂的笑。

天色一點點變亮,燈籠的火光逐漸融入日光中,漸漸只剩下一個個紅色的小點。東面天空層層雲海間,一輪紅日噴涌而出,萬道金光灑滿大地,武家迎親的時間快到了。

姐妹幾人陪着春杏在她的閨房之中簡單的用了飯,許氏與王喜梅以及春峰春林媳婦,大山媳婦兒柱子媳婦兒進來陪春杏說話兒。

李薇很自覺的站起身子,這個時候沒有她這個已婚人士的說話的份兒了。出了春杏的房間,見蓮花和牡丹在院中東瞧西看,看過去與她們兩個打招呼。

約抹過了兩刻,便聽見外面隱隱有鑼鼓和鞭炮的聲響,側耳聽聽愈來愈近,兩人一齊向外跑,“是新郎來了。”

春柳從春杏房間裡出來,問李薇,“是不是武府迎親的花轎到了?”

李薇笑着點頭,“應該是。”說着往外走,又笑,“我去看看她們怎麼捉弄睿哥兒的。”

前院的人都從廳中出來,圍擠了一院子,春柳帶來幫忙的管事娘子,急匆匆的往院裡走,嘴裡唸叨着,“老夫人怎麼還不出來,待會兒新娘子要拜別父母了。”

人太多,李薇沒往前擠,只瞧見人羣之中武睿騎着高頭大馬,正巧立在院門口的位置,周濂帶頭,嘻嘻哈哈的打趣兒着什麼,幾人每對話幾句,人羣之中便暴發出一陣哈哈的大笑,另有迎親的鼓樂也湊趣兒,嗚哩哇拉了吹上了一通。

李薇微笑着,看着不遠處的熱鬧,以及武睿如喝了酒般紅紅的臉和閃閃的雙眸,那是發自內心的喜悅,這讓李薇好受了些,一個男子在迎親時刻這樣盼自己的新娘,想必春杏日後會很幸福的。

迎親的隊伍的撒喜錢和,撒糖果,圍觀人鬨鬧笑嚷,只是不放人通行,不多時,震天的鑼鼓響起來,愈湊愈響,李薇捂着耳朵往後院跑,進了東廂,見春杏還沒有起身的跡象,喜娘也似不急,便笑道,“前面兒的鑼鼓把人耳朵快震聾了。”

喜娘笑道,“不礙,不礙,誤不了時辰。女人這一輩子就這麼一次,多等等呀,不爲過。”

春蘭也嗔她,說她偏外人,姐妹幾人說着便又說到當年春蘭出嫁時,春杏和她早開門兒的事兒。

虎子急匆匆跑來,遠遠大叫,“四姐,你咋還不出來,四姐夫等急了呢。”

屋內人又一齊大笑,“偏外人的又來了一個。”

又等了約一刻鐘,喜娘禮唱道,“吉時到了,請四小姐拜別父母,上花轎。”

春杏原本笑着的臉兒,立時一僵,春桃取了紅蓋頭,給春杏蓋上,與春蘭一左一右攙扶着她出了東廂。

虎子剛被幾個姐姐一笑,略帶委屈的立在外面廊子裡,這會見春杏出來,又高興起來,叫道,“四姐上花轎嘍,我也去坐花轎。”

兩人扶着春杏剛轉入穿堂,前院喧鬧的人羣先是一靜,陡然迎新樂曲又湊了起來,火紅的鞭炮一掛接着一掛的話,陣陣青煙,滿地紅屑,着實熱鬧。

春杏大紅的袖衫如浮雲朝霞般悠悠然然的飄出的李薇的視線。青苗在她身側輕聲問,“五小姐,你不去前院麼?”

李薇如夢初醒般,撥腿跟上。進去時,春杏正向老李頭李王氏行拜別之禮,何氏與李海歆剛坐在下首左側。

李薇心中的不平又起,是爹孃將她們養育至今,坐上位的該是爹孃纔是。

最終她還是將視線移到春杏的大紅嫁衣之上,密密繡着的繁瑣花紋,長及小腿處,開襟裡露出的是鵝黃色長繡花長裙,寬大而無腰衣的嫁衣,倒顯得春杏別樣的嬌弱。

跪拜完老李頭李王氏,兩人各自說了些喜娘教的話,如“好生侍候公婆”“賢惠守德”“幫夫分憂解勞”的話。

春杏便又起身拜別何氏與李海歆。何氏許是因爲有方纔那一通宣泄,情緒倒好,李海歆卻有些激動,大掌蓋在膝蓋頭,伸展又握起,起身也不似平日爽朗,向春杏道,“你往常在家,爹孃嬌縱你,上了花轎便是武家媳,說話行事要三思後行,切莫讓睿哥兒在這中間兒爲難……”

春杏大紅蓋頭下,有兩滴淚落下,哽咽着應了聲,“是。我都記下了。”

李海歆擺擺手,春桃春蘭忙拉她起來,儐相已在外面拖着長長的尾音唱喝,“時辰到,請新娘子上轎。”

又一陣鑼鼓鞭炮聲。武睿在幾個姐妹的擁簇下,踏着紅毯,向正廳而來。

何氏看着這丰神玉朗的模樣,不由笑了起來,催菊香與桂香,“扶四小姐上車吧。”

“是,夫人。”

春杏向隔着蓋頭,向何氏與李海歆拜別,踩着步子緩緩向馬車走去。

新娘子上了車,虎子也跟着爬上車,從轎子車上伸出頭來,向大家揮手告別,看他那興奮的樣子,想必是不知道嫁人意味着什麼,只顧着熱鬧高興了。

賀永年擡步向轎子車走去,向虎子笑道,“你四姐的鑰匙可要保管好嘍,另一顆糖果就給哄了去。”

虎子不滿的皺皺鼻子,把頭縮了回去。

新娘子一上車,跟去送嫁的人也紛紛上了車,賀永年吳旭周濂趙昱森幾個則要相騎馬隨行。

花轎逐漸消失在巷子盡頭,漸漸連鑼鼓聲也聽不見了。鞭炮硝煙味道被風吹得稀薄起來,滿院的喜慶只餘下一院紅燈籠作證。

李薇扯扯何氏的衣角,“娘,進去吧。四姐過兩天就回來了呢。”

何氏應了聲,兩人進了院子,青苗關了院門兒。在身後道,“夫人,五小姐,讓廚房備些粥,你們吃些吧。”

何氏搖搖頭,“吃不下。今兒起得早,你們去瞧瞧老太太那邊兒要不要去歇一會兒。”

李薇點頭,向何氏道,“娘,我有些困了,你去我屋裡陪我躺一會兒吧。”

……

下一章可能發的可能會晚一些。今天一定更上,等不及的親,明天來看吧,就一定有啦。

159章 我說了算

又一個清晨到來,李薇被院中的說話聲音吵醒,揉揉略微有些發澀的眼眀,坐起身子,叫青苗。

蓮花聽見她的叫聲,興沖沖的跑進來,一頭扎進她的臥房,興奮的說道,“梨花姐,今兒帶我去春杏姐的鋪子看看好不好?”

李薇眉尖皺了一下,挑開牀帳,幔子掛起,翻身下牀,漫不經心的問道,“你去那裡做什麼?”今兒她本是打算去荒地那邊兒看看,有一部分地已開始翻耕綠肥,並下新種子。明兒就是春杏的三日回門兒,她得在家裡等着。

蓮花笑意一滯語結一下,看看她的臉色,象是在確認她此刻的心情。李薇眼睛餘光看到她這個動作,心中煩躁嘆息,對老二一家她着實喜歡不起來,哪怕是拿着父母的錯不能怪到孩子之上這之類的話來說服自己,也沒什麼用處。

不過,她還是擡手揉了揉自己因睡意而有些微覺的臉,擠出一絲笑容來。

蓮花彷彿受了鼓舞,語調又歡快起來,急切的道,“聽我娘說,春杏姐鋪子裡賣好多胭脂水粉還有各式各樣的香皂,比家裡往常用的鹼皁好得多……”

李薇擺擺手,打斷她的話,“今兒我沒空兒。香皂你喜歡的話,一會叫麥穗去鋪子裡買一些,給你和牡丹還有你嫂子一人帶些回家。”

春杏的親事了了,這一行人今兒也要回去了。權當是看着她爹的面子吧再者,多少送些稀罕的東西,也好讓李王氏回到李家村後,能出去說嘴顯擺,不至於說她孃的壞話。

蓮花臉上的笑意立時僵住,停了好一會兒,不甘心的問道,“梨花姐,不能帶我去看看麼,我長這麼大還沒進過胭脂鋪子呢。”

李薇坐下梳頭,一邊道,“你們吃過早飯便要回去了,哪裡有時間去看?”

“有的,有的,”蓮花又急切的道,“我娘說還有事兒要和大伯大伯孃說,今兒不回去了呢,等明兒春杏姐回過門兒,我們再回去。”

李薇挑眉看向她,看她眼中一片篤定,並閃着熱切的光,這話象是真的。轉頭對着銅鏡一邊梳頭,一邊思索着許氏有何事要跟爹孃說。

牡丹從院中進來,立在廳中,怯生生的看向裡間兒,李薇瞧見她,揚聲叫她,“牡丹起這麼早啊?站在外面幹啥?快進來吧。”

牡丹走到裡間兒門口,扶着門框停下,搖頭,聲音細細的,“我娘說,我不能隨便進梨花姐的房間。”

李薇笑了下,又看了看立在自己身後的蓮花,心說,自己討厭這一家人,真不是自己的錯,光在接人待物上,蓮花這麼大了,比牡丹還不如。

蓮花瞪了牡丹一眼,轉向李薇道,“梨花姐,吃過早飯咱們去胭脂鋪子看看吧。”

李薇梳通頭髮,向她道,“你先替我去找青苗來。”

蓮花立刻轉頭向牡丹道,“你去快點,我看見她在前面給嬤嬤裝車呢。”牡丹應了一聲,轉身跑了出去。

李薇眉頭緊收,看向蓮花,嘴脣緊抿着,一聲不吭,雙目直盯她的眼睛。

蓮花被她的目光看得縮了一下,隨即又大聲道,“三嬸經常讓她去田裡送飯呢,跑一趟值啥?”

李薇嘴角輕扯了一下,原來她是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並非無心之過。再想想她嚷着要去春杏的鋪子裡,想來,也是打着到鋪子,好搜刮一些胭脂水粉的主意吧。

不覺又是一聲冷笑,真是好家教教出個眼皮子這麼淺的孩子。

站起身子,不耐煩的道,“你先出去,我換衣裳。”

蓮花臉色一沉,將手大力從椅子背上挪開,用力一轉,轉身要走。

“站住”李薇被她的動作弄得火苗立時往上躥,提高音量喝了一聲。

蓮花腳步一頓,轉過身來,臉色陰沉沉的,方纔還笑意盈盈的眼睛,此刻憤怒的盯着她。

李薇往椅子一坐,逼視她,“你方纔是什麼態度?嗯?”

蓮花眼睛一翻,不甘心的哼哼道,“沒什麼?”

李薇深吸一口氣,懶得再應酬她,徑直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不就是想去四姐鋪子裡搜刮些胭脂水粉麼?一不遂你的願,你就甩臉子,說句不好聽的,你有什麼資格跟我甩臉子?”

蓮花眼睛眨了又眨,突然嘴一咧,“哇”的一聲,大哭着轉身跑出房間。臨出門時還往她這邊兒張望一眼。

青苗匆匆進了房間,“五小姐,蓮花怎麼了?”

李薇吐了一口濁氣,坐下,“別管她,快來給我梳頭。”

青苗看她臉色不善,也不敢多問,忙上前給她梳起頭來。

剛梳了兩下,院中有腳步聲響起,還夾着許氏的詢問聲,“蓮花這是咋了,誰欺負你了,哎呀,孃的乖女兒,是不是丫頭們給你氣受了。”

李薇冷哼一聲,伸手拿帕子堵了耳朵,催青苗,“快梳。”

青苗加緊手中的動作。

何氏在前院指揮着丫頭們給這三家裝車,有爲春杏出嫁置辦的點心、肉類,也有昨兒去新買的點心,並各家給了兩匹布。李海歆則在廳中陪着老李頭兩口子,李家老二和李家老三一家說着話。

聽到蓮花的哭聲,齊齊往院後趕。

春峰春林家兩妯娌昨兒夜裡歇在春杏房間裡,聽見動靜也一齊出來。

蓮花坐在穿堂處臺階之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指着李薇的房間。

許氏眉頭一挑,“是青苗那個小丫片子惹你了?”

李薇雖然拿帕子塞了耳朵,卻也並非聽不見,聽到“青苗”兩字,一下子惱了,衝着窗子喊道,“關青苗什麼事,是我惹她哭了。”

青苗三兩下梳好一個簡單的髮髻,拿了衣裳給她穿上,不及整好,李薇便匆匆出了房間,一家大都立在穿堂處,蓮花還是一個勁兒的哭。

李薇一邊整衣衫,緩步到蓮花身邊,聲音不大不小的將方纔發生的事兒說了一遍兒。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笑意,“一大早上叫得甜,原是想哄我帶你去四姐的鋪子裡,好任你拿四姐的東西。我不過使你替我叫一下青苗,你就去攀扯牡丹,你多大,她多大?我一句不中聽的話還沒說呢,你便跟我甩臉子。我是還要再問你,你有什麼資格跟我甩臉子?嗯?你憑什麼認爲,你想要的,我就得滿足你不滿足你便覺得委屈?是我欠你?還是四姐欠你?”

蓮花愈哭愈大聲,李海歆皺着眉頭喝她,“好了,你少說一句。”

李薇往了嘴,立在一旁冷眼看着老二這一家子。

李王氏臉沉着喝斥蓮花,“別哭了!”又斜了眼何氏,轉向李薇道,“什麼誰欠誰的,什麼資格不資格的,你們是親堂姐妹,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

李薇覺得這話從李王氏嘴裡吐出來,分外可笑,一個憋不住,“撲哧”了一下,李王氏的臉兒又黑了幾分,李海歆也瞪她。

李薇很無辜的聳聳肩,向何氏道,“娘,我餓了,咱們開飯吧。今兒我還得去田裡瞧瞧。”

許氏被李薇一番話臊得通紅,重重的拍蓮花一下,“還不快來。”

李薇斜了一眼許氏身上的衣裳和蓮花身上的,以及她兩個兒媳身上的,這些可都是姐姐們和她的舊衣裳,何氏給她們婆媳母女一人兩身,一點都不知道感恩吶。下回若再有這樣事兒,寧可都賞了丫頭們穿。

一家人回廳中用早飯,蓮花躲在房中不出來,春峰春林媳婦兒便在房間陪她。何氏便叫黃大娘把早飯給她們送到房間裡吃。

許氏訕訕的笑道,“梨花,你別和蓮花一般見識,這個死丫頭平時在家裡就是個窩裡橫。”

李薇撥着碗裡的粥,點頭。

何氏道,“沒事兒。吃飯吧,吃完飯你們還要趕回李家村呢,日頭一高,大人小孩便該受罪了。”

許氏看看李王氏老李頭,又看看李家老二和春峰春林兩個,賠着笑道,“大嫂,我們今兒還想跟大哥說件事兒,晚一天回去也成的。”

何氏和李薇同時擡頭,看向許氏。

許氏抿了下耳根碎髮,笑道,“這事兒原先也跟大哥大嫂提過,春峰春林大了,現在也懂事了,你們家這麼些地,只靠大哥一人也忙不過來,用外人又不放心的,老二和我便商量着,想讓他們兩個來給大伯子分分憂……”

李薇扭頭看了眼何氏,見她欲說話,悄悄扯了下她的衣袖,向許氏道,“大嬸兒的好意,我代爹孃心領了。如今這地歸我管了,不用爹孃操勞。”

“哎呀,”許氏驚叫了一下,將身子往前一傾,伸長脖子向何氏李海歆求證道,“大哥大嫂,這是真的?那麼些地,只梨花一個人管着?”

何氏往李海歆那邊兒看了一眼,點頭,輕描淡寫的道,“嗯,是梨花管着。能管過來春峰春林現在有家有口,田裡僱的長工,工錢可不高。讓他們尋別的門路吧,多掙些錢好養家。”

“不行,不行,不行。”許氏連連搖手,“這可不行,若是梨花管着,她兩個哥哥更得幫忙。她這麼小的年紀,被那管事的騙了,可不是好玩的。你們家那管事兒的還是兩兄弟,兩人萬一串通一氣,可是要吃大虧的。”

李薇放了筷子,輕笑,“鍾明鍾亮兩兄弟再正直不過。而且,我也沒大嬸兒說的那麼笨,會讓人騙了去。”

許氏又是訕訕一笑,“梨花,大嬸兒不是那意思。大嬸兒是說,用自己家人不是更放心麼?”

李薇站起身子道,“莊子裡管事兒人手正好。春峰春林兩個若是真看得上那點長工的工錢,就過來吧。荒地那邊的莊子裡已蓋好房子了,剛好有住處。”

老李頭咳了一聲。李王氏便向李海歆道,“春峰春林也是沒什麼門路求到你這個大伯子這裡了。你總不能自己大宅住着使奴喚婢的,讓侄子們的日子過不下去,讓人家看笑話!”

李薇趕在李海歆開口前,搶先說話道,“莊子裡的事兒,我爹早交給我了,現在我說了纔算再者……”

說着轉向李王氏輕笑道,“嬤嬤,我們家大房子住着大馬車侍候着,使奴喚婢的,可是我爹孃雙手掙來的,有什麼可讓人看笑話的?爹孃該理直氣壯纔是李家村那魚塘當時留下時,可是我二姐夫侍弄好的,現下是個什麼樣子了?春峰春林若是好好養着那魚塘,一年少說是三十吊錢進項,還誤不了在家種地。退一步說,李家村的河沿荒地雖然開不出大塊來,零零碎碎開個二三十畝,還是能開出來的。有那麼些,再加上肯下力,哪裡有沒活路這一說?”

“……莫非,今兒我爹不應春峰春林兩個來做管事兒,就全是我爹的錯兒,是我爹害得他們沒飯吃不成?”

李王氏氣呼呼的瞪着她。李薇也不甘示弱,回視過去。李王氏不過纔在她們家住了兩天而已,便又想拿出她當年在李家村的氣勢來,對她們家指手劃腳,當然不能讓她如願。

“罷罷罷,”老家老二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身子,憤憤的道,“我還真有臉,讓侄女教訓我一回。”

李薇目光不善的轉向他,“大叔這麼些年幫過我們什麼,這麼理直氣壯的要回報?”

說着轉向許氏,“當年沒分家的時候,大嬸兒除了欺負我娘,還做過什麼讓我們對你感恩戴德的事兒?”

說着,又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淡淡一笑,“我可是從小被我娘用饃饃糊喂大的聽我娘說,還差點餓死了呢。”

擡頭掃過坐在上首的老李頭李王氏。

李海歆原先還忍耐着,看她愈扯愈遠,猛的一拍桌子,喝道,“你還不去給我去田裡。”

李薇忙點了下頭,轉身往外走,走到廳門口,又回頭,“爹,莊子裡現在可是我說了算。”

李海歆黑着臉兒又一拍桌,震得盤兒碗兒都跳將起來,李薇偷偷的瞄了她娘一眼,何氏面色平靜,眼中卻閃着一絲笑意,她心頭安定,飛快的出了正廳。

等兩人走過穿堂,青苗才小心翼翼的道,“小姐,老爺剛纔發了火,他會不會責罰你?”

李薇搖頭,伸開雙臂,做了個胸部擴張動作,回頭笑道,“也許吧。”事實上她很篤定李海歆不會真的責怪她。但是方纔的怒火估摸着也是真的,畢竟那些人是他的娘,他的兄弟。

走到後院時,看見春峰春林家抱着孩子在春杏房門兒口曬太陽,向她們打個招呼,剛自責一下,也許該給春峰春林留些臉面,便聽見春杏房間裡傳來蓮花的轉哼,登時將她的小小內疚打消與無形。

老二一家從此要與他們劃清界線。

……

求粉紅。

160章 搬救兵

日頭偏到西邊半空中,金黃籠罩着一望無際的麥田。

長工們揮汗如雨,趕着牛犁過綠肥田,已長到尺高的油菜被犁開的泥土翻蓋在下面兒。已犁好的田中,有人在打地壟子,水源源不斷從她開挖的小河中流進田裡,浸漫過去,李薇眼睛盯着那水面漸漸漫過泥土,將結塊的泥土溼潤浸透粉碎,泛起白色的泡沫,心說,這地果然是偏鹼性的……

“小姐,”青苗在身後輕叫了一聲,“回去吧,你已在這站了快一個時辰了。咱們不回家麼?”

李薇擡頭看看西斜的太陽,點頭,“好,走吧。回家”都這會兒了,那些人應該走了吧,她老爹的氣兒應該也消了吧?

青苗舒了口氣,忙過來扶她,“當心腿麻。”

李薇在原地活動了兩下,一面想着如果李海歆還沒消氣兒,回去該怎麼討好他。換位思考,她是可以理解李海歆發火生氣的。雖然從道理上說不通。

方哥兒將馬車趕得飛快,馬兒也許是被困了大半天兒的緣故,這會兒撒歡跑得也格外帶勁兒。

一個時辰後,馬車入了城,李薇向青苗道,“跟方哥兒說,先去賀府糧鋪。”

青苗愣了下,忙向方哥兒喊了一聲,纔回頭問道,“小姐,這會兒去賀府糧鋪幹嘛。”

李薇笑笑,幹嘛,當然是搬救兵了。

還好,她運氣還算不錯,她的馬車到時,正巧碰上賀永年柱子大山三人從糧鋪出來,馬車正侯在外面,象是要去哪裡辦事兒。

柱子眼尖,最先瞧見她的馬車,又見她從車窗中半探出頭,揚聲打招呼,“梨花。”

賀永年循聲望來,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他脣角眼角眉毛彎起,微笑起來,李薇也跟着扯動嘴角。

馬車在三人面前兒停定,賀永年快步走到她車窗前,含笑問她,“怎麼到這裡來了?”

李薇則疑惑的問他,“怎麼,你有急事兒要辦?”

賀永年輕笑搖頭,“沒事。你有事兒找我?”

李薇偏頭過去,向他身後的大山柱子兩人打了招呼,才收回目光,擡頭看向他,嘻嘻笑着將早上在家裡發生的事兒說了,說到蓮花想哄她去春杏鋪子,好搜刮東西佔便宜,許氏一句一個爲大伯子分憂,讓哥哥幫襯你之類。她握緊拳頭,口水四飛,氣憤的道,“老二一家人這是把咱們家人都當傻子呢。蓮花那點小心眼兒,我閉着眼就知道她心裡想什麼,真是眼皮子淺。眼皮又淺,臉皮又厚的一家人還有嬤嬤還幫他們說話,日後不要她們來咱們家裡。”

賀永年一邊聽一邊含笑點頭,待她將話說完,才笑道,“我猜,梨花出氣還沒出夠吧?”

李薇重重點頭,“若不是怕爹在中間難做人,我拿大掃把掃他們一家出門兒”說着一嘆,略苦頭臉兒道,“我可是給她們留了大情面呢,就這樣,我還怕爹還氣着呢,你晚上若沒事兒,便去瞧瞧他,陪他喝兩杯說說話兒。”

賀永年輕笑點頭,“好。你先回家。我與大山柱子交待一下,再去給爹備上些好酒便過去。”

李薇一聽他讓自己先回家,略有不情願的皺皺鼻子。

賀永年伸手蓋在她發頂輕拍了兩下,安慰,“放心,爹即便有氣,也不會過份責怪你的。再說,梨花你今兒做得對……”

說着,他頓了下,輕笑,“……嗯,若有下次,能揹着咱爹會更好些。”

李薇呵呵一笑,點頭,“是啊,咱爹在跟前兒,我也不太敢說重話呢,怕他跟着難堪。”

賀永年眼睛含笑,眸子清亮如溪水,壓在她頭上的手略重了些輕揉了兩下,“嗯。……梨花能想起來找我,我很高興呢。”

李薇自然懂他的意思,從某種程度上說,兩人的狀態一直是他主動,她被動的。一笑,搖搖腦袋,將他的手搖下來,“不來找你去找誰?我倒是想找三姐夫,可他忙着呢。”

一邊說,一邊將頭縮回車廂,向他揮揮手,“我先回家了,你待會兒便回去啊。”

賀永年點了下頭。方哥兒趕着馬車向城南而去。

賀永年盯着漸去漸遠的馬車,直至它消失在人羣之中。

柱子賊笑着走過來,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沿着他的視線掃了一眼,“這麼捨不得呀。那就加緊準備聘禮吧,早些娶回家,好安你的心。”

大山也笑着附和,賀永年收回目光,點了點頭。又道,“晚上的事兒你們兩人去吧。我回去瞧瞧。”

方纔李薇說原由時,聲音也不小,大山和柱子聽見其中幾句,便知道了原由。心下都認爲李海歆不會過於責慣梨花,晚上的事兒纔是最最重要的。可看賀永年一臉的笑意,對視一眼,齊點頭,“嗯,沒事。晚上見得人也不過是馮府的管事兒,我們也去便行。不過,明兒……”

賀永年不等他們說完,便點頭,“我知道。晚上你們跟這位張管事兒的說,就說明日正午,我在摘星樓宴請馮三少爺。”

大山柱子應了一聲,進院去趕另一輛馬車,而賀永年則上了糧鋪外停的那一輛馬車。

※※※※※※※※※※※※※※※

李薇到家時,已時快晚飯的光景兒。她從馬車中探出頭來,輕手輕腳的跳下,又示意青苗幾個動靜小些。將耳朵貼在大門上聽了聽,院中靜悄悄的,只有廚房那邊兒的隱隱傳來說話聲。

心中一鬆,看來那些人是走了向青苗擺頭示意,讓她叫門兒。

“誰呀?”青苗剛拍了兩下,裡面傳來虎子的聲音。

李薇在門外小聲叫道,“虎子,是我,五姐。”

“哦,”虎子輕應一聲,隨着一陣門閂抽動的聲響,大門打開一條縫兒,虎子的頭探出來,略帶不滿道,“五姐,你怎麼纔回來。”

李薇顧不得回答他,將他一把拉出來,問道,“嬤嬤走了吧?”

虎子點點頭,“她在廳裡坐着好哭了一場。還有大嬸兒和那個蓮花也跟着哭。哭到快中午,咱爹留飯,她們說沒臉在這兒吃,硬着走了,咱娘給準備的東西也不要了,都給扔下了車……”

他一邊說,李薇一邊撇嘴,覺得自己今兒搬救兵搬得很正確。李王氏的哭功她可是見識過的,恐怕是又將她如何養大李海歆,如何給他成家娶親等等的功勞數叨一個遍兒。

而且李薇敢打賭,她一定是將原本兩分的功勞誇大成十分,好讓她爹內疚。

虎子眼睛滴溜溜的在她臉上轉了幾圈,擠眉弄眼的笑道,“嬤嬤又哭又唱,說五姐小的時候,她可疼你了。家裡大人小孩都吃黑麪饃饃,還吃不飽,她硬是從全家人的口糧裡擠出白麪和雞蛋給五姐吃,還見天兒抱着不撒手,說幾個孫子輩的,她就喜歡五姐喜歡得緊,什麼好吃的最先想着就是你呢……”

李薇登時火大,照他頭上拍一巴掌,沒好氣兒的道,“你聽她瞎說。我從出生到三個月,她抱沒抱過一下。後來聽咱娘說,她是看我乖巧,抱出去與別家人娃兒比,能給她長臉,她才抱我幾回。至於雞蛋,哼要不是大姐二姐幾個撿柴天天熬魚湯給我喝,光憑那一天一個雞蛋,我早餓死了。”

撥開虎子的身子進了院中,又向他道,“你可記住了。我即便是她小時抱過那麼一兩下,她拿來誇大說嘴。她可是一下都沒抱過你哦,不對,除了洗三那日,她要抱你,你扯着嗓子的哭,從那以後便沒抱過了。日後你出息了,她敢拿着這個在你面前兒說嘴,你就這麼問她,就說這些話全是我說的。”

虎子揉揉腦袋,呵呵笑道,“我又沒說我信她的話五姐你氣什麼?”

李薇仍舊氣哼哼的,扯着他往裡面走,“氣什麼?自然是乞她往自己身上攬功勞。你給我記住了,日後孝敬爹孃,對幾個姐姐好,還有姥孃家的人,你還沒出生時,姥娘便跟着侍候你和咱娘大半年呢。她才往跟前湊過幾回?——那些沒幫過我們的人,憑什麼我們得顧着那點兒親戚情份白白的幫他們?”

頓了頓又揚起拳頭在他面前兒晃了晃,眯起眼睛,直直盯着虎了的眼睛,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若你敢長大了不孝敬爹孃,不對姐姐姐夫們好,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虎子裝作抖了一下,誇張叫道,“哎呀,我好害怕呀。”說完掙脫李薇的手,哈哈大笑着跑遠了,才叉着腰,很神氣又興災樂禍得道,“五姐還是想想自己吧。咱爹氣得午飯都沒吃呢。”

何氏在他們姐弟鬥嘴兒的功夫從廚房那邊兒過來,瞪虎子一眼,“別給我皮!你五姐說得對,一字一句的都給我記着。”

虎子立時又轉向何氏,笑哈哈的點頭又行禮,怪聲怪氣的叫道,“是,孃親,孩兒記下了。”

青苗幾個捂嘴兒笑。何氏笑罵虎子幾句,走到李薇跟前,替她抿了抿頭髮,端詳幾眼,欣慰笑道,“我們梨花會替娘出氣了。娘啊,高興得很。”

李薇笑嘻嘻的挽了何氏的胳膊向正廳走去,“那是呢。人人不都說閨女是孃的貼心小棉襖兒。我是咱家最貼心的。”

說得何氏又捂嘴暢笑了幾聲。李薇接過青苗遞來的茶,放到何氏跟前兒,自已也接過茶水喝了兩口,才悄悄向何氏道,“娘,我爹呢?這會兒還氣不?”

何氏伸手指了指後院兒,“在清點木頭和青磚呢。要說氣,怎麼能不氣?不過不是氣你,是氣他娘和老二家的。這兩個人比着勁兒的哭,先前你爹還勸着,可她把自己的功勞比得如天大,就連你小舅舅你大姐夫年哥兒幾個考中秀才舉人當了官,都是她整日在家裡燒香唸佛的功德。”

李薇暗自搖頭,向何氏笑道,“娘,她說這些,你也氣吧?”

何氏點頭,“可不是氣就連你出生,都被她說成是她去大青山拾石頭的功勞,是她心誠,送子娘娘才送了個這麼聰慧的女娃兒給我。”

李薇立時撇嘴,這個李王氏還真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忿忿的道,“我生下來後,她不是還怪過九嬤嬤,說什麼她根本不想拾石頭,九嬤嬤非讓她拾,結果又拾回一個丫頭的話?”

何氏一笑,“是,你九嬤嬤是跟我說過這話,你還記得?”

李薇呵呵一笑,何氏私下跟姐妹幾個絮叨的這些婆媳間的事兒,她自然都記得。想到這兒,心底又涌出一股氣,更大聲的道,“娘,你說,怎麼會有嬤嬤這樣的人?做錯了事死不承認,現在還顛倒黑白,是不是她的功勞,都算到自己頭上,她不臊得慌。”

正這時,賀永年來了,何氏詫異的站起身子,“這會兒怎麼過來了?”

李薇嘿嘿笑着,跟在何氏後面,迎到門口兒,“是我去叫他來的。我怕爹生我的氣,讓他來陪爹說說話兒,……現在看來,倒是叫對了,爹肯定氣嬤嬤多一些。”

何氏斜了她一眼,沒說話。賀永年下了車,從車上取下兩小罈子酒來,抱在懷中,打發馬車回去,向正廳走來,“娘,家裡還好吧?”

何氏點頭,伸手接過其中一罐子酒,李薇接過另一個罐子,同時向虎子喊道,“去叫咱爹回來,該吃晚飯了。”

虎子翻了白眼,立在遠處,搖頭,“我纔不去。你惹爹生氣了,你去。”

李薇一捋袖子,作勢要撲過去,賀永年一把拉住她,笑道,“還是我去。”

虎子笑嘻嘻的立院中,得意的看向李薇,“還是五姐夫好。不象……”嘻嘻哈哈的跟在賀永年後面去了後院。

李薇搖搖頭,回頭跟何氏道,“娘,麥收後送虎子進學堂吧讓夫子好好管管他。”

何氏應了一聲,又瞪李薇一眼,“你都大姑娘了,日後在年哥兒面前穩重些。”

李薇想也不想回道,“從小到大都這樣。他也沒說什麼。”

何氏又瞪她一眼,“等明天春杏回過門兒,你們的事兒也該坐下來說說了。年哥兒也不小了,若是賀府那邊想讓你早些過門兒,也就是年內的事兒。”

李薇吃了一驚,連連搖頭,“娘,怎麼能這麼快?雖說有小舅舅做主。可是六禮一樣也沒行呢。哪裡就想到過門的事兒了?”

何氏頓了下,坐正身子道,“年哥兒也不小了。娘也想早些看他娶妻生子,好讓你佟嬸嬸安心。”

李薇立時跳將起來,連連搖頭,不滿的道,“娘,到底誰是親生的?你怎麼偏着外人呀。親事,娘要推到……”

看何氏瞪她,李薇想了下,坐下來,“……最早明年冬上,我過十六歲才行。”

母女兩人正說着,外面響起說話聲。兩人止了話頭,李薇殷切的迎到廳門口兒,李海歆當頭進來,她討好笑笑,甜甜的叫了聲爹。

李海歆面色沉着,嗯了一聲。

何氏便在一旁道,“梨花知道錯了。搬了年哥兒來給你賠不是,你好歹給閨女一句話兒。”

李海歆眼瞪過去,沉聲道,“什麼話兒?誇她當面數叨長輩的不是,做得對?”

李薇趕在何氏開口之前,拉住她,“娘,我爹氣得對。早上我是被蓮花氣糊塗了,這小丫頭,小小年紀,心眼可不少。想要什麼她直說,我也沒那麼氣。拿我打幌子,去搜刮四姐的東西,我可就不氣上了……”

一面說,一面拉何氏出了正廳,同時向賀永年悄悄眨了眨眼睛,意思是這邊兒交給你啦他含笑點頭。

何氏被李薇拉出門兒,帶着氣兒數叨李海歆,“你爹還氣?他有什麼好氣的?我這麼些年受的罪可不都是因爲他那個娘?”

李薇抱着何氏的胳膊道,“娘,彆氣了。明兒四姐就要回來了。咱可不能讓她高高興興的回來,再聽一肚子窩心氣回去。我爹那邊兒也就是一時氣沒順過來,年哥兒陪陪他便好了。”

何氏一嘆,推開她,“去換衣裳吧,該吃晚飯了。明兒春杏回來,你哪兒也不準去了。”

李薇連連點頭,看何氏進了廚房,才往後院而去。

如今的後院可真是靜,只剩下她一個人住了。順着抄手遊廊先去了春杏的房間,顯然屋裡的擺設何氏已讓人重新佈置過,裡間兒牀上,是一水的大紅色,窗櫺上還貼着大紅的囍字剪紙,一牀大紅綢繡鴛鴦戲水圖的薄被,並一對百年好合的枕頭。

李薇在春杏的妝臺前坐下,一向琳琅滿目的桌面兒上,現在只餘一面大銅鏡,並間單的兩三樣擺件兒。

有一股異樣的落寞感涌上心頭。

“五小姐,你在哪兒?”青苗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李薇站起身子,應了聲,走出東廂。青苗看見她,小心的笑道,“您想四小姐了?”

李薇點頭,“是啊。往常這個時候,她剛從鋪子裡回來,把菊香蘭香指使得團團轉,又是洗臉又是卸妝又是換衣的。現在聽不見她叫嚷了,倒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青苗笑道,“明兒四小姐回來,留她多些日子唄。”

李薇沒說話。心中卻道,哪裡有那麼容易,即便打着親戚多的名頭,也只能住一夜吧。興許一夜也住不成,吃了午飯便得趕回去。

161章 春杏回門

吃過晚飯,李薇陪何氏在偏廳說話,猜測着春杏嫁到武家如何如何,賀永年與李海歆在正廳喝酒,廳裡靜得很,幾次她叫青苗過來,問李海歆的神色如何,青苗都說,“老爺笑呢。和五姑爺說幾個姑爺的事兒呢。”

何氏笑笑,擺手讓她回房去,“行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歇着。明兒也不用太早起,春杏約抹着到下午下半晌纔到呢。”

李薇應了一下,從偏廳出來,悄悄走到正廳門外,側耳聽了聽,李海歆正說着周濂的生意如何如何,聲音中已有醉意,略有些詞不達意。忍不住向裡面伸了伸頭,瞧見賀永年以手支頭,眼睛看着李海歆,聽得認真。

不覺一笑,將頭撤回時,賀永年發現了她,身子動了下,似是要起身,李薇忙擺手,示意他坐下,他點頭一笑。

李薇又悄悄的退了回去,拐進偏廳將看到的情形與何氏學了一遍兒,何氏失笑,“你爹呀,現在見人沒二話,全是這個女婿如何,那個女婿如何。要麼便是給人出主意。這幾個人哪個不比他見得多,還用得着他的主意?”

李薇笑笑,人上了年紀,盼的就是兒孫有本事,光耀門楣,李海歆大抵也是這樣的心思吧。

※※※※※※※※※※※※※※※

第二日剛用過早飯,大山來問春杏何時到,聽說是近下午下半晌,鬆了一口氣兒笑道,“年哥兒怕是中午到,他昨兒一時沒記起春杏的事兒,約了人。即是下午,我這就去告訴他,讓他別那麼趕着李大娘,若是春杏和睿哥兒早到了,你可派個人去說一聲。”

說着家門兒也不入,便準備走。

李薇看他急匆匆的,便叫住大山,“年哥兒約的什麼人?”

大山憨笑兩聲,“是生意場上的人。梨花想知道,自己問年哥兒唄。”

李薇撇嘴,這又是大山式的滑頭。

大山走了後,何氏也疑惑猜測,“莫不是收糧的事兒?”

李薇搖頭,“不知道呢,等他下午來了問問他。”這回來也有些日子了,若是兩個鋪子裡積壓的事兒,這會兒也該處理完了,說不定是什麼新生意。

早飯後不久,春桃春蘭春柳三個,各自趕着馬車,陸續來了。李家略顯寂靜的院內登時熱鬧起來。

虎子和趙瑜、吳耀三個,將他們的玩具拿出來,在院子裡撒歡兒跑,推鐵環,打陀螺,打鞦韆,把幾個看護的丫頭婆子驚得一會兒一聲驚呼。

小四喜被人扶着也能走幾步,此時看外面兒幾個男娃兒玩得熱鬧,便不肯在屋裡呆着,春桃只好將她交給孫氏,讓她帶着到外面放放風。

五福也在春柳懷裡哼哼嘰嘰的,一副躁動不安的樣子,春柳也將她交給身旁的婆子,讓帶出去玩兒。

只有春蘭家的小娃兒,這會兒吃飽喝足,乖巧的窩在春蘭懷裡,吐泡泡玩兒自己的小手指。

李海歆不知是因爲昨日賀永年來的緣故,還是因爲女兒們都回孃家,臉色恢復如常,虎子幾個推鐵環推不好,纏着他讓教教。

吳耀更是抱着他的腿,大聲叫道,“姥爺推,姥爺推。”

何氏看李海歆臉兒顯出笑意來,也笑了下。與姐妹幾人說起昨天的事來。李薇更是憤憤不平的將李王氏往自己身上攬的功勞數叨一遍兒。

春桃以茶杯蓋子撇去浮沫,喝了一口,笑道,“滿李家村的人,哪個不知道她當年做下的事兒。任憑她再說嘴,是非黑白還能真顛倒了去?”

春蘭搖頭,向何氏道,“以我說,等梨花親事時,不請他們來了。若真要請,就只請三叔一家。”

何氏瞪她,“只請老三家的,那象什麼話?若不想讓他們來,一個也不請再私下跟你三嬸兒說清楚,你三嬸還能不明白?”

春柳點頭笑,“虧得三嬸兒是個明白人。不然呀,老家那邊兒可以斷親了。”

何氏搖搖頭,“斷親這事兒咱可不能主動做。讓人家說咱得了富貴,看不起窮親戚了。”

正這時,黃大娘過來找何氏,何氏便去廚房。

春桃話頭一轉,問春柳,“周濂這些日子見得少了,在忙什麼?”

春柳笑了下,“忙着在安吉那邊開酒肆,本來是要等春杏回過門兒再去的,昨兒剛得了信兒,那邊兒找着一個好鋪子,讓他過去看看。他便過去了。”

春桃一笑,“先前兒你大姐夫還說,周濂性子不喜受約束,是個最會享受的人,怎麼突然的想要去安吉城開酒肆,哪裡缺錢用?”

春桃搖頭,“原由我也不太清楚。他只說天天閒着也怪沒意思。錢呀,平時倒是不缺,估摸着這新酒肆一開,本錢上會緊一些。”

李薇在一旁笑嘻嘻的插話,“三姐不用急。夏糧我可以先賒賬給三姐夫,週轉過來再付銀子就成。”

春柳笑瞪她,“白送不更好?”

李薇向春柳皺皺鼻子。又問春柳,“三姐,你們坊子裡不釀苞谷酒麼?苞谷產量大價錢低,出酒量與麥子也差不多,成本低低些,賣得價兒低些,聽人說那酒也極有勁兒,說不定會比三姐夫精心配製的酒賣得好。”

春柳斜她一眼,笑道,“你當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那二千多畝地,秋上可是都種苞谷?”

李薇嘿嘿笑了,“不全是。我這也是爲了三姐夫的生意着想。”

春柳笑道,“好。我是聽他說過,在安吉要開一個大酒坊,幾個小門面的。小門面的會賣那些普通的酒。苞谷酒秫秫酒都有。”

青苗端切好的香瓜來,春蘭拿了一塊塞給李薇,笑眯眯的道,“這是你二姐夫昨兒路過瓜果店,不知怎的便想起去買這個。吃一塊甜甜嘴巴,再和你三姐談生意。”

李薇笑呵呵接過瓜,邊吃邊與幾個姐姐說着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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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杏和武睿到時,已是未時末刻,下午…多的光景兒。一家人剛歇了午覺起來,幾個小的把主戰移到鞦韆架那兒的樹蔭濃秘密處。

跟着春杏來是菊香蘭香並有兩個小丫頭,一個上了年紀的管事婆子。武睿帶着兩個小廝和二柱子。

“四姐。”春杏的身影剛出現,李薇和虎子同時叫了一聲,迎過去。

武睿早春杏一步下了她馬車,立在馬車邊兒,春杏露出頭來,他便伸手去扶,那年長的管事娘子立時輕咳一聲。

春杏本正低着的頭,豁然轉過去,眉頭高高吊起,雙目如電射向那管事兒娘子,她年約四十來歲,皮膚白淨,一頭烏髮,彆着一隻簡簡單單的玉簪子,看穿着身份象是不低的。

春杏初看她時,她還直着脖子,不看春杏,只看武睿扶春杏的手,似是在說她提醒得沒錯兒過了一會兒,她目光軟了下來,頭微低,春杏依然是那副樣怒視模樣。

何氏幾個都愣住,那邊吳旭幾個愣住,無人出聲,一時間靜到極點。

終於那婦人的頭深深埋了下去,並退後幾步。春杏這才冷哼一聲,藉着睿哥兒的手,踏着腳凳子下了馬車。

李薇看那兩個小丫頭早已是一副戰戰兢兢的驚嚇模樣,向青苗打了眼色,讓她領着小丫頭找個地方歇着。

一面暗歎春杏這番不動聲色的下馬威實在驚人。

下了馬車,春杏的臉已變作笑意盈盈,親熱的叫那幾個小蘿蔔頭過來,虎子趙瑜吳耀三個,一齊搖頭。春杏瞪他們,吳耀被她的目光一瞪,向何氏飛奔過去,大叫,“姥娘救我~~~”

衆人一齊笑出聲來。氣氛又熱鬧起來。

進了正廳,春杏武睿向何氏李海歆行了禮,二柱子讓人送上禮單,李海歆接過來放在桌上。

那婦人則帶着兩個小丫頭向李海歆行了跪拜之禮,“老太爺老太太老爺夫人讓奴婢代爲向親家老爺夫人問好。”

何氏趕忙讓桂香荷香兩個扶她,笑道,“好,多謝親家掛念。你們回去也代我們向睿哥兒祖母祖母父親母親問好。”

桂香荷香扶起那婦人,將何氏事先準備好的紅封,塞給她一隻一兩銀子裝的,另兩個小丫頭各是五錢銀子。

三人又謝了一回,便退出去。

在這三人行禮的時候,李薇看春杏眉頭又是高高吊起,一副很不爽的模樣。

何氏與李海歆向武睿問了家中情況如何,父母祖母祖父可好等等。武睿一一答了。

何氏記掛着春杏在武府的情況,便起身笑道,“以我看,我們娘們去偏廳說話,你們也敘敘話。睿哥兒可有有好些日子不見了。”

李海歆點了點頭。

李薇迫不及待的拉春杏,“四姐快走,那邊我給你準備上好的松蘿,單等你來了喝呢。”

春杏笑了笑,跟着她出正廳,剛入偏廳,春杏便吩咐菊香蘭香,“去陪那陳婆子吧,有什麼需要只管過來說。”

春柳在她身後笑道,“你這算什麼?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麼?”

春杏回身望了望來時的馬車,挑了下眉頭,“來時,我可是有話在先的,到了咱家一切我說了算,哪怕是不合府裡規矩呢,也是給我這個新任少奶奶一點顏面,她敢把我話當耳旁風,當這麼些人的面兒讓我難堪,明面兒是給我難堪,實則是給爹孃難堪我還能忍?”

“……我瞪她是她無禮在先。這會兒叫菊香蘭香去陪着,是給老太太面子。回去怎麼說,我也是佔理的。”

何氏臉上的笑意暗了一下,拉她到身邊坐下,“春杏,你給娘說實話,那邊老太太太太爲難你了沒有?”

春杏捂嘴咯咯咯的笑起來,“娘,我可不是梨花那個悶性子。她們想爲難爲我,也得能爲難得住才行。”

李薇不滿的向春杏叫道,“四姐,你怎麼一回來就說我壞話。”

春杏斜了她一眼,不理她,轉向何氏道,“娘就放心吧。我把你的話都記着呢,事事佔個理字,不犯孝的忌諱,她們還真能拿我怎麼着?”

春桃在一旁抿嘴笑道,“好,姐妹幾個數你能耐,行了吧。諾,這個給你。”說着遞過來一個紅線穿着的三角形黃紙符來。

春杏起身接了過來,就着春桃身邊的椅子坐下,拿在手中翻看了幾下,疑惑,“是咒老太太生病的?”

李薇一口茶吐出來,看向春杏。她這些是哪裡聽來的?

春桃又氣又笑,往她額上戳了幾下,才道,“是我專門到廟裡給你求的,早生貴子咒老太太生病?虧你想得出來。”

春杏臉紅了一下,啐春桃,“誰要你求這東西”轉眼看見何氏瞪她,又呵呵笑將起來,自己個兒笑了許久,才道,“我前些日窩在家裡沒事兒,在梨花屋裡挑了幾本話本,裡面有這麼寫的。我一瞧見這個就想起來了……”

李薇撫額,春杏的學習能力太強了,那些話本自己也瞧過,只是爲了解悶,春杏這麼快便學以致用,真是強悍。

姐妹幾人被她說得笑起來,春柳笑道,“梨花,你的話本也挑幾本給三姐。”

頓了頓又道,“也挑幾本給大姐和二姐吧。”

何氏笑罵春柳,“瞧那些做什麼不準給她。”

李薇連連點頭。

何氏看春杏滿面紅光,精氣神兒也好,與幾個姐姐妹妹有說有笑的,暢快得很,便放下心來。

姐妹幾人在偏廳坐了一會兒,不勉要八卦到春杏的閨房中事上來,便都轉到春杏的東廂房去。

李薇則被無情的趕了出來。她略做反抗,問了春杏最後一個問題,“四姐,方纔你瞪那婦人,是不是原先在睿哥兒祖母跟前當差,你們成親後才調到你跟前兒的。”

春杏無所謂的點點頭。

李薇又問,“那方纔你不擔心睿哥兒在咱們家人面前兒失了面子?”

春杏哼笑了兩聲,“在他們家人面前兒,我可是給足了他面子的。這個是來時就說好的,你操這麼多閒心做什麼。”

李薇不滿的向春杏吐吐舌頭,向衆人道,“你們說話兒吧,我去前院招呼着。”

……

最近實在抱歉哈,內個,大寶真有點小事情要忙,儘量早點結束,速速更新。致歉哈。

162章 田間新發現

李薇先到廚房轉了一圈兒,黃大娘安排的很是妥當,她便又轉出來,在鞦韆架那裡立了一會兒,看幾個小的玩鬧。

擡眼瞥見菊香從後院出來,端着托盤子往廚房而去。李薇離開秋千架,小聲吩咐青苗,“你去菊香到偏廳裡來一趟,我有問話她。”

青苗一愣,隨即也小聲應道,“好,我這就去。”說完還左右顧盼,一副作賊模樣。

李薇失笑,自己先去了偏廳。半刻鐘後,菊香端着托盤子進來,上面是幾樣新奇的糕點,見李薇盯着托盤看,笑道,“見過五小姐,五小姐可是餓了,這些點心是大小姐帶來的,說是縣城裡新開了一家小食樓,樣子新奇也好吃,我給您一樣挑一些出來?”

一邊說着,已將托盤子放在桌上,拿一個空碟子手腳輕巧的挑將起來。

李薇又是一個失笑,“你明知我叫你來不是爲了點心。”

菊香擡頭一笑,“五小姐那是要問什麼?”

李薇瞄了眼窗外,略壓低聲音道,“你跟我說說,這幾天武家對四姐如何?有沒有爲難她?”

菊香挑好了點心,恭敬的放在她面前兒,臉上笑意不變,“五小姐擔心四小姐,我們心裡自然是知道的。不過今兒您也看到了,即便是有什麼事兒,四小姐能應付得來呢。五小姐就放心吧!”

李薇看她這樣,心知春杏歸寧前,肯定告戒過幾個丫頭。笑了下,又問,“那四姑爺對四小姐如何?”

菊香捂嘴兒一笑,“四小姐這回要在宜陽住兩日呢,五小姐自己瞧不就行了。”

李薇自己也笑了,擺手,“行,你去吧,別跟四小姐說我問你的這些事兒。”

菊香應了一聲,端着托盤子匆匆去了。

青苗看李薇一臉的挫敗,上前笑道,“四小姐不讓說,肯定是她能應付,小姐別掛心了。”

李薇點了下頭,春杏的心思她怎會不知。擺手讓她出去,跟桂香荷香幾個在正廳外面侯着。

將近傍晚時,正廳偏廳開始擺宴,麥穗麥芽兒方哥兒三個從荒地那邊兒回來,先向李薇彙報了荒地耕犁的進度,又道,“五小姐,鍾管事兒說,現在風熱太陽大,田裡幹得快,您看那苕子種子是不是該備了。”

李薇點頭,“嗯,是該備了。明兒你們三個先去城西的王記雜貨鋪裡瞧瞧,原先我跟那王掌櫃的說過,讓他多備些苕子種子,約摸着他那兒已備好了。”

麥穗點頭應聲。又道,“鍾管事兒還說,這一遍耕犁下來,長工們便得了空,他想着咱們那片地勢過高的幾畝田裡,也挖個漚肥坑,省得兩處來回跑着運肥了。”

李薇點頭,“嗯,早幾天我也想說呢,一時忘了,就讓他這麼辦吧。那幾畝地也沙得很,不整治也罷。”

正這時,何氏母女人都從後院回來,進了偏廳,瞧見她端坐着,一副發號施令的少東家模樣,都一齊捂嘴兒笑。

李薇站身子向麥穗幾人道,“行了,你們先下去歇着吧。”

春杏眼睛晶晶亮,閃着愉悅的神采,雙頰飛紅,走向前去捏她的臉,“架子端得倒象那麼一回事兒。”

李薇偏頭躲過,撥開春杏的手,笑呵呵的道,“我管那莊子可不是光靠架子端得象。我有真本事呢。”

賀永年在正廳聽見這邊兒動靜,起身過來,一入偏廳,春桃便笑着招呼他,“快來坐着,剛纔小杏可好數叨一通你的不是呢。”

賀永年輕笑着,依言坐下,才向春杏道,“我心裡是知道的。這會兒主動過來,聽小杏數叨。”

春杏咯咯咯的笑起來。何氏瞪春桃和春杏,向他笑道,“別聽你大姐和春杏瞎說,有什麼好數叨的。各人有各人的一攤子事兒,哪裡能顧得那麼周全。”

春蘭也笑,“你近些日子忙些什麼?正事兒可莫要忘了。”

賀永年笑着點頭,“二姐教訓得是。正事自然不會忘。”他說這話時,向李薇那邊瞄過一眼,接着道,“安吉州那邊兒一個行商世家,馮家馮三少爺近日來宜陽,我代那邊接待他,順便了解下安吉那邊兒的情況,……府裡頭有在安吉那邊兒開綢緞莊的打算……”

春桃皺了眉頭,“可是打算讓你去管着?”

賀永年搖頭,“現在還沒甚麼眉目,一切都說不準。”

春桃凝眉,看向何氏。何氏立馬擺手笑道,“行了,今兒不說正事兒。”

春桃立時舒展眉頭一笑,“娘說的是。”又向年哥兒道,“你去那廳裡吧。反正小杏要呆兩日再回,有什麼話,回頭再敘。”

賀永年點頭,向春杏道,“明兒正午,我在摘星樓擺宴,你和睿哥兒可莫要應了旁人。”

春蘭立時笑着阻止,“不行,按順序也輪不到你搶先兒。明兒春杏得先去大姐和我那兒。後日纔是春柳和你。”

大家又一齊笑將起來。

賀永年出去後,何氏才向春桃道,“你當大姐的憂心也是常理。只是他爲官爲商,一切看他意願吧。”

春桃嘆了一聲,笑笑,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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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飯後,李薇安排麥穗幾個去買苕子種子。春杏和武睿要去宜陽城內的兩個鋪子巡視一圈兒,再查下帳目,便去吳旭的酒樓裡,今兒這兩人是要去春桃和春蘭家走動走動。

虎子要跟着去,春杏難得沒瞪他,反而親切的拉着他的手,上了馬車。李薇不便跟着她們一起去,便和李海歆套了牛車,去小莊子裡瞧瞧麥子的長勢。

已進農曆四月,小滿已過,再往前兒便是芒種,又到了種秋糧的時節。

李薇特意去看了看她的那幾畝試驗田,與其它地塊兒相比,這裡面只多施了糞丹,而且是初次試驗,她不敢多施,每畝按兩鬥,隨水施肥。現在看來,這糞丹的肥力確實相比較其它肥更有勁兒些。

麥子杆粗壯,葉片深綠,連麥穗子也比旁處的更大些。麥粒已差不多成形,嫩綠的一團,麥子殼幾乎包裹不住,一粒粒半露着小腦袋。

父女兩人立在田頭,放眼望去,這幾畝試驗田,麥杆下部竟不見一片幹黃的葉子,李海歆驚喜笑道,“梨花搗故的那些糞丹看樣子確實有效。”

李薇回頭笑了笑,“是呀。我也沒想到它真有大用處。可見書上說的是沒錯的。”

一邊進了麥田,低頭看麥子有沒有生蚜蟲之類的。李海歆也跟着進了麥田,兩人走了約有兩丈遠,沒見蚜蟲的蹤跡,便放了心。

李薇望着一大片深綠的麥子田,與周邊略泛黃綠的麥子形成鮮明的對比,而且麥子杆兒也顯得要比別人處高很多。又憂心道,“爹,你說,我這田肥是不是施得太多了,光麥子杆兒都搶走不少養份呢。”

李海歆笑笑,“那到明年,你到麥子揚了花後再施。”

李薇點頭,又道,“這片田說不定比旁邊那些,要晚熟個十來天。秋糧我們把這裡種上大豆吧。大豆熟得早,誤不了種冬麥。”

李海歆又點頭。說了一會兒話,李薇偏頭看李海歆,悄悄笑道,“爹,你還生我氣不?”

李海歆擡頭罵她一句鬼丫頭。叫她,“出去吧。衣裳都髒了。”

李薇呵呵笑了兩聲,轉身從及腰深的麥子田走出來。鍾明遠遠瞧見他們,便往這邊兒走,此時已趕到地頭。

遠遠笑道,“東家,五小姐,麥子有啥問題沒有?”

李薇笑着搖了下頭,待走近些才道,“這塊田裡倒是沒有蚜蟲。旁的地塊兒裡有沒有?”

鍾明往遠處一指,“那邊兒十來畝田裡昨兒瞧見有了,今兒便篩了些草木灰,按五小姐教的法子,正在兌水,一天便能灑完,這幾天我四處瞧着呢,長工們也都上着心,不會誤了事兒。”

李薇笑着點點頭,麥子這會兒生蚜蟲是普通現象,略有一些也無大礙,只怕成了災。

從田裡出來,李薇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衫裙子,笑了,“那邊噴完,這幾畝田裡再噴下。”方纔用肉眼看不到蚜蟲,倒也不是真的沒有。裙子上沾了蚜蟲的印跡。

鍾明應了一聲。李薇和李海歆又隨着他,沿着地溝子走了一會兒,突然瞧見一塊兒田中,有幾麥子杆兒長得低矮,穗子倒不小,忙叫李海歆,“爹,你瞧那幾株那麥子。”

李海歆順着她的手指望過去,並未看出異常來,疑惑的問道,“怎麼了?”

李薇三兩步走過去,回頭笑道,“看這麥子杆兒比其它的低不少,穗子倒沒怎麼變小……”

鍾明在一旁邊連忙說道,“五小姐,麥子田裡按您說的,把那些燕麥大麥子以及杆兒細長穗子小的都當作雜草剔除掉了,這個許是漏下的,待會兒我就叫幾個長工來,把這塊地再過一遍兒……”

“不要,不要……”李薇嚇得連連擺手,“這個可不能剔除。”

鍾明不明所以,李薇又笑道,“原先讓你剔除的是品種不好的麥子。這幾株我瞧着杆兒低而粗壯,穗子也不小,興許是優良種子呢。”

……

感冒了,吃了藥極度嗜睡,鬱悶中~今天只有三千字,抱頭跑~~~~

163章 梨花議親(一)

李薇發現的這幾株麥子葉片油亮,細看麥穗上的嫩嫩的麥籽兒,呈粗短飽滿形,麥芒也略短些,與慣常見到的麥子還是有較大的區別。

可惜,她在那塊兒田裡往復走了幾趟,只發現了兩處有這樣的麥子,共約十來株的樣子,雖然略有失望,卻掩蓋不住她的興奮之情。臨回家時交待鍾明好好看着,可別讓哪個長工給撥了去。

鍾明看她神色鄭重,一連聲的點頭應下。等父女兩人離開麥子田,李薇笑得合不攏嘴兒,向李海歆道,“爹,小時候人家都說我命好,可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剛纔那幾株麥子留了種,明年可以得一小片,後年估計便能得一畝左右,大後年能種十畝啦……”

李海歆回頭笑笑,“那麥子產量高?”

李薇笑呵呵的點頭,“應該是吧。得等種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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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杏武睿幾個姐姐家走完後,臨家去那日,去方家略坐了片刻,回來後,回來後春杏和李薇說,方家小姐似是在說親事,是鄰縣的一個商戶人家。李薇微微笑了一下。

春杏取笑她道,“現在你是十拿九穩,所以不急了。”

李薇斜了春杏一眼,嘻嘻笑着反駁,“我一向是十拿九穩的。一直不急。”話雖如是說,其實仍有擔心。總覺得賀夫人不是那麼容易罷手的人。

春杏武睿回門兒後,李家又忙碌起來,李薇忙着那片荒地的翻耕下種子,李海歆則忙着後面小院的收尾活計,上瓦當,修牆面,平整院子。

悠匆十幾日過去,又開始選種浸種,點種秋糧。縣效外的田地裡,到處是忙碌的農人。

春桃春蘭家的田地皆是佃出去的,倒不用她們自己忙碌。看李薇整日忙碌,皮膚也似被太陽曬黑了不少,都心疼她,讓她別顧着多收的那點兒糧,田還是佃出去的好。

李薇搖頭笑道,“田都佃出去,我幹什麼?再說了,這可不止是多收那麼一點糧呢,等秋收後,你們就知道了。”

春桃春蘭都笑她是勞碌命。

秋糧選種結束之際,李家來了一位不太相熟的,又有過幾面之交的客人,是宜陽縣城馮府的馮老爺夫婦。

與馮府人相識,還是起因於春柳的親事,馮家主母是個富貴婦人,借她的手給春柳鋪牀,再到春杏的親事,也是借她的手。

因這個何氏與李海歆與馮府也來往過幾次。但是平時不年不節的來往卻少。

何氏瞧見來人,一面命人趕快去後院兒請李海歆回來,一面將人往裡面迎,且驚且喜,“您二位今兒怎麼有空來了?”

年約馮夫人五旬的馮夫人,身着暗紅帶吉慶圖案暗紋長衫,微豐的身軀,膚色白淨細膩,笑容可掬,挽着何氏的手,慢條斯理的笑道,“我呀,最喜歡湊吉慶熱鬧的事兒。李夫人,我這麼說,你猜出什麼來沒有?”

何氏微愣了一下,向馮夫人壓低聲音笑道,“莫不是爲了我們梨花的事兒?”

馮夫人捂嘴一笑,轉向一旁的馮老爺,笑道,“瞧,我說吧,這事兒李夫人也掛着心呢。”

又向何氏道,“這賀府也是,親事已定下,不早些派人來提親,這麼辦事兒,可是不妥當的。難爲賀夫人在宜陽縣還有個知書達理行事周全的名頭,這次的事兒啊,辦得是不怎麼周全……”

何氏微笑着引馮夫人進廳裡,也沒接話。馮府在宜陽雖然不算太富貴,可地位也不低,馮夫人因其的年齡大,爲人也豁達風趣,在宜陽縣的商家圈子裡,地位頗高,她此時數叨賀府的不是,倒也不一定是真的就偏着李家,怕是顯着她的身份居多些。

到了廳裡,何氏請兩人入座,叫桂香荷香兩人看茶,這才笑道,“許是賀府夫人瞧着我們一家子都着四丫頭的事兒,單等過了這一陣子再說呢。”

馮夫人笑了笑,眼中閃着一抹讚許,“難怪人人都羨慕李夫人的富氣,女兒女婿個個兒都好。源頭在你這兒呢。這般爲他人着想的,可是少見。”

桂香上了茶,何氏笑着對馮府老爺夫人道,“你們嚐嚐,這是年哥兒從京中帶來的松蘿茶,聽梨花和春杏說,這茶倒是極好的,可惜我是喝不出來。”

馮夫人馮老爺聽了何氏這話,對視笑了下,各自端起茶杯來,略品了品,都笑說是好茶,馮夫人將杯子放下,伸出手腕來,向何氏笑道,“說到你們杏丫頭,你瞧瞧,我不過是去給她鋪了牀,還巴巴的送過去一雙鐲子,今兒我特意戴來,讓你眼氣眼氣。”

何氏也笑,“能請得動您跑大老遠給她鋪牀,可是春杏天大的福分,以我說,該送個全套的頭面,這才象話。”

說得馮夫人與馮老爺都笑將起來。馮夫人道,“你這個當孃的我看是不知道心疼閨女的,春杏做那鋪子可不容易,你倒是不把她掙的錢兒當回事兒。”

正說着,李海歆從後院匆匆回來,舊長衫上還沾着些泥巴,鞋子也家常的半舊黑麪布鞋。

立在廳門口兒笑道,“您二位今兒怎麼有空來了?”

馮老爺起身笑道,“你這還是農家本色,事事自已動手啊。”

李海歆笑道,“在家閒着也是閒着。找些事做做。”又道,“你們二位先坐着,我去換件衣裳。”說完匆匆去了。

馮夫人回身與何氏說笑,“要說呀,我打心眼裡佩服你們兩口子,現如今,宜陽縣裡頭,你們家的身份門第也算是數得着的,卻愣是一點不驕不傲的,單這份心性,常人難及啊。”

何氏擺手笑道,“我們家哪裡有什麼,即使是沾着孩子們的光,和從前還不是一樣的穿衣吃飯。有道是家財萬貫,一日只食三餐。哪裡還能和旁人家不一樣了。”

馮老爺在一旁笑眯眯的插話,“難怪貴府幾位小姐心性平和,富貴而不驕,原是李夫人教導出來的。”

李海歆換了身乾淨淺藍細棉布長衫,一雙皁色新鞋,重新回到正廳,與兩位又是一陣寒喧。

熱熱鬧鬧的閒聊幾句之後,馮夫人向李海歆道,“我們兩個今個兒來,是受了賀府所託,做箇中間人,來說道說道賀府二少爺和貴府五小姐的親事兒。”

李海歆與何氏對視,轉頭向馮夫人笑道,“二位有話只管說。”

馮老爺接話道,“賀老爺倒是與我們詳細說了箇中內情,這親事雖然是由李翰林親口應下的,還是要問問您二位的意思。”

李海歆低頭思量下笑道,“梨花小舅舅行事是突然了些。不過,他即應了,我與孩子娘倒也沒什麼意見。”

馮夫人在一旁笑道,“是,以我說,這親事做得好。賀二少爺與你們家又是這樣的緣份,想必兩個孩子也沒什麼不願的。”

李海歆只笑說,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沒她說話的份兒等等。

馮夫人捂嘴兒一笑,向何氏道,“今兒我就知道這是一趟輕鬆的差事,這不,你們若是沒有異意,賀府那邊兒擇了吉日便派媒婆過來。賀老爺的話說,雖然是口頭約定了親事,可六禮一樣也不能少。”

何氏心頭一鬆,吊着這麼些天的總算是放了下來,笑道,“是,合該如此。”

馮夫人馮老爺本就沒把這事兒當成是多難的差事兒,不過是在中間兒傳個話兒,正事淡完,李海歆與馮老爺在正廳之中閒談,何氏則請馮夫人到偏廳去,兩人喝着茶敘些閒話兒。

李薇今兒是去小莊子裡,回來得倒早,不到正午便回了家。一進院子,便見馮府的馬車,詫異了一下,便見荷香快步過來,悄悄的將馮府老爺夫人的來意說了。

李薇又是一個詫異,這麼說來賀府夫人是讓步了?何氏在偏廳中聽見響動,走出來,叫她,“回房去換了衣裳,來見見馮夫人。”

馮夫人已笑着走到偏廳門口,“我們呀也坐了些時候,該回去了。也好早些告訴那邊府上,讓他們早些準備,把這天作的好姻緣早些定下來。”

一邊說一邊笑眯眯的看着李薇。

李薇拂了拂衣裙角沾上的泥土,向偏廳走來,到馮夫人跟前兒,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禮,“見過馮夫人。”

馮夫人看她臉頰因熱氣而染上一抹緋紅,姿態落落大方,並沒有因她話中透出的意思而做扭澀扭捏狀,心下讚歎,忙上前扶她,又指着她的裙角泥點,取笑她,“可是想和你四姐學一學,也做個女中丈夫?”

李薇呵呵一笑,辯解道,“哪裡是這樣的心思。不過是爹孃年紀愈來愈大了,我不忍心他們操勞,虎子還小,我跟着我爹學了這麼些年,對種地也略懂些……”

馮夫人也跟着一笑,擺手打斷她,“以我看,你只是在家裡呆不住,找個由頭出去罷。”

何氏在旁邊笑道,“可不是,馮夫人猜對了。我們家這幾個丫頭在鄉里長大,若真讓她們在家裡困着,做個嬌小姐,是不成的。”

164章 梨花議親(二)

馮府老爺夫人沒在李家用午飯,便離去。臨去時又與何氏道,“你且再想想,有什麼要求不好與媒婆提的,只管與我說,我在中間兒與你周旋。”

何氏笑着點頭,“那我就先謝過馮夫人了。”

馮夫人擺擺手讓她莫客氣,與馮老爺乘坐馬車走了。青苗關上大門兒,李薇轉頭看向何氏李海歆,她因有關賀夫人的困惑,並未顯露出高興的樣子,反而有一絲疑惑。

何氏卻想到了旁處,拉她往後院走,“走,換換衣裳,一會兒該開飯了。”

李薇點頭,挽着何氏的胳膊,向後院走去。青苗幾個都知道這是夫人避着人有什麼話問五小姐,便都不跟着,各自去廚房幫忙擺飯。

“梨花,你跟娘說,這親事兒你心裡頭到底是咋想的?”進了屋,李薇拿出一套半舊的裙衫,何氏則替她拿了雙鞋子來,坐在妝奩前的椅子上,盯着她問道。

李薇看着何氏臉上的探究與略微的緊張,笑了下,“娘,沒什麼不願意的。只是今兒馮夫人來得突然,我一時驚住了。”

何氏眼睛在她臉上轉了幾轉,才展顏一笑,“是,娘也沒想到賀府那邊兒會請他們二位來說道。不過,”她頓了下,又道,“往深裡想,請他們來倒也是對的。畢竟咱們兩府的關係有些複雜微妙,單派媒婆來,禮節上是有些單薄了。”

李薇笑着附和何氏。實則她奇怪的正是這點,他們家與賀府的關係,明面兒上說好不好,說壞不壞。若是加上賀永年養父母這層關係,兩府這樣疏離,幾乎要稱得上是壞了。可是這次賀府卻行事周全的先請馮府兩位有份量的人在中間傳話說道,是示好麼?

更何況還有賀夫人那樣的心思。

何氏說了幾句,又暗歎賀府那一府人事關係的複雜,眼前的女兒也才十四歲,平系行事又不似春杏那般張揚。立時又憂心起她將在那府上如何立足的事兒。可,這事兒她不能直直白白的說出來,心思轉了幾轉,終就化作心底深處的嘆息。

李薇卻以爲何氏擔心她不願意這門兒親事,哄着何氏說了賀永年一大通的好話,又笑道,“賀府有財,他有財又有才,我哪裡有什麼不願的?再說從小到大,他一向是極疼我的,但凡有求,無所不許。這樣的人我再不願意,日後可去哪裡找?”

說得何氏“撲哧”一聲笑了,點她的額頭,嗔她,“小丫頭家家的,一點也不矜持,淨跟春杏學吧”

李薇呵呵一笑,抱着何氏的胳膊拉她起身,“娘,我餓了,咱們去吃飯吧。”

何氏應聲,站起身子,兩人一齊出了東廂房。李薇邊走邊道,“跟四姐學也沒什麼不好。娘,你瞧她,若不是因爲有這鋪子歷練了幾年,她哪裡來的底氣手段壓制那個婆子?”

何氏微微一笑,雖然春杏只說武府那邊兒沒怎麼爲難她,單憑那婆子的小小動作,何氏怎能會猜不到,明面兒上的爲難許是沒有的,暗裡還能沒有?

一時憂心心疼春杏,一時又開解自己,閨女大了,做了人家媳婦兒,有些委屈不由得她不受,何況春杏自己有鋪子有底氣,性子又比自己當年潑辣,能說得出口,即使是有委屈,也吃不着大委屈。

想到這兒,轉向李薇道,“以我看,你開的那荒地,全給你做了嫁妝。”

李薇訝異,“娘怎麼突然想到這上面兒了?”又捂嘴笑道,“那地全給了我,虎子非恨死我不可”

何氏虎了臉兒,“他敢。”

又向李薇道,“反正那地都是你搗故的,全給你也不爲過。你幾個姐姐也說不着什麼。”

母女兩人說着過了穿堂,李薇嘻嘻一笑,“娘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吧。你說的那事兒還早着呢。別到時候,我給整治成良田,娘又捨不得了。”

何氏笑罵她。

午飯過後,日頭毒辣,何氏便不讓李薇再出去,又說她,“春杏見天搗故的那些東西,你也用用,這些日子我瞧着象是曬黑了些。”

李薇下午原也沒打算再出去,笑着應下,至於皮膚,似乎也到了該保養的地步,讓青苗取了一個雞蛋,回房間將春杏配的七白子養顏粉調和,將臉洗乾淨,讓青苗拿了專制的刷子幫她刷面膜。

青苗一邊替她塗面膜,一邊小心問道,“五小姐,你是擔心賀府大夫人麼?”

李薇微閉着眼睛,半躺在竹子躺椅上,微搖了下頭,“不擔心。”事實上確實是不擔心,僅僅是疑惑而已。

何氏回房後,與李海歆說起今日的事兒來,又說了一遍將那兩千畝的荒地給梨花做陪嫁的話。

李海歆笑了下,“給她也好。有個錢傍身,總不至於輕易被人拿捏住了。”

何氏點頭,說到虎子時,她說,“反正他還小,家產也能掙個時候,便是不再掙,現在的二百多畝地,還能不夠他養活一家子人?”

李海歆舒了口氣兒,在牀上躺下,盯着牀頂好一會兒,才道,“現在操他那麼多心幹什麼?只管讓他學本事纔是正事兒。不學到好上,便是留個萬貫家財給他,不還是敗個精光?”

何氏笑了下,“也是。都說苦難成就人。虎子日後咱們得多管管。”

兩人說了會話,又轉李薇的親事上來,何氏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婚期嫁妝的事兒。又唸叨賀府的關係複雜,怕李薇嫁過去吃虧受苦等等。

李海歆心頭也是紛亂成一團。何氏生前幾個女兒時沒有分家,他整日在忙着田裡的活計,很少有時間和機會照看。而梨花則不同,除了她自小乖巧之外,又在她小時候分了家,一家子里人雖然貧窮,卻能自己做主,生活和樂融融,沒了煩心事擾心,他對這個最小的女兒也格外上心一些。

想到她小時候那瘦弱的模樣,大大腦袋,瘦得肋骨根根分明的小脊背,直到二歲多上才養出些肉來。現在一想到她即將嫁入賀府,一時間竟有些心痛,直愣愣盯着帳子頂,不接何氏的話。

何氏也知道說這話還有些太早,便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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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二,宜嫁娶,納采問吉。李家一大早派了個媒婆上門兒,卻不是何氏相熟的賈媒婆,來人年約三十歲,體態略瘦,微吊雙眉,顯出幾分凌厲,眼中閃着精光,臉兒略長,墨綠夏衫配着淡粉綢裙兒。

李薇初見此人,眉頭不由一皺,這模樣可不象是個媒婆。不由又歪想到賀夫人會出什麼妖蛾子的上面兒。

儘管賀永年昨兒已讓大山過府來傳話,也遞了一封信給自己,說一切都不必憂心,他已做好安排等等。

不過以賀夫人那樣的性子,真能甘心讓自己的親事兒這麼順當?

何氏讓桂香迎媒婆進正廳,將李薇趕去後院兒。李薇便讓青苗幾個去前面侍候着,聽聽有什麼那媒婆說什麼,若有不對勁兒,讓趕快來報她。

自己則去了房中隨便找了本書看起來。

約末小半個時辰後,青苗幾人一同過來,進門兒笑意盈盈的道,“五小姐,沒旁的事兒。那媒婆走了。說擇了吉日來行納采之禮。”

麥穗笑道,“三小姐四小姐納采之儀用的都是真雁,賀府這回必定也用真雁!”

李薇久等不見青苗幾人來回,心知事情順利,看她們三個議論,笑了笑,放下書問道,“我娘可還在廳裡?”

“在呢。”

李薇站起身子,整了衣衫頭髮,挑簾向前院走去。何氏正坐在廳中沉思,見她來了,招手讓她過去,將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擔心了吧?”

李薇搖頭一笑,“有什麼好擔心的?年哥兒不是說了,萬事有他呢。”

何氏笑着點頭,“賀府派來的媒婆旁的也沒說,不過是走個過場。”

李薇笑笑,“那怎麼說了那麼久的話?”

何氏點她的額頭,一笑,“自然是你母親最後一次嫁閨女,捨不得那麼痛快應承,讓人以爲我們家的女兒不金貴,拉着她多扯了些閒話。”

李薇失笑,“娘和她扯什麼。有話與賀府的正主說纔是正理兒呢。”

何氏舒了一口氣,眼睛透過窗子,盯着院中滿地花樹蔭,笑了下,“你還別說,我呀還真想和這位賀夫人坐上一坐。”

李薇擡頭看何氏,見她眼中一片認真,連忙搖頭阻攔,“我胡說的,娘和她坐什麼我將來又不和她一起過日子。”

何氏“撲哧”一聲笑了,又拍她一下,“別給我說話沒遮攔。”

李薇呵呵一笑,道,“好。我不說了。不過娘真沒必要和她一起坐,她是什麼樣的人,娘不是已經知道了麼。有佟嬸嬸的事兒在先,年哥兒的事兒在後,指望着她象親孃一樣爲年哥兒真心着想,那是不可能的。再者,我最煩她那樣話裡有話的陰惻惻的模樣,萬一哪句話衝撞了娘,惹得您心裡不痛快了,這不是給自己添堵麼?”

反正親事是她願意的,賀府便個龍潭虎穴,自己去闖就是了。何必讓爹孃跟他們接觸過多,反而跟着憂心。

何氏輕“嗯”了一下,頓了片刻又道,“聽那媒婆的口風,賀府象是想讓緊着辦,也不知是年哥兒的意思,還是賀府老爺夫人的意思?”

李薇眉頭輕皺一下,道,“他們如何安排總要過府來徵旬爹孃的意見。若是時間太趕了,自然要推一推。宜陽縣城之中,哪個嫁女兒的,親事兒不是要準備個兩三年的。”

何氏摸摸她的頭一笑,“梨花也大了,這裡面的事兒也能想明白了。原本我想着爲了年哥兒,時間緊些也罷,若是那邊要求的過緊了,倒顯得我們梨花不金貴,上趕着嫁一般,自然是不應的。”

李薇聽得連連點頭。又與何氏說,等年哥兒有空過來,問問他到底是誰的意思。若是他的意思,倒是有情可願,若是那賀府老妖婆出這一招想暗自羞辱她,自然不會讓她如願。

下午虎子從春桃家裡回來,聽說有媒婆來給李薇提親,登時悶悶不樂,晚飯後,他賴在李薇房間不走,纏着她說道,“五姐,你不嫁去賀府不行麼?不能讓五姐夫來咱家住麼?”

李薇失笑,摸着他的發頂道,“怎麼,捨不得五姐啦?”

虎子悶悶的點頭,他整天在太陽下瘋跑,一臉曬成小麥色,長長的睫毛半垂頭,眉毛垂着個八字型,象是真的很捨不得。

李薇便又笑,“放心吧,五姐嫁人還有些時候呢。這會子想那麼多做什麼?”又道,“你一日一日大了,也不能見天瘋跑着玩了。麥收後去學堂裡唸書,會認得許多小夥伴兒,哪裡還記得五姐?”

虎子扭着身子不言語。李薇便又逗他,“咱們家現在房子小,住不下。爹孃又沒錢買新宅子,你好好讀書,將來象小舅舅一樣出息了,買座大宅子,到時候五姐便與你和爹孃住在一起。”

“真的?”虎子垂着腦袋思量一會兒,擡頭問道。

“真的。”李薇重重點頭。不確定她這種哄小孩的低級小把戲能不能把他說服。

“好。”虎子也跟着重重點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閃礫着一片認真,伸出小拇指,“來,我們拉勾勾。”

李薇笑了下,也伸出手指來,認認真真的他拉了個勾勾。反手將他手握住,舉到燈下一看,指甲又長長了,甲縫中有污泥在裡面,伸手在他腦門兒上重重彈了一下,“是不是和瑜兒又玩泥巴了?”

虎子縮了一下腦袋,向她討好笑道,“五姐給我剪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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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府正式提親之後,何氏便不準李薇再去田裡跑,可她放不下自己新發現的“優良”麥種子,更何況她計劃着從這季開始,對其它麥子的留種也要採用前世所記憶的“頂端優勢”作物分種法進行有計劃分種。

與何氏磨了幾日,直到進了五月裡,麥子要開鐮收割,何氏強強同意她戴上幃帽出門兒。李薇笑道,“娘,我現在出門天天戴着掛紗草帽,不是幃帽是什麼?再說,四姐一直都沒戴呢。”

何氏瞪她,“那能一樣,春杏做得是婦人的生意,你整天往田裡跑,那裡可全是農家漢子。”

“好,”李薇雙手舉過頭,表示投降,將帽子戴好,正準備出門兒,幾日不見人影兒的賀永年來了,他一身整潔青衫,皁色鞋子,髮髻上插着一根碧玉簪子,立在初夏早晨的樹影裡,倒給人一種清涼之感,看見她這副子,便笑,“要出門兒麼?”

李薇點頭,向身後一指,“爹孃都在呢,有事兒你們說,我先走了。”

賀永年挑眉斜她一眼,李薇不甘示弱隔着薄紗也斜他一眼,這幾天何氏天天在她耳根子旁邊唸叨,訂了親事兒要懂避諱等等。

那意思她自然是懂的,反正就是私下裡少見面唄。再者她急着去田裡指揮着那羣長工挑麥種子呢。

“梨花還不快走,等會兒日頭就毒辣起來了。”何氏在她身後催促。

李薇向賀永年吐了吐舌頭,宣告自己的勝利,心情頗好的上了馬車,向他揮手告別。

賀永年輕笑了笑,向她擡了擡手,朝何氏與李海歆走去。

“爹孃,近來可好。”賀永年跟着李海歆夫婦進了正廳,攬着聞訊而來的虎子,含笑問道。

李海歆點頭,“好。大山說你最近忙着,可還是安吉那邊兒的事兒?”

賀永年點頭,“是,前些日子三姐夫回來,正巧在酒樓碰上,說起那邊的情況來,認爲那邊倒是大有可爲,近期我也準備過去一趟,實地查看。”

何氏笑了下,“州府裡自然繁華一些,只是離家也遠了些。”

虎子等幾人敘了些閒話,才向賀永年道,“五姐夫,你和我五姐會很快成親麼?”

賀永年輕笑了笑,拍他的頭,“怎麼,你不願意?”

虎子哼噥了幾聲,才道,“不能晚些麼?我捨不得五姐呢。”

賀永年又笑下,看向何氏李海歆,“我此次來也是徵求爹孃的意見。成親的日子是定在明年春上,還是後年春上。”

虎子不待兩人答話,連忙喊道,“後年。”

何氏唬着臉叫他,“你給我出去玩,這可不是你能插話的事兒?”

虎子眼睛滴溜溜轉着,突然一本正經的道,“大姐夫說過,姐姐們出嫁,我可是正事兒呢,爲啥不讓我說話?”

何氏憋不住,笑了,“那是去送嫁,你這個孃家兄弟是正事兒。現在這事兒輪不到你說。快給我過來”

虎子搖頭,依在賀永年身邊不動。

李海歆在一旁低頭思量了一會兒,問賀永年,“你父親那邊的意思呢?”

賀永年想了下,輕笑,“父親倒沒什麼。只是我的希望爹孃能將日子定在明年春上……”

何氏與李海歆對視,都不妨他直接提了出來。過了片刻,何氏笑道,“好,你的心思我知道了,等和你爹商量一下。”

賀永年說完這句話,神情有些赫然,只是唯恐夜長夢多,早些成親,他才能安心。

雙從袖中掏出幾張銀票來,放在桌子上,“這是我給梨花添的嫁妝,娘收下吧。”

何氏連忙起身,快步走過去,將銀票拿起來,塞還給他,數叨,“家裡還能虧着梨花?再說了,將來你們成了親,哪處不用銀子?這些你拿回去,先前你放家裡的那些銀子,麥收後得了現錢也一併還你。”

賀永年握着被何氏塞回的銀票,無奈笑笑,“娘,銀子我有的。這些是我的心意。”

李海歆也在一旁道,“你這些年往這邊放的銀子夠多了,自己留着吧。以我看,留着單開間自己的鋪子也無不可。”

賀永年微愣了下,又輕笑起來,單開鋪子的事兒,他自去年便開始運作,原是選在方山,因賀蕭這一病,倒耽擱下來。因周濂要去安吉開鋪子,他也把主意打到安吉去。

這些天來,與安吉馮府的接觸,可不全是爲了府裡的生意。想了想便點頭,將銀票重新袖回,陪着李海歆何氏敘了些話,給虎子講了一頁書,時至半晌午,不見李薇回來,情知是見不着了,便起身告辭。

李薇到了田中,現如今田中已是派繁忙景象,長工們已在早熟的麥子田裡開了鐮,鍾明見她過來,帶着五個長工迎上前,笑道,“五小姐,您要的人都找好了,要怎麼割?”

李薇看看自己那塊試驗田,還有些微的青色夾在其中,心知還要再等上幾天,便走到一旁已黃透的麥子田裡,招手讓那幾個人跟上,在一攏麥子穗中挑了一隻最大的,掐斷下來,舉到衆人眼前兒,道,“你們的任務就是在麥子田中找麥穗大的單割下來,然後……”

她伸出另一隻手,在麥穗的上部的三分之一處掐斷,拎着麥子頭道,“……然後,將麥子頭部單獨存放起來,剩下的可以與其它麥子混和,麥子頭一定要單獨存放。”

“聽明白了麼?”

“明白了。”幾個長工眼中雖然閃着疑惑,卻還是齊聲答道。

李薇又一連掐了幾根麥穗,做了示範。鍾明拿着麥穗在一旁看了許久,突然道,“五小姐這是想留麥子種?”

李薇在紗帽下挑挑眉毛,輕笑,“不錯。你怎麼看出來的?”

鍾明將麥子穗舉起來,指着上部笑道,“平時不注意,方纔仔細一看,麥穗頂端的麥子粒長得更飽滿,而下部的麥粒長得卻癟,在五小姐身邊久了,便猜您是想留來年的麥種子。”

李薇微微點頭,心說,麥子是頂端優勢作物,而且是頂端優勢極爲明顯的作物,這種留方法,也許能使來年的麥子長得更壯一些。

鍾明猜中,顯得極爲高興,種子事大,每個農人都知道。他大聲的向幾個長工重複了要求。

李薇則帶着麥穗幾個直奔她上次發現新麥種的地方,那幾株麥子已經熟透,李薇毫不猶豫的將那十來根麥穗子掐了下來,輕輕揉開一隻麥穗,飽滿微圓的顆粒登時顯現在面前,李薇強壓着心頭的喜悅,將那十幾個麥穗子將到青苗隨身攜帶的小布袋中。

165章 有靠山的感覺不錯

五月初五後,城郊外到處是一派熱火朝天的麥收景象,太陽火辣辣的毒,李薇只每天早上或者傍晚去田裡瞧瞧,當然她不去瞧也可,有鍾明管着,那些長工們又是自家用熟的,麥收也並非什麼複雜精細的活計。

她去瞧的,主要還是看採收種子的進度以及她那幾畝試驗田裡麥子晾曬的情況和收成。她最關心的當屬收成。

這幾年田裡水肥充足,其它的麥田,一畝收三至四石,這個相當於前世的畝產五百斤左右,與她記憶中兒時農村落後耕種時的產量相比,已經能打個平平。但是,與周邊旁的人家的良田相比,卻也只是每畝能多出一半石而已。

而她的那塊試驗田,在李薇看來,水肥更足,應該畝產四石至五石,才能達到她的心理預期。

如果能達到她的預期,那麼便說明糞丹的肥力足夠,秋糧作物仍可以隨水追施糞丹,而且荒地之中,也可以隨水追施,確保秋糧的收成。

這天早上,風極爽利,李薇用過早飯,要去田裡。李海歆本是也要去看看,但是,後面院子還餘下些收尾的活計,另有匠人工頭要結餘帳,他一時走不開。

何氏便說,一日不去也成,等明日讓李海歆去,李薇便說,她在田裡瞧過他們過稱便回來。

幾個丫頭和方哥兒也很興奮,在車上嘰嘰喳喳的議論着,今日要稱量的試驗田的收成。

李薇微笑不語,心中卻想着另一宗事兒。那塊田無論水肥均不缺,更沒有受遭受蟲害,麥苗稀稠也是精心她精心控制過的。無論今日稱量結果如何,在現有種子裡,麥子能達到這個收成,幾乎是最高最好的,已是極限。

現有的種子抗風抗倒伏能力不強,且麥子葉極多,種得太稠,不僅不會增產,反而會使麥田下部密不透風,不利於麥子生長,反而會降低產量。若要再進一步增產,只能指望她發現的那幾穗新種子了。

李薇幾人到時,鍾明已將試驗田裡曬乾的麥子揚好晾曬乾,堆成了堆兒。這會兒已將上面蓋着隔露水的草柵子揭起來,晾去清晨的潮氣。

這塊打麥場是在原先的麥子田裡臨時壓出來的,足足有五六畝地大小。等麥子全部晾曬乾入倉後,再澆水犁田後,種上早熟秋糧作物,如綠豆大豆等,兩不誤事。

“五小姐,咱們開稱吧?”鍾明領着幾個長工過來。今兒又有十幾畝的糧,曬乾晾淨要入倉。現在都推成尖尖一堆兒,在清晨的陽光下,閃着金黃色豐收的光澤。

李薇笑着點頭。鍾明招呼長工們過來稱量,稱量的結果是一共收了二十八石的糧食,李薇有些遺憾,這塊試驗田是六畝大小,摺合下來,一畝不足五石。

鍾明與長工們則是樂得喜笑顏開,都說從未見過這麼高產的麥子,有人說,某地有戶人家,以塘泥鋪田,最終產量也不過強強四石半。

李薇笑了下,又問鍾明其它田中的產量,鍾明搓着手高興的道,“五小姐,今年可比去年強,去年平均摺合是三石八斗,今年是畝產四石二斗。每畝增收四鬥糧食呢。”

李薇點頭,二百二十畝的麥子,共約收麥子九百二十石,除去留種子外,夏糧收約四百十兩銀子。除去其它支出與稅糧外,興許能餘下三百兩左右的銀子。

心下對這個收成還算滿意,叮囑鍾明別把種子與他糧食混了,看天色不早,日頭又開始發威,讓麥穗留下一兩銀子給鍾明,讓他給長工們買點瓜果之類消消暑氣,便坐着馬車回城。

路上,想起原先跟春柳說過要賒糧給周濂的話,也不知周濂那邊兒是否真的缺銀子,便讓方哥兒入了城先不回家,到周府去問個究竟,若真的週轉不開,自家的糧便直接拉到周濂的酒坊子裡得了。

到了周府,春柳卻不在,一問下人才知,原是吃過早飯便去了自己家。李薇失笑,“得,我們多跑個空,走吧,咱們回家。”

一行人回到家中時,何氏與李海歆均是一身新衫,打扮得整潔莊重,正要出門的樣子,李薇詫異,“都快午時了,你們去哪兒?”

何氏笑了笑,“賀府老爺夫人使人送信兒,請我們中午到摘星樓敘話。你來的正好,我已叫黃大娘給你們準備了午飯,你陪你三姐在家裡吃吧。”

李薇心中大急,急忙看向春柳,春柳向她眨了眨眼睛,笑道,“娘,方纔我已說了,今兒我陪着你們去。梨花說親事,我這個當姐姐跟着去,也不爲過”

李海歆眉頭一皺,似是不願,李薇趕忙在他開口前,搶着說道,“是,三姐也去罷。多個人替我把把關,有什麼不好的。”

何氏看她一臉的急切,笑道,“親事都做下了,還有什麼把關不把關的。”

李薇又道,“那今兒去,少不得會說些正經的事兒,三姐這些年宜陽的風俗忌諱也知道不少,去了能給娘出出主意嘛。”

春柳在一旁笑道,“梨花說的這個沒錯兒。我見天在家裡沒什麼事兒,到外面兒走動的也不少,比娘聽得還多些呢。”一邊說一邊向自家的馬車走去,一副跟定的架式。

何氏向李海歆一笑,“行,讓她跟着吧。”

看着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出了院子,春柳從車窗中探出頭來,向她做了個安心的手勢。

李薇舒了一口氣,青苗關了大門兒。她這會兒纔有功夫去想賀府老爺和夫人突然要見面,到底是爲了何事?

想了半晌,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偏偏賀永年前兩日剛去了安吉,這會兒也真抓不到人去問。許久之後,嘆了口氣,向後院兒走去。最壞的結果是爹孃知道了大夫人的心思,會心疼自己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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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李薇的擔心純屬多餘。賀蕭之所以回來之後遲遲不見動靜,無非是因賀永年而對李府結下的心結。對李府,他唯一不喜歡的原由,是因賀永年對這府人的態度與對他這個親生父親的態度,簡直判若兩人。無論是他早些年,強硬的不許他與李府人往來,還是近年來,寬容的允許他與李府往來,均不能從他那裡享得半點真心的父子情份。

但是他心中也明白這親事的份量,只所以這麼久才與李海歆何氏正式見面,不過是在消化自己心中的那點點心結。

若是拋開他的那點心結,從長遠來看,這門親事對賀永年本人,甚至對賀府都是大有益處的。

因而賀夫人剛透出要給賀永年娶平妻的想法,便被賀蕭堅決堵了回去。以他的精明,怎麼會看不透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所以,今日的會面,他仍舊請馮老爺馮夫人做陪,力求將之前隱而未宣的不愉快,化解於無形。

春柳在廳中陪坐到中途,看看賀蕭一直熱情有加的笑容,以及賀夫人脣角略帶勉強的笑意,藉口出了廳中,走遠五六步,低聲向身邊的丫頭吩咐道,“回去告訴五小姐,就說一切都好。讓她不用掛心,若是她細問,你就與她說說這邊的情況。”

那丫頭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春柳的丫頭到李家時,李薇剛剛用地過午飯,因掛心着賀夫人會說些什麼,她沒去後院午睡,反而坐在正廳裡,拿着一本書,有一頁沒一頁的翻着。

聽了春柳丫頭捎來的話,李薇一愣,與自己想象的倒是真的不大一樣。想了想,便問道,“你在外面可聽到賀家夫人說什麼?”

那丫頭搖頭,“都是些客套的話,旁的倒沒見什麼。不過,她的話倒不多,大多都是賀家老爺馮家老爺還有咱們老爺在說閒話兒。五小姐的事兒,只問了何時納吉納徵等的話。”

李薇忙問,“那我爹孃是怎麼說的?”

丫頭笑道,“老爺夫人說,這事兒他們回來商議一下,再給賀府回信兒。”

李薇微微點下頭,見問不出什麼有用的話,便讓那丫頭趕快回去。

麥穗在一旁道,“五小姐,你這下放了心吧。”

李薇看了她一眼,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輕“嗯”了一聲。若是以周府丫頭所說的情形,今兒這宴,倒真是象賀府在向自己家示好?

至於示好的原因,怕是與小舅舅的那位岳丈大人有莫大的關係。不由輕笑一下,有靠山的感覺還不錯。

今天只有這一更。本月是大寶的休整期。每日保證三千字,若是狀態好,會加更。無特別情況,每日只一更啦,打滾請求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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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沈氏農書》的沈氏之田畝產稻米三石多。湖州府、嘉興府有的地區,畝產稻米可高達四五石。可見,明後期太湖地區,畝產稻米一般在二、三石左右,高者可達四五石,低者一石多。據農學史家計算,折成今制,畝產米二石,摺合米337.5市斤,摺合稻穀450市斤;畝產米三石,摺合米506.25市斤,摺合稻穀675市斤;最高畝產米五石,摺合米842.625市斤,摺合稻穀1123.5市斤。此外,還有連作之春花小麥的收穫每畝一石至一石五,單產大大高於全國平均水平。

166章 新生活的開端

何氏李海歆從摘星樓回來時,李薇正在她的房間裡列往前的耕作計劃,以及要添置的人手。

還有春蘭那裡最近一直沒機會往深裡說說話兒,吳旭那天荒湖裡魚養的到底如何,也沒顧上細問。現在莊子裡按步就班的收割,沒她什麼事兒了,便想着到春蘭家一趟,問問情況。或者順帶再給春蘭的酒樓想幾個前世她熟知的菜單?

從內心深處講,李薇對春蘭和吳旭象是擔着更多的責任一般。也許是因爲吳旭的家境不好,但爲人又十分肯幹,再加上自己又知道一些這個時空沒有的新鮮玩藝兒,所以格外關注春蘭一家。也心疼春蘭多一些。

麥收過後,新院子便能住了,她可以搬到她的辦公地點。有幾項工作新添了人手之後,便可以展開。第一項便是糞丹的製造。按照今春的試驗,糞丹的肥力還是不錯的,再往前便可以在城郊那個荒宅中,開始製作秋天所需的。

至於原先給吳旭想的要制蚯蚓乾粉,按她的經驗,單靠曬制是不成的,天氣太熱,未等曬乾,可能便會腐爛變質,最好的辦法是烘乾。這個可以放在去年烘乾糧食的房裡操作。

何氏下了馬車,不及回房間換衣裳,便向李薇的房間來,李薇聽到她在院中與青苗說話的聲音,停了筆,起身迎到門口,挑簾請何氏進來。

何氏一眼瞧見她鋪在桌上的一攤子紙張,寫得密密麻麻的,便笑,“這又是在寫什麼?”

李薇便如實說了,何氏聽她給又給吳旭想點子出主意,還要幫着制什麼地龍粉,便笑她,“行了,你二姐夫現如今生意也算是做起來了,今天秋上一過,那魚出塘,興許是能將本錢撈回來了。到了明年他可是淨賺的,說不定比春杏的鋪子還賺錢,哪裡還用你操什麼心。”

李薇倒了杯涼茶給何氏,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笑道,“二姐夫弄的這個天荒湖,前景是好,可是現下,風險卻大着呢。家裡兩個酒樓掙得錢兒,每個月得往裡倒填不少呢。再說,我想這個法子也不值什麼,不過是備着冬天裡,新鮮地龍出得少,可以貼補一下。”

說到這兒,心中一動,幹蚯蚓粉製成魚食,專賣魚食也是一個掙錢的門路呢。想提筆記下,轉念一想,自己一家人人人都有事做,這個前景利潤如何又不知道,便又作罷。

母女二人說了幾句閒話,何氏喝了半杯茶,笑眯眯的拍着李薇的手笑道,“娘啊,又要開始忙活嘍。”

李薇一笑,“賀府那邊說妥了麼?”

何氏點了點頭,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兒,細密的魚尾紋在眼角漾起,每條紋縫都蘊含着欣慰又不捨,還有一絲微不可見的擔憂,略微粗糙的手掌輕拍着李薇的手背,輕聲道,“嗯,那府說正在看送納采禮的日子,年哥兒許是後日便回來了。”

李薇笑道,“那好呀,這事兒早些定下來,省得大家都掛心。”

何氏點頭,“可不是。你三姐急急回家,給你挑嫁妝去了。”

李薇咯咯笑道,“哪裡用得早那麼急的。成親的日子還早着呢”

何氏笑了下,站起身子,道,“我呀,這就得使人給你大姐和二姐送信兒,一是讓她們安心,二來也好讓她們早早給你嫁妝!對了,你也給春杏寫封信使人捎過去,她是最該備的,沒有你那些主意,她的鋪子我看呀,也開不起來。”

李薇又是咯咯一笑,打趣兒何氏搜刮女兒們東西。何氏笑罵她一句,正要往外走,李薇突然想起原先應過春杏要去武府瞧她的話,剛纔列完計劃,她正想着何氏便來了。

這會便拉住何氏道,“娘,我原先說過要去瞧四姐的。趁這會兒天還不太熱,我去一趟吧。你不也掛心着她在武府到底是個什麼光景麼?正好,便不用寫信了,我親自向她討去。”

何氏微愣,眉頭輕皺了下,“那府定的日子估摸着就這幾天兒了。”

李薇一笑,“他們來送禮,也有爹孃呢,又不需要我出面兒。難不成我還能跑到前面兒去挑三撿四,說這個不滿意那個不滿意麼?”

何氏略思量了下,那幾個都有家有口的,一大攤子事兒,現如今去武府也只有梨花和虎子合適。再說不弄清楚春杏在武府到底如何,她心頭也放心不下。

想了想便道,“你和虎子去一趟也成。等過了後日吧,若是年哥兒回來,你有什麼要求不好與媒婆說的,只管與他提。”

李薇捂嘴咯咯咯笑着點頭,“好,那這兩日我把莊子裡的事兒安排一下。讓我爹抓緊把後面院子清一清呀,等我回來,我有好事兒要開忙了呢。”

何氏點頭,嘴裡說着,“我這就去瞧瞧去看春杏給她備些什麼,你歇着吧。”

李薇在身她身後道,“娘也歇着吧。去看四姐的禮我來備就成了,我備好了讓娘看看。”

何氏腳一頓,想了下,點頭,“也好,你早些學着些吧。”

送走何氏,李薇回坐到桌子前,將方纔書寫的計劃,又理順了一遍,這才叫青苗進來將筆墨紙硯都收起來。

春苗輕手輕腳的收拾着,又悄悄笑道,“五小姐,我猜你若不等五姑爺回來,便去了四小姐家,他定是要生氣的。”

李薇斜了她一眼,“話那麼多趕快收拾了,我這會困了,也去歪一會兒。”

春苗吐了下舌頭,應了聲,叫麥穗麥芽進來幫她鋪牀。

幾個丫頭輕手輕腳一陣忙碌,悄悄退了出來,在院中輕聲說了些什麼,細微的腳步聲之後,後院陷入一片寂靜,只要夏蟬一聲長一聲短的躲在院中的大樹上嘶鳴。點點如火驕陽,從樹蔭縫中灑落下來,形成一片爽利的光斑。

這個時節,在樹蔭下屋內並不炎熱,反而是一片清涼,李薇一向畏寒,此時身上還搭着薄被。

銅製香爐中,安神香青煙嫋嫋,暗香浮動。李薇躺在牀上,盯着淡青色的帳子頂,聞着鼻尖淡淡的香氣,莫名的想起李清照的詩句,瑞腦消金獸,有暗香盈袖。隱約中,覺得自己的生活,從此刻起,將迎來前世今生都不曾涉入的一環,前面的路對她來說是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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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因她睡前的胡思亂想,而顯得格外長,當她抗不住睡意,沉沉睡去又再次醒來時,已是一個半時辰之後,李薇坐起身子,輕撩紗帳,僅室內的光線便能斷定,日頭已西斜了。

室內安神香的氣息已淡了許多,但那股暗香仍在,何氏與賀府相談順利,讓她的心理起了異樣的變化,她第一次正視自己真的長大了,起碼在這個時空之中,她已完全將孩提時代走完了,少女時代也僅僅只剩下不足一年的光景——如果明年春上成親的話。

抱着雙腿在牀上坐了良久,心中莫名的激盪仍在,當然不完全是因爲要嫁人。而是嫁了人,她的人生將一是段陌生的、前世今生她都沒走過的路。

象是在旅途中的人,走過一段熟悉的路,卻在路的岔口處,突然發現一片前所未有的新天地一般。

李薇坐在牀上感嘆了一番,下牀趿了鞋子,在妝奩前坐下,銅境之中,顯露出一個面容白晰的少女來,柳眉彎彎,稀疏適中,整齊得如兩輪彎月,春杏一直十分豔羨她的眉毛,不畫自黛。

想到這兒,李薇笑了下,銅鏡中的少女也是一笑,嘴脣是小巧的菱形,眼睛大而微長,鼻子上有輕微的小褶皺……

青苗輕手輕腳進來,想看看她有沒有起身,卻一眼見她坐在銅鏡前,直直盯着鏡子看,象是人說的顧鏡自憐的模樣。

正要說話,李薇轉過頭,向她道,“鏡子糊了,該磨了。”

“哎,”青苗應聲,快步上前,笑着道,“五小姐這一覺睡得長。”一邊替她梳起發來。

李薇笑了下,可能在青苗看來,自己睡得香是因爲不必擔心這親事兒,便也不解釋,任她梳頭。

梳妝完畢,青苗又道,“下午老爺帶小少爺去了學堂,那兒的先生已應下了。讓小少爺從明兒起便去上學。”

李薇微愣,問道,“送的是哪一家學堂?”

青苗道,“是往東三道巷子裡胡秀才的私塾。”

李薇眉頭皺了下,怎麼送那裡去了。那胡秀才的私塾裡,統共有十五六個孩子,雖然此人是有些學問,但是性子古怪,動不動就打手板子。這倒還罷了,關鍵是那裡只有胡秀才一個先生,從五六歲的娃兒到十四五歲的,都是他一個人教……

急匆匆的往前廳去,前廳裡,虎子悶頭站着,何氏與李海歆都坐着,兩人都瞪着眼兒。

虎子一見她來了,擡起頭,十分委屈的叫了聲五姐。

何氏氣笑了,訓他,“叫誰也沒用。胡先生那個學堂有什麼不好的?你只想着去大學堂,好去玩兒”

李薇攬着虎子,拉他到一旁椅子上坐下,盯着他眼睛問,“虎子爲什麼不想去那個學堂?”

虎子哼哼噥噥的不說話。李海歆把眼睛一瞪,“還不是想去個離家遠的,好給他單獨弄輛馬車,再配個小書僮。哼,你人還沒長大呢,排場就擺上了。”

何氏也道,“從你小舅舅到你大姐夫還有五姐夫,哪個小時候享過你這樣的福?咱們家到這學堂不過一刻鐘的路,你小舅舅去鎮上讀書,步行要半天才到,你五姐夫小時候去學堂也得走個小半個時辰……”

虎子求救般的望着李薇,“五姐……”

李薇笑了下,從教育水平上來說,李薇其實不贊同爹孃送虎子去那胡先生的學堂,但是從引導他的人生價值觀方面,她倒是贊同爹孃這樣的做法。小孩子心性簡單,虎子又沒有吃過什麼苦,到了縣城之中那間專爲富人子弟開設的大學堂,難免會與人攀比上。

再者,她一向認爲孩童時代是人生價值觀形成的最重要時期,除了家人的言傳身教,適合的環境也很重要。相反,知識的學習卻是次要的。

想了想便笑着和虎子道,“這樣吧,你若能在胡先生的學堂,一年內考試都考個第一名,五姐便說服爹孃送你去大學堂。怎麼樣?”

虎子眼睛閃了閃,偷偷向何氏李海歆那邊瞄過幾眼,似是看到他們二人對李薇的話也同意了,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點頭,“好吧。五姐說話可算話”

李薇笑道,“嗯,當然算話。不過你也得說話算話——之前你說過,好好唸書,將來象小舅舅一般出息,買了大房子讓我和爹孃住一起呢,你莫不是忘了?”

虎子連連搖頭,大聲道,“我沒忘。”

李薇笑着拍拍他的頭,誇讚兩句,又說,“那明兒就要去學堂了,你自己去列個計劃表來。五姐看看,你最近的字兒有沒有長進”

虎子睜着大眼睛問道,“什麼叫計劃表?”

李薇想了下,笑着解釋道,“就是把你一天必須要乾的事兒,都寫下來。比如幾點起牀幾點吃飯,幾點背書,夫子佈置的功課什麼時候做等等。你不會寫的字兒先空着,寫好了拿過來,五姐幫你眷寫一遍。”

虎子又問玩,去大姐二姐家算不算必須要乾的事兒,李薇搖頭,“玩是你想做的事兒。但是讀書是必須要做的事兒。你記得,任何時候,必須要做的事兒都排在你想做的事兒前面,只有做完必須要做的事兒,你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事兒。”

虎子眼睛眨啊眨的,也不知聽明白沒有。李薇也不多說,在她看來,孩子其實很多話都懂的,只是大人們將他們想得太過簡單,以爲他們不懂。

虎子最終也沒問什麼,從廳裡出來,跑去他的小書房。

何氏在笑道,“梨花說的那些娘都聽不懂,虎子能懂?”

李薇笑了下,故意說道,“他聽不懂纔好,正好唬住他。”

實則她方纔說的,是前世從某一本時間管理的書上看來的,並在很長一段時間指導着她的生活。在那個時空,對她來說還是大有益處,不知在這個節湊相對緩慢的時空,對虎子能否起到什麼作用。

167章 新生活的開端(二)

李薇與何氏李海歆說了些閒話,重點是李薇催着李海歆給她將後院收拾出來,她好搬進去,李海歆含笑佔頭,說這兩天就給她收拾好。略歇了一會兒,李海歆去後院收拾,李薇便拉着何氏去小庫房間給武家挑禮品。

春杏和武睿倒還罷了,不管拿什麼禮,兩人總不會挑禮。重點是武家老太爺老太太還有武老爺武太太,以及武家的兩個庶女,一個現年七歲多點,一個五歲多點,聽說這個韓姨娘與武老太太沾些親,因而這兩個丫頭雖是庶女,武老太太也是極疼愛的。

李薇在庫房中挑了挑,老太太給挑中一匹絳紅暗花吉慶的絲綿混紡的夏衫衣料,武太太則挑不出來適合她的來,天青淺藍倒是有兩匹,但是顏色淺嫩,不適合她,想了想,便與何氏道,“娘,明兒我去布莊裡轉轉。”

何氏點頭,又將家裡原先春杏置買的旁人送的,給孩子的小玩藝,一樣挑了兩件,給那兩個小丫頭。

武老太爺武老爺李薇便想着布匹什麼的什麼不合適,趁明日上街,再到周濂酒坊子裡搬幾罈子好酒,另外,再到那家糕餅店裡,挑幾樣新鮮鬆軟的裝盒,其它還有鮮果等等。

列好禮單,覺得有些略薄,便又與何氏說明天在街上遇到什麼稀奇的,再添上一些。若是遇不到,布匹什麼的再加一些。

禮不能太薄,當然也不用太厚,不過是尋常的走動罷了。

與何氏挑完給武府備的禮。兩人剛出門兒,虎子便舉着一張紙跑過來,手指衣襟上沾上不少的墨汁,李薇笑了下,又轉頭與何氏說,“娘,給虎子找個小書童伴讀也行。你瞧他,要說是咱們家的獨苗呢,還沒我們幾個享福。我還有青苗三個侍候着呢。”

虎子就到跟前兒,何氏向她眨了眨眼,李薇便住了口。

“五姐,給你看看。”虎子將紙舉到她眼前兒,眼中帶着一抹炫耀,直直盯着李薇,等待她的誇讚。

李薇含笑着接過來,摸着他的發頂,誇讚道,“虎子真能幹。”

虎子臉上笑意更大,卻又有些彆扭說道,“五姐,你還沒看我寫的呢。”

李薇將紙拿在手中,卻不看,拉着他往他的小書房走,一邊道,“且不論虎子寫的內容如何,單憑五姐剛纔說過,你便去寫了這張計劃來,這便該稱讚……”

兩人進了小書房,李薇將虎子寫的沾了不少墨點子的計劃書,鋪在桌上,細細看過,不由笑了起來,雖然寫的只是家裡人的作息,但是已足讓她欣慰,這說明虎子聽懂了,雖然以他現在年齡還不知道如何做計劃。

便誇他寫得好。認真的替他眷寫一遍,又向虎子道,“好了。計劃書寫好了,虎子要認真按這個上面的執行,等虎子上過一段時間的學堂,我們再來商量一下這個計劃如何改進。好不好?”

“嗯。”虎子大力點了點頭,喜滋滋的拿着李薇替他抄寫的計劃書,左看右看。

李薇笑了下,又扯他過來,輕聲細語的道,“過兩天我要去看四姐,虎子想不想去?”

虎子即要開始上私塾,便不能和她一道去武家。他不去也好,省得有些事兒,春杏不願讓說的,還要提防着虎子孩子家家的回來說漏了嘴。

“想……”李薇話音剛落,虎子立時大聲道,不過,在她看過去時,他的臉上已染上一抹爲難之色,苦惱的搔搔頭,“我……還要上學堂呢。”

李薇又笑了,心頭是真正的欣慰,最起碼,在虎子身上表現出來的這些自制自律雖不甚明顯,但對一個孩子來說,已經足夠了。

便又摸着他的頭安慰道,“四姐過些日就會來宜陽,到時候你就能見着了。上學堂是最最要緊的吧?”

一邊說着,用一指點點他剛做好的計劃書。

虎子悶着頭,好一會兒才點了頭,“嗯。”

李薇笑笑,“年哥兒後日便回來了,你若是計劃書執行得好,五姐說服爹孃讓你學騎馬射箭怎麼樣?”

“真的?”虎子驚喜擡頭。

李薇笑笑,“真的。”

“好,那拉勾。”虎子重新雀躍起來。

李薇也十分認真的與虎子拉個勾。

又叫麥穗過來幫他收拾桌子,自己牽着他去洗了手。

晚飯後,李薇又與何氏說起給虎子找伴讀或者長隨的話,何氏卻笑着擺手,“都說女娃兒嬌養,男娃兒粗養。你爹說,他小時候沒過半點子委屈,這個時候還沒定性子,不能事事都嬌着他。”

李薇想了下,笑道,“娘,不是我誇讚虎子,他雖比不上年哥兒小時候用功自律,但是道理卻一點就通。我讓他寫什麼計劃,他立刻便去寫。單這一點便能知道他的心性。再說……”

她頓了下又道,“……再說,咱們家就虎子一個,雖說有姐姐家幾個外甥子,但畢竟不是兄弟。我是想着給他找兩個年歲相當,或者略大一兩歲的,能在生活略照顧一下虎子,重要的是有個玩伴兒,一同讀書一同長大,將來難保不是虎子的左右臂膀。你看大山和柱子……年哥兒也虧有了他們兩個幫襯,不然,他隻身一人,在賀府又沒個親近放心的人用,說不定早被人轄制住了,又或者比現在艱難得多。”

李薇這麼一說,何氏也沉思住,想了好一會兒,點頭,“你說的也是。春峰春林是指望不是,春明雖然你三嬸教得好,到底不是一起長大的,血脈是近的,人未卻必親近。”

李薇點頭,“是呀。再者春林總是堂兄,虎子將來不管是爲官還是爲商還是爲農,身旁要的是能替他幹活的。堂兄弟怕是不適合做這個,三叔三嬸怕也是心疼。”

何氏笑了下,點頭,“好,我這就跟你爹說說,看看能不能找兩個伴讀來。”

※※※※※※※※※※※※※※※

第二日,李薇與何氏坐着馬車去了布行,宜陽縣中有三家布行,一家是賀府的,一家是方府,另一家是馮府。

略做選擇,李薇拉着何氏去了馮府的那家布行,說來也巧,馮家布行剛到了新夏布,有蜜合色沉香色等等,也是絲棉混紡的,李薇與何氏挑兩匹,何氏看其中有水粉色的夏布,顏色柔嫩清透,非要買一匹給她,李薇笑道,“娘,快打住吧。再往前有你花錢的時候。”

何氏手頓了下,笑道,“是,那先不買了。等把你的嫁妝單子列出來,再買不遲。”

母女兩人付了錢,剛出門兒,迎面兒卻見柳氏和佟蕊兒下了馬車。佟蕊兒淺藍大衫,下配月白裙兒,戴着輕紗幃帽,柳氏看見二人,淡淡的打了招呼,佟蕊兒則是一聲不響,任淡緋色輕紗隨風輕輕浮動……

李薇向她打招呼,她也並未動一下。李薇拉何氏,“娘,我們走吧,還要去三姐家裡呢。”

何氏便與柳氏點頭示意,告辭上了馬車。

柳氏則與佟蕊兒徑自進了布行。何氏放下車簾苦笑,“這下可算是把年哥兒舅母得罪個徹底。”

李薇淡淡一笑,“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人活在世上,還真做不到一個人也不得罪,娘,我們問心無愧就好。”

至於與佟家,先前的交集是爲了他,日後若有交集,也是因爲他,如此而已,這便夠了。

何氏點了頭,偏頭看向李薇,笑着,滿眼慈愛,“我們梨花能看透這些,倒讓娘愈來愈不擔心了。”

李薇輕輕一笑,握住何氏的手,“娘,擔心什麼?先前兒有爹孃在前面擋着,自然沒我們說話的份兒。現在就要獨擋一面了,還能縮在爹孃後面麼?以我說,日後爹孃該站在我們身後纔是,現在我們都長大了嘛”

何氏又輕笑了下,拍拍她的手。兩人坐車到周府,春柳正在家中指揮着下人打掃周荻的房間,李薇微微有些驚訝,“小荻姐姐要回來麼?”

春柳笑着將兩人引到廳中,又叫人擺冰盆進來,笑道,“是啊,她呀,有喜了。嚷嚷着要回來住一陣子。”

“哎喲,這可是大喜事兒”何氏驚喜笑道,又嘆,“這下週濂該放心了吧。”

周荻嫁了近一年,仍未懷上,雖然她嘴上不說,但是從她笑意漸少的臉上,也能看出,沈府太太定然也給了她不少的壓力。

春柳跟着一嘆,點頭,“可不是,今兒早上到的信兒,我公公也高興得很。小荻這下子可算是能安些心了。”

李薇在一旁默然,嫁人後即使是性子火辣如周荻,即使是體貼如沈卓,也避免不了來自婆婆的煩惱與壓力,特別是在子嗣上面兒,想要轄制住兒媳婦兒,這招簡真是致命殺招。

想到這兒悄悄看了何氏一眼。

何氏是真心爲周荻歡喜,跟春柳兩個,熱熱鬧鬧說了許多替周荻高興的話兒。末了,何氏悄悄指着春柳的肚子,“還沒消息麼?”

春柳嗔怪看何氏一眼,又掃過李薇,笑道,“五福還小呢。”

李薇也在一旁笑道,“娘,你可是操不完的心。”

何氏笑了下,看看春柳沒再說話,心裡卻盤算着抽空去廟裡一趟,替春柳求求子。

坐了一會兒,李薇合問春柳,“三姐,夏糧也快收完了,那些麥子三姐夫要用不?若要用,我就使人先在城外的那個荒莊子存下,你們啥時用啥時候過去拉。”

春柳笑道,“你三姐夫說了,即然你大方一回,他就不客氣了。麥子用了,秋糧也給他留着吧。”

李薇笑着點頭,“行呢。秋糧那荒地裡也能收一季,估摸着能幫上三姐夫。”

說完這些事兒,李薇與何氏要回家,春柳從庫房裡拿出兩匹料子,給何氏帶上,“這是周荻前些日子拖人捎來的,我的衣裳多的穿不完,便沒做。你給春杏帶過去,讓她做兩身夏衫吧。”

下午午睡起來,李薇去莊子裡看收糧進度,又與鍾明按排了周府來拿拉糧事宜,交待他只須記好帳,周府要多少便讓他們拉多少。

鍾明應了一聲。李薇見已收割乾淨的麥田中,有長工在澆水,苞穀苗從麥田中解放出來,原來微黃的葉子,在光合作用下,已開始轉爲深綠色。

另有些長工已開始拿鋤頭鋤草與麥茬兒,看鐘明安排的井井有條,李薇心下也很滿意。告訴她近日要去四小姐家,有什麼緊急的事兒,去告訴李海歆,另請他多多照看着田裡。

鍾明一連聲的應下,“五小姐,你就放心吧。人家都說莊稼活兒不用學,人家咋着咱咋着。我跟着五小姐這麼久了,知道下面兒該怎麼辦。”

李薇笑着謝過他。又道,“等我從臨泉鎮上回來,還要用幾個機靈點的人,你幫我留心着,看看誰能用。”

鍾明便問要這些人做什麼。李薇想了想道,“春上往麥子田裡添加的糞丹,秋上咱們要自己再製些,每畝土都要隨水施上這種肥。這邊需要一個不怕苦不怕累不怕髒的人。另外,找兩個年輕力壯勤快的就行。”

鍾明笑道,“五小姐,說到那糞丹, 我着實好奇,若不是這邊走不開,我倒是想去試試。”

李薇一笑,“想知道怎麼制的,到時候去看看就好,你去親自幹那個,可是大材小用了。”

鍾明且驚且喜,“真的能去看?”

李薇笑了下,點頭。她倒是想保密,可,似乎也沒那必要。若是製成糞丹出售,倒也可行,只是那東西她實在是受不了那味道。再者,能做的生意門路太多,這個想想還是算了吧。

※※※※※※※※※※※※※※※

後院宅子也差不多好了,李薇便給麥穗麥芽兒做了分工,麥穗幫着她管小莊子,麥芽兒幫着她管大莊子,這次去武家她便不準備帶二人,留下她們也歷練歷練。

給這二人做好分工後,天色已晚,又是傍晚了。

虎子從學堂裡回來,一進院中便大叫,“五姐,五姐,今兒先生誇我了。”

李薇笑着走出去,“先生誇你什麼了?”

虎子得意的將一張抽出來,在她眼前比劃了一下,“是我做的計劃表,先生看見了,問我是誰寫的,我說是我寫的,先生便誇我了。”

李薇摸着他腦袋笑了下,“計劃寫了是要遵守執行的。這樣纔不枉先生誇讚你呢。”

虎子神色正重的點頭,又道,“五姐,你真厲害,先生說,你寫的這幾句話,通俗易懂,卻是蘊含哲理呢。”

李薇掃過自己在虎子計劃表下面定怕一行小字,笑了下,“那你日後要聽五姐的話,也要聽先生的話。”

虎子重重“嗯”了一聲。

姐弟兩人正說着,突然前院傳來桂香一聲輕呼,“五姑爺。”

虎子一愣,將紙從李薇手中抽出來,向前院兒奔去,大叫,“五姐夫。”

李薇也詫異,說是明日纔回呢,這會兒怎麼就到了。跟在虎子身後向前院走去。

賀永年一身乾淨細棉青色長衫,正立在樹蔭下聽虎子說話,見她出來,牽着虎子的手往這邊兒走來,輕笑,“爹和娘呢?”

李薇不見這二人,一時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桂香立在一旁插話道,“回五姑爺,老爺和夫人在小庫房呢。”

李薇笑了下,向他道,“怎麼今兒回來了?”

賀永年道,“那邊兒事情完結,便回來了。”李薇點了頭,兩人一邊說話一邊進了正廳。

虎子拿着這紙又向賀永年炫耀一番,問他,“五姐夫,你小時候會做計劃表麼?”

賀永年搖搖頭,輕笑,“不會。那會兒你五姐還不會說話,沒辦法教我呢。”

李薇“撲哧”一聲笑了,趕虎子去換衣裳,又說他,“先生誇讚你實則是鼓勵你,讓你做得更好。可不是讓拿來跟人四處炫耀的。切不可因此而自滿自大,明白了麼?”

虎子收了笑意,似是品了下她的話,點頭。將紙張收起,向二人一本正經的行禮道,“五姐夫五姐稍坐,我去換了衣裳再過來陪你們敘話。”

李薇又一個憋不住,“撲哧”失笑,趕虎子,“別給我在這裡出洋相,還不快去”

虎子收起他的怪模樣,哈哈大笑着跑開了。李薇搖頭,這個虎子的性子她還真摸不透。

賀永年看着她輕笑,“我不過去了一趟安吉,梨花倒是讓我有些吃驚了。”

李薇挑眉,無聲問他。賀永年目光閃閃盯着她,緩緩的道,“虎子那張紙上的話,雖然通俗,道理卻深刻。還有方纔那向虎子解釋先生誇讚的話。把誇讚解釋成鼓勵,嗯,自律又新鮮的見解。”

李薇笑道,“這些不過是極淺顯的見解,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賀永年搖頭輕笑,“淺顯而深刻,實屬不凡。”

168章 武府一行

天空墨藍,一彎鐮刀上弦月掛在西邊天空,隱入樹梢之後,星星在逐漸加重暮色夜空中次第點亮。晚風微涼,將白日的燥熱悄悄吹散。一如在李家村,暮色四起時,他和她並肩坐在長塌上,凝目西方,任初夏微涼的風輕柔拂過面頰。

此時,兩人正坐在後院的石桌前,緩緩品着茶,賀永年半仰着頭愜意的盯半空,低空中有夜鳥歸巢,在暮色中劃下一道道似是虛無的痕跡。

“明兒我去四姐家。”李薇眯着眼睛喝了口清茶,轉向賀永年笑道。

賀永年眉尖輕挑,緩緩從天空之中撤回目光,略帶不滿道,“娘不是說你後日纔去。”

李薇輕笑了下,放了茶子,手悄悄從石桌下伸過去,蓋在他修長的手掌之上,向他眨了眨眼睛,“是,那是因爲想着你後日纔回。想要見你一面再去呢。現在你早回來一日,我便早去一日吧。娘掛心四姐,我也掛着心呢。”

賀永年脣角微挑,漾起一抹細微不可見的笑意,反手將她的小手握住,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後日去不也可以?”

儘管夜色漸濃,燈籠光亮暗淡,她並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卻還是能感覺到他的不悅,輕笑着道,“反正你回來又有許多事兒要做,明兒怕也是不能過來吧?”

賀永年輕嘆,又笑,“也好,這些日子我正好有事要忙。你在武家打算住幾日?我去送你?”

李薇忙搖頭道,“最多不超過十日。不要你送,先忙正事兒要緊。”把“正事”兩個字咬得重重的,賀永年聽得明白,輕笑起來。

麥收後這十日之內還略清閒些。再往前便是秋糧苗子管理的最好時機,她不在一旁看着,還是不放心。再者,入了伏後,天熱難耐,在旁人家哪裡有自己家裡頭自在。

“嗯,到時我去接你。”賀永年輕點了下頭,抓着她的手掌微微用力,鬆了開來,“我該回去了。”

李薇站起身子,擺出一副送客模樣,點頭,“是呢。再不走,娘要來叫人了哦。”

晚風習習,兩人一前一後到了前院兒。李薇知道他還有話跟爹孃說,便帶着青苗幾個去小庫房清點了禮物,也不在前面兒坐陪,徑自回房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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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剛微微亮,李薇便起了身。青苗過來替她梳了個簡單的髮髻,前院兒方哥兒已將馬車套好,何氏李海歆也已起牀,將給武府備的禮裝上馬車,等天色全部放亮時,三人趕着牛車出了家門兒。

出城門時,東邊天空已泛了青紅,朝霞火紅,預示着今兒又是個大晴天。郊野麥田收割後,秋糧苗子未長高,格外空曠,讓人有一目千里的舒暢感。

土路上,早起的行人匆匆,李薇深深吸了口新鮮的空氣,催方哥兒,“趁天不熱,快點趕路。”

方哥兒應了一聲,甩起馬鞭在土路上狂奔起來。

青苗趴在車窗口,盯着空曠的田野,開心的說道,“五小姐,我還是第一次坐馬車出遠門呢。”

李薇笑了下,把將身後的靠墊正了正,微閉上眼睛,懶洋洋的道,“那你就多多看看吧。”

清晨的風微涼,青苗看了一會兒,將車窗關緊,在李薇對面小心的坐下來。李薇半閉着眼睛,和她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兒。大部分時間,任身子隨馬車輕輕擺動,似睡似夢。

臨泉鎮離宜陽縣約有五十來裡,走的是與往李家村完本不同的路,路面倒還算平坦,但是路不熟,三人邊走邊問路,趕了近四個時辰的路纔到臨泉鎮。

李薇的屁股早已被顛簸的麻木了,日頭火辣,衣衫汗溼,方哥兒趕車的勁兒頭早已降了下來,有氣無力的吆喝着,馬車緩緩馳進鎮子。

李薇看看象被太陽曬蔫兒的苞穀苗一般的青苗,直起身子,舒展腰背輕笑,“累了吧?”

青苗趕忙正了正身子,搖頭強自說道,“不累,五小姐,你累不?”

李薇點頭,“可不是累了。到了四小姐家中,我得好好睡上一大覺。”一邊伏身挑開車窗簾往外看,已近下午兩點左右的樣子,街上行人很少,因爲麥收的緣故,整個鎮子看起來灰不突突的,街上兩旁的房屋上都似蒙着一層灰塵,在火辣辣的太陽下,了無生氣。

李薇憑着記憶指揮方哥兒拐到武府所在的街上,剛拐過彎兒,便遙望見武府那片古樹掩映下的宅子,向方哥兒道,“諾,那就四小姐家。”

方哥兒應了一聲,象是被突然注入神力一般,響亮甩起馬鞭,朝着武府而去。青苗從車門簾處探出頭來,遠遠掃過一眼,回頭笑道,“五小姐,四小姐家跟咱們府上差不多呢。”

李薇坐回馬車,微笑,現在看來是差不多。小時候在她們眼中富貴而又堂皇的武府院落,因爲時光和眼界的變化,此時,看起來,倒真的不怎麼起眼兒了。

不過,武府老太太肯定不會承認吧?也許在她眼中,自己家與武府是沒有可比性的,最起碼在金錢上面兒。

馬車到了武府正門,方哥兒跳下馬車,扣響大門,片刻裡面傳來人聲,“是誰?”

緊接着厚重的大門“吱呀”一聲開啓,一個年過四旬的漢子探出頭來,看了看方哥兒,又掃過他身後的馬車。似是覺得來人不俗,臉上帶笑,語氣殷勤起來,“這位小哥,你們找誰?”

方哥兒忙道,“我們是宜陽李家的,來看望我家四小姐,車是我們家五小姐。”

這漢子一聽是少奶奶的妹子來了,臉上笑意更大,連忙笑道,“原來是親家小姐來了。快,快請進。我們這就去回稟少奶奶。”

回身喊一個小廝進去回話。一面引着馬車從角門兒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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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杏的院子掩映在一片翠色之中,此時院內靜悄悄的,有兩個小丫頭依靠着抄手遊廊的柱子打盹,菊香坐在正廳門口做針線。

突然似聽到室內有動靜兒,輕手輕腳站起來,側耳聽聽,隱約有說話聲音傳來,便轉身進了正房,立在外間兒悄聲道,“少奶奶,可是要起身?”

室內春杏午睡已醒來,本要起身,武睿將她緊緊環在懷中,不許她起身,春杏剛嗔他兩句,聽見菊香在外面問,正要張口說話,武睿眼疾手快,將她的嘴捂住,春杏沒好氣兒瞪他一眼,便沒再出聲。

菊香聽見裡面有細微的動靜,卻沒人說話。暗自一笑,轉身出了正房,將房門掩上,沿着抄手遊廊,向花架而去。

兩個打盹的小丫頭被關門聲驚醒,慌忙站起身子來。

菊香笑了下,擺手,“走,那邊坐去。別攪着少奶奶午休。”

兩個小丫頭連忙點頭,跟在菊香身後而去。

春杏扒開武睿的手,在他懷中翻個身兒,面對着他,伸出青蔥般食指,在他額上點了一下,嗔道,“快鬆開,再不起,你祖母又該使人來叫。順帶又要排落我一番。”

武睿滿頭烏髮散開着,將胳膊收得緊緊,將額頭抵着春杏額頭,呵呵的笑將起來,“祖母還有半個時辰才起身,我們再躺會兒,反正你又不怕她排落。”說着在她額上輕啄一下,將春杏的頭攬在懷中,輕嘆,“麥收真是累死人,讓我好好歇歇。”

春杏伏在他懷中,“你累,你多睡會兒,我又不累,讓人說到老太太那裡,又給我說上一通的大道理。”

武睿摸着她柔輕的青絲,將胳膊收緊,略帶調侃笑道,“祖母都說了些什麼?”

春杏伸手在腰部擰了一下,啐他,“想知道自己去問。”又氣哼哼的道,“都是你作的怪,害我挨老太太的嘮叨。”

武睿將胳膊環緊,騰出一隻手來,去撓她胳肢窩,春杏受不住癢意,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又笑又叫,雙手齊用推他,“快住手……武睿……你找死……”

武睿兀自呵呵的笑起來,手上卻不放鬆,不停的搔春杏癢癢,春杏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根本沒有力氣反抗,猛然撲到武睿身上,在他肩頭狠狠咬了一口,武睿吃痛,“哎喲”一聲,鬆了手,捂着被咬痛的肩膀,皺着粗眉看向春杏。

春杏得意的抱着雙臂,她的臉因方纔的玩鬧,而雙頰緋紅,眼眸中神彩飛揚明亮,“小時候你就打不過我,現在,哼哼。”

她青絲凌亂,單薄的月白色中衣因方纔的玩鬧,衣襟微微散開,露出纖細柔美的鎖骨,並胸口大片潤白的肌膚,武睿心頭一熱,眼眸微黯,幽幽閃着異樣的光。

春杏正全身戒備着武睿反擊,突見他目光異樣,低頭一看,立時紅了臉頰,伸手扯正衣襟,又啐他,“不是還累麼,快睡吧。我起身了……”

一言未完,一陣天旋地轉,武睿已將她攬在懷裡,目光深深凝視着她,帶着濃濃的暗示意味,“我都去莊子十天了,你不想我?”

春杏臉色更紅,推他,“大白天發什麼瘋?”

武睿把胳膊收了又收,正要說話,院外,傳來話說聲,聽聲音象是二門處的婆子,春杏立時推開武睿,翻身下牀,又瞪他一眼,“要睡就睡,不睡就起。”

菊香驚喜的聲音遠遠傳來,“……哎呀,是真的?哎,我這就去告訴少奶奶去……”

武睿不甘心的從牀上坐起來,趿着鞋子下地,突然湊近將春杏攬在懷中,在她耳邊低語道,“……晚上……”

春杏捂着耳朵,偏頭躲過,強瞪他一眼,武睿看着她潤白的脖頸已染上一抹緋紅,又呵呵的笑將起來。

菊香匆匆走到正房門外,聽見武睿的笑聲,推門進去,放重腳步,在外面笑道:“少奶奶可起身了?”

春杏“嗯”了一聲,又問,“方纔是誰來?我聽你似是很高興一般。”

菊香笑着在外面回道,“是五小姐來看您了。現已進了府。”

“什麼?”春杏驚了一下,顧得不穿外衣,挑簾出了裡間兒,“你是說,梨花那丫頭來了?”

菊香臉上也笑得歡暢,連連點頭,“是呢。這會怕是已到二門處了。”

“還有誰跟着來了?”

“沒,只五小姐一人,帶着方哥兒和青苗。”

春杏瞄了眼外面的火辣辣的大太陽,連連催菊香,“你和蘭香趕快先去迎着。這天這般熱,她怎麼跑來了。”

又向裡間道,“你也快些梳洗,梨花來了。”

菊香應了聲,匆匆去叫蘭香。

兩個小丫頭又打了洗臉水來,春杏給轉身給武睿找了件家常夏衫出來,遞給她,又叫小丫頭,“快給少爺梳頭。”

自己去擰了帕子,遞給武睿讓他擦臉。武睿聽到李薇來,也驚了一下,“梨花來莫不是有事兒?”

春杏洗了臉,叫小丫頭給梳個簡單的髮式,邊道,“我哪裡知道。不過若真有事兒,爹孃定然不會叫她一個人來,有幾個姐姐在縣城裡頭,送個信兒也用不着她。”

武睿點頭,又道,“梨花來了正好,我正好向她請教請教如何種地。”

春杏斜了他一眼,“你先前不是說,種地不用學麼?”

小丫頭給武睿好頭髮,他站起身子,湊近銅鏡左右照過,回頭笑道,“不過隨口一句話,你記得倒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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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在門房漢子的引導下到了二門處,早有兩個婆子在二門處候着,見馬車行來,往前迎了兩步,齊齊道,“請親家小姐下車。”

青苗利落的從車下跳下來,將腳凳擺好,扶着李薇下了車。日頭白花花的,李薇滿頭細汗,向兩個婆婆微微一笑,算是回了禮。

這兩個婆子殷勤笑道,“已去回了少奶奶,親家小姐,這邊請。”另一個小廝過來引着方哥兒趕着馬車向馬房走去。

李薇點了點頭,隨着兩人進了二門兒。自武家大門兒到此處,見得這三四個下人,對她倒還算恭敬,這是不是能說明春杏在武府的境況很好?

剛行了幾步,迎面從旁邊小巷子中拐進來兩個人身影,李薇還未入看清來人,那邊兒已歡快叫起來,“真是五小姐。”

聽見熟悉的聲音,李薇笑了下,立着不動,等菊香和蘭香過來。

兩人未及走近,便笑道,“跟四小姐說您來了,她還似不信呢。”

李薇含笑道,“我也是莊子裡的事兒忙完了,在家裡呆不住,便想着來瞧瞧四姐。”

蘭香瞧見李薇額頭細汗淋漓,且衣領處有大片汗跡,向兩個婆子道,“兩位媽媽,我們先請五小姐去梳洗,麻煩兩位去到老太太太太處去說一聲,就說親家五小姐來了,因天太熱,先接到少奶奶處休息梳洗,晚些時候再去拜見老太太太太。”

兩個婆子應了聲,匆匆去了。

李薇看着兩人逐漸遠去的身影,回頭向菊香蘭香悄悄笑道,“看來四姐在武府的待遇還不錯,下人們倒是極聽話的。”

菊香抿嘴兒一笑,“可不是,銀子買出來的呢。”

李薇又微微一笑,就知道春杏會用這樣的手段。做生意做得久了,人們往往會習慣用於錢來解決問題。也許,在他們看來,錢能解決的問題,便不叫問題。

這時李薇突然想起自己來時帶的禮物,便向蘭香道,“你去找幾個人把我們來時給府裡各人備的禮取過來。待會兒見老太太太太總不好空着手去。”

蘭香應了一聲,轉身向二門處去。

李薇還未及走到春杏的院子,春杏和武睿已梳妝整齊,帶着兩個小丫頭迎了出來。李薇遠遠看見兩人皆一身家常素衫,春杏疑似溫婉的立在武睿身旁,他高高的個子,寬闊的肩膀,與春杏嬌柔的身姿形成鮮明的對比,倒給人很安全的感覺。

“梨花,大熱天跑來幹啥?”春杏清脆的聲音遠遠傳來,有欣喜,還有嬌嗔。

李薇遙遙笑道,“我來看望四姐和四姐夫唄。”

武睿呵呵笑起來,因爲小時候太過熟悉,李薇幾乎沒怎麼正經喊過他四姐夫,反倒是喊睿哥兒喊得多些。

現在在武家地盤上,便不能再如此稱呼,不然倒是給爹孃丟臉了,也是對武家老太太太太的不尊重。

“嘖嘖,我在家裡也沒你對我這般好。”春杏走近,看她頸下的汗溫的衣衫,眉尖微蹙,眉尖高挑着瞪她。

李薇呵呵笑起來,去抱春杏的胳膊,“四姐,你心疼我就直說唄,這麼大人了,還彆扭”

春杏氣笑了,點她的額頭,“誰心疼你。”

李薇突然想起小時候的事兒,咯咯咯的笑道,“可不是四姐你麼。我記得小時候我有一回生病,爹孃帶着來鎮上瞧,夜裡回不去,第二日再回去,三姐便說,你夜裡起來偷偷給竈王爺竈王奶奶上香磕頭……”

春杏不防她還記着這事兒,臉兒上一臊,瞪她,“行了,行了,我是心疼你。一家人都心疼你,行了吧?”

李薇咯咯的笑起來。武睿在一旁饒有興致的問道,“春杏還辦過這樣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李薇笑着不說話。心說你知道纔怪,也就那會兒,他們家才和武家生了間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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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藥農》作者:清清黛。簡介:看小女子種藥賣藥開藥園,帶領全村老小奔小康。

169章 春杏的鬧心事

在武睿一路追問着春杏當年是否因爲擔心李薇,而夜裡偷偷去拜竈王爺中,三人進了春杏的院子。

院中的樹木多爲銀杏,樹高四五丈的樣子,在地上投下大片的樹蔭,連春杏的正房也被籠罩其中,卻又因銀杏樹幹高而挺撥,倒不顯得壓抑,反而有一種很利落的感覺。

李薇跟着春杏穿過木製花架,架上一朵朵薔薇花開得正盛,有蝴蝶在其間翩然起舞。

她輕笑着讚歎,“四姐夫這院子好。乾淨爽利又涼爽。”

武睿呵呵的笑將起來,因爲麥收武掌櫃讓他學着掌家,去了莊子監管十來日,臉膛被曬得微黑,看着倒比之前穩重些了。

春杏拖着她的手道,“閒話先別多說,我叫丫頭們給你備水,你先沐浴,換換衣衫。”

李薇點頭,“好。”又向武睿道,“武伯伯最近可好,老太太、太太身子骨可安?”

武睿並不多說,只是點了點頭。

李薇看向春杏,春杏向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先別問。李薇點點頭,便扯着閒話,跟着二人到了正廳。

武睿這些年因武掌櫃納小妾的事兒,與武掌櫃有了隔閡。即便是他在武睿與春杏的親事上給予了支持,顯然武睿還心結未解。

小丫頭們備好水,蘭香帶着幾個婆子也將李薇所帶的禮物搬了進來,青苗取了李薇的隨身衣物,跟她到浴房去。

“五小姐,四姑爺好象還是不願提及武家老爺。”青苗將武府的小丫頭請出去,自己在浴房裡侍候着,一邊輕聲說道。

李薇瞄了她一眼,淡淡道,“在旁人府上,莫說人家太多閒話。”

“哎。”青苗聽出她的不悅,連忙應了聲,垂首立在一旁。

李薇看得出她不安,但也沒多說,自顧自的洗着澡,一面在心中揣摩着武睿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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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梳洗完畢再回正房時,廳裡立着兩個年輕的媳婦兒,一是已嫁作他人婦的青荷,現在人叫她青荷嫂子。

另一個有些眼熟,李薇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兩人見她進來,連忙過來見禮,“親家小姐好。”

李薇回禮:“青荷嫂子好,這位是……”

春杏在一旁笑道,“這位是太太跟前的青萍嫂子。”

李薇忙又微施一禮。青萍側身閃過,笑道,“我可不敢受五小姐的禮。”

春杏端端坐在上首,笑道,“怎麼受不得,快別推了。”

兩人都笑不敢當,又說老太太、太太知道李薇一路勞頓,讓她先休息,晚飯時再敘話也不遲。

這正好遂了李薇的願,她原本是打算和春杏先說說話兒,看看這武老太太、武太太對春杏到底如何,等真正見了面兒也好應對。

便讓青苗一人塞過去一個荷包,兩人很是推讓了一番,推過青苗一番狠讓,便收下。

待這二人走了後,春杏看向武睿,笑道,“你今兒不去糧鋪瞧瞧?”

武睿知道這姐妹二人有私話要說,便站起身子,“梨花先和你姐姐坐着。等明兒我給你接風。”

李薇捂嘴笑道,“四姐夫這般客氣,我還真有些不適應呢。”在李家時,因爲兒時的相處,不但李薇對他隨意,便是幾個姐姐對他也是很隨意,在賀永年之前,幾個姐夫都說,他是最受歡迎的女婿。

武睿也跟着笑。

“說吧,你來到底是幹啥?”送武睿出了門兒,春杏將丫頭們都支到外面兒去。這才問李薇。

李薇笑笑,長長伸了個懶腰,“我不是原先應過四姐要過來看你麼?現在來了,倒象不歡迎我似的。”

春杏瞭解一笑,又瞪她,“只爲這個?”

李薇只是笑。

春杏自然知道她不止是專程爲這個來的,原本是擔心家中有事兒,即沒什麼事兒,她便也放了心,兩人便說起閒話來。

說到賀府請李海歆兩人赴宴,春杏挑了挑眉頭,“怎麼,沒招數使了?這般乖巧?”

李薇不滿的看她一眼,“四姐,你只盼着我不好吧。”

春杏低頭笑笑,撥弄下果盤,挑出一隻紅得發紫的李子,輕咬一口,嚼了幾下,才道,“現在這種情況也好。反正他是非你不娶,你是非他不嫁。其它的事兒,日後再說吧。”

李薇撇嘴,“四姐,我什麼時候說過非他不嫁的話。”

春杏又咬了一口李子,笑着瞪她,“旁人不知,還當我不知?往深處想想,小時候他對你就特別好,那時候許是沒這個心思。可是當年他爲啥一門心思要回賀府,連個由頭都不跟爹孃說?這便有些奇怪了。”

李薇愣住,那些往事,自他露出些微的苗頭之後,她也會在沒人的時候,慢慢回想琢磨,究竟是從什麼時候,他才……

思來想去,也想到他突然回賀府的事上面來,春杏竟然也是這麼猜的?

春杏看她愣住,得意一笑,將果核放在一旁的空碟子中,“如果他當年要回賀府,又要出咱家的族譜,是爲了你們這件事兒,這倒是解釋得通。旁的,似是不通。”

李薇知道這個時空有很多婚嫁規矩,她雖然沒看過律法,關於婚嫁的相關法規倒是知道的。其中有一條她記得猶爲清楚,意思是說,離異再婚的夫妻,歸前夫所有的女兒,與歸前妻所生養的兒子,兩者儘管沒有血緣關係,通婚則律法lun理所不容的。

半晌,一笑,“四姐什麼時候學起縣尊老爺斷起案來了。”

春杏也不解釋,只是嘆道,“若當年他是爲了你纔出咱們家族譜的,那我們梨花就是姐妹幾個中最最有福的人嘍。”

李薇失笑,“我那會才六七歲。”

春杏咯咯一笑,“就是你只有六七歲,才說你有福氣。嘖嘖,成天玩糞土的小泥娃,怎麼就看中你了呢。”

李薇瞪向春杏,“有你當姐姐的這麼損人麼?”

春杏咯咯咯一笑,又嘆,“所以,只要親事兒做成了,其它的事都是後話。不過……”

春杏頓了一下,嘴角似得噙着一抹冷意,笑道,“……不過,將來嫁過去,那府的人若敢欺你,你也要硬氣起來纔是有些人吶,你給她們留臉面,她還當是你怕呢。”

李薇含笑點頭,“我這不是跟四姐來取經來了?”

春杏一笑,拍拍手站起來,“那你就多住些日子,好好瞧着吧。走,去偏廳裡,那兒有個塌子,你也歪一歪。”

李薇跟在春杏身後進了偏廳,靠窗擺着一張竹製長塌,顏色青翠,讓人觀之便覺涼爽。塌身只有兩尺來寬,李薇坐在塌上笑道,“我睡這個。”

春杏塞給她一個靠背,並在不遠另一張烏木塌上躺了下來。

樹蔭濃厚,屋內倒也算是清涼。李薇靠着長塌躺下來,向春杏輕笑,“四姐,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春杏拉長了音調,道,“好,很好呢。”

李薇嘴角扯了扯,“你這麼說我聽來便是不好。老太太爲難你了麼?還是睿哥兒娘爲難你了?”

春杏淡淡一笑,“總體說來自然是好的,要不然嫁人幹嘛?不過……你自己慢慢看吧。”

李薇點頭,又問,“那位韓姨娘呢……”

話未說完,院中似是又有人來,李薇從長塌上坐起來,透過窗子向外看,是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丫頭,正在與菊香說着話,隱約有什麼“親家小姐”的字眼兒傳來。

春杏眉尖挑了挑,“諾,說什麼來什麼。這個叫蝶兒的,就是韓姨娘跟前兒的大丫頭。許是聽說你來了,卻沒給她送信兒,她等不及了。”

李薇看春杏眼角掛着一絲譏諷,便悄聲問道,“四姐,她惹着你了?”

春杏斜了她一眼,似是對她的通透十分滿意,眼睛又轉到窗外,幽幽笑道,“可不是惹着我了,還不是小惹呢。打量我不知道她給老太太出的什麼主意呢”

李薇眉尖也不由的挑動,那丫頭與菊香親熱的敘了幾句閒話。菊香請她到丫頭到廊子上等着,向這邊而來。

菊香進門兒還沒說話,春杏便問,“蝶兒都說了什麼?”

菊香從窗縫中斜了眼窗外,悄聲回道,“說姨太太聽說五小姐來了,讓蝶兒過來代她見個禮……”

春杏冷哼一聲,“她不過是個妾,梨花來了,見她是給她面子,打發個丫頭來,還真當自己是夫人麼?”

菊香悄悄笑道,“小姐,她可是個貴妾呢。在府裡頭把自己個兒當二夫人。”

春杏挑挑眉尖,“貴妾也是妾,梨花,你懂不?”

李薇笑笑,她自然是懂這其中的別分的,便笑,“四姐想教我什麼,先把人打發走了再說吧。”

春杏點頭,向菊香道,“你就說五小姐一路勞頓,這會歇下了。等晚飯的時候再見禮吧。”

菊香笑着點頭,轉身出去。

李薇和春杏從窗縫中看蝶兒聽菊香說了兩句話,一臉勉強的笑意離去後,她才問春杏,“四姐,這韓姨娘做什麼惹着你了?”

春杏嗤笑一聲,嘆,“這位韓姨娘也不知道有沒有腦子。我公公那麼大歲數了,這會還打着想讓碟兒做通房的主意。把太太氣得不輕呢。”

“什麼?”李薇吃了一驚,“那武伯伯怎麼說?”

春杏淡淡一笑,“誰知道不過,聽說老太太訓斥了她一通。近些日子似是沒再聽人提起了,不過,她那樣的人,怎麼會善罷甘休呢。小門戶出身也就算了,這不知臉恥的噁心勁兒,也不知哪裡學來的。”

李薇也覺得一陣惡寒,雖說妻妻妾妾的事兒,聽得不少,也見過,可武掌櫃這麼大歲數了,那韓姨娘……這是爲了固寵?還是想弄一個親近並且她又能拿捏住的人,生個男丁,好圖三房的家產?又或者這二者都有?

春杏嘆了一聲,拉過她的手,“本來你還小,這些事兒不該說給你聽。可是,賀府那邊兒更是複雜,早些知道了也好。”

李薇笑了下,迎向春杏的雙眸,“四姐跟我說這些,我才高興呢。雖說這是你的家事兒,不想讓爹孃姐妹們替你操心,有個親近的說說,心裡頭總痛快些不是?”

又問韓姨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春杏冷笑道,“她想在睿哥兒父親那裡打什麼主意,我管不着。可她把主意打到我這裡來,我可不饒她。”

“什麼?”李薇又是一驚,扯着春杏問,“四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春杏又是一個冷笑,“這個韓姨娘也真給老太太丟臉。這不,前些日子從她們老家那裡挑了兩個遠房外甥女女來,說是陪她過來說說話兒,實則呢,她的心思不用猜,這主意肯定是打到睿哥兒頭上了。”

“什麼?”李薇心頭的氣兒不由的往上拱,“她一個姨太太往你房裡塞人?”

春杏冷笑道,“是啊。要麼我說她給老太太丟臉,給她們韓家丟臉。”

李薇這纔想起來問春杏,“這韓姨娘和老太太究竟是什麼親戚?”

春杏搖頭,“遠房姨表親。具體是隔了幾層關係,我也弄不清楚。不過,你看她那副饞財的下三兒樣兒……”

“這麼說,她這樣做是爲了武府三房的家產?”

春杏嗤笑道,“不是爲了這個,是爲哪個?算盤打得倒長遠。只是,武家也不什麼高門大戶,說不定等她盤算成了,這武家也就剩下個空殼了。”

李薇失笑,“四姐,雖然在你眼中,武家的家財不算什麼。放在普通人眼中,這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呢。”

春杏繼續冷笑,“是啊,不止武家的財富呢,還有我的呢。這下更眼饞了呢。”

李薇腦子紛亂了一會兒,便向春杏笑道,“四姐,這種人說她是跳樑小醜都擡舉她,眼皮子短見得很。你只管把睿哥兒管好,武伯伯的事兒不是有太太呢?再者老太太也不會任她胡鬧吧?”

春杏閒閒一笑,“只是象只蒼蠅鬧心而已。誰把她放在心上?武睿他若敢做出什麼事兒來,我可要他好看老太太?畢竟年紀大了,即便是覺得她辦的事兒下作丟人,也管不了多久嘍。”

李薇眼睛眨了又眨,小心的問道,“老太太身子不好麼?”

春杏輕輕“嗯”了聲,“兩個都不太好。靜養着呢。”

李薇沉默下來,武老太太武老爺子已是七十古來稀了。

春杏看了她一眼,又道,“過了夏天,睿哥兒大伯便要接他們去安吉州住着,那邊有的大夫醫術高明些……”又拍她的肩頭,“行了,我知道你心急想知道些事兒。我這裡就這麼多事兒,現在知道了,就睡會兒,一路上累壞了吧?”

李薇點了點頭。

170章 都有目的

李薇一覺醒來,已是一個時辰後,春杏讓菊香過來替她梳頭,“蘭香剛去瞧過,老太太這會兒正和太太在她院中的小花園閒坐,我們這會兒過去吧。”

李薇點點頭,又覺得有些好笑,“四姐,這種日子你適應麼?”

春杏撇嘴:“有什麼不適應的?無非是麻煩點而已。”

李薇笑笑,何止是麻煩點兒,見個面還要丫頭兩三趟的通報。不過她卻沒說什麼。這些她雖然不習慣,但是還是能理解的,畢竟一個階層有一個階層的通行規則,而春杏現在的生活環境就是如此。

春杏又道,“賀府許是比這府裡頭更講規矩,你呀,心裡頭有個準備吧。”

李薇點頭一笑,“好。”

菊香給她梳了個略微繁複的髮髻,透着見客的莊重,青苗將她來時帶的見客衣衫拿了過來,春杏掃過,滿意點頭,“衣衫備的還不錯,淡青配緋紅,清爽淡雅正合時節,又不過於寡素。”

剛換好衣衫,武睿從外面大踏步進了院子,向身後的兩個小廝擺手,示意他們回去。

春杏迎到廳門口兒,向蘭香道,“快去給少爺備水沐浴。”

蘭香應聲剛走,武睿已到院中,臉上神色輕鬆,心情看起來還不錯。向從後面跟出來的李薇道,“梨花一來,我也跟着享福了。”

李薇呵呵一笑。春杏也笑,又問他,“父親可與你一同回來了?”

武睿點頭,“回了。一會兒便去祖母院中。”

春杏瞭然點頭,便催他趕快去沐浴換衣,待武睿去了後,才向李薇道,“我公公約抹着也是想見見你呢。”

李薇笑道,“好呀。”說着拉着春杏回廳裡,悄悄向她道,“其實我挺喜歡武伯伯的。許是因爲小時候印象好的緣故吧。即使是他納了妾,也討厭不起來。”

春杏點頭,“我公公是個好人。小時候我對他印象也不錯。不過,武睿小時候老太太、太太管的多些,他一是管得少,也嚴厲些,可能因爲這樣,不太親近吧。後來,有了這韓姨娘,太太的性子也不肯吃虧的,約抹着在武睿跟前兒也沒少嘮叨……”

李薇瞭然,以她們姐妹自身的親身經歷來看,母親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擔當的角色和產生的影響,遠遠要大於父親。李王氏對何氏不好,李海歆雖然有不滿,卻也沒有與李王氏產生過很激烈的爭執。但是何氏即便是當着幾個兒女與李海歆有些爭執,私底下也有過一些埋怨,真正的壞話卻從未說過。

有時候她幾個姐姐說得過火了,何氏還要訓斥。也正是因爲這樣,姐妹幾人雖然避免不了替何氏不平幾句,卻從未對李海歆有過怨恨。

但是,聽春杏的話頭,武睿對武掌櫃的隔閡,來自武太太那邊的原因也不少……

一時有些感慨,但卻理不清個對與錯。終就一笑,“四姐夫也大了,他們父子之間的事兒,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春杏點頭,“誰說不是呢。”

武睿沐浴完之後,換了新衫,剛洗過的墨發半溼,只簡單在頭頂綰了個髮髻,大半頭髮散披在肩頭,寬大的家常青衫,未束綬帶,衣角隨風微展,翩翩然……

李薇有些恍惚,向春杏悄悄笑道,“四姐夫這麼一瞧,倒也算得上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人物……”

春杏伸手捏她一下,含笑看向武睿,目光輕軟。

李薇沒錯過春杏的這一刻別樣溫柔的神色,心頭一暖,有股熱流涌上,彷彿翩然而來的那人,非武睿,而是賀永年,他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

李薇悄悄別過頭,快速瞄了周邊幾人,還好沒有人發現她的異樣。——也許是因爲春杏的目光太輕軟,讓她感到了春杏的幸福,而突然心生豔羨,以至於從未有過的思念感覺涌上心頭……

春杏不自覺的情緒流露,讓李薇突然放了心,春杏幸福如此,有了這種溫暖而強大的力量,即便有來自外界的不痛快,也傷不得她半分。

“都準備好了麼?”武睿走到兩人跟前兒,笑着問道。看春杏點頭,他便說,“那走吧。”

菊香早叫來兩個婆子並兩個小丫以青苗和蘭香等人,將李薇備的禮物帶上,跟在三人身後浩浩蕩蕩出了院子。

※※※※※※※※※※※※※※※

一路上遇到武府幾個奴僕,對這一行人皆是恭敬有加。

武老太太院中,此時,武老爺、武太太、韓姨娘以及兩個庶出小姐,都回坐到正廳裡。

兩個庶出小姐圍着武老太太吱吱喳喳說着話兒。武老太太滿頭銀白,精神略有些萎靡,不過神情卻是極慈愛。

韓姨娘嘴角掛着一抹得意之色,武太太卻是面無表情的坐着。武老爺只是低頭喝茶。

李薇與春杏武睿到時,看到的正是這副情景。最讓她詫異的是武太太,當年見她時,雖然發過一些不愉快,但是,單看面目,也算是柔和似水,如今卻是這樣的一番有些呆滯的模樣……

“哎呀,這位就是親家小姐吧。長得真是好。”春杏帶着李薇剛向老太太問過安,衆人都不及敘話,刻意誇張的聲音響起,帶着一抹輕飄飄的意味。

李薇擡頭,正對上韓姨娘刻意笑着的雙眸。向她淡淡點頭,目光順掃了下來,她論身量模樣倒是有幾分姿色,年歲看起來比春桃大不了多少,頂多二十六七歲的樣子……

“梨花,一路上可累?”李薇還未收回目光,武老爺的聲音響起。她趕快笑道,“多謝武伯伯掛心,路上還好。我們只是路不太熟,多走了一段冤枉路。”

又向武太太問安,笑道,“來時爹孃讓我代他們問安,說,我們家的後院子也蓋好,收拾乾淨了。再往前,天氣不大熱了,請老太太和您也去我們家住些日子,一來是散散心,二來是親戚們之間多走動走動,也熱鬧親近。”

武太太臉上顯出笑來,掃向武老太太武老爺,“梨花小時候就機靈得很,長大了愈發會說話兒。也問你爹孃安好。”

李薇笑着應下,又將備的禮,一一呈上,敘過閒話之後,李薇方落座。

武老太太見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氣度溫婉,即不象春杏那般張揚,也不似當年見到春桃,那般柔順。骨子裡隱隱有一股剛強之氣,不表自出。

遂將身子坐直,笑道,“一轉眼兒,小丫頭長大成人了。聽你姐姐說,你已定了親?”

李薇點頭,“是。謝老太太掛心。”

武老太太道,“聽說你那夫婿,便是當年你家收養的那位賀府少爺?”

李薇又是一笑,雖然這些事兒武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也無須再求證,她還是答道,“正是呢。老太太的消息靈通得很吶。”權當她是閒話吧。

春杏在一旁笑道,“你個丫頭。老太太是關心你,才費神去問去記這些。”

李薇暗自吐舌發笑,爲姐妹二人第一次聯手出現在這樣的場合之中。

武太太掃過春杏一眼,笑笑沒說話。韓姨娘已插話進來,笑咯咯的道,“親家小姐這回來可要多住幾日,我孃家的兩個外甥女跟你年歲不相上下,正好也讓她們多跟你相處相處,多學學這爲人行事……”

李薇淡淡一笑,“韓姨娘過謙了。若說門戶規矩,我們家哪裡比得上老太太親自調教。”

對於出身她從不介意,而幾個姐姐這麼些年,似是也從未耿耿於懷過。在她們看來,比起那些鐘鳴鼎食之家,她們少了底蘊規矩,但卻不缺自由親情,更何況,這些是靠自己家人一手勞動得來的,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她自豪的。

武老太太卻很是滿意,臉上笑意舒展起來,嘴裡卻道,“外人教也要靠自己個兒用心。這些她們是要跟你學的。”

李薇不置可否,向武老太太笑着說了些自謙的話。

一時有丫頭進來說,說飯擺好了。朝姨娘正在說着孃家兩個外甥女如何如何,並不時掃過武太太武老爺,春杏撇了下嘴,她這是想讓這兩個丫頭過來用飯罷李薇也聽出她意圖來,向春杏一笑。正巧武太太看過來,瞧見二人的動作,率先站起身子,向武老太太道,“母親,飯擺好了。今兒梨花趕路辛苦,早些用了飯,好叫她去歇息,和她姐姐說說話兒……”

武老太太頓了片刻,“嗯”了一聲。

李薇起身立在春杏身側。心中卻盤算着這一屋子人的心思。以及做着敵對情況分析。

武老太太再強勢,到底年齡大了,有道是人走茶涼,除了特別忠心的,爲自己私底下盤算的人定然不少。武老太太一旦不管事兒,或者離開祖宅去老大家中靜養,這位韓姨娘沒了靠山,便要倒黴了。

以春杏的性子,敢給她添堵心事兒,她定然不饒的。而武太太,李薇掃過她一眼,眼下雖然對春杏疑似溫和,可誰知道日後呢?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大多是情隨勢變。單憑她之前不同意春杏與武睿的親事,便不能對她有過多期望。

想着想着,心中暗笑,一個小小的後宅,幾乎可以用兵法來應對了。

……

今日只有三千字,明天照常更新。

171章 春杏的手段

韓姨娘當天晚上未能如願,第二日吃過早飯便帶着兩個所謂的表小姐去春杏院中,說是怕李薇在武府孤單,帶過來與她做伴兒的。

春杏與李薇正要出門兒,略說了幾句話,便推了去。韓姨娘這次倒沒多說,眼睛在將要出門的衆人身上骨碌碌的瞄了幾圈兒,帶着兩人去了。

決斷得這般利索,與昨天在飯桌上完全不同。李薇詫異的看了眼春杏,春杏望着三人離去的背影,冷笑了下,向菊香道,“去跟少爺說,辦完了事兒,中午到品香給五小姐接風。”意思是不讓武睿單獨在家裡呆着。

菊香應了聲,匆匆返回院中,李薇略一思量便明白春杏的用意,問她,“四姐,她們會這般見縫插針麼?”

春杏眉尖高高挑起,“你知道什麼。象她們這樣的人,見天兒吃了飯沒事做,專挑空子鑽。”

說着嫌惡的向三人離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她們還真當我是好涵養好性子呢。等着吧,哼。”

李薇同情的看着春杏,春杏不滿意的道,“有你頭痛的這一天,這會兒就看起我的笑話來了。”

李薇笑了下,“四姐,我哪裡有。只是……雖然知道這世上有各種各樣的人,象她們三位這樣的,自然也不缺。但是親眼見到卻又是另一回事兒。”

韓姨娘這兩個遠房外甥女,在春杏成親之前,已來武府小住過幾日,後來被武太太藉着武睿成親的名,送了回去,結果春杏剛成親不過一個月,她便藉着陪兩個庶出小姐和老太太敘話兒,又給接了回來。

箇中詳情春杏沒細講,李薇也不太清楚。

春杏眼睛骨碌碌一轉,笑道,“即碰上了,你就好好學學。”

菊香從院中出來,笑着回道,“少爺說了,中午定在松香樓好些。他待會兒便過去,讓您和五小姐早早回來。”

春杏滿意笑笑,“你催着少爺,讓他早早出門兒,別呆在院中。”

菊香應了聲。今兒蘭香和青苗跟着二人出去,菊香守院子。

安排停當,有個粗使婆子過來,說馬車備好了。春杏和李薇今兒是要置些時令節禮去小趙村瞧瞧。

若只論春桃的關係,李薇去不去小趙村看石頭爹孃均可,反正這樣的關係,也不是必走的親戚;若是論着何氏與石頭娘之間的情份,她便該去瞧瞧,何況在武府也沒什麼事兒,兩人便決定去走走。

兩人到小趙村兒時,石頭爹孃倒是沒出門兒,石頭嬤嬤現如今身子骨不太好,幾個兒子家輪流住,現在輪到在石頭家住了。

春杏一進院中便笑着自責,“早就說來瞧瞧嬸子,可家中的事兒多,這麼近,竟沒什麼空兒。如今麥子收完了,我娘讓梨花代她來走一趟,我也是因這個纔好不容易得了點空閒。您可千萬別見怪……”

石頭娘原先臉上帶着一絲鬱結,這會兒見了二人,強笑着擺手道,“春杏可是跟我客氣了。你人沒來,端午的禮不也使人送到了?”

李薇待兩人敘過話後,向石頭娘笑道,“嬸子,我娘想您呢。什麼時候回宜陽去?”

石頭娘未及說話,石頭嬤嬤含混不清的插話,“去,早點去,看誰還敢欺負我乖孫女……”說話完,眼睛便又閉了起來。

石頭嬤嬤年過六十,看起來卻格外蒼老,神情萎靡,頭髮花白,坐在椅子上半垂着眼瞼,似睡似醒,方纔那話象是句糊塗話,又象是若有所指……

春杏看向石頭娘,眼睛閃了閃,收了笑意,小心問道,“嬸子,嬤嬤這話是啥意思?”

石頭娘笑了笑,“沒事兒。人老了糊塗,想起一句是一句。小玉嫁了人不能常來瞧她,她自己便想到旁處去了……”

兩姐妹對視,石頭娘笑得勉強,儘管她不願說,春杏和李薇也能猜出來些,說不定真是小玉在婆家有了什麼事兒?

“……嬤嬤要放寬心,小玉可是有個縣尊哥哥做靠山,誰敢欺負她?”片刻之後,春杏笑盈盈的向石頭嬤嬤道。

石頭娘笑意斂了一下,跟着春杏的話,向石頭嬤嬤說道,“可不是,您現在只管享福就是了。”

說着便叫立在門外的一個婦人,“你們這會兒便去鎮上買些菜來。”

又向春杏與李薇道,“中午在這裡吃飯。”

春杏忙叫住那婦人,又向石頭娘道,“嬸子的心意我們當然是知道,可您也知道,我們家有老太太、太太……老太太興許是過些日子要去安州靜養,我也陪不了幾天,盡不了幾天的孝道了,等老太太去了大伯子家中,我再來叼擾……”

石頭娘自是知道象武府這樣的人家,把規矩看得重,聽春杏這麼說,也不好再讓,卻還是笑着一個勁兒的留李薇,“你四姐有婆婆的規矩要守,你不用,你在這兒用了飯再走……”

李薇捂嘴一笑,“我知道嬸子心疼我,我也心疼嬸子呢,大熱的天兒,讓您緊着張羅,大姐和娘知道了,該說我不懂事了,回去得狠嘮叨我呢。”

石頭娘卻唬着臉道,“你大姐與娘說你,你只管往我身上推。”

春杏與李薇都笑起來。石頭娘見留人不住,便沒再多在這上面糾纏。

姐妹二人坐了一會兒,說了些莊稼收成,家長裡短的閒話便要告辭。

石頭爹自兩人來,打了聲招呼,便去了旁的屋子,直到二人要走時,才又出來。

馬車駛離石頭家的新宅,李薇向春杏道,“四姐,石頭嬤嬤說的話,不象是糊塗話吧?看石頭爹孃的神色,象是小玉真有什麼事兒。”

春杏嗤了一聲,挑簾向石頭家新宅那邊兒張望一眼,放下簾子,“小玉那樣兒的人,沒什麼事兒才叫稀奇。小姑子這麼好當,她還四處惹人厭,現在做了人家媳婦兒,有多少雙眼睛看着呢,她那性子不改改,能過到好上麼?再者……也不見得是旁人故意給她氣受,也許是她自己吃不得一點虧,把芝麻大的委屈誇說成西瓜大呢……”

李薇笑道,“四姐剛成親不到兩個月,看得倒透。”

春杏斜眼兒哼哼,“前面有三個姐姐呢,沒嫁前我就看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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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刻鐘後,姐妹二人到了松香樓,武睿似是已在那裡等了些時候,見二人來了,立刻笑着起身。

春杏笑笑,“今兒去沒去鋪子裡瞧瞧。”

武睿搖頭,“去了田裡一趟。”

李薇奇道,“這會子田裡也沒旁的事兒,四姐夫去田裡幹啥?”

武睿便沒再說話。春杏斜了李薇一眼,李薇立時明白,許是武睿沒什麼地方去,便無聊四處走走。

向春杏謙然一笑,又說起宜陽家中的事來,大多是自己的莊子裡如何,還有吳旭的天荒湖和酒樓,以及周濂近些日子對生意格外上心,張羅着在州府扎攤子做生意的事兒。

李薇本意是想隱晦開導,春杏卻悄悄將手伸到桌子底下扭了她一把,疼得李薇差點叫出聲來。擡眼掃見武睿臉上的笑意勉強,警覺住了口,訕訕笑着,埋頭猛吃。

吃了一會兒,便又扯起小時候來鎮上的趣事兒來。氣氛這纔好了些。

用過午飯,武睿說出去走走,春杏又悄悄斜了李薇一眼,向他笑道,“嗯,那你晚上早些回。晚飯我回了祖母,在咱們自己院中吃。我呀,做一道你最愛吃的麻辣碳鍋魚來,梨花還帶來了三姐夫家的酒……咱們三個好好吃頓飯。”

武睿應了一聲,帶着兩小廝,沿街而去。

李薇似是聽見春杏幽然一嘆,連忙轉頭,春杏臉上已浮上笑意,拉着她的手往馬車那邊兒走,“回吧。”

“四姐,”李薇小心的叫了春杏一聲,春杏扭頭,瞪她,“擺麼這一副小心翼翼的架式做甚麼?”

待上了馬車,在車廂裡坐定,春杏才道,“他不過是對武伯伯有心結。所以對三房的生意不上心,更不願借家裡的勢。”

李薇忙笑道,“那四姐的生意不是說讓睿哥兒幫着管麼?早些讓他上手唄”男人的心態她瞭解的雖然不多。但是人是社會羣居動物,有人的地方難免有比較。大多的比較是不自覺的。就比如方纔她不小心說的話,本沒有一丁點兒拿另外三個姐夫與武睿相比的意思,但是他卻不自主的比較起來……

春杏點頭,“我是說等天涼快了,便去州府一趟,與周荻說說這鋪子分開的事兒。”

提到周荻,李薇猛然想起,周荻懷孕以及將要回宜陽小住的事兒。忙向春杏說了,春杏愣了下,歡笑道,“哎喲,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兒。她什麼時候回宜陽?這丫頭也真是,這樣的事兒居然不送個信兒來與我說說。”

李薇道,“小荻姐姐怕是也寫了信兒給你呢。鎮上到底不如縣裡送信方便,估摸晚兩天就到了。”

春杏咯咯的笑了一陣子,才說,“這樣也好,也省得我們往州府跑了。等她回來了,這事便說說吧。”

李薇點頭,雖然不知道武睿對春杏經營的這門類生意是否真的感興趣,畢竟是小兩口自己的產業,應該會盡心的。再得,先做着這個,等積累了經驗,再有旁的想做的,再慢慢的上手也不遲。

沒過兩天兒,周荻的信兒果然到了,信中向春杏極盡炫耀,並獅子大開口向春杏討要賀禮。

春杏提筆寫了封回信,將周荻數落一番,並問她回宜陽的準確日期。

周荻來信之後,李薇每日除了隨春杏去武老太太、武太太處坐坐,大部分時間,都窩在春杏的小院裡,兩人與武睿商議着往前鋪子裡的生意該如何做,如何擴張,哪些新品種新創意該投放等等。

有時說得太過投入,飯都顧不得吃。菊香私下與李薇悄悄笑道,“五小姐一來,四小姐做事兒也有了心勁兒。”

李薇笑笑,人不都這樣,有人做伴兒,才能提起精神來。

韓姨娘與兩個外甥女照舊每日都來,有時候是韓姨娘帶着,過了兩三日之後,許是見春杏言語溫和,李薇也是一副笑眯眯的,自己便不再過來,只有娟兒與燕兒兩人仍是雷打不動,早上飯後請安,下午拿着針線過來閒坐。

因爲商議鋪子經營的事兒,武睿大部分時間都在院中,五六日下來,兩人愈發黏着春杏的院子。

更有那個叫絹兒的,性子象是活潑主動些,每每武睿一出現在書房臥房之外的地方,她便纏着武睿問東問西,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

就連那個看似羞怯矜持的燕兒,也做了兩副鞋襪,一副是春杏的,一副給武睿。春杏面上卻是笑眯眯,並不惱,待她一走,便讓菊香包了,回頭出門,隨便找個地方扔了去。

李薇問春杏在打什麼主意,春杏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直直盯着院中花架下,正與她菊香蘭香套近乎的絹兒燕兒,幽幽的道,“你且等着看就好。”

李薇看春杏一副貓抓老鼠的篤定模樣,也不由好奇,春杏究竟會怎麼對付這二人,有道是打狼不死,反被狼咬。春杏會如何一招制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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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李薇到武府已有八日,這日天氣不算太熱,李薇應武睿的要求,去武府的農田裡瞧瞧。

仍是在即將出門之際,燕兒和娟兒便來了。春杏不待二人開口,便向蘭香菊香道,“今兒你們兩個不用跟着,陪着表小姐吧。另外,我小舅母給的方子,昨天我和五小姐已大致配了出來,還有人蔘白蘞兩樣磨得不夠細,你們趁空磨好,配出來,等五小姐走時,給她帶一些。”

菊香蘭香應了聲。燕兒與娟兒眼睛閃了閃,也齊聲應下。

李薇避過武睿悄悄問春杏,“四姐,這些日子做東西你也不避她們,到底想做什麼?”

春杏笑笑,“沒做什麼。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沒瞧見這兩個人最近兩天,對這些熱衷起來了?”

李薇點頭,確實如此,這兩日春杏突然大方起來,不但將自己新手做的植物油香皂大方的送給她們,還詳細的解說如何保養皮膚……可是,春杏的用意究竟在哪兒?

春杏望着她一臉困惑,只是一笑,拉她,“走吧。今兒也讓我開開眼,你種地到底能不能種出花兒來。”

李薇不滿的瞪春杏一眼,卻又無可奈何,跟着她上了馬車。

還好,春杏沒讓她等太久,在武家田頭轉了一圈兒,李薇倒沒多指點武睿,只把秋糧貼根點肥的法子說了,並交待點完肥後,立刻澆水,好讓肥力融入土層,以使肥力均勻。

約抹半晌午回到院家中,燕兒娟兒已回去,只有菊香蘭香和兩個小丫頭在。

“四小姐,養顏粉配好了。”待兩人換過衣衫,菊香奉上茶說道。“不過……”她又看了眼蘭香,臉上顯出憤然之色,“不過,一共十二份,韓姨娘過院來,聽說是您新配的養顏方子,非要奴婢們給她一罐子,連帶兩位表小姐,也一人拿了一罐子……”

“咣啷……”菊香話未說完,一聲脆響,春杏手中的茶杯已在正房的青磚地面上開了花,聲響極大,嚇了李薇一跳。

有一片碎瓷片崩濺到李薇前襟之上,可見春杏這一摔的力道之大。再看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副咬牙切齒氣極的模樣,李薇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

“哼,我不過半天沒在家,就敢就這麼一聲不吭的把我的東西搬了去。若我出門十天半個月,我這院子是不是該換人了?我讓你看家,你給看得什麼家?那些眼皮子淺的東西,你知道她們是什麼秉性,怎麼不會給我看牢了?”

菊香蘭香以及青苗三個都被嚇住了,不及有所反應,春杏的厲喝聲已脫口而,夾雜濃濃的怒意。

“春杏……”武睿眉頭皺了下,眼中滿是疑惑。春杏的性子是潑辣一些,可自嫁到武家,這麼直接打臉的話,卻從未說過。又看她氣得胸口急劇起伏着,不明白僅僅是一些藥粉而已,單從配料上看,也不比她之前隨手送人的貴重多少……

不過,武睿剛開了口,春杏怒氣衝衝將他的話打斷,“你叫什麼?我嫁到你們家,被人欺負到頭上了,還說不得一句?活該我受委屈?老太太、太太還沒給我委屈受呢,她們是個什麼東西。”

春杏嗓音脆亮,武府僕人不算多,一向靜幽,有在外面兒幹活的下人聽見這麼邊叫嚷,悄悄過湊過來,往裡面探頭探腦,見正房外,兩個小丫頭垂着頭,大氣不敢出,另有兩個粗使婆子,見人過來看熱鬧,忙過來趕人,“幾位嫂子,趕快走吧,讓少奶奶看見可不是了得。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呢,方纔連少爺都嗆上了。”

其中一個婆子好奇問道,“方纔少奶奶和親家小姐從外面回來時,在二門處瞧見,還是一臉的笑。這纔多大功夫,便火成這樣?是誰作的怪?”

春杏院中的婆子一邊擺手,將看熱鬧的幾人領到牆外,院內瞧不見的地方,才壓低聲音道,“象是因爲韓姨娘和那個兩個不聲不響的拿了少奶奶貴重的東西……”

衆人齊吸氣,這還得了?也有喜看熱鬧添亂,當下便道,“這事兒還得了。得快去老太太、太太院中報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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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睿被春杏頂了一句,霎時黑了臉兒,脾氣上來,重重哼一聲,起身要往外走。李薇連忙叫道,“四姐夫,你別跟四姐一般見識,她這會兒在氣頭上呢。”

又見菊香蘭香以及青苗三個皆半垂着頭,大氣不敢出,不過片刻功夫,方纔還一室的輕鬆愜意,已換作一室凝重。

春杏依舊氣鼓鼓的,武睿也氣。李薇便向那三人擺手,“去外面候着吧。”

三人身形剛動,李薇心中一動,忙叫,“等等菊香一人去想個法子叫韓姨娘知道。另一個想法讓人去告訴老太太、太太。青苗就在外面侯着,去吧。”

菊香蘭香齊齊看向春杏,春杏臉上怒容不變,眼睛卻閃出一絲笑意來,哼一聲,不理她們兩個。

兩人象是突然明白了,忙應聲,“五小姐,我們這就去。”

青苗還似不明所以,卻也跟着這兩人出了正廳。三人一出去,李薇親手倒了茶遞到武睿跟前兒,笑道,“四姐夫消消氣,四姐這是爲了我呢。”

又倒一杯遞到春杏跟前兒,笑,“四姐想教什麼直說就是,演這麼一大場戲,你不累麼?”

春杏滿臉怒容登時冰雪消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兒,才笑,“還不算笨。”

李薇撇嘴,她一向是不笨。只不過不大喜歡這些罷了。

武睿粗眉皺着,看看春杏,看看李薇,象是明白了什麼,突然一拍桌子,不滿哼噥,“我早就說過,你們家……”

李薇笑着接口,“是,四姐夫早就說過,四姐最兇,我第二。”見武睿驚奇,又得意的道,“不止這話我記得,四姐夫那會兒拿眼斜我,說我還沒板凳高,我也記得。”

武睿笑了下。明白春杏並非真的怒,而是借題發揮,不想攔她,也不想攙和,站起身子要走,春杏也不攔他,反而笑着道,“今兒中午你在外面用飯吧。”又道,“出去的時候,就黑着臉兒吧。作出個被少奶奶氣走的樣子。”

武睿粗眉又皺了皺,無奈搖頭,挑簾出去。

春杏望着打晃的門簾,向李薇笑道,“睿哥兒能做到的,怕只是這樣,不過,若是年哥兒,我約抹着,這會兒定然不走,專等着給你撐腰呢。”

李薇捂嘴一笑,“那是四姐夫知道,他不在,你更好辦些。”至於他麼,約抹是擔心自己太弱,受人欺負。

武睿走了沒大會兒,院中響起一串凌亂的腳聲,春杏臉色迅速斂起,李薇也很配合的安撫道,“四姐,消消氣兒……”

青荷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少奶奶還氣着呢?”

青苗小聲應了聲。青萍已在外面隔簾道,“少奶奶,太太聽說有什麼人惹您生氣了,讓來問問。”

春杏揚聲道,“進來吧。”聲音中又含上濃濃怒意。

門簾挑開,青荷兩人進了屋,一眼瞧見地上的狼藉,一邊賠笑安撫,又叫後面跟着的兩個小丫頭,“快來收拾了。”

春杏冷笑一聲,“我滿院子東西都不保了。還收拾這個做什麼?”

青荷賠笑道,“少奶奶這是說哪裡話。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老太太聽說這邊兒的事,已讓人叫了韓姨娘去,要親自問個明白。”

春杏又是一聲冷笑,“青荷嫂子這話,是說我冤枉她們不成?……缺什麼東西,想要什麼,但凡開口,我沒有不給的,我就不慣她們這不問自取的毛病。”

青荷連連賠笑,“少奶奶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韓姨娘和兩位表小姐真做下這事兒,老太太自會替少奶奶出氣的。”

青萍在武太太身邊,自然巴不得看韓姨娘倒黴,青荷話音一落,她便道,“太太也說了,不管是誰,少奶奶的委屈,她自會過問的,讓您先消消氣兒。”

春杏仍舊氣呼呼的。

李薇在一旁道,“兩位嫂子,不是我向着自家姐姐。我來了這八九日,單我瞧見的小玩藝兒,我四姐送她們的數都數不清……莫不是因我四姐和氣大方,就任她們張狂到不把我四姐放在眼裡?”

頓了頓又道,“……我們家雖是農家出身,姐姐們福沒享多少,這樣的氣卻是沒有受過的……”

青萍家的笑道,“親家小姐說的。莫說是少奶奶這樣出身,便是再平常的女兒家,被人悄不吭聲的搬了東西,哪裡能不氣?”

又向春杏小心翼翼的笑道,“聽說,這還是少奶奶新配製的方子,十分的金貴……”

春杏冷笑一聲,“可不是。這是我小舅母給的方子,從去年秋上,我就開始琢磨,配方試了多少回,才弄出這麼一個合適的用量,她們可倒好,一句話不說,便拿了去。”

青萍一直在說,武太太會替春杏出氣云云,讓春杏消消氣兒。

青荷卻只是先前兒說了幾句話,便默默立着。李薇看春杏戲做得差不多了,拿着這個由頭,好好發作一場,好叫她們再沒臉沒事往這邊兒貼,又讓她們在府裡頭好一陣子不能擡頭。

便向春杏道,“四姐,你就消消氣兒吧。有老太太、太太替你作主呢。”

春杏頓了片刻,混身裝出來的怒意散雲,又好一會兒,才向青荷青萍兩人長嘆一聲,道,“我也是因生意上的事兒一時煩心……倒擾了老太太、太太了,你們回吧,就說我不氣了。飯後過去給她們二老賠罪。”

青萍青荷見她臉上怒容消了,便又說了些寬慰的話,各自去了。

這一羣人一走,春杏便叫來菊香,交待她,“院門上了,你與蘭香輪流守在門口,那三人若來,就說我氣得頭痛,吃了藥睡下了,不準人打擾。”

菊香應了聲,匆忙出去,不多會兒便傳來院門開合的聲響。

春杏臉上立刻化作一片笑意,往椅子背上一靠,“行了,戲結束了。”

李薇笑道,“四姐,你方纔發火的時候,裝得還真象。”

春杏得意一笑,瞪她一眼,“我就說你笨,你還不承認。……你腦袋瓜子是聰明的,可是心眼太實。生氣也好,高興也罷,都是心頭怎麼想,臉上便如何表現。……我方纔發那一通火,可不是心裡頭真重視那堆兒東西,那是手段你聽明白了沒有?”

李薇還未及說話,春杏便又道,“按常理,她們認爲我對那些東西不重視,其實她們猜對了,我確實沒重視到要與之撕破臉的地步。不過……並不代表我正想與她們撕破臉,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不用。”

李薇笑着讚歎,“四姐好厲害。”

春杏卻笑笑,“不過是生意人的心眼罷了。行了,咱們吃過飯,好好歇一歇,且看下午吧。”

李薇點頭,“四姐,你這可算是寓教於樂了。”

春杏笑了,“教你這個笨丫頭,我可是費了大功夫呢。不過,你記住了……日後想做什麼事兒,先想好後路再說。這個跟小舅舅那次說的爲官之道倒有幾分相似:思危,思退,思變。”

李薇撲哧一聲笑了,“四姐,小舅舅說過這樣的麼,我怎麼不記得了?”

春杏得意一笑,又瞪她,“小舅舅來時,你心頭想着什麼,你自己知道。旁的話能聽進去麼?”

李薇一笑,春杏說的也對。

因早上去了田裡,回來春杏又藉機鬧了一場,飯後兩人都有些困了,武睿被打發出去,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不回來。春杏便歇在李薇的客房塌子上,絮絮叨叨的向李薇傳授着這些年她自己捂出的所謂“生意人的心眼兒”。

李薇先是興致昂然的聽着,終就抵不住午後睏意,春杏的聲音愈來愈遠,迷迷糊糊的睡過了去。

再次醒來,塌子上已不見春杏的身影,院中靜悄悄的,想來她並沒有錯過春杏接下來的應對。

又想起上午春杏說的話,暗自一笑,春杏已經從小狐狸,開始往老狐狸級別蛻變了。

青苗聽見裡面動靜,悄悄走近,挑簾一看,與李薇的目光對了個正着,她歡笑着道,“五小姐,你醒了。”

李薇看她行事小心翼翼,知道春杏上午那一通火氣嚇着她了,畢竟才十二三歲的孩子。便輕笑下,聲音輕柔,“四小姐在哪裡?”

“在廳裡呢。”青苗輕手輕腳的將洗臉水端進來,看她臉色還好,便忍不住道,“五小姐,剛用了午飯,那個姨太太便帶着那個什麼娟兒燕兒過來了,說是給四小姐賠不是。被菊香姐姐攔在外頭了。”

“哦,”李薇輕應一聲,“還有誰來過?”

“還有上午來過的兩位管家嫂子。聽說四小姐睡了,便沒進來。菊香姐姐要過來回稟四小姐,被她們拉住了,說是讓老太太和太太說讓四小姐好好歇着。”

李薇剛洗完臉,春杏便進來了,叫身後的蘭香,“去看看老太太太太起身沒有。再叫菊香來給五小姐梳個莊重點的髮式。”

蘭香應聲去了。青苗剛給李薇梳着到一半兒,聽了這話,頗委屈的小聲道,“四小姐,我也會梳的。”

春杏好笑的瞪她一眼,“嘟噥什麼。你會梳什麼我還不知道?”

李薇笑了下,讓青苗去拿衣裳,問春杏,“去老太太、太太處有事兒麼?”

春杏點頭笑笑,“上午唱了戲,總得收場呀。”

李薇看春杏笑得一臉篤定,便纏着她問,究竟是什麼法子,春杏只是不說。

梳裝完畢,蘭香也回來了,“老太太已起身了。太太聽說少奶奶要去老太太處,便說正好她要也去陪老太太說說話兒……”

春杏站起身子,將李薇上下下下打量一番,笑道,“咱們走吧。”

※※※※※※※※※※※※※※※

李薇與春杏到武老太太院中時,不出意料,武太太、韓姨娘與娟兒燕兒都在。兩人行過禮剛落座。

武太太便向春杏道,“本正要使人去叫你,你便派人來了。這會兒當着老太太的面兒,你給說說清楚,什麼事兒惹你發那麼大的火?讓老太太鬧心,午睡都沒睡好?”

頓了頓又道,“梨花也在這裡呢,你有什麼委屈只管說。莫讓親家母以爲你這裡受人欺負,老太太與我卻撇着不管。”

春杏臉色自出了院門兒,便沉着,這會雖然緩了些,卻也沒好到哪裡去,武太太的話一完,她沉默一會兒,掃過韓姨娘三人,沉聲道,“今兒這事兒,我得先給老太太、太太陪罪,是我一時氣兒沒壓住,驚動了老太太太太。可是,我自問一向不是斤斤計較的人,若是想要什麼東西,只管與我說明了,我還能說個不字……”

春杏剛說到這兒,武老太太輕哼一聲,她便住了嘴,看向老太太。

武老太太眼皮擡了擡,掃過廳中幾人,視線定在李薇身上,好一會兒才慢悠悠的道,“行了,事情原由我已知道了。韓姨娘做法是欠妥當,我自會讓她們給她賠不是,做主給你一個交待。可是,你往常即大方,這回便是一時沒問你,你用得着發麼大的脾氣?”

春杏正欲說話,武老太太已轉向韓姨娘三人,目光狠戾,“你們三個做得好事兒。就那般眼皮子淺,就那般見不得旁人的東西?還不快賠禮?連累我這老婆子跟着你們沒臉。”

韓姨娘三人均是一臉羞憤,自春杏與李薇進來,便半垂着頭,此時臉色更紅,燕兒與娟兒臉上掛着淚痕。

春杏忙站起身子阻攔,“老太太不可,即是一家人,難免有磕碰,哪裡須這般較真兒。”

武老太太冷哼一聲。向韓姨娘三人擺手,“即是春杏說不用,你們就下去吧。好好在院中反醒,沒我的話,不準出來。”

韓姨娘應聲,帶着燕兒娟兒逃似的出了正廳。

春杏望着三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睛沉了沉,心說,這只是小懲,若是還敢打着歪着心思,她不介意再給她們來一回大戒。

武太太眼中閃過了一絲笑意,轉向春杏,“今兒雖說你佔了理,行事到底不妥當。不過是一件小事兒,怎麼鬧得這麼大?”

春杏立時起身,陪笑道,“太太教訓得是。我來正是爲了向老太太太太賠罪的。前些日子周荻來信,說鋪子的生意慘淡,現如今每月的贏利還不足以支撐門面租金與工錢,我這心頭一時發急……”

“……而且早先推出的那些新鮮花樣兒,早被人學了去,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配小舅母給找的方子,指望着它能救一救鋪子……老太太也知道,做這門生意,方子便是命根子,也怪我沒跟姨太太燕兒娟兒妹妹說清楚……若是這方子不小心泄露,被人佔了先機,這鋪子便可真沒得救了……”

說着,又苦笑道,“我那生意雖然不是什麼大買賣,一年到頭也有兩千來兩的進帳,現在到了虧本的境地,我心中實在焦急……”

武老太太一直不同意武睿管春杏生意上的事兒,是因爲這是女方的產業,怕落個靠親家的名聲,可武睿一直對武家的產業不上心,也不提去做什麼旁的生意。成親前,他打着在縣城裡讀者的名頭,不常在家,倒也沒怎麼覺得。自成親後,便一直留在臨泉鎮,這幾個月來,除了去麥收去幫了幾天忙,其它時候,也是一直閒着。

這麼下來,卻也免不了落個吃軟飯的名聲。再者,武老太太一向不喜春杏強勢張揚,而這強勢張揚的背後,便是她有錢有底氣。

斷了她的財路,滅了她的底氣,自然是武老太太願意看到的,但是,誰會跟錢財過不去?一年兩三千兩的進項,說沒就沒,也着實讓人心疼。

一時間,武老太太武太太眉頭都輕擰起來。李薇卻心中暗笑,這怕就是春杏的所謂的思退了。

許久,武太太問道,“那生意先前不是好好的?怎麼突然的就不行了呢?”

春杏苦笑道,“周荻有了身子,那鋪子現在是沈卓幫她管着,可是,沈家是做大生意的,這樣的小生意,不看眼中,也不大上心,再者,也忙不過來……”

武老太太卻是輕哼一聲,“我早說,女子就該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哪裡有拋頭露出做生意的……”

春杏接話道,“老太太說的是,我原本就說,待成親後,這鋪子的生意交給武睿去管,可是,武睿因說要在祖母母親跟前儘教,不肯離家……”

李薇又是一個暗笑,兩人在宜陽的宅子都悄悄買了,哪裡是什麼不肯離家……

武老太太眉頭仍然緊鎖着,武太太心中卻是一動,因武掌櫃對生意不太熱衷,招致老太太不喜,嫌他無大志,武睿若是再這樣下去……

沉思片刻,便笑着向武老太太道,“母親,睿哥兒有這份孝心,着實難得。不過,春杏說的也在理。生意到這份兒上,能幫她的,也只有睿哥兒了,單靠沈府那邊兒,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春杏臉上帶出笑意來,向李薇悄悄眨了眨眼睛。

……

超長一章,謝各位一直以來的支持。明日雙更,早10:00,晚:20:00。神馬都不多說了,堅決認真的碼字去了。

172章 建一個大大的莊園吧

雖然武老太太並未立時同意武太太的提議,不過,李薇卻感到武太太態度的堅定,春杏有了臨時同盟者,一時倒也不怎麼擔心了。

並且,老太太年紀到底大了,夏天結束之後若是去了安吉,她還能管春杏多久?只要武太太心疼錢財,願意讓春杏武睿離開家親自掌管鋪子,一切應該不成問題。再者春杏這次可算是幫了武太太的大忙,最起碼狠狠的打了韓姨娘的臉面。

晚飯將開始時,武掌櫃從外面回來,到武老太太院中用飯,雖然沒有明說韓姨娘的不是,卻將事件原由又問了一遍,最後向武老太太道,“母親,韓家兩位外甥女來住也有一陣子了,早些送回去吧。親戚在一起住久了,難免有摩擦,別把僅剩下的親戚情份給磨沒了。”

當然這些話李薇並沒有聽到。她和春杏在晚飯前已從武老太太處回到春杏院中。這話是第二日送走燕兒和娟兒後,菊香從院中奴才那裡聽來的。至於武老太太是如何說的,李薇並不清林,不過結果總算還令人滿意。

李薇望着遠去的馬車,向春杏笑道,“四姐這下可放心了?”

春杏撇着嘴兒,“我一向都是極放心的。只不過那兩個人惹我不高興,我得出出氣才行,並不是她們對我造成什麼威脅才動手的。若真是造成威脅,那可不是僅僅是讓她們顏面無光這麼簡單了。”

李薇抱着春杏的胳膊,笑道,“嗯,還是我四姐厲害。”

春杏得意了一會兒,又有些遺憾,“怎麼這麼快就送走了,我還想着哪天想起來,去這二人面前轉轉呢,‘寬慰寬慰’她們呢。”

李薇因這話,不由斜了眼春杏。

這兩人被送走的當天午後,武太太派人給春杏送了兩匹輕軟夏布,春杏挑眉笑道,“太太倒是通透的。”

見認過春杏的手段,李薇徹底放了心,便和春杏說要回去,春杏倒也不多留她,只說過些日子興許他們就能回宜陽。另外交待李薇回去雖跟何氏李海歆說道太多,省得他們憂心。

李薇一一應下。

在那兩個丫頭被送走的第三天,李薇向衆人辭行,準備第二日回宜陽。武老太太照例說了些客套話,並命青荷備了一份回禮。武太太倒比她來時熱情了一些,李薇去辭行時,還親熱的挽着她的手,留她在院中說了小半個時辰的閒話。夜裡又與春杏絮叨了半夜,方沉沉睡去。

“五小姐,”第二日李薇剛用過早飯,青苗和蘭香正指揮着幾個粗使婆子搬行禮,菊香微急而雀躍的聲音由遠及近,“四小姐,五小姐……五姑爺來了。”

“誰?”春杏本以爲是武老太太那邊兒又有什麼事兒,直起身子,等着菊香下面的話,沒想到卻是這句。

李薇也愣住了,菊香挑簾進來,笑道,“是五姑爺,賀家二少爺。”

武睿也驚了一下,站起身子,“人在哪兒?”

“在二門外兒呢。”

武睿匆匆出門而去,春杏笑了笑,向李薇道,“是來接你的吧。”

李薇也笑,倒也真有這種可能,畢竟他說過要來接她的話。不過他這一來,少不得又要到午飯後才動身了,那可是真熱呢。

說話間兒,武睿與賀永年已到院門口兒,春杏笑着迎上前去,遠遠便道,“你不在宜陽忙正事兒,跑這裡來幹嘛。”

李薇跟在春杏身後,聽見春杏的叫聲,遙遙向那邊兒看去,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相視而笑。

春杏扭頭看兩人的神情動作,撇了撇嘴兒,叫菊香蘭香趕快備茶待客,賀永年輕輕搖頭,“小杏,我停留不得,這就要回去。再者,到中午再走,天便熱了。”

春杏沒好氣的道,“那便住一晚,明兒一早再走。”

賀永年仍是搖頭,看向李薇一笑,“不行,明兒可是重要的事兒要辦!”

春杏眼睛閃了閃,猛然一亮,“明兒行納采禮麼?”

李薇一愣,看向賀永年,只見他嘴角微翹,笑意盈盈的點頭。

武睿哈哈大笑,一掌拍在賀永年肩頭,“恭喜,恭喜。”

賀永年嘴角含笑,一掌回拍在武睿肩頭,“日後記得補份大禮。”

春杏先是咯咯的笑着,聽見他這話,立時插話道,“你還敢向我們討禮。這個時候,你該給我們送禮纔是。”

李薇心頭從初聽消息的驚,到後來的喜,再到現在有些恍然,一直以爲親事會因賀府大夫人的緣故,而大費周折,沒想到竟是這麼順利,接下來按部就班的完成六禮……

青苗悄悄抽動她的衣袖,李薇回神,對上她略微有些疑惑的雙眼,“怎麼了?”

“沒,沒什麼。”青苗大力搖頭,又悄悄問,“五小姐不高興麼?”

“高興。”

李薇說完這句,便快步走過去,立在春杏身側。春杏正笑呵呵的說着,“……明兒即是有正事要辦,我們便不多留你們了……”

武睿也笑呵呵的說道,“大禮要送,也得換個什麼回來。春杏,你說是不?”

春杏咯咯笑道,“是,換個稱呼回來,這可不爲過。”

李薇立在一旁微笑着,眼睛時不時掃過賀永年滿是笑意的臉。

在春杏院中敘了二三刻鐘的閒話,李薇的行禮便裝好了,兩人立時起身告辭,至於武府長輩那面兒,便請武睿代爲說明。

※※※※※※※※※※※※※※※

馬車轆轆駛出武府,漸行漸遠,李薇放下車窗簾,微吐一口氣。賀永年輕笑,“怎麼,很累?”

李薇搖頭,不累,只是沒有自家自在而已。賀永年來時騎得馬拴在馬車後面兒,青苗很識趣兒的與方哥兒坐在趕車的位置,並不忘找個外面涼快的藉口。

車廂之內只剩下二人,賀永年目光輕柔的望着她,將她的一雙小手握在掌間,一寸一寸的拂過,傳遞着不可言說思念。

他不出聲,李薇也不說話,對望許久,青苗與方哥兒你一句我一句,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從前面飄來。

直到,馬車疾馳起來,似是出了鎮子,賀永年才輕笑道,“在武府都做了些什麼?”

李薇不好說其它的,便挑着一些小事兒說了,比如與春杏一塊研製新的護膚方子,還有陪武睿看地,去小趙村看石頭爹孃。

李薇正說得眉飛色舞,突然賀永年傾身,在她耳邊低輕問,“想我了麼?”

他的衣衫上還殘留着李薇所熟悉的安神香氣息,幽幽闖進鼻腔,兩人相距之近,讓李薇能在他湛湛清眸中看清自己的面容,他嘴角仍然改不了兒時的習慣,微微輕抿着,似倔強似羞澀,李薇幾乎沒思考的,湊在他脣上惡作劇的輕輕一咬,放開輕笑,“嗯,想了。”

賀永年被她突然偷襲弄得一愣,後知後覺的以手掩脣,溫潤的眼中一片驚訝,李薇被他這個防禦的動作弄得一愣,登時暴笑出聲。

青苗和方哥兒兩個被她這突然暴笑,驚得一齊收聲。李薇捂嘴笑得暢快,賀永年愣了片刻之後,也跟着輕笑起來。

同時一隻手將她的小手緊緊攥着,略微施壓,以示懲罰。

李薇心情大好,笑了一陣子,將頭伸出去,日頭還不算太毒辣,從臉龐上撫過的風涼絲絲的,她回頭笑道,眼神明亮,神風飛揚,“年哥兒,我們騎馬先行吧。到前面我記得有個村子,在那裡等青苗他們。”

賀永年挑挑眉頭,有些意外,卻還是點頭笑道,“好。”

方哥兒在外面聽到兩人的對話,將馬車趕至路旁停下,李薇跳下馬車,向兩人道,“你們不用急着趕路,按常速跑便是。我們在那叉口處的村子等你們。”

青苗忙將她的幃帽拿出來,“小姐,你戴上這個。”

李薇接過來,將帽子戴好,賀永年已將馬解了下來,扶着李薇上馬,自己隨後上去,在她身後道,“梨花今日和往日有些不同。春杏說了什麼?”

李薇搖頭,只不過就在剛纔他掩脣的那一剎那,李薇突然找到前世,在那個相對開放自由的時空,自已所擁有的某種自由爽朗的心緒。也許是怕被人發現她的異樣,過於自我保護,她對這個時空的規則尊守得竟比春杏那個古人還好。

在面對自己真正的內心時,只會一味的掩飾,其實,大可不必……

一面想,一面在他手掌上輕拍,笑道,“快跑,好熱。”

賀永年在她身後笑了一下,驅馬飛奔起來。自由的風穿過長髮,李薇突然格外盼起婚期的到來,因爲她突然發現,自己的性格“變態”竟然是從即將邁入青春期開始的。

或者更早?她不確定的搖頭。總而言之,過份的掩蓋,以及這個時空對待字閨中的女子種種規矩和禁制,讓她不自覺的隨着外部環境改變着自己,以求適應於時代……

而,顯然比起未婚的女子來,已婚女子在社會輿論方面擁有更多的自由。

馬匹在路上飛馳,偶爾路上有行人看來,李薇瞥見他們微微搖着的頭顱,心頭涌上的不是自責,而是一種惡作劇之後的滿足心理,心說,反正你們也不認得我,愛咋咋說。

偶爾見瞧見有平坦的田間大道兒,李薇便指揮着賀永年,大聲道,“拐進去,拐進去。”

賀永年往往不作片刻停頓的勒轉馬頭,拐到農田間的土路上去。空氣中帶着苞穀苗特有的微甜,迎面撲來,李薇不由伸展雙臂,任風將她寬而薄的衣袖颳得迎風招展,發出獵獵聲響。

賀永年眼中驚奇更多,無聲微笑起來。

李薇扭轉身子,向他大聲道,“春天有什麼騎馬的好地方麼?”想想,策馬在春天的花海中飛馳,那應該是一件極暢意的事情。

賀永年輕笑,“有呢。梨花喜歡騎馬,過了夏天,帶你去個好地方。”

李薇點頭,豁然開朗之後,才發現自已爲了社會規則丟掉甚多,從今兒起,她要在這個時空可接受的範圍之內,一一撈回來。

兩人騎着馬,在田間小路間穿行,衣角翻飛,路兩旁剛剛半尺高的苞谷田秫秫田棉花田掠向身後。

人少處,李薇便會咯咯的笑出聲來,聲音響亮而清脆,笑聲飄散在風中,連她自己都覺得周身輕快而暢意無比。

偶爾,發現一段更爲平坦人少的路,賀永年不惜跑一回回頭路。

以至於兩人在到達與青苗方哥兒的約定地點時,馬兒已跑得大汗淋漓,而在他們剛歇了不到兩刻鐘,方哥兒便趕到馬車到了。

“梨花是因爲明天之事,才這麼高興麼?”略做歇息,讓馬匹休息一會兒,飲了水,並餵了草料,李薇與賀永年再次鑽進馬車之中。賀永年嘴笑含笑着問。

李薇笑笑,丟過去兩個字,“你猜。”

賀永年笑容微頓,“我猜是。”

李薇呵呵一笑,心頭格外舒暢,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你說是就是唄。”

想了想又問,“明兒你給我準備了真的大雁麼?”

賀永年笑着點頭,“喜歡麼?”

李薇撇嘴,“這是最基本的吧。周家當時也是用的真大雁,四姐那會兒也是呢。”

賀永年又是一個詫異,李薇將他的神色瞧在眼中,暗中一笑。

停了片刻,賀永年問,“那麼你最想要什麼?”

李薇仰着想了想,自已對物質生活要求不高,特別想要的東西並沒有。想了許久,突然她笑道,“我們將來建一個大大的莊園吧。要很大很大的那種,每條路都修得筆直,可以縱馬狂奔……那種要多少銀子?”

賀永年笑着搖頭,“不知。不過……”他伸手蓋在她的發頂,笑道,“梨花第一次向我討要東西,即使要用一輩子去掙銀子,也要掙來一大大的莊園給你。”

李薇反手握將他的手從頭頂上扒下來,抓着他手,小指勾起,笑道,“好,來拉勾。”

賀永年眼含笑意,將小手指曲起,和眼前這個突然象是換了個人般的小女子,認認真真的拉個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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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圍翠繞》——人閒貓無事——身份尷尬侯門女,奉旨成婚入王府,奈何家大是非多。可任憑你機關算絕,這正室之位只非我莫屬。

173章 學以致用(一)

賀府來送納采之禮進行得很順利,在媒婆與賀府大管家的帶領下,按部就班的完成了禮儀,中間居然一絲波瀾未起。李薇先是詫異,後來想想,有他一直在宜陽坐鎮着,生不出什麼波折纔是正常的。

行了納采之儀,接下來便是問名,也就是所謂的合八字。李薇想,若她是賀府大夫人,想要阻止這親事,倒是可以在這個環節上動些手段,比如找個什麼八字不合,八字不興家,剋夫壓財運等等的藉口。與賀永年說起時,他笑道,“八字我早就悄悄合過了,很合再者,八字不合也可以借緣,你操什麼心?”

日子緩緩流逝,轉眼七夕將至。

這期間何氏整日爲了李薇準備嫁妝而整日忙碌着。後面小院已收拾好,李薇將它做爲自己的辦公場所,正式啓用,這些日子來,除了偶爾被何氏拉去挑選布料頭面,大部分時間她依舊是忙碌着兩邊田中的事情。

荒莊子那邊兒,鍾明替她挑選了四五個老實肯幹的長工,專門管着制糞丹的事兒以及收購各種動物毛血骨頭等等。賀永年去瞧過一回製作過程,只在旁邊立了一會兒,便眉頭微鎖,連連搖頭,向李薇無奈的笑道,“實在不明白,你從小到大偏對這個感興趣。”

李薇看着他微微發白的臉色,嘻嘻一笑,也不多解釋,只將糞丹的功效的誇得天花亂墜。

荒地那邊的莊子裡,秋糧雖然比正常的麥子間作的秋糧,下種子晚有小半個月,可是田肥充足,現如今,苗子雖趕不上老莊子裡的高與壯實,但是已經大大超過李薇的預期。

往年七夕,還有春杏與她作伴兒,姐妹二人雖然都擅長針線,也不耐煩做那個東西,卻總要應應景,做做樣子,由何氏領着乞巧,再由賀永年武睿陪着去街上看看花燈。

李薇從武府回來之後,春杏倒來了幾回信兒,說自李薇走後,武老太太身子便不大好,斷斷續續了發了幾次病,也不是什麼大病,只是沒精神,茶飯不香,整日躺在牀上。她和武睿也不好在這個時候提回宜陽的事兒。

而賀永年自納采之後,在宜陽的時間也極爲有限,一個月裡有二十多日都在安吉,這次是六月末走的,現下還未回來。

今年,怕只有她與何氏在家裡過七夕了。要麼便去春柳家裡,周荻已回到宜陽約有五六日,李薇這幾天忙着田裡點肥,除了在她回來那日去見過她,後來一直沒時間再去。

七夕前一日午飯後,李薇坐在廳中與何氏商量七夕如何過,若是周濂趕不回來,她便與何氏去陪春柳一塊兒過等等。

院門響了。青苗匆匆跑去開門兒,片刻便聽見她的聲音,“是馮夫人讓送來的?”

李薇忙站起身子,走到廳門口。青苗已帶着送信兒的丫頭往這邊兒走來,走到臺階下,回道,“五小姐,是馮夫人派人送貼子,明兒在馮府舉行七夕宴會。”

來送信兒的丫頭連忙上前行禮,笑道,“見過五小姐。我們夫人說了,您明兒一定得到。今年輪到她辦宴會,您若不到,可是讓她臉上沒光彩呢。”

李薇忙叫青苗將這丫頭往屋裡讓,她趕忙搖頭,又笑,“五小姐痛快應下,就是心疼我們做丫頭的了。貴府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那裡都送到了。您可一定要去……”

這幾天正是三伏最後幾天,天氣悶熱的得很,又正值大中午,李薇看那丫頭額頭鼻尖香汗淋漓,不忍她久站,便笑道,“好,我記下了。你回去替我謝過馮夫人。就說,謝她記掛着我。”

那丫頭捂嘴一笑,行禮,“好,奴婢記下了。不過,我們夫人也說了,整個宜陽縣城裡,就數五小姐您最難請,她若能請得動,可顯得她面子大些。”

李薇一笑,自她們家到了宜陽,只在第一年參加過由柳氏辦什麼的宴會,其後,再有什麼宴,她倒是真沒去過。一向春杏代爲前去,有時春杏不耐煩了,便推了去。

馮府丫頭因說還要去別的府上送貼子,不能久留,便告辭,臨走時還說,“五小姐可千萬要記得時辰,莫讓我們夫人空歡喜。”

李薇點頭,“好,我記下了。”

何氏從廳裡出來,掃過李薇手上的貼子,又看看她的神色,道,“若是旁人還能推。馮夫人主辦的宴,可推不得。”

李薇笑笑,“娘,我也沒說我不去。只是,這天悶熱得要死,不知道明兒會不會下雨呢……”

事實上,李薇的下意識裡還是不去。不過,一來是馮夫人出面,這事兒推不得,二來嘛,自己日後的生活中,這些事兒估計也少不了,早些熟悉熟悉也沒壞處。

何氏想了想又道,“明兒去,蕊兒肯定也要去,她若說什麼不中聽的,你只管不理她,莫在外面與人吵架,讓人看笑話。”

李薇笑笑,“行了,娘,我知道。蕊兒若不犯我,我才懶得理會她。”說話的同時,心中一動,明兒何止佟蕊兒會去,賀府那兩個庶女,肯定也會去。

還好方碧瑩嫁人了,自家三個姐姐也會去,不然,她的處境可真有些四面楚歌的味道。

何氏坐回椅子上,嘆了一聲。李薇自然知道她嘆什麼,不過是這些日子以來,何氏因要爲她置辦嫁妝,到外頭的次數多了,從旁人那裡聽來些閒言閒語。頭一件便是賀府大夫人曾爲賀永年張羅娶平妻的事兒,另一件卻是有人傳賀永年薄情寡義攀高踩低,說李家當年沒發跡的時候,他事事靠着親舅舅,現如今李家發達了,便把親舅舅甩在一旁,又去攀伏李家。又說什麼,將來若再遇到更高的枝兒,李家也免不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何氏因前一件事兒,回家好生氣了一場,非叫着讓把春桃和春柳叫來,讓這二人去賀府問問這閒話兒從何而來的。李薇好一通勸,又說年哥兒也知道這事兒,向她保證過,這種事情賀大夫人也只是想想,不會讓她做成等等。直直勸了一上午,這才勸住。

而後一種傳言,不說是從佟府傳出來的,也定然與他們有關係。不但何氏氣,李海歆也氣。

兩人在家氣了兩天,最後李海歆嘆息,“咱們與年哥兒舅舅的情份,這也算是到頭了。”

李薇笑着挽着何氏胳膊,“娘嘆什麼。反正與佟府咱們也沒什麼過深的交情。”

何氏笑笑,臉上卻仍有憂色,“滿城的人這樣傳年哥兒,日後他若爲官,這風評對他可不利。”

李薇只是拉着何氏回屋,並沒有出聲。心說,風評這東西,不過是個輿論導向而已,他若有心爲官,會被這小小的閒言難住?

何氏在廳中坐了片刻,趕李薇走,“行了,你也大了。有些事得自己經歷,娘也不管了。你自己掂量着辦吧回去找找衣裳,再想想明兒去該給馮夫人捎些什麼過去。”

李薇應了聲,又說兩句開解的話兒,便起身出了正廳。走到穿堂處,站住腳,向青苗道,“你和方哥兒去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家走一趟,問問是不是明兒都要去。別呆久了,得了準信兒就回來。”

“噯”青苗歡快的應了聲,急匆匆往前院走。李薇看着她的背影笑笑,在武家呆了十來天,青苗跟着菊香兩個倒也學了不少。又加上她的親事已行了一禮,愈發把自己當個貼身大丫頭一般端着。

李薇若是派她個迎來送往的差,她便高興得很。

青苗去了後,李薇自已回了房。麥穗和麥芽如今活動的地點,大多是在新蓋的後院兒,李薇有意培養她們兩個專管莊子的事兒,或者將來她若有機會做生意什麼的,身邊也有人替她管管帳目。所以,現在莊子裡一些簡單的進出帳目,便交由兩個管着。

青苗去了大約一個時辰,便回來了。笑盈盈的道,“五小姐,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都說了要去。周家的姑奶奶也說也要去呢。她們讓奴婢給五小姐帶話兒,衣衫頭面都挑好的,莫讓人家看笑話兒。另外,周家姑奶奶還讓我把這個帶給五小姐。”

說着呈上一個紅漆匣子來,李薇挑眉,周荻這又是做什麼?伸手接過來,打開一瞧,卻一枚紅如雞血圓潤水滴型小石頭。取出來拿在手中,襯着她白嫩的肌膚,更顯那雞血石鮮紅奪目。

青苗驚訝的睜大眼睛,“真好看。”

李薇心頭也訝異,紅得這般純正的雞血石真是難得,周荻還真是大手筆呢。

青苗又笑道,“怪不得三小姐笑周家姑奶奶大方呢。這個東西值不少銀子吧?”

李薇點頭,“大概是吧。”她對這種東西一向不上心,具全價值幾何,她也不知道。便問青苗,“還有旁的事兒麼?”

青苗“啊”了一聲,又道,“大小姐說趙家姑奶奶興許下午到,若是真到了,明兒也帶她一塊兒去。”

小玉?李薇愣了一下,眉尖微微挑起,“她不是剛走了才十來日?”

青苗點頭,“是。可是大小姐沒說她爲什麼回來。我也不敢多問。”

李薇將匣子合起來,擺手讓青苗下去歇着。小玉六月初來宜陽,在春桃家裡住了十來日,直到六月二十日左右纔回去。期間李薇見過她一回,神色憔悴了許多,聽春桃說,似是在婆家跟回孃家的大姑姐拌了嘴,她嫌她女婿沒站在她這一邊兒,沒偏着她,一賭氣便跑了回來。

這回來,莫不是又出了什麼事兒?

……

抱歉,出去有事兒,忘了定時發佈,發晚了。不好意思。明日晚:20:00有一更。

174章 學以致用(二)

“五小姐,您來了。”

李薇剛下馬車,便有人上前打招呼。擡眼一瞧,卻是春柳的貼身丫頭繡兒,當下一笑,“你家少奶奶什麼時候到的?”

繡兒上前行禮,“也是剛到一會兒,約抹三刻鐘。大小姐二小姐也剛剛到。”

李薇點頭一笑。一時馮府那位去給李薇送貼子的丫頭迎過來,俏笑着行了禮,“看見五小姐我便放心了。昨兒五小姐應得痛快,我們夫人還不大信呢。”

李薇微微一笑,身後青苗麥穗三個將給馮夫人備的禮從馬車上取下來,那丫頭立時又笑,“五小姐還真是客氣呢。”

李薇正要說話,身後又一陣喧譁,扭頭一看,瞥見月牙兒從馬車裡探出頭來,便知馬車之中是佟蕊兒,當下轉頭,向那丫頭一笑。轉問繡兒,“你家小姐是不是也來了,現在哪裡?我這些天忙,倒沒怎麼與她說上話兒,她可怪我?”

馮府的那丫頭通透,見李薇不想與佟蕊兒打照面兒,便連忙招一個小丫頭來,“你前面帶路。”

說着又向李薇行了一禮,“五小姐先行。奴婢去迎迎。”

李薇點頭,在小丫頭的帶領下,向花園方向而去。繡兒一邊走一邊回道,“我家小姐是念叨您唸叨得緊哪,若不是猜今兒少爺會回來,她早上便要去您家裡,說與您結伴兒來呢。”

李薇笑問,“我三姐夫說了要回來麼?”

繡兒捂嘴兒一笑,“具體的信兒倒沒有。不過,您也知道我家少爺的,自成了親,但凡過年節沒有不回家的……”

正說着,身後腳步聲匆匆由遠及近而來,夾着佟蕊兒略有些尖利的音調,“喲,前面那個不是李府的五小姐,走這麼快做甚麼,莫不是做賊心虛?”

李薇頓住腳,緩緩轉身,眼睛微微眯起,看向來人處。佟蕊兒翠綠大衫鵝黃紗裙兒,因步伐過快,一雙淺粉繡花鞋將長裙踢得波浪般翻滾涌動,帶着一股濃濃的仇視意味,向主僕幾人走來。

青苗略帶緊張的向前兩步,擋在李薇身前,麥穗麥芽兩兩相覷,又一齊去看李薇的神色。

李薇撥開青苗,邁向前兩步。將她上下打量一番,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是佟府的小姐,若不細看,還以爲馮府下人沒把好門兒,放了哪個不知深淺的無知潑婦進來呢……”她頓了頓,目光越過佟蕊兒身後,後方已又有行人向這邊兒走來。

“你纔是無知潑婦。”佟蕊兒的氣得冒火的雙眸。

李薇輕笑了下,“我方纔已說,是我認錯人了,說的可不是你。不過……你這麼一接話,倒象是自己認了。”

“你……”佟蕊兒氣勢洶洶往前一步,臉色脹紅。

李薇嘴角挑了挑,壓低聲音道,“我什麼我?我勸你還收斂些好。往常我讓着你,你還當我真的怕你?這可是在旁人府上呢。你若不怕被人傳出什麼閒話來,我自當奉陪。”

正說着,馮夫人另的一個大丫頭從花園月門轉出來,遠遠看見這兩人對峙的架式,急匆匆跑來,笑道,“五小姐和佟小姐都到了。趕快進去吧,我們夫人等着呢。”

李薇率先轉身,向那丫頭點頭一笑,向繡兒道,“走吧。咱們是來做客的,該守得規矩可得守。莫給馮夫人添什麼麻煩,倒讓人看笑話,說我們家教不好”便領着繡兒青苗幾人徑直向花園而去。

那丫頭賠着一笑,又轉向氣呼呼的佟蕊兒,賠笑道,“佟小姐也請吧。”

佟蕊兒氣得一甩手,大聲呵斥身後的兩個丫頭,也向花園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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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之中,已有不少夫人小姐落了座,正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歡暢,李薇大略掃了一下,今兒來的,一半兒是宜陽縣城之中未出閣的小姐,另一半兒則是如春桃春柳等年輕的已婚人士。

馮府花園不大,並無水景,樹林花草卻極多,青翠蔥蘢,其間點綴着各式各樣的花兒。有的是連成一片的花海,有的則是爬成一堵花牆,也有象石榴這樣微高的灌木從,紅花未開盡,火一樣紅的隱在青翠之間。

七夕節最熱鬧的時候是在夜晚,因而今日馮府擺的是晚宴。此時,已是前世下午五六點的光景,白花花的日頭泛了黃,一道道微黃的光線從枝葉縫隙和花架間穿射過來,疏落斑駁,早到的夫人小姐們衣衫明麗,俏笑婉轉……

李薇彎起嘴角,方纔讓佟蕊兒吃癟,讓她心情大好,這會兒又有美景在前,更覺舒暢。

春柳正在與馮夫人說着話兒,瞥眼瞧見她來了,便止了話頭,向這邊兒看來。李薇今兒着一身蜜合色細碎灑金縷桃花紋錦長衣,下面是銀白閃珠的緞裙,頭上挽一支長長的墜珠流蘇金釵,不緊不慢的帶着幾個丫頭緩緩走來。

馮夫人看過來時,她正穿行在一片顏色各異競相開放的麗春花花海間的青磚小路上,婷婷嫋嫋,閃珠緞裙曳曳生光。各色花朵在她身側迎微風搖動,別有一番華麗風致。

不覺笑起來,誇讚道,“梨花往常不喜盛裝,今兒這一打扮,倒讓人別不開眼了。難怪賀府二少爺對這門親事兒,這般滿意。”

春桃春蘭都遙遙看過來,另有幾位與馮夫人同坐的婦人,也引頸而望。或真或假的誇讚起來。

李薇走到衆人跟前行禮。馮夫人笑道,“總算是給我面子。不但來了,還特意打扮了一番,不枉我爲了你的事兒跑前跑後的。”

李薇捂嘴一笑,先賠罪,又道,“多虧馮夫人送了貼子給我,不然,我可沒有今日的這般眼福。馮夫人竟把這麼好看的花園藏得緊緊的。若是早知道,我早就不請自來了。”

一旁有個年青婦人笑道,“往常見李家四小姐的次數多些,問及五小姐,四小姐便說只愛看書,不喜往外跑,還只當見人會羞怯呢,沒成想這般會說話兒。”

馮夫人笑道,“你們都被她騙了。單看趙吳週三位夫人,還有春杏那丫頭的性子,便能猜出她幾分來。姐姐們個個都能言會道的,她能差到哪裡去?春杏還常說,她們家就數這個梨花丫頭鬼點子多。”

在這些人說話的功夫,坐在另一桌的周荻站起身子,快步向她走來,提高音量叫道,“梨花,你給我過來”

她身形似風一般衝過來,惹得她的兩個丫頭齊聲驚呼,“少奶奶,你慢些……”

春柳扭着瞧見,也嚇了一跳,起身罵她,“你給我走慢點快當孃的人了,還改不了這毛毛燥燥的毛病。”

周荻向春柳皺皺鼻子,撲向李薇,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才滿意點頭,笑道,“不錯。”又指着被李薇吊在額間的鮮紅雞血石,向馮夫人笑道,“馮夫人,這個是我送的,怎麼樣,很襯梨花吧?”

馮夫人笑着點頭,誇讚一番,周荻甚是得意。

春柳起身去扯她,又嗔,“你去安生坐着吧。若是磕着碰着,沈卓可是要跟你大哥拼命的。”

周荻嘻嘻一笑,李薇在被周荻拉走前,與春桃春蘭各說了幾句話。瞥見佟蕊兒氣呼呼的帶着幾個丫頭到了。

李薇便向衆人行了禮,跟着周荻去另一桌,小玉也坐在其中,不過,自打李薇到來,她愣是動也沒動,只顧與身旁一位身前粉色衣衫的女子說着什麼,笑容中帶着一抹高高在上的得意。

李薇上前與她見禮,“小玉姐姐好。昨兒大姐說你要來,我還不大信呢,沒想到真的來了。”

小玉住了聲,擡頭笑道,“梨花來了。”

周荻鼻子皺了皺,在衆人看不見的地方翻個白眼兒,拉李薇坐下,又給她介紹在座的諸人認識。

李薇與人一一見了禮後,又轉向小玉,“小玉姐姐,這回會在宜陽多住些日子吧。正好,我田裡也沒什麼事兒了。咱們好好聚聚。”

周荻在一旁叫道,“好呀,梨花,你敢厚此薄彼。我和小玉姐姐是一樣的,你怎麼不說好好陪陪我。”

周荻原本就屋有口無心型,這句話更是玩笑話,李薇剛要出言逗她,卻聽身後有人冷冷的道,“人家小玉姐姐可是縣尊大人的親妹妹,親近她也是人之常情。怪不道有人說,不是一類人不進一家門,攀高……”

李薇豁然轉頭,只見佟蕊兒高高的吊着眉頭,斜眼看向自己。

周荻冷笑着撥弄茶杯蓋子,搶在李薇前面兒開口,“先且莫說攀高這話是真是假。便是真的,又如何?要說攀高,誰人不攀?別說你家做生意,不去攀附貴人拿這個說人,也不怕閃了自己的舌頭。”

頓了頓又斜着小玉冷笑,“別以爲你這般針對梨花,大家都不知道你的心思。不過,我看你也不想藏着掖着,不若我替你說透如何?”

佟蕊兒臉色霎時脹紅。春柳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小荻,好好陪着梨花與衆位小姐敘話兒。不相干的人理她做什麼?”

周荻響亮的應了一聲,向李薇道,“咱們還是聽你三姐的吧。不然,她一惱,咱們兩個都討不到好兒……”

李薇也不理佟蕊兒,笑了笑,嗔她,“只是我三姐麼?有道是長嫂如母,她管你是應該的。”

佟蕊兒眼中帶出水氣來,氣得渾身哆嗦。

馮夫人帶着丫頭匆匆趕來,笑道,“哎喲,我說你們幾位小姐,平時不見面便想得慌,見了面兒又鬥嘴。都這麼大的人了,也不害臊……”

一面說着一面挽了佟蕊兒的手,“走,這邊兒有幾位小姐,正是你相熟的,你呀,坐這桌兒……”

小玉立時起身,向佟蕊兒伸出手,“蕊兒妹妹,走,我陪你去坐着。”

“……上次我回來,沒顧上去瞧你,你最近可好……”小玉的聲音漸漸遠去。

李薇與周荻相視,同時微聳了聳肩膀。又同時轉頭向看另一桌的春桃。春桃遙遙笑罵她們兩個,“都安生坐着吧。”

周荻回頭,向李薇吐了下舌頭,又扯她,“走,趁宴還沒開始,我們去逛逛馮夫人的花園。”

李薇點頭。兩人相攜沿着青磚小徑,往無人處走去。幾個丫頭在身後四五步之遙跟着。

周荻邊走邊斜着與佟蕊兒親熱說着話兒的小玉,待周邊兒沒了旁人,才冷哼一聲,“小玉怎麼這般缺心眼兒。再怎麼說,咱們都是沾着親的,旁人擠兌到咱們面兒上,她還偏着外人。”

李薇笑了笑,“大約是我大姐夫做着官,就她這一個妹子,卻沒跟着沾太多的光,心頭有氣吧。”

周荻哼道,“她還沒沾得光?若是你春桃姐夫不得官,她哪有那好命嫁到鄉紳富戶家中做個正頭少奶奶。”

李薇嘆了口氣,拍周荻,“算了。她就這樣了。”

周荻也跟着嘆了一下,“嗯,好了,不說她了。春杏多早晚纔來?鋪子裡該添新花樣了。”

李薇故意指着自己額頭上的雞血石道,“哈,小荻姐姐,你送我東西,原來又是打着讓我替你們出點子的主意呢。”

周荻咯咯笑起來,“正是。反正禮你是收下了。這下推也推不成了”

兩人說笑着,找了一處乾淨的石凳,坐了下來,石凳被太陽曬得熱氣還未散去。溫溫的,很是舒服。

石桌凳子前正是一片花海,兩人坐下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着,並看着小玉在另一桌子上,與幾個年輕女子說說笑笑,十分親熱。李薇看着她笑得暢快,那一桌的人從身形姿態上,象是對小玉恭敬奉承有加,心中一動,莫非自己家人一向待小玉太過平和了,沒有滿足她高高在上的心態,所以她才……

正想着,周荻扯她,往遠處一指,“瞧,你的對頭來了。”聲音中有掩蓋不住的興災樂禍。

李薇順着她的手望去,有一衆人正在與馮夫人說話,她眯起眼睛,打量好一會兒,才認出是賀府幾位,有喬姨娘孫姨娘,並兩賀瑤賀珺,並未見賀府大夫人。

她回頭瞪周獲,“看我與人吵嘴,你很高興麼?”

“嗯。”周荻點頭,樂咯咯的道,“今兒也讓我開開眼兒,春杏都教了你些什麼。”

……

明天仍是晚20:00更新。

175章 學以致用(三)

“嗯。”周荻點頭,樂咯咯的道,“今兒也讓我開開眼兒,春杏都教了你些什麼。”

李薇遠遠見馮府丫頭向這邊兒走來,象是來找她和周荻,站起身子道,“來時,我娘交待了,不許我在外面與人吵嘴。今兒你是見不着了。”

周荻哼哼一笑,望着賀府那幾人,“我聽說那個叫賀瑤的很不喜歡你。難說她不會藉機找你的茬兒。”

李薇挽着她的手,“等她們真找茬兒再說。對了,今兒三姐夫回來,沈卓不來瞧你麼?”

周荻不滿叫道,“什麼沈卓,叫姐夫。”

李薇捂嘴兒一笑,“那麼叫五姐夫?”

周荻哼了哼,“委屈你麼?他也不比你家幾個姐夫差。”

兩人說笑着走到擺宴處,馮夫人已在安排坐位,她與周荻同桌,另有幾個不太相熟鄉紳富戶小姐。小玉仍和佟蕊兒親熱的敘着話兒。至於賀府人,馮夫人則特意給安排到另一桌上去。

在座的有人看似打趣兒,實則等着看熱鬧般讓馮夫人將李家人與賀府人安排在一桌兒,說是親事都做下了,成了親戚,早些熟識一下,豈不很好?

馮夫人笑着嗔怪那說話的婦人,“雖說咱們這小縣城不如大城禮節規矩那般多,可有些禮該守得還得守。這麼着可不合規矩,你可是成心想看我出錯,笑話我吧……”

周荻翻了一白眼,在李微耳根子旁敘叨了一番剛纔說話那婦人的身份,又告戒她,“她是最愛挑事兒看熱鬧的,她說什麼話,出什麼主意,你只管不理她不應。”

李薇笑着點了下頭。

七夕女子聚會,無非是說笑玩鬧,再加互送些針線小玩藝兒等,李薇和春杏都不擅長針線,春杏之前參加的時候,帶的都是自己店中的商品,李薇這次也不例外,除了給馮夫人的禮之外,若有人前來與她搭話,贈送禮物,她便回以春杏鋪子裡的杏仁皁或者胭脂水粉等小玩藝兒。不過比較之前的包裝,這次是用麥穗三人連夜做了些小巧的袋子裝着,看着也討巧吉慶。

反正春杏已替她鋪好路,往年春杏都是這麼做的,今年她這般,倒沒有人表現出異樣來。

周荻倒是備了精緻的荷包香囊等物,不過,觀她一副不上心的模樣,李薇斷定,這些定然是她幾丫頭幫着繡的。

一陣熱鬧之後,日頭沉下去,夜幕拉啓。馮府花園張香設案,置茶、酒、水果、桂圓、紅棗、榛子、瓜子等五子祭品;又有鮮花幾朵,束紅紙,插瓶子裡,花前置一個小香爐。衆人在馮夫人的帶領下,禮拜七姐,拜織女。

方纔還熱鬧熙攘的人羣,此時靜寂無聲,李薇夾在人羣中,向兩邊悄悄掃過,身側諸人面色虔誠,據說,此禮是向織女七姐默禱,少女們希望長得漂亮或嫁個如意郎,而**們希望早生貴子。

禮拜完畢,李薇扶起周荻,向她悄悄笑道,“小荻姐姐剛纔是求男還是求女?”

周荻笑瞪她一眼,以手拂向肚子,“男女均好。我想生個男娃兒,沈卓想要女娃兒呢。”

李薇微微一愣,隨即笑道,“那就先生男娃兒,後生女娃兒。”

正說着,李薇眼尖瞧見燈影暗處,有兩人在交頭接耳,身形極眼熟。凝目望去,象是麥穗與麥芽兒。兩人咬着耳朵說了幾句話,急匆匆的向花園外走去。

李薇眉尖微挑,想了想,招周荻的丫頭過來,指着遠處道,“你去瞧瞧我那兩個丫頭有什麼事兒。”

“怎麼,有事?”周荻一愣,順着李薇的目光看去。

李薇搖頭,“不知呢。瞧起來很匆忙的樣子。”

周荻連連擺手,“去,你們兩個都跟上。若有事及時回來稟告。”

※※※※※※※※※※※※※※※

周荻的丫頭去了後,約抹一刻鐘,其中一個匆匆回來,“少奶奶,五小姐,沒大礙,是青苗不小心弄溼了衣裳,我們已託馮府的嬤嬤去找一身來替她換上,待會兒就過來。”

周荻聞言撇嘴,向李薇道,“你也該再添兩個丫頭了。那兩個大的,你讓她們管什麼帳目。青苗那麼丁點大,顧自己還不顧不着呢。”

李薇連忙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樣,周荻翻了個白眼,“知你聽不進去,我也懶得管你。”

不多會兒,青苗麥穗麥芽兒和周荻的丫頭四人進了花園,李薇掃過她身上,果然是換衣衫,不過,李薇皺起眉頭,青苗的頭髮也溼的。

招手叫她,“好好的去打水,怎麼溼成這副模樣?”

“五小姐,沒事,沒事,我不小心把水盆打翻了。”青苗在回話的同時,往麥穗身後躲了躲。

她不躲還好,這麼一躲,連周荻也瞧出異樣來。向她的丫頭叫道,“說,她這是怎麼回事兒?”

周荻的丫頭搖頭,“少奶奶,我們真不知,問她到底是怎麼溼着這樣,她也不說。”

麥穗連忙向李薇笑道,“五小姐,周家姑奶奶,沒大礙的,是青苗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打翻了水盆兒……”

李薇眯起眼睛盯着麥穗兒,若是青苗不躲,她也只是認爲是她自己的小失誤,這一躲,她便不能不起疑心了。畢竟,剛到馮府時,佟蕊兒就對她敵意十足,另有上次與賀瑤在街上的小衝突,讓她不往別處想不警覺都難。

麥穗兒話說到一半兒,見李薇眼睛直直盯着她,便息了聲。

片刻沉默過後,麥芽兒推青苗,“行了,你也別遮掩了。小姐問你話,你說實話吧。”

又向李薇道,“五小姐,我和麥穗去的時候,青苗在哭呢,問她話她只是不說。”

春桃在另一桌與人說話兒,先前兒以爲她和周荻交待丫頭們做什麼事兒,倒沒太在意。這會兒再瞧,氣氛凝重怪異,便扯了春蘭,“走,我們去看看梨花和周荻在說什麼。”

春蘭往那邊兒瞄了一眼,不動聲色起了身,兩人領着丫頭們往李薇這桌而來。

“梨花,什麼事兒?”春蘭一眼瞧見她臉沉着,直直盯着青苗。

李薇望了春桃和春蘭一眼。心中盤着是該息事寧人,還是要問個清楚明白。青苗現在的這副模樣,擺明了就是在告訴她,有人欺負她了。

若是以往,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不是因爲她不氣,今兒畢竟是在馮夫人府上,不想給她添麻煩,也不願掃了衆人的興致。可是轉念一想,又有些不甘心,自己的丫頭被欺負了,卻放任不管,她們還當自己好欺負呢。

心思轉了幾轉,便起身對春桃和春蘭粗略說了。又斥責青苗,“旁人欺負你就是打我的臉面呢。還不快說。”

春桃聽了這話,第一反應是扭着向小玉那桌兒看去。此時那一桌人也注意到這邊兒的不對頭,停了說話,往這兒望着。小玉端端坐着,雖然沒有過來一問究竟的意思,神情也還坦蕩,當下心頭一鬆。轉向青苗道,“誰欺負你了,你只管說。”

青苗悄悄擡頭去看衆人神色,周荻已氣得一拍桌子,大聲道,“問你話呢,扭捏個什麼勁兒。”

她這一掌加上這一聲脆喝,震得周邊立時沒了聲響。馮夫人趕忙往這邊兒來,遠遠笑道,“這是怎麼了?誰惹着你了?”

春蘭扭頭迎着馮夫人一笑,“沒什麼大事兒,您歇着吧。”

馮夫人笑道,“爲了辦這宴,我歇了好幾天了。今兒可是卯足了勁兒要招待好你們呢。”

李薇忙起身子,笑道,“是有人欺負我這個丫頭,弄了她一身的水,我問她,她還死悶着不說。”

馮夫人眉尖一挑,聲音高了起來,“這還得了?你快指出來,是不是我們府上的丫頭?”

“不是,不是。”青苗連連搖頭,面帶急色的道,“不是馮府的。”

李薇眼睛一寒,“那你就指出來。”

馮夫人有些意外,按她對這個李家五小姐的瞭解,今兒莫說是丫頭受委屈,便是她自己受委屈,也不至於這般張揚着。一時便懷疑起這其中有什麼內情,便也附和着,問青苗是誰欺負她了。

青苗期期艾艾的擡起頭,掃視一圈兒,越過衆人頭頂,向後方望去。半晌,咬了咬下脣,伸向手一指,“是她,還有她。方纔奴婢去給我家小姐打水洗手,在水井邊兒碰上她們,她們一個用在前面用腳絆,一個在面後推,我就……”

李薇順着青苗的手指望去,她指的兩人正立賀瑤身側。

賀瑤立時大聲道,“你胡說,她們兩個方纔哪裡都沒去,怎麼會去推你?”一邊氣勢洶洶的走到李薇跟前,大聲叫道,“你別以爲你與我二哥行了納采禮,就能這般張狂了。”

周荻氣得剛要插話,李薇以手攔住她,冷笑一聲,向她身後一指,“她們兩個沒動,你身側的水盆哪裡來的?”

賀瑤豁然轉身,一眼看見那水盆,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回身大聲強辯道,“就算是她們兩個去打了水,也不能證明她們兩個推過你的丫頭。”

“五,五小姐,馮家有兩位大娘瞧見了,她們可以做證。還是她們去給奴婢找的衣裳呢。”青苗趕忙插話道。

麥穗也道,“嗯,那兩個大娘我還認得,要不要奴婢去找來?”

李薇眼角餘光掃過馮夫人,正要說話,賀府孫姨娘已擠進來,向那兩個丫頭寒聲道,“過來方纔的事兒可是你們兩個做的?”

“姨娘……”兩個丫頭半垂着頭行來,“奴婢不是故意的。天黑青苗妹妹走得急,絆住我的腳,綠兒從背後想位住她,沒想到脫了手。”兩人聲音雖小雖弱,卻無半點真心的謙意。

李薇眉尖不由又挑高一度。

孫姨娘聽了這話,神色一鬆,向李薇笑道,“李五小姐消消氣兒。丫頭們淘氣愛玩也是有的,許是她們兩個覺得將來總是一家人,提前熟悉一下,沒想到……讓她們兩個給你的丫頭賠個不是,你看如何?”

李薇看着她假笑的臉兒,心頭涌上一股止不住的厭惡,佟氏溫婉的容顏突然浮在腦海中。再看賀瑤嘴角掛着的一抹譏笑,以及喬姨娘高高挑起的吊腳眉毛。

突然一笑,向賀府兩個丫頭走近兩步,順手撈起桌上的一杯茶水,將手擡至綠兒的頭頂,緩緩傾斜茶杯,將溫熱的茶水慢慢倒在她頭頂,一面笑道,“原來是鬧着玩啊……這麼一試,倒真是好玩兒。”

“你……”賀瑤怒目而視大聲叫道,“你真是可惡、惡毒。”

李薇哼一聲,不理睬她。倒完一杯,順手又撈了另一杯茶水,向另一個丫頭上緩緩倒去。

末了,將杯子一擲,杯子滾落到草地上,並未發現她期望的脆響,李薇有些失望。面色仍然淡淡的,向賀瑤道,“下次管好你的丫頭。若再敢犯我,我定然不饒……我這個人不愛跟人耍那些沒用的嘴皮子,我喜歡直接動手,哼。”

李薇突然的舉動,驚呆了一衆人。尤其是李家姐妹和周荻,直到李薇與馮夫人請罪辭行時,纔回過神來。

春桃趕在衆人之前,率先埋怨她,又給馮夫人賠不是,“梨花這丫頭一向把青苗當妹**,自她到我們家,一句不捨得打罵,有時還逗她樂呵。這也是一時氣上了頭,您別見怪。”

又斥李薇,“好好的宴讓你攪合了,看回家娘不罰你。”

春蘭也跟着春桃的話斥責她。春柳卻在一旁笑道,“大姐二姐,不過是玩鬧罷了,用得着這麼較真麼?”

一面說將李薇的手握住,狠狠的捏了兩下,李薇疼得嘴角咧了咧。周荻瞧見春柳的小動作,捂嘴兒而笑。

正這時,一個小丫頭匆匆來報,“回夫人,周家派人來接周少奶奶,說是周大少爺回來了。”

春柳一愣,隨即笑起來,“我只當今兒回不來了呢。沒成想這會兒回來了。”

馮夫藉機道,“這聚也聚過了,神也拜過了。你趕快回去,小兩口團聚吧。”

春柳笑着點頭,又問那丫頭,“可有旁有的話兒帶?”

那小丫頭道,“說是沈家姑爺、賀二少爺與周少爺三人一道回來,現正您府上用晚飯呢。”

……

176章 我幫你!

周濂來得正好,李薇趁此也向馮夫人辭行;春蘭也掛着家裡,要與她們一道兒走。李薇原本想着大家都走,春桃定然也是要走的。

卻沒想到她囑咐了幾句路上小心的話,仍要回去坐着。李薇扯了她一下,悄悄的道,“大姐不走麼?”

春桃瞪她一眼,“你把宴會搞成這樣子,我怎麼好一走了之?再者……我們都走了,那些人不知要編排我們些什麼呢……反正小玉看樣子還不想走,我就再陪馮夫人坐坐。”

春桃說的也對,李薇微糾結着要不要留下來陪着春桃。春桃一笑,點她的額頭,“行了,都回吧。年哥兒這次走了也有近二十日了……”

姐妹兩人正說着,周荻在前面叫人,李薇向春桃一笑,“那謝大姐啦。”

撇了眼氣得在遠處摔東打西的賀瑤,又悄悄向春桃道,“大姐,你別理賀府那幫人……”

春桃回身看了一眼,笑了笑,“行了,不須你替**心。趕快走吧。”

李薇看春桃笑得篤定,也跟着笑了笑,相信眼前這些事兒,春桃能夠應付得遊刃有餘,便急步跟上春柳,和衆人一起走了。

一出馮府,春蘭便扭頭斥李薇,“往常碰上什麼事兒都能讓讓,今兒是怎麼了?”

周荻在一旁咯咯的笑道,“是春杏教得唄。”

春柳也笑了,抱着春蘭的胳膊道,“行了,二姐,梨花硬氣些也沒什麼不好。今兒有這一出,總要叫那府人的知道知道,她可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欺負的。”

春蘭無奈一笑,拍李薇,“那也挑個時候……行了,都回吧。”

正說着,一輛馬車從遠處駛來,車廂上掛着四盞紅燈籠,上書大大的“吳”字。李薇瞧見坐在前轅上趕車的身形很是眼熟,笑起來,“二姐夫來接了。”

春蘭扭頭瞧見,臉上笑容霎時綻放開來。馬車駛近,坐在車轅上的果然是吳旭,見姐妹三人立在外面兒,跳下馬車問道,“怎麼都出來了?知道我要來麼?”

李薇笑咯咯的道,“可不是,二姐會掐算呢。”

春蘭瞪她一眼,趕她們回去,又與吳旭說了周濂年哥兒回來的事兒,周荻在一旁馬上叫道,“春蘭姐夫,還有我們家沈卓也來了。明兒午時,我們去你的酒樓裡吃飯。梨花說,你那魚塘裡有蝦子有魚還有螃蟹。明兒叫人給我們做。”

吳旭一身淺色細棉長衫,含笑立在春蘭身側,笑道,“酒菜都有,蝦子也有,是剛拉來的,拿冰鎮着,倒是新鮮。不過螃蟹現在可沒有,再過些日子吧。到時讓你吃個痛快。”

又向春柳道,“回去給周濂說,明兒午時哪兒也別去,我這兩個月忙活,可有好些日子沒聚着了,明兒我請客。”

春蘭在一旁嗔怪笑道,“只顧自己樂呵呢。也叫咱爹孃和大姐大姐夫一塊兒來,咱們家也有好些日子沒有正經聚過了。”

李薇插話道,“咱爹定然不去酒樓,讓姐夫們先聚着吧。要一家人吃飯,還得在咱們家,娘不習慣去酒樓呢……”

春柳也說,讓他們自在聚聚就好。姐妹們想聚,有的是時間。閒話幾句,吳旭扶着春蘭上了馬車,先行離去。

周荻一邊上馬車一邊道,“春蘭姐真有福氣,只要吳旭姐夫在家,從沒見他使喚過旁人過來接,都是自已個兒親自來呢……”

春柳笑道,“這話你到你哥哥和沈卓跟前兒再說。”

周荻哼噥了一聲什麼,李薇沒聽見。春柳叫她也上車,“讓方哥兒先回去吧。待會兒到了那院兒,讓年哥兒送你回去。”

李薇點點頭。

※※※※※※※※※※※※※※※

李薇跟着春柳到周府時,周濂賀永年沈卓三個已用過晚飯,正在廳中喝茶敘話。經過幾個月的籌備,周濂在安吉的酒坊以及酒肆門面都基本安定,接下來便是招工和正式開業了,三人正說着何時開業以及賀永年爲賀家開拓鋪子的事兒。

李薇進去與周濂沈卓見了禮,因天色不早了,春柳便不留他們,讓他們早些回去。

周荻笑咯咯的看着賀永年,“今兒的花燈還有些看頭……”

兩人辭別衆人出了周府,賀永年問她,“可想去瞧瞧花燈?”

李薇想了想搖頭,“不去了吧,你早些回去休息。”方纔在周府的廳中,已瞧出他面帶倦色,想必是趕路趕得急。

一言未完,便見他眉頭高高挑着,一副極不滿意的樣子。便又擡頭望了望天空,笑道,“花燈就不看了。不過,今兒天氣不錯,我們走走吧。”

賀永年擡頭望了望,“好。難得有麼這一個晴朗的七夕夜。”

兩人舍了熱鬧的主街,轉到側道,慢慢走着閒話,李薇便問賀永年這些天都在安吉做了些什麼,生意上的事兒可有進展。又問他這次回來,能呆多久。

賀永年先是一一答着,聽到她後面問,回話略有些遲疑,“那邊兒看了兩個鋪面,大山和柱子正談着,我……”

李薇忙笑道,“我只是隨口一問。你只管忙你的,那個兩鋪面將來準備做什麼?”

賀永年握着她的手緩緩走着,“一家適合做綢緞鋪子;另一個,位置倒合適,只是門臉兒不大,後院卻極大,原先是個茶樓……茂竹修林,亭臺假山水池,精緻得很,只是一時沒想起做什麼。”

李薇跟隨着他的腳步慢慢走着,一面在腦海中隨着他的敘述想象那院子的景緻,腦海中翻轉過幾個念頭,略做衡量,笑道,“聽說你們府上在安吉有間酒樓,生意還不錯,這間不若也開成酒樓吧。與二姐夫所開的酒樓不同,這個地方我聽你的話頭象是極雅緻的,就做一個專供雅緻之人去的酒樓,你覺得如何?”

賀永年微愣了下,笑問,“要怎麼做?”

李薇其實是想建議他做前世西餐樣式的酒樓,主要是在環境氛圍營造上面做些變化。這個時空的環境大多還停留在八仙桌高背椅的階段,更有許多小酒樓,多是八仙桌長條凳子,相對單一,若是在裝修裝飾風格上突出一些,興許也能吸引不少人。不過,她也是腦中靈光一閃,並不確定這種酒樓這個時空能否接受得了。

便笑着搖了搖頭,“我也是突然想起來了。具體如何做我還沒想好,等我好好想想再告訴你。”

賀永年笑着拍拍她的發頂,“嗯,不急。三姐夫最近有的忙,我這一陣子也要抽出手幫他。”

李薇便跟着他的話咕噥了一陣子周濂突然變成了賺錢拼命三郎等等。突然話峰一轉,半仰起頭笑道,“我今兒在馮府跟賀瑤吵架了。”

賀永年又是一愣,藉着各家門頭也有掛着五彩花燈的微光,看她雙眼在微暗中閃閃生光,笑得一臉暢意,將她的手緊了緊,笑問,“爲什麼吵?你贏了?”

李薇得意的笑道,聲音清脆響亮,“當然有大姐二姐三姐還有周荻給我助陣呢,我不贏她,可真要自掛東南枝了。”

“呵……”賀永年輕笑一聲,又彈她的額頭,“贏不了也不打緊,我幫你。”

李薇心情舒暢,笑得格外開懷,將賀瑤的丫頭如何欺負青苗,自己如何以牙還牙,將茶水倒在賀瑤的兩個丫頭頭頂繪聲繪色的講了一遍兒。賀永年脣角含笑,聽得極爲認真。

李薇講了一大通,末了笑道,“你也有個心理準備,賀瑤回去告狀的話,大夫人說不定會找你問話呢。還有那個孫姨娘和喬姨娘……吃了虧心頭肯定不甘,一時抓不到我,估摸會去向你告狀……”

賀永年眼睛一沉,隨即笑起來,“不礙,這點小事兒我應付不了麼?”

李薇擡頭盯着他的眼睛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應付得了。哼雖然你一向不跟我說你的事兒,我還能看不出你的手段麼?”

賀永年胸腔震動,笑起來。

因她說這話時,眼睛清澈明亮,坦蕩望着他,沒有一絲不悅與掩飾在裡面。眼中閃着的是發自內心的理解與支持,還閃着一抹他自小到大十分熟悉的情緒,那是他初見到何氏時,便在她眼中就看到的,叫做心疼。

也正是這種發自內心的情緒,讓他在佟氏去了後,在這個世間還能活得如此溫暖。不關乎血緣不關於恩情,僅僅是這樣一抹心疼,便讓他在很小的時候,將這一家人當作此生最最親近的人、無論貧窮與富貴都不會拋棄的人。

李薇看他笑着笑着,突然眼睛中涌出許多情緒,笑容也微微收斂,忙晃他的手,“怎麼了?”

“唔,沒事兒。”賀永年回神,又笑道,“這麼說來,梨花今兒可真是威風了。”

“呵呵,”李薇笑了下,深吸着清新帶着微微秋意的氣息,“那當然。賀瑤那丫頭早先在街上碰上,拿那什麼平妻的事兒嗆我,我懶得理她,她當我怕她呢。她哪來裡的自信我一定會怕她?真是笑話,若論身份地位,我比她差麼?論長相才華,我比她差麼?什麼都沒有的人,把自己虛端得那麼高,四面樹敵,真是愚蠢致極。”

賀永年微微點頭,“嗯,這點兒可不象她的生身母親呢。”

李薇愣了下,小心看看他的神色,還好。

一直很想問的話,突然又浮上來。之前因爲不想觸及他的傷心事兒,一直忍着不問,今兒一見賀府的人,她才發現自己面對那些當年害了佟氏的人尚且不能淡定,他更不會,可是這麼些年來,他卻一直沒動喬孫二人,更沒有動大夫人,究竟是爲何?

念頭在心頭翻滾了好一會兒,將牙一咬,“年哥兒,我一直想問,你這麼些年爲什麼不動大夫人喬姨娘孫姨娘?”

賀永年聞言,立時頓住腳,低頭看向她,“怎麼突然提這個?”

李薇皺皺鼻子道,“好奇唄。還有,我討厭她們,害了佟嬸嬸還活得這麼滋潤,讓人看着氣得很。”

賀永年擡頭望天,好一會兒,將頭低下來,“嗯。也到時候了。”

李薇睜大眼睛望着他,“早先有什麼不能動她們的原由麼?”

“有啊,”賀永年又笑起來,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又扯着她的手緩緩前行,慢慢的道,“早些年是想過要早些動手解決掉的。自方山鋪子事件後,大夫人對我極爲提防。這倒不打緊,她百防萬防總有疏漏,可是,她私下說動父親給我訂親……”賀永年說到這兒,突然低頭,“聽明白了麼?”

李薇眼睛轉了幾轉,不確定的問道,“你怕他給你訂親事,所以才按兵不動的。”

“嗯。”賀永年輕輕點頭,突然又一笑,“你沒覺得方山事後,我安份了許多?”

李薇笑了下,點頭。又哼噥,“她說訂便訂麼,你只是不從,看她如何?”

賀永年無奈一笑,“自古婚姻是父母之命,她即便是不問我的意思,作主訂了,便是要退親,也是要多費折的。”

接着又是一笑,“梨花可知道我爲了這親事兒,暗暗愁了許久呢。還好有小舅舅……”

李薇也笑,是啊,還有何文軒這招出其不意,省去了許多周折。沉默着往前走了一會兒,她突然擡頭道,“那現在咱們親事做下了,你只管做你想做的。那些做了惡的人,一個也別想跑。”

頓了頓,將手抽出來,小拳頭握緊,在他面前兒一晃,堅定的說道,“我幫你。”

賀永年用大掌她的拳頭包起,一笑,“好,梨花幫我。嗯……等我們成親後吧。我娘等了這麼久,應該還能多等半年吧……”後面的音調低了下來,最後幾個字,輕得幾乎被夜色中蟲鳴蓋去。

李薇聽得出他那聲音包含着的濃濃歉意,眼睛微微一熱,小手在他掌中翻了個兒,握緊,輕聲道,“能呢。你做什麼佟嬸嬸都高興的……”

兩人手牽着手,在五彩花燈裝點的夜色中,緩慢行着。李薇不多會兒,便找到新的話題,虎子學堂的事兒,家中瑣事,莊子裡的事兒等等。賀永年輕聲附和着,一路向李家而去。

不知不覺中,兩人竟然步行到了李家,夜色已深,賀永年隻立在院中與何氏李海歆略敘了兩句話兒,便告辭。

何氏趕忙讓方哥兒去送送,又訓李薇,“瞧花燈什麼要緊的?年哥兒騎馬趕了一整天的路,不讓他早些回去歇着。”

李薇轉頭向他歉意一笑,又向何氏道,“娘,我知道錯了。三姐也是,明明讓去賞燈是她,還派人來告我的狀。”

何氏拍她一巴掌,“不是春柳派人來說你和年哥兒在一塊兒,我和你爹便要去找人了,瞧瞧什麼時辰了?”

……

晚更了半個小時,對不起啦~~~~

177章 京中喜訊

賀永年在宜陽停留了七八日,七月二十日,賀府派媒婆來行問名之禮。六禮已成二禮,再之後便是問吉了。

這期間李薇認真的思考了她腦中靈光一現的西餐裝飾模式在這個時空能否被接受,以及將來的客源如何等等問題。

並認真的將自己的想法寫了下來。如桌椅佈局等,說不清楚的,便畫了下來,雖然她的畫根本無美感可言,但至少比文字更真觀些。

問名禮成後,賀永年來李府辭行。李薇便將自己的這麼些天的成果交與賀永年。並作了詳盡的解說。這個酒樓與前世的西餐廳一般,也是面向年輕的客層,考慮到古代對女子的禮法約束,李薇建議他專闢一方院落,與其它院子隔絕,以丫頭僕婦充當小二,爲閨中小姐們提供一個自在說話的好去處。

末了,她笑道,“這些也是我憑空想的,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行。你只當多個點子,與其它的想法綜合考量,看看哪種更適合那個門面宅院兒。”

賀永年小心的將紙張收起,納入懷中,眼睛含笑,摸着她的發頂感嘆,“這樣的巧思,梨花怎麼想出來的?”

李薇嘿嘿一笑,“不過是沒事的時候亂想罷了。我是最懶的,喜歡舒適,就想着若是能半靠半臥的,一邊和姐姐們吃酒談笑,即舒適又暢意,豈不是很好?我有這樣的想法願望,難保許多閨中小姐沒有?也難保許多青年才俊們沒有?做生意不就是要滿足旁人的想法願望,然後他們纔會心甘情願的掏錢?”

賀永年若有所思,輕輕點頭,卻沒再發問。李薇原先還準着一套的說辭以應付他的追問。見他不再問,自己更不想多費口舌,便將話頭扯到旁處,比如秋糧的長勢收成,再前兒,納吉大約到何時,又周濂的開業準備得如何了。

說到周濂,賀永年輕笑起來,“這次若是酒樓開得成,怕是要大大借一回三姐夫的光了。”

李薇也笑,聽春柳說,在準備酒肆開業的期間,周濂已通過沈卓和他早些年結識下的人脈關係,與安吉州府裡有名望的鄉紳富戶們有了往來,爲酒肆尋找到一批潛在的客戶。並且,在安吉州府裡,他雖未大力宣揚與孟大儒士的關係,卻也並未遮掩,只是在旁人問到時,便如實回答而已,因此在文人雅士中也有些了聲名。

——生意還未開張,便如此造勢,這讓李薇下意識判斷周濂,安吉並非他的目標,也許只是一個過程,或者跳板而已。

又或者,酒肆酒坊生意也只是他的跳板,一旦安吉那邊兒的幾個鋪子開始運轉和贏利,擴張到其他行業,或者其它區域,都是有可能的。

※※※※※※※※※※※※※※※

七月中下旬,賀永年與周濂同時返回安吉,而李薇的莊子裡也開始忙碌起來,早先是忙點肥,點肥過後,現在便是忙着抓蟲子。

並且今年雨水充足,蟲子也多了起來,早先是有專食玉米植株心的青蟲,現在則多是有玉米纓子裡會有很多食穗子的油捻,專食苞谷嫩粒,這種蟲子只能空手抓,還要抓黃豆地的豆蟲,順帶清除雜草,長工們十分繁忙。

李薇便尋思着,明年應該放養些雞到大莊子裡去,養雞除蟲兩不誤,田間散養的雞不容易生病,而且是真正的純天然,想想便覺得未來一片美好。

便將這個想法與鍾明鍾亮都說了,兩人張大眼睛,“五小姐,田裡養雞,不會吃糧苗子麼?”

李薇笑道,“放養的時機掌握好就行了。等過了苗期再放養,那個時候,下部的葉子老了,雞不愛吃,再者苗子壯了後,葉片多了,即便吃幾下,也不礙事。更何況比起青葉子來,雞更愛吃美味可口的蟲子。還有,適當給雞喂些麩皮之類的,不讓它們餓狠了,它們便不會去禍害糧食。”

鍾明鍾亮看她說的篤定,都笑,“那明年咱們那莊子裡可又多了一項產出。兩千五百畝的田裡,得放養多少隻雞才能吃盡田裡的蟲子。”

這個李薇也不是很確定,不過,以除蟲爲主,養雞爲鋪,密度應該適當降低,以每畝一百隻爲宜,先試驗一年再說。

便將她前世所知的關於大田養雞的知識與鍾明鍾亮二人詳細說了。比如田間養雞如何搭棚,如何馴養,如何餵食等等。這些有從她書本上看來的,更多的經驗是來自兒時的經歷。當然那個時候因爲有農藥,田中養雞並不怎麼盛行,要防着雞跑到誰家田裡吃了剛被藥死的蟲子。

鍾明鍾亮聽得極爲認真,最後都笑,“跟着五小姐的時間雖然不長,可學得不少東西。今年咱們那荒地上的秋糧比旁邊農戶們養了五六年的田地長得都好。我估摸着,秋糧苞谷一畝得能得三石靠上,大豆至少也有一石。這還是沒趕上時節,若是趕上了,收成應該更高些呢。”

李薇笑下。今年以來,若讓她打個比喻,便是自己一大家子極度擴張的一年,先有吳旭開了一間酒樓,又賃下天荒湖;後有自己的這兩千五百畝的荒地;再有周濂和年哥兒在安吉的那一大攤子事兒。

攤子鋪得大,錢財上便略顯出不足來。現在她手頭的現銀不過百兩。麥收後一兩銀子也沒變現,全給周濂拉了回去。再往前的秋糧,定然也是要支持他的,只希望他的鋪子早點贏利,好讓自己能收回一點本錢,買肥料發工錢。

鍾明鍾亮彙報了兩個莊子裡的事兒,便回去了。李薇叫來麥芽兒,大莊子今年要添新農具,得花多少錢兒。

麥芽將早就列好的紙張遞給她,“小姐,鋤頭之類暫時不用,每個長工家裡,都有這些農具,但是象犁耙之類的,咱們得添置,還有耕牛……秋後大小莊子一起開犁,折借不開,而且也趕着時節呢。”

李薇點頭,掃過紙張最下方麥芽計出的總數,這兩項摺合下來,至少要三四百兩銀子。

一時下,她還真想不出去哪裡湊這些銀子。想了半晌,向麥芽兒道,“秋季的牲口就租借吧,一天按三十文算。至於犁頭,等四小姐來了,我與她提提,先借些錢來把這項置辦上。”

“哎”麥芽應了聲,又問道,“五小姐那我明兒就去莊子裡和鍾管事商量商量?”

李薇搖搖頭,“明兒我也去。我與他說吧。”

青苗在一旁忙道,“五小姐,夫人說不讓你出去呢。”

李薇站起身子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我在傢什麼事兒也做不了。我去與娘說說。”

一邊說着一邊出後院的正廳,沿着青磚甬道,往前院兒走,尋思着,是不是該跟何氏說說,從嫁妝銀子裡抽出些錢來,先讓自己買牲口。

剛一想到,便搖了搖頭,本來何氏就不想讓她再管莊子裡的事兒呢,這會兒再去抽嫁妝銀子,可不是又要受一通排落?

還是找春杏的好,反正再過兩天她也該到了。銀子嘛,她手中應該有不少,畢竟她最近沒有什麼擴張的大動作,用不着大筆的銀子。

前院中何氏領着荷香桂香兩個在小庫房排李薇的嫁妝。李薇看着小庫房裡新添布料棉花,各色絲線滿滿的擺了一屋子,倚在門口笑問,“娘,這些就夠了吧。”

何氏斜了她一眼,道,“這些只有三分之一。你也上些心吧,春杏那會兒還聽話,在家裡安份了幾個月呢。”

李薇嘻嘻一笑,嘴上應着,“好呀,娘,過了秋收我就一步家門也不出了。”

何氏無奈的瞪一眼,手中忙活不停。

秋陽爽利,穿透已微微發黃的樹葉,在地上投下光影斑點。李薇站在小庫房門口兒與何氏說了一會兒話。院門突然響起,黃大娘一路小跑過去開門兒。

門外卻是一名差役,手中拿着一封信,恭敬的道,“這是京中何翰林大人的來信,縣尊大人命我送來的。”

李薇聽見隻言片語,猛然轉頭,向何氏道,“娘,好象是小舅舅來信了。”

何氏驚喜擡頭,將手中的布匹放到一旁,匆忙嚮往走,“在哪裡?”

黃大娘謝過那衙役,舉着信往這兒跑來,“夫人,是舅老爺的信。”

李薇越過何氏,把信接過來,笑道,“小舅舅可有好些日沒信兒來了。”

何氏滿臉笑,“可不是。不過,你小舅舅一向是把信寫到年哥兒那裡,這回怎麼從你那大姐夫那裡轉來了?”

李薇撕信封的手一頓,想了想道,“興許是有什麼事要與大姐夫說,順道一塊兒寄來了吧。”

心中卻想着,莫不是與趙石頭的前途有關?一面想着一面掃過信中內容,剛看兩行,驚訝出聲,“娘,小舅母有身子了。”

“什麼?”何氏一愣,臉上且驚且喜,似是沒聽清楚一般,一把抓着李薇的胳膊,“梨花,你方纔說什麼?”

李薇一手挽着激動的何氏,另一手將紙揚了揚,笑道,“小舅舅說,小舅母有了身子了,已有兩個多月了。信上還說,小舅母身子很好,大夫把脈,母子康健呢……”

“哎喲,老天爺保佑……謝送子娘娘大慈大悲。”何氏愣怔好半晌,才消息這個訊息,眼中淚光光,雙手合十,在院中謝起神佛來。

李薇含笑看着何氏喜極而泣的模樣,也不去勸阻,何文軒與何氏來說,不象弟弟倒是自己的孩子,三十歲才得子,怎麼讓何氏不興奮高興。

“快,快讓方哥兒去你二姐夫的酒樓裡叫你爹回來。啊,對了,順帶給你二姐也說說這個喜訊兒。”何氏謝了一通神佛,連忙向李薇叫道。

“好。娘,我這就叫方哥兒去。順帶也去給三姐說說,大姐那裡不知小舅舅說沒說呢,也去說一聲,行吧?”

“好,好。”何氏在黃大娘的攙扶下,向正廳走去,一連聲的道好。

李薇叫方哥兒和青苗來,交待一番,讓他們快去快回。

178章 春杏歸來

孟顏玉懷了身孕自然讓李家人跟着歡喜了一場。何氏人逢喜事精神爽,整日笑眯眯的。將李薇的嫁妝放到一旁不顧,轉而去找柔軟的料子,擺弄起嬰兒衣裳來。

又與李海歆計劃着回何家堡一趟報信兒,有了這事兒讓何氏掛心,她便不再整日只盯着李薇,說什麼不準去莊子裡的話。

李薇自然樂呵,趁機催何氏早些去何家堡,何氏本是打算中秋的時候,多回去住些日子,陪陪老孃,可現如今何文軒這喜事兒傳來,她自然是坐不住的。又因中秋臨近,究竟是去了再回,還是在何家堡呆到過了中秋再回來。

李薇便給何氏出主意,“娘,以我說,你們等過了中秋再回來。小舅母有了身子可是天大的喜事兒,姥娘高興着,你也陪她樂呵樂呵,我爹嘛,上次嬤嬤氣呼呼的回去,這回也讓他趁機在嬤嬤跟前儘儘孝道唄。家裡你不用操心的,我都這麼大了,有黃大娘在,又餓不着的。若你真不放心,就讓三姐多來走動走動,反正她在家也沒什麼事兒……”

見何氏還是不太放心的樣子,便又說了一通賀府後面的禮怕是過了中秋要接着行,到時她可是一點時間都沒有了等等。

何氏末了笑道,“行,娘這就準備準備,過兩天兒回去。不知道你心思的,還以爲你當真爲小舅舅高興呢。”

李薇笑道,“自然是真心爲小舅舅高興。”另一方面則是秋收臨近,何氏在家不讓她出門兒,真是無比的悲催。

事情也巧,就在何氏決定要去何家堡的當天下午,武睿和春杏趕着馬車來了,這下李薇更有了理由,拉着春杏先與她說了京中的喜訊兒,又向何氏道,“娘,四姐和睿哥兒來了,讓他們先在家裡住着,等你們回來,再讓她搬到新宅子,不正好麼?”

春杏笑道,“那正好。我們本來就說,到了之後,先在這邊兒住幾晚,等那邊宅子收拾好了,再搬過去呢。”

李海歆原先是不放心李薇一個人在家的,這二人一來,倒也放了心。安心的準備起回老家的禮物來。

何氏趁空兒問了問春杏武家那邊兒的情況,春杏笑道,“一切都好,娘就放心吧。老太太去安吉睿哥兒大伯家裡,太太抽不出空來,韓姨娘跟着去侍候了。本來我們是要在家裡過了中秋纔來的。太太說生意要緊,往前兒是中秋,正是生意紅火的時候,便讓我們來了……”

春杏一邊兒說着,一邊向李薇那邊兒打眼色,李薇心知春杏這話不盡屬實,不過重要的是春杏和武睿來了,這便就好。

何氏李海歆於春杏到的第二日早晨啓程回老家,由荷香桂香隨行,虎子眼巴巴的想跟着一塊兒回老家,卻因學堂有課,終就是忍下了。

惹得春杏一連聲誇讚他,“小野猴子,今兒怎麼不黏人了?”

虎子揹着小書包神氣的瞪了春杏一眼,“我要上學呢。哼。”

春杏撲過去要湊他,他灑下一串響亮的笑聲,沿着院子前的青石板巷子向私塾方向跑去。

何氏與李海歆的馬車已沒了蹤影,春杏回到院中伸了懶腰,轉頭問李薇,“你今兒要做什麼?”

李薇說要去莊子裡,春杏點頭,“成,你去忙你的吧。我和睿哥兒先去鋪子裡瞧瞧,轉完鋪子,便去三姐那裡。晚飯就別做了,你忙完了也去三姐家。虎子……我待會兒就去三姐那裡說一下,午飯讓她派人接到周府去吃……”

李薇應了聲,又問,“四姐可是去小荻姐姐說分鋪子的事兒?”

春杏點頭,“嗯。不過,之前我沒與她提過,真怕她那炮仗脾氣一點就着,嗆死人呢。”

※※※※※※※※※※※※※※※

過了七月中,秋莊稼日日都是不同的景色,李薇不過十來天沒到田裡,現如今,大豆葉子已是黃綠相間,原本略癟的豆莢子如同氣吹般的飽滿起來,胖嘟嘟的極惹人愛。苞谷的雄花與苞谷嬰子都褪去鮮嫩的顏以,轉爲黑褐色,嫩綠的苞穀皮也開始轉黃。秋收即將來臨。

自何氏李海歆走了後,春杏與武睿先是查看了鋪子,又與周荻透露了要分鋪子的想法,果不出春杏所料,周荻的小暴脾氣當場發作,把春杏趕出周府,說以後再也不理春杏了。

春杏回到家跟李薇氣哼哼的道,“周荻就是個拎不清的炮筒子。”

第二日春杏仍還去周府,周荻這次更是連門都沒讓春杏進去,惹得春杏又氣又笑,便不再去。

中間兒隔了五六日,第三次去時,周荻仍趕她走,她只是不走,兩人在周荻的閨房中大吵一架,最後還是春柳在中間調停着,這纔算是息了戰。

春杏便將爲何要分鋪子等等原由,一絲不瞞的說了。春柳便勸周荻,“春杏的擔心也沒錯兒。你們兩個好,還能擋得住外人起心思?鋪子分開,又不是老死不相往來,春杏不是說了,你若不耐煩經營坊子,她給你供貨。”

春杏笑道,“是啊,坊子裡出什麼新鮮的貨品,有我的,必有你的……沒我的,也有你的,這成了吧?”

周荻哼哼着把身子背了背,“誰稀罕你好心。”

春杏笑咯咯的坐到她身側,“你不稀罕幹啥那麼大的脾氣?我怎麼不知道你原來也是個喜歡銀子的。”

周荻瞪她,“你當我跟你一樣,只愛那些銀子麼?哼。”

春杏笑笑,順着周荻的話說了一通她夫家富甲一方,自不須她這個少奶奶親自掙銀子養活自己等等,周荻纔有些微消了氣。

李薇聽着春杏的轉述,便勸春杏,這些日子愈發對周荻好些,她只所以會發火,在李薇看來並非在意那些錢財,而是有一種被人揹叛的感覺。兩個親密無間不分你我的人,突然有一人提出要劃清界限,這對另一個毫無覺察的人來說,確是一種極大的傷害。

春杏點頭,“你不說我也是要這麼做的。”說着站起身子,揉揉腦袋,長嘆一聲,“周荻的小嗓子叫得我腦袋裡嗡嗡嗡的,我先去睡會兒。”

李薇目送春杏過了小月門兒,笑了下,這些日子以來,武睿已開始接手坊子裡的事兒,日日用完早飯就出去,直到晚飯時纔回來,有時與春杏在飯桌上便談起鋪子坊子裡的事兒來,李薇看着武睿精神抖擻的樣子,替他高興,更替春杏高興。

“麥穗,你去找菊香問問,四小姐的院子收拾好沒有?”

“是。”麥穗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李薇隨手翻看着自己手頭幾張紙,是兩個莊子冬麥子耕種所需要購買田肥。一邊翻看一邊搖頭,這又是一筆錢財,看來不向春杏開口是不行了。

正想着,菊香跟在麥穗兒後面從小月門進來,進廳中便笑,“五小姐,您叫我?”

李薇點頭,“嗯,沒什麼大事兒。四小姐的院子收拾好沒有?”

“收拾好了。四小姐說等老爺夫人回來再搬呢。”

李薇搖頭,“不用。你們把四小姐的細軟收拾一下,這兩天就讓她搬過去。”

菊香先是一愣,隨即便明白了她的用意,“那,五小姐是不是跟四小姐提一下?”

李薇點頭,“嗯,你們只管收拾,晚飯時我與她提提。”

春杏已成親,且也有自己的院子,卻還住在孃家,即便是武睿不說,心頭肯定也覺得彆扭。還是早早讓他們搬到自己家中去纔好。

晚飯後,李薇將春杏邀請到自己房中,與她說了。春杏眉眼一挑,“怎麼,我出嫁了這便不是我的家了?你還敢趕我走?”

李薇笑嘻嘻的道,“是呀,你現在是武家媳婦,趕快回你們家去吧,爹孃不在,現在我做主。”

春杏哼哼的看她幾眼,“自己住着不害怕麼?”

李薇搖頭,“有什麼害怕的?還有虎子呢。再者,明兒打算讓大姐家的孫大娘帶着小樂過來住些日子。有她和黃大娘在,還有方哥兒和小樂,足夠了。”

春杏見她說的篤定,想了想便點頭,“行吧。我坊子裡有個看門的老頭兒,老實勤懇的很,讓他過來替你看幾天門兒。”

李薇笑着點頭,“好。這已進入八月了,四姐動作快些,出些新貨,正好趕上這一撥商機。”

春杏點頭一笑,“我和睿哥兒也是這麼商量的。現在定了三個新花樣,這幾天坊子里正忙活着做這個呢……”

李薇看春杏笑得志得意滿,便向她提了要借銀子的事兒,春杏愣了下,又嗔她,“要用銀子怎麼不早說?”

李薇一笑,“剛起來的事兒呢。”

春杏想了想道,“這些銀子不用你還了。反正這也是該得的利錢。”

李薇笑道,“難怪小荻姐姐生你的氣,我向你要錢了麼?一副跟我劃清界限的架式。”

春杏一挑眉,向她撲來,“我好心幫你,你還敢埋怨我,看我不揍你……”

李薇大笑着從房間跑出來,正巧武睿從前院過來,李薇大叫,“睿哥兒救我,你家夫人發瘋了。”

……

179章 豐收時節(一)

一年之中最讓李薇興奮的季節來臨了。

春天時剛買下這塊荒地,李薇便在腦海中描繪過許多次秋收時的盛況。這沉甸甸的豐收喜悅裡有她的智慧,她的汗水,她的努力,因而在她眼中變得更加與衆不同。

大莊子的秋收是在八月初十開始的。在開始收割的當天早上,李薇早早到來到田裡,在秋日金黃色的晨陽下,田間小路上,黑黑立着大莊子裡的長工們,有的手拿籮筐,有的手持鐵鍬,還有許多婦人與孩子,她們是被臨時僱來,掰苞谷棒子的。

鍾亮一臉笑意向她起來,“五小姐,您還有什麼要交待的?”

李薇笑着搖頭,眼睛望着這即將開收的大片田地,“我今兒只是來看熱鬧的,你們只管開始收吧。”

鍾亮應了聲,向兩個分管長工的小管事兒,揮動下胳膊,那兩人接到訊號,向立着的長工們揮手示意,剛纔還靜立着的人羣立時熱鬧起來。

鍾亮看着遠處,向李薇解釋道,“前面的婦人孩子負責掰苞谷棒,後面的人用鐵鍬把苞谷杆兒放倒,再後面還有人專門將放倒的苞谷杆兒收拾整齊,在田裡放着風乾幾天,再用榔頭將根上半乾的泥土敲下來,然後再拉到咱們的牲口棚裡去,紮成細料,好喂牲口。”

李薇看着青紗帳般的苞谷杆兒田裡,隨着人羣的進入,象是平靜湖面突然闖入許多入侵者,登時熱鬧氾濫起來,前面有人將苞谷棒子掰下,在田中推成一個個小推兒,跟隨在後面的人揮動鐵鍬,將空苞谷杆兒被放到倒,再後面的人,將被放倒的橫七豎八的杆兒歸整齊,攤放在地上。隨着長工們的推進,不多會兒的功夫,地頭已呈現出兩丈多遠的空地,並且在不斷擴大……

李薇笑了起來,“安排得挺好,扒苞穀皮找的也是婦人和孩子麼?”

鍾亮點頭,“是。都是長工們的家人或者鄰里,聽說五小姐給的工錢高,爭着要來上工呢。”

李薇舉步向前,“咱們地塊大,又趕着時節,寧可多加幾個錢兒,也得早些騰出茬兒來。”

鍾亮道,“五小姐放心。有我盯着呢,誤不了種冬麥子的時節。還採用輪翻耕作,前面的田地清出來,就先澆水施肥開犁,我排了時間表,保管在寒露前將麥子種完。”

李薇笑着點頭。她也知道這樣的小事兒根本不須她操心,說了幾句閒話,便讓鍾亮去忙活,不用管她。

鍾亮這些日子以來,也略知這位五小姐的脾氣,她來莊子裡,有時候,不全是因爲有事兒,大多數時候,只是想來瞧瞧而已。便行了禮,匆匆去了。

麥穗跟着李薇走了一會兒,在她身後道,“五小姐,我想去瞧瞧那邊兒的人收豆子。”

李薇腳步一頓,疑惑,“收豆子有什麼可瞧的?”

麥芽兒已在一旁笑起來了,“她哪裡是瞧什麼收豆子,是想去看人捉母蟈蟈吧?”

李薇也笑起來,秋天時,這是孩子們最喜歡做的事情,還有另一件事兒,便是啃苞谷甜杆兒,她小時候便啃過不少,大多是春桃幾個挑出來的,甜得很純正,而且沒有怪味兒的。

不過,等她能啃得動的時候,家裡已不是那般貧窮了,純粹是啃個樂子而已。但是對於家境不太好的孩子們來說,那個便是無比的美味。

撇眼兒瞧見方哥兒和小樂兩個也是眼含期盼,便笑了下,“都去吧,一個時辰。”

“是。”幾人齊齊應聲,小樂和方哥兒兩個率先向大豆地跑去。麥穗兒這會兒才向李薇道,“五小姐,我去瞧豆子地,可不是爲了玩兒。您先前不是說過,豆子根上長的小瘤子能肥田麼?我覺得好奇,想去瞧瞧那個……”

哦,李薇瞭然點頭,她是向這幾人講解過輪播的要點,當時麥穗問爲什麼豆子能肥田時,她隨口說了是因爲豆根上的小瘤子。事實上,也確是如此,不過,她沒告訴她們那個叫做固氮瘤。

便道,“那你們都去吧。我正好四處走走。”

三人應了一聲,結伴兒向不遠處的豆子地而去,田間有不少七八歲的孩子,沒到做工的年紀,正在田間瘋跑着歡叫或驚呼。間或有一兩聲哭嚎傳來,李薇猜想,肯定是被蟈蟈咬了手指,這個時節,蟈蟈都長大長老了,牙齒堅硬得很,若是被咬到,即使是成年漢子長年幹農活的粗糙手掌,也能被咬出血來。

想着想着,便又笑起來,前世小時候,她也皮實得很,在田間被無數的蟲子咬過,也曾象這樣哭過,不過,往往是嚎兩嗓子便再接着瘋玩兒。

日頭高起來,光線白而亮眼,將藍天白雲映得明淨清澈。入了秋後,雲彩便有了清晰的形狀,一朵一朵,極美麗。不再象夏日那般,是混沌的絲捋狀。這一切都象極了秋天給人的感受,爽利的風,高遠的天空,藍到極致的明淨天色,爽爽落落的感覺,讓人愛極。

李薇在田頭立了一會兒,再回頭看收割的人羣,已推進了五六丈有餘,大片的莊稼倒下,田野更空曠起來。

突然眼角斜到一個黑點,凝目向來時路望去,一輛馬車從極遠處正衝着自家田地的方向而來。

馬車跑得極快,不多會兒已轉入往莊子來的主路上。李薇迎着馬車來的方向走去,等到她走到給長工們蓋的屋舍後面時,那馬車也已駛到離開十來丈處。這時她已瞧清楚,趕車的卻是大山。

李薇立屋蔭裡,遙遙向大山道,“你不是在安吉,什麼時候回來的?”

大山應了聲說是剛到。又向車廂內道,“快出來吧。待會兒你五姐五姨發火,我可不管。”

話音方落,從車廂裡面探出三個小腦袋來,李薇定眼一瞧,正是虎子趙瑜還有吳耀三個,個個都是賊兮兮的小模樣,用車簾布將腦袋包得只剩下一張小臉兒。

李薇立時眯起眼睛,往前行了兩步,向這三人喊道,“誰叫你們來的?嗯?你四姐呢?”

虎子小心的將車簾撥開,探出半個身子,圓圓的眼睛彎起,賠着笑,“五姐,我是咱家的男子漢,我不來幫你誰幫你?”

李薇哼哼一聲,大山停了馬車,跳將下來,搭眼兒往遠處張望了一番,笑道,“我就說秋收你自己能行,有鍾亮和鍾明呢,年哥兒還是不放心,非讓我來幫着你。”

說着將虎子趙瑜吳耀三個,象拎小雞般的,拎下了車。

李薇悄悄瞪了這三小傢伙兒一眼,轉向大山道,“是呀,秋收比麥收還好辦些,用不着操心。”

虎子被李薇一瞪,先是縮了一下,然後又嘿嘿的笑將起來,拍着胸口,一副極豪氣的模樣,“大山哥,家裡有我呢,你回去吧,跟五姐夫說不用操心”

趙瑜今兒穿着一身的新衣,淡藍色的小長袍,同色的頭巾子,立在田頭,一手扯着吳耀,向遠處張望,眼中一片新奇。

聽到虎子的話,也把吳耀的手一鬆,學着虎子的模樣,拍着胸口大聲道,“我幫小姨。”

吳耀也不甘落後,小手將胸口拍得“噗噗”作響,更大聲的嚷到,“我也幫小姨。”

李薇好笑瞪他們一眼,“還幫忙?來玩兒纔是真的吧?說吧,是誰的主意?”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齊搖頭。

李薇眼睛一眯,向前走了兩步,“不說?不說的話,現在就讓大山帶你們回去。”

李薇話音剛落,趙瑜吳耀同時指向虎子,齊聲道,“是小舅舅。”

大山在一旁暴笑起來,虎子則眉頭皺起,握起小拳頭,悄悄的向兩人示威。

吳耀立時向李薇跑去,大叫,“小姨救我。”

李薇也憋不住,笑將起來,張開雙臂將吳耀迎到懷裡,伸手捏他的小鼻頭,“你個小傢伙,還敢撒嬌,偷偷跑來,看我不打你的小屁屁。”說着,揚起手掌,在他屁股上虛拍兩下。

吳耀立時皺起眉頭,哼嘰起來,抱着她的脖子,苦着臉兒嚷道,“小姨,想噓噓……”

虎子臉兒一偏,嗤笑一聲,“小叛徒,我不帶你去。”

李薇眼兒一眯,正要說話,趙瑜趕忙上前,拉起吳耀的手,“哥哥帶你去。”說着向李薇討好一笑,拉着吳耀向苞谷地裡走去。

這時,小樂和方哥兒兩個跑過來,一人手裡拎着一串蟲子,遠遠的叫道,“小少爺,你看這個。”

虎子轉頭看過去,立時雙眼放光,向李薇哀求道,“五姐,我來都來了,讓我玩半天不行麼?”說着過來抱着她的胳膊撒嬌。

李薇推開他,故意唬着臉兒道,“你出來時,四姐不知道吧?我不管你,等她中午回去,沒瞧見你,反正捱打的不是我。”

虎子哼噥了幾聲,末了道,“打就打吧,也不是沒捱過打,我先玩過了再說。”說着,向小樂和方哥兒兩個跑去。

李薇看着他撒歡兒跑遠的背影,搖頭一笑,這才轉向大山問道,“你是早上纔到的?”

大山點頭,望着田間一派熱火朝天豐收的景象,感嘆,“我們這些人裡面,就數梨花最有福氣。”

李薇挑眉,疑惑的看着大山。大山擡頭向天空望去,微嘆一聲,“只有你還能天天見到象李家村一般的景緻。我們……”

李薇瞭然點頭,笑問他,“想家了麼?”

大山點頭,沒作聲。

李薇也不再說話,靜靜立着。她如何能不懂大山方纔的話,不止是想家,更想念的應該當時兒時無掬無束的時光,無憂無慮的歲月。這麼些年,他和柱子幫着賀永年一步一步走過來,有成就感是不假,或許也有疲憊吧。

立了好一會兒,趙瑜帶着吳耀從苞谷地裡鑽出來,麥穗和麥芽兒也趕了過來,李薇交待她們好好看着這三個小鬼頭,特別是吳耀,小短腿兒還跑不利索呢。

虎子與小樂和方哥兒圍着那兩串蟲子,熱熱鬧鬧的說着,聽見李薇的話,一臉不情願的過來拉吳耀,又咕噥,說什麼二姐夫回來,要告狀,讓打吳耀屁屁等等。嚇得吳耀雙手緊緊護着小屁屁,不肯讓虎子拉。

趙瑜在一旁小大人的安撫他,“耀兒,你別怕。回去四姨肯定要生小舅舅的氣,打得他屁股開花,他纔沒辦向二姨夫告狀呢。”

李薇一笑,擺手讓他們去前面的田頭樹蔭底下玩兒。向大山道,“之前我聽年哥兒說過,你和柱子想買荒地,讓我幫着整治呢。可有看好的地方了?我可是等了大半年,卻不見你們兩個有動靜。不信我麼?走,讓你看看年哥兒那幾百畝田,只種了一茬兒綠肥,秋莊稼長得也不錯呢。”

大山嘿嘿笑着,跟她在身後,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着,向那片田走去。

李薇所說的這片田裡,種的全是大豆,雖然苞谷收成高些,但是太吃肥力,第一年她還決定以養爲主。

此時豆葉已全黃,幾乎全部脫落,放眼望去,只剩下稀稀落落的略帶青色的豆葉和累累豆莢。

李薇彎腰撥下一顆豆子,將它舉到大山眼前,笑,“瞧,長勢還算不錯吧。”

大山接過來,拿在手中看了兩眼,點頭,“確實不錯。”

李薇得意一笑,放眼遠眺,終於問出她方纔一直想問的話,“你現在回來,年哥兒中秋不回麼?”

大山頓了下,點頭,“嗯,那邊兒春柳姐夫的生意八月十二開張,年哥兒一是要幫他,二來你給他出的那個做酒樓的新點子,他覺得不錯,和柱子正在籌備這個事兒呢。”

李薇暗歎一聲,好個悲催的中秋節,爹孃不在,他也不在,算起來,她和虎子可真是孤家寡人了。

臉上卻笑着,“好,我知道了。我聽我娘說,嫂子回李家村了,你若不回家過中秋,也早些回安吉吧。這裡,我一個人能行。再說,還有幾個姐姐都在,若是我管不過來,隨便哪家還能派不出個幫忙的來?”

大山點頭,“也是年哥兒派我回來送中秋節禮,他便說讓留下幫你幾天。啊,對了,那中秋禮,你家一份,佟家一份,賀府一份兒……”

頓了頓又笑道,“放心,你們家那份兒,是最大的。”

李薇一笑,不甘示弱的還嘴,“你有這閒功夫,你還是去嫂子孃家一趟吧,也把中秋禮送到才行啊。”

大山呵呵一笑。

隨着一排排苞谷杆兒被放倒,兩人的視野開闊起來。遠處,虎子趙瑜吳耀三個,象三隻剛被放出籠子的小狗一般,在田間瘋跑,相互嬉笑……早先的一點點小別扭,已消失無影蹤。

……

昨天老家突然有人生病,要回去探望,沒有更上,抱歉啦。不過,每回老家一趟,回來後心情總是變得很好。現在這會兒麥後種的玉米已可以煮着吃啦,我回到家後,抽空兒去自家田裡,掰了幾穗煮着吃。嘻嘻……現在長大了,兒時覺得村子很大,自家的田地好遠,每回幹農活到一半兒,俺娘派俺回家提水喝,總覺得是一件很苦的差事兒。現在……居然用不了十五分鐘就從家裡步行到地裡了……

晚些時候還有一章。我是今天下午三點回到家的,開車很累,所以下一章會可能會很晚,親們等不了可以明天來看。抱歉哈。

180章 豐收時節(二)

“五姐,五姐,”虎子向她大聲叫道,手中舉着一串黑珍珠似的小野果子,氣喘吁吁的跑到她跟前兒,“這個可以吃麼?”

李薇掃過一眼,點頭,“可以吃。”

虎子身後跟着的一個約七八歲大的小男孩兒,大聲道,“看,我說可以吃吧,你還不信現在東家小姐都說能吃,這下你放心了吧?”

李薇掠過虎子頭頂,向那孩子看去,他膚色幽黑,大眼睛中黑白分明、質撲無瑕,一身半新的粗布衣衫,上面沾滿了新鮮的泥土,象是剛纔一幫孩子玩泥巴打丈沾上去的。

他見李薇看他,也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過來,看似鎮定,實則一雙小泥手已悄悄的背到身後。

李薇笑着向他招手,“你過來,你叫什麼名字?”

那男娃兒慢慢的走近,在離李薇五六步的距離停了下來,半垂着頭,悶了一小會兒,突然彎腰行了個很標準的禮,“回,回東家小姐,我叫,我叫狗蛋。”

身後的孩子們鬨然大笑,虎子也咯咯的笑將起來,趙瑜和吳耀更是笑得樂不可支,李薇不動色的向虎子斜了過去,眼中是絲毫不掩飾的責怪。

虎子一愣,臉上的笑意登時僵住。然後又回頭瞪了趙瑜和吳耀一眼,趙瑜率先看到李薇不悅的神情,臉上的笑容也垮了下來,與虎子不同的時,他的小臉上浮上一絲委屈。

吳耀更是扁了扁嘴,向虎子身後躲去。

李薇將這三人的神色看在眼中,暗暗自責,是不是太過嚴厲了?一面叫那孩子起來,向他走了兩步,招虎子趙瑜三個過來,向狗蛋道,“來,你給我說說這個叫什麼果子。”

“叫,叫黑星星。”狗蛋被一衆孩子嘲笑得臉色通紅,說話也不似方纔那般有底氣,蚊子哼哼似的道。

“哦,原來你們叫它黑星星啊。”李薇點頭,伸手摘了一顆紫黑色小槳果放在口,慢慢品了品,笑道,“好吃。這個果子還有旁的名字呢,也叫黑悠悠,也叫做天星星,或者黑天天,也有叫它黑姑娘呢。”

說着逐個拍四人的腦袋,“好了,再去找找。這個不但好吃,而且對眼睛好。不過……”

她把頭轉向虎子三個,認真的道,“……不能再笑話人,聽見沒有?”

“嗯”三人一齊點頭。吳耀點過頭之後,還眼巴巴的看着她手中的那串黑星星,李薇一笑,將上面的十來顆豆大的小果子,小心摘了下來,一人分了三四顆,“好了,去玩吧。狗蛋年齡大些,照看好他們,另往蒺藜叢裡帶哦……”

“是,東家小姐”狗蛋臉上的因被嘲笑而涌上的尷尬紅暈退去,眼中又是一片純樸清明,向李薇正重的點了點頭。回身向虎子道,“我們去那邊兒旁人家的甘薯地裡找,那裡邊好多呢。”

小樂方哥兒兩人跟在虎子三人後面兒,一衆人向路的北側的甘薯田走去。

青苗在一旁將一串黑星星遞了過來,笑道,“小姐喜歡吃,這裡還有呢。”

李薇伸手接過來,卻並不吃,看着虎子幾個在甘薯田裡撒歡似的找着黑星星。突然覺得今兒虎子三個來得正好,在讓他們開懷玩樂的同時,也接觸接觸這些農家的孩子們,於日後的成長應該當也有宜處吧。

三人在田間玩得起興,李薇也不催他們,日頭已偏過正午,經過一個上午的勞作,苞谷已被放倒一大片,臨地平整出來的場子裡,也已堆了十來堆兩米多高的苞谷堆兒。一旁有幾個婦人坐在場子邊上唯一的一片樹蔭下正在扒着沒長足的嫩苞谷,間或說笑兩聲。

鍾亮從長工們的院子中出來,向她道,“五小姐,我剛纔讓人單獨給您和小少爺做了點飯,您看是現在吃麼?”

李薇笑着致謝,又向遠處一指,“可有煮的嫩苞谷?”

鍾亮一愣,隨即笑道,“您想吃個,那可好辦的很,現在就煮現在就煮。”說着便要去院中。

李薇想了下,搖頭,“不用。你去找只大鐵鍋來。我們在牆蔭裡挖個坑,自己煮來吃。”

鍾亮笑呵呵的點頭,應了聲好,便進了院子。李薇向青苗道,“去叫少爺和那兩個小的回來。”

不多會兒,青苗領着小花貓一般虎子趙瑜吳耀三個回來,李薇看他們三個滿頭的汗水,臉蛋被曬得紅撲撲的,嘴脣因吃了太多的黑星星,烏紫烏紫的,李薇拉過三人,一個個給擦了汗。

笑着拍吳耀的小肚子,“小瘋小子,餓不餓?”

“不餓。”吳耀笑着往她懷裡靠,興奮的大聲道,“小姨,剛纔我在甘薯田裡捉了螞蚱,還捉了老虎……”

“哈哈,老虎……”狗蛋在一旁笑出聲來,“是地老虎……”

吳耀對狗蛋的嗤笑不以爲意,將緊握着的小手鬆開,是用甘薯杆兒做成的耳環,獻寶似的對李薇道,“小姨,這個給你戴……”

說着將甘薯杆兒做的耳環,笨拙的往李薇耳朵上掛,好半晌,在青苗的幫助下,纔將兩隻甘薯耳環掛了上去。

李薇向吳耀的小紅臉蛋上狠狠親了一口,誇讚一番,抱起他向幾個婦人走去,一邊走一邊道,“今兒午飯我們自己動手,吃煮的嫩苞谷,怎麼樣?狗蛋也來吧,你領着他們兩個去挑嫩苞谷,要挑不老不嫩的。”

又讓方哥兒和小樂留在原地挖坑。

虎子一聽這個來了精神,跟在後面兒跑兩步,突然雙臂大張,截着李薇的去路,“五姐,我們去挖些甘薯一起煮好不好?”

青苗雙手一拍,歡喜道,“少爺說的這個好。小姐,我們再煮上些嫩毛豆好不好?”

李薇想了想點頭,“好。你和麥穗去田裡找找。”回身又叫麥芽兒,“去給鍾亮說說,讓廚房燙些苞谷糝子,擦些白蘿蔔,用油鹽醃好,等會貼到鍋邊兒,咱們今兒吃苞谷糝貼餅子。”

“哎。”麥芽兒應了一聲,歡快的跑着去了。

虎子得了李薇的應承,很是樂和,拉着趙瑜正在前面走着。聽見李薇這話,趙瑜好奇的問道,“小姨,什麼是苞谷糝貼餅子,好吃不?”

李薇笑笑,沒答話。轉向狗蛋笑道,“狗蛋,你跟趙瑜說說,苞谷糝貼餅子好吃不。”

“好吃。”李薇話音剛落,狗蛋立刻大聲道,“加了油的苞谷糝餅子更好吃呢。貼着鍋的那面鍋巴,烤得焦黃焦黃的,鹹香鹹香的,好吃得很嗯……蘸上炒大醬,也好吃。”

趙瑜先前還聽津津有味兒,聽到炒大醬三個字兒,小嘴一撇,“大醬有什麼好吃的。”扯着虎子向那堆兒嫩苞谷跑去。

李薇看看有些受傷的狗蛋,騰出一隻手,拍拍他的頭,安慰道,“那兩個小子沒吃過,不知道苞谷糝貼餅子好吃,等會兒一吃,包管他們也喜歡。”

“嗯。”狗蛋有些侷促的應了聲,以後指着樹蔭,“東,東家小姐,我,我去扒嫩苞谷……”

李薇笑了下,點頭。吳耀看三人跑得起勁兒,哼嘰着從李薇懷裡滑下來,撒腿跟在他們身後跑着,也不知想到什麼,跑了幾步便嘎嘎的笑起來,也許什麼都沒想,只是單純的快樂,單純的想笑而已。

李薇擦了下額頭的汗水,擡頭望天,日頭早已偏到西邊去了,這三個小猴子不餓,她快餓扁了。

走到樹蔭下,方纔的幾個婦人已站了起來,李薇接過其中一人遞來的小板凳坐下歇腳,也讓她們坐下,一邊看着狗蛋教虎子三個怎麼挑嫩苞谷,一邊與這幾人閒話家常,樹蔭下極涼爽,不多會兒她的汗便消了下去。

秋風颯颯,將虎子幾個小蘿蔔頭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執聲或者歡呼聲吹得老遠……

等青苗和麥穗扒了一小抱青毛豆回來時,虎子幾個已開始叫嚷着餓了。在那幾個婦人的幫助下,將毛豆摘好洗淨,又去鄰家田裡刨了幾塊甘薯煮上,爲些,李薇還讓虎子掏出五個大錢兒給其中一個婦人,讓她幫着把錢帶給戶主。

將毛豆苞谷甘薯入了鍋,放在臨地挖好的竈坑上燒了起來。

紅紅的火苗舔着鍋底,不多會兒水氣蒸騰着嫩苞谷的香味兒便飄散出來,虎子大概是餓極了,大口大口吸着食物的香氣,一邊手中不停的往竈裡添柴,“五姐,這個好香呀。”

趙瑜更是揉着肚子催虎子,“小舅舅,你快燒,我餓死了。”

李薇看他抱着肚子,一副餓極的模樣,生怕他餓壞了,便道,“瑜兒,小姨車裡還有糕點,你要吃麼?”

“不要”趙瑜一連的搖頭,眼睛盯着冒着水氣的大鐵鍋,“我待會兒要吃我自己扒的苞谷。小姨,我扒了五個呢。”

李薇一笑,摸摸他的頭,“好,瑜兒很乾一會兒多吃點。”

水燒開後,麥穗從院內將燙好的苞谷糝子取出來,將拌入蘿蔔絲的苞谷糝,在手掌中按成小餅將,快速的貼在鐵鍋壁上,動作快速熟練,惹得虎子三個小傢伙齊聲驚歎。

吳耀在窩在李薇懷裡,大聲叫道,“小姨,麥穗姨姨疼不疼?”

麥穗扭頭笑道,“謝小小少爺關心,奴婢的手不疼。”說着又回頭,將剩下的苞谷糝子快速貼了進去。

麥芽將厚厚的木質鍋蓋蓋上,向衆人笑道,“好啦,再等一刻鐘,我們就可以開飯啦。”

虎子加勁兒往裡填柴,“快熟,快熟,我好餓。”

趙瑜也跑過去加柴兒,不多會兒兩人的臉兒便又成了小花貓一般。吳耀因李薇怕燙着他,不肯讓他過去玩兒,他先是悶悶不樂,這會便咯咯咯的取笑起兩人來。

李薇肚子餓得咕嚕咕嚕一陣隱響,又生怕幾個小的聽見笑話她,便讓麥穗看着吳耀,自己向場子那邊走去。

ωωω⊕ ttkan⊕ CΟ 此時,長工們已上了工,場子裡婦人和半大的孩子們正頂着大太陽扒苞穀皮,一隻只金黃的苞谷棒子被扒了出來,攤在太陽底下,黃澄澄,十分耀眼。

她彎腰撿起一隻棒子,棒子倒不短,可惜頂端部位約有兩三指長的癟粒未長足,或者根本沒有長出來。李薇端詳了一會兒,也不確定是墒情不足導致的,還是品種的問題。

再者,終究還是荒地,棒子大少不一,有粗的,比得上成年壯漢的手碗,有細的棒子,只如她的手碗粗細。

方纔幫着扒嫩苞谷的婦人,見她望着棒子出神兒,從遠處走過來,笑道,“五小姐,旁邊的人家都羨慕咱們這苞谷種得好呢,您瞧這棒子看着多喜歡人。”

李薇笑了下,與她客套了兩句。然後在心中寬慰自己,飯要一口一口的吃,這地要一季一季的養,急不得。

轉眼瞧見那邊兒青苗幾個已停了火,隨手拿了幾個棒子,往那邊兒走去。

虎子手中拿着嫩苞谷唏呼唏呼的啃得起勁兒,瞧見她手中的棒子,含糊不清的問道,“五姐,你拿那個幹什麼?”

李薇一笑,將它們放在一旁,“好吃麼?”

“嗯。”虎子大大點頭,又啃了一大口。

李薇轉頭看吳耀,也正用青苗給的帕子墊着一個小嫩棒子啃得起勁兒,臉上已沾了幾點苞谷胚芽兒。不覺一笑,接過麥穗遞來的,也坐下啃了起來。

虎子肯了一個嫩苞谷,又去抓小甘薯,剛吃了兩口,突然擰眉停下,“五姐,這個甘薯怎麼不甜?”

李薇笑了下,一邊拿帕子擦手,一邊道,“新挖出來的甘薯是不太甜。要想讓它們更甜,要把它們露天放在樹蔭下,晾上半個月到一個月,再吃便會很甜了。這個過程叫發汗。”

“發汗?”虎子粗眉皺起,“它又不是人,怎麼還會發汗?”

李薇一笑,“發汗”是甘薯將澱粉轉化爲糖粉的過程中,會使甘薯表皮有水氣,就象是甘薯出汗了一般,農村人因而給了這麼個通俗的稱呼。

當然,這麼解釋虎子也聽不懂,便只告訴他,“你只管知道甘薯要發汗後纔會更甜便行了。至於爲什麼要發汗,我也不知道。”

狗蛋在一旁直點頭,“東家小姐說的跟俺爹說的一模一樣,俺家去年種的甘薯,俺爹也讓堆在外面發汗了呢。”

李薇點頭一笑,“是呀,甘薯發了汗纔好下窖,要不然容易壞的。”說着輕點虎子的腦門兒,“咱們家你最福氣,我小時候,咱們家還種甘薯,我和幾個姐姐幫着爹孃收拾甘薯,翻曬下窖,辛苦着呢。”

趙瑜偎在虎子身邊正啃得起勁兒,突然轉頭看向大太陽下扒苞穀皮的婦人孩子們,半晌,轉向李薇,“小姨,我娘小時候做過這樣的活兒麼?”

李薇先是一愣,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點頭而笑,“是呀,你娘是老大,小時候姥孃家窮呢,就數你娘幹活兒多。瑜兒,你今年七歲了吧?”

趙瑜點點頭。李薇俯身摸下他的頭,道,“你娘象耀兒這麼大的時候,就會看着你二姨了。象你這麼大的時候,揹着你三姨,一手扯着你二姨,還會給你姥娘往田裡送飯呢……那會兒你姥娘乾的活兒比她們還累,她們還能坐着呢,你姥娘那會兒啊,就象田裡的男人們一樣,幹得都是重活呢。”

趙瑜大眼睛盯着李薇眨了幾眨,又轉頭去看白花花太陽下幹活的婦人們,眼角突然滑下一滴晶瑩,快速滾過臉頰,砸進他面前塵土裡面。

李薇一愣,忙伸手將他拉到跟前兒,環在懷中,笑道,“瑜兒心疼你娘了?”

趙瑜悶悶的“嗯”了一聲。

李薇摸着他的發頂笑道,“那瑜兒要好好唸書學本事,讓你娘好好享福。還有你爹,我聽你嬤嬤說,他不在學堂的時候,也跟田裡的長工們一樣,下地幹活兒呢。那會兒你嬤嬤家也窮,請不起長工的……”

“嗯。”趙瑜又悶悶的應了一聲,頭愈發往李薇懷裡鑽。

虎子悶頭拿起一塊苞谷糝餅子,狠狠的咬了一口,不滿的瞪了李薇一眼,“都是五姐不好。”

李薇瞧見他的眼圈象是也紅了,連忙賠笑道,“是,都是五姐不好。來,快吃吧,都涼了。”

說着拿了一個苞谷餅子塞到趙瑜手中,又塞一給吳耀,“趕快吃,吃完我們回家啦。”

吳耀顯然還不太明白剛纔李薇說了些什麼,朦朧之中覺得可能是要對自己娘好的意思,從李薇懷中滑下來,指着鍋裡剩下的苞谷糝餅子,“麥穗姨姨,這些給我娘吃。”

李薇撲哧一聲笑了,逗他,“那你爹呢?”

吳耀下意識去捂自己的小屁屁,若得一衆人哈哈大笑起來。吳耀很委屈的大聲道,“爹打我屁屁。”

李薇更逗他,“爲啥打你?”

吳耀哼哼噥噥的說不清楚,見衆人都眼睛含笑的看着他,臊得往李薇懷裡鑽,“我不知道。”

李薇攬着他,向他屁屁上輕輕給了一下子,“你不知道纔怪。你個小壞蛋,往人家水井裡扔樹葉,把人家的小雞娃兒捉起來,扣在西瓜皮裡埋了……”

……

181章 豐收喜悅

相比較去年倒黴的連陰雨,今年的秋收時節,實在是老天爺作美,從開始收秋到到現在,高遠的天空上只浮上幾絲一晃而過的陰雲,僅僅持續了半個下午,便又是一派晴朗。

乾熱晴朗的天氣裡,糧良晾曬得極快,五六天兒過去,小莊子裡已收割完畢,而曬乾的大豆已入了倉,如小山般的苞谷棒子正在打穀場中,等着進行最後的脫粒工序。

苞谷脫粒與打麥子的程序相似,先將翻曬乾的苞谷棒子攤鋪在場子裡,以牛拉着石滾子,一圈圈碾過,苞穀粒便被碾了下來,直到苞穀粒幾乎完全從棒子上脫下來,金黃色的棒子只剩下裡面雪白的棒子骨,便用竹筢子將棒子骨耙出來,留在場地邊上的長工們,便三五成羣圍着堆成堆兒的棒子骨挑撿,將沒有碾下的苞穀粒用手弄掉。

這是個細緻的工作,當然也不太重要。往往是隨機安排,若是有重要的活計,便先將它們安置在一旁,等到有了空閒再去收拾,現在小莊子場邊上已堆了好大一堆還帶些許苞穀粒的棒子骨等着挑撿。

苞谷脫了粒之後,還需要再晾曬一至兩天,要做到完全乾透,翻動的時候會有清脆的嘩嘩聲,纔算曬好。再然後要借風揚乾淨,最後過稱,直接由周府的阿貴帶人將秋糧拉走。

虎子自從去了大莊子後,日日黏着李薇要去田裡,反正私塾裡也因秋收而停課半個月,李薇覺得多帶虎子去瞧瞧也挺好,便說服春杏,只要她去莊子裡,便也讓虎子跟着。

這日姐弟二人吃過早飯再到小莊子去看。縣郊野外,大部分秋莊稼已收割完畢,格外空曠起來。虎子很興奮,在車上不住的問着李薇今兒都有哪些活計要做。

李薇笑笑,“今兒是打苞谷棒子。這是小莊子最後一批了,打完苞谷今兒便能算出小莊子的產量出來。”

這些天,輪翻作業,每天都有周府的人將揚曬乾淨的苞谷過稱拉走,倒省了她操心入倉收存的心了。

虎子點點頭,沉默一會兒問道,“五姐,苞谷一畝產多少算是高產呀?”

李薇微微一愣,說實話她並不知道這個時空多少算高產,不過,深入想想前世小時候苞谷的產量,給出一個大致的數字,“六七石吧。”

“啊?”虎子大叫一驚,“這麼多?”

李薇一笑,“是呀。不過苞谷不值錢,今年又是個豐收年景,二石半到三石才得一兩銀子呢。”

虎子又是一個驚訝,“啊,那麼多苞谷才賣一兩銀子?”

李薇笑着不語,等虎子消化這些訊息。過了好一會兒,虎子又問,“五姐,那咱們莊子裡的糧食今年能賣多少銀子?”

李薇扯動下嘴角,略有些鬱悶,“怕是一兩也見不着。”

虎子眼睛閃了閃,疑惑的問,“爲啥?”

“爲啥?”李薇挑開車簾向外看,小莊子遠遠便能看到,場子里人頭攢動,十分熱鬧,她招手叫虎子過來,向車外一指,“看見田旁停着的牛車了麼?”

虎子點頭。李薇道,“那是三姐夫家的阿貴帶的人,秋收的糧食除了大豆,剩下的全給三姐夫做釀酒用,所以……一兩也見不着。”

虎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會兒,反過來用手拍她的胳膊安慰她,“五姐,三姐夫會給錢的。你再等等,等他的酒肆賺了錢……”

李薇笑起來,伸手在虎子頭頂拍了拍,“好。我就聽虎子的,再等等。”

虎子重重點頭,“嗯。不是說三姐夫酒肆的生意很好麼,說不定到年底他能把錢還給五姐了。”

說話間兒,馬車已到了場子邊兒上。五六畝大小的場子裡,均勻分割成八個小場子,金黃的苞谷棒子攤了開來,八頭健壯耕牛伴着鞭子的脆響,拉着石滾子碾得起勁兒。

阿貴與鍾明正在那邊兒指揮長工們將昨日傍晚揚乾淨的苞谷裝車。看見她一齊過來打招呼,“五小姐,小少爺,早上好。”

李薇笑笑,與兩人說了幾句閒話,便問,“今兒能拉多少?”

鍾明笑道,“已快過完稱了,現下是一百二十石左右。剩下的約末還有二十來石。”

阿貴則笑道,“我家老爺說多謝五小姐相助呢。”

周濂自決定去安吉之後,周家在宜陽的酒坊子裡,便以苞谷甘薯酒秫秫酒爲主,因熟手的匠人被周濂帶走了大半兒,阿貴暫時留下幫着周父打理酒坊子,李薇莊子裡的這些秋糧也只是暫供宜陽的坊子。

當下便笑道,“周伯伯太客氣了。你們拉走糧食正好不用我愁着存放了,咱們是兩相便宜。”

又讓阿貴代她向周父問安。因忙着秋收,中秋節她和虎子也只是來去匆匆的,一天之內將四個姐姐家走了遍兒,偏巧去周府時,周父外出,便錯過去了。

阿貴恭敬的應了聲,這時,那邊兒有人過來說已過完了稱,鍾明便引着阿貴過去,將剩下的糧食裝上車,直到送他們一行人走,鍾明纔過來報帳,“五小姐,小少爺,今兒周府過來一共拉走一百四十七石。”

李薇微微點頭,周府已連拉了五天,幾乎都是一百四十石左右,再加上今天最後一場,她心算一下,一百五十畝秋糧苞谷,大約一共可得八百五十石的糧,每畝下來,約合五石半,也就是畝產七百來斤。

還算不錯吧再加每畝二石半左右的大豆,秋糧收成要比麥子收成多一百兩銀子。

讓鍾明去忙活,拉着虎子在田頭走着,一邊慢慢給他說着剛纔心算的結果,虎子先是默不作聲的聽着,半晌,才嘟噥一句,“五姐,一年辛苦到頭,這麼一大片地,還掙不到一千兩銀子麼?”

李薇撲哧一聲笑了,摸着他的發頂,眼睛遙望着空曠的田裡,“你當銀子好掙的麼?我剛纔給你說的是全部收入,還沒有刨去長工們的工錢和買牲口買田肥的錢呢。還有稅賦這一項也沒有減去……現在稅賦是三十稅一,也就說,咱們掙三十兩銀子要上交一兩銀子。這九百來兩銀子,要交三十兩呢,另還有徭役,這些麼年,咱們家的徭役可都是拿銀子頂的呢……”

虎子不作聲,過了好久,對着空曠的田野,長長嘆了一聲。李薇好笑的看他一眼,不作聲。此刻虎子的心情會不會與前世自己在聽得爹孃第一次給講解產量與收入時那般的……失落呢?

※※※※※※※※※※※※※※※

小莊子秋收完後,剩下的便是耕犁。人手暫時閒了些,李薇便將一半兒的長工們調到大莊子裡,幫着收割。

忙碌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又是五六天過去,大莊子的秋收也到了尾聲。自秋收以來,春杏和春柳都說派人幫她,都讓李薇給推掉了,她想借這機會讓姐姐們看看她的能力。

便只帶着虎子,整日乘坐着馬車,早出晚歸,日子忙碌而充實。

虎子在這些天裡的變化是明顯的,他除了與那些農家孩子們相處得更自然融洽之外,也在那些長工短工農婦身上更直觀的看到了李海歆何氏早年的辛勞,連帶對李薇言語之間愈加恭敬,帶着些小小的崇拜。隱約中,也帶出一些參與其中的自豪與成就感。

二千五百畝能產多少糧食,李薇之前只專注於平均畝產,並未算過總帳,但是當數據統計出來後,面對這樣龐大的數字,她有些懵了,儘管荒地裡產量不高,這個總數已足讓她震憾。

六千零三百石的苞谷和六百餘石的大豆。

何氏李海歆八月二十五日,從李家村歸來後,當李薇說出這個數字時,何氏與李海歆登時愣住,“梨花,你說這是大莊子的產量?”

李薇笑盈盈的點頭,又得意的點了下虎子的額頭,“這下你不嫌你五姐沒本事了吧?六千石的苞谷,至少是二千兩的銀子。”

虎子張大小嘴兒,“二千兩……”

李薇得意一笑,轉向何氏與李海歆道,“爹,娘,這是粗略的數字,想必也差不到哪裡去。”

李海歆驚訝的道,“平均一畝三石還要多。”

李薇暗自一笑,這個產量確實超出她的預期,真不枉費她這大半年來費盡心機的養這塊荒地。

“是呀爹,往前再耕犁時,多多施肥,麥子說不定不會比長得小莊子差。”

何氏被驚住,好一會兒才笑道,“你姥娘還怕你自己個兒不成事呢,誰成想,你竟做成這麼大的事兒。”

李薇樂呵了一會兒,又愁上了,“只是現在存糧的地方不夠使,正好爹回來了,這兩天咱們趕快想想存糧的辦法吧。現下大莊子的苞谷還有一小半兒都堆在打穀場子裡呢。三姐夫家的庫房裡可是存滿了的。”

李海歆笑呵呵,一連聲道,“好,好。我明兒就去找存糧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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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章 佟府求助

李海歆回來後的幾天裡,李薇不再去田裡,現在還沒開犁,只是做些平整灑肥的活兒,她也得以休息幾天。這些天,說不累那是假的,雖然不用親自幹活兒,每天只在田裡查看奔波,便夠她受的。正好趁這幾天歇歇,也陪何氏說說話兒,聽她嘮叨些姥孃家的家長裡短,以及李家村裡街坊鄰居的近況。

這天天色將晚,李海歆從田裡回來,剛梳洗換了衣衫,準備開飯,院門突然急促的響起來,“呯呯呯”的,在微微暮色中格外刺耳。

李薇疑惑的走出正廳,“去看看,誰這麼急。”方哥兒離得最近,跑飛快過去開門兒,下一刻他便叫起來,“柱子哥?”

李薇一愣,柱子?不是在安吉麼,怎麼突然跑回來了?

何氏與李海歆也從正廳出來,雙雙往前迎去,“柱子,有啥事?是剛從安吉回來?”

柱子一個翻身,從馬背上利落的跳將下來,“是,剛進城呢。”

又見衆人眼含疑惑的望着他,微微一笑,安撫道,“李大娘李大伯,是有點兒事,不過,你們別急,不是年哥兒的事兒,是佟府”

“佟府?”李薇眉尖蹙起,“佟府怎麼了?”

柱子將馬繮繩扔給方哥兒,“昨兒半夜佟府的人去安吉找年哥兒,說是佟家老爺和佟富兩個在九山與人起了爭執,打傷了人,被收了監。聽佟府的下人說,被打傷的這戶人家在九山也有些勢力……年哥兒聽說後急着從安吉已趕往九山,叫我來一是給佟家報個信兒,二來是瞧瞧春蘭姐夫可在宜陽……”

何氏心頭先是一鬆,聽說是佟維安出了事兒,又焦急起來,“到底是因什麼事兒打傷了人?人傷得怎麼樣?年哥舅舅也是做慣生意的,怎麼會惹上這麼大的麻煩?”

柱子搖了搖頭,“傳信回來的人也沒說清楚,要去看看才知道呢。您和李大伯也別太焦急了,年哥兒那邊兒有大山呢。春柳姐夫也派一個人跟着呢……”

何氏點頭,李海歆擰着眉頭擰了一會兒,“去給石頭也說聲吧。那邊兒的主薄大人不是石頭的舊識?”

柱子搖了搖頭,“年哥兒不讓呢。說是春蘭姐夫在那邊兒一年多,應該也認識不少官府的人,先讓春蘭姐夫從中間幫着周旋周旋,實在不行,再麻煩春桃姐夫。”

李薇知道他一向不喜給大姐夫添麻煩,可即然是已收了監,說明那邊的人勢力定然也不小,便急着問柱子,“人傷到什麼程度?”

“說是打傷了頭,人昏迷着……其餘的佟府的下人也沒說,只說那家人是九山出了名的難纏潑皮,怕是圖銀子呢……”

“年哥兒說過重陽會回來的,這麼一來,怕是回不來了,便讓我過來送個信兒。”

李薇暗吸一口氣兒,自古這類人最難纏,先不說誰對誰錯,只單是圖銀子這一項,也不知多少銀子要往裡面填。

人死可能還好辦些,人若沒死……她腦中紛紛亂亂的。

半晌,何氏一嘆,“年哥兒舅舅怎麼就碰上這種事了呢?”

柱子也嘆,“誰知道呢。佟府的人也沒說清楚。不過多多少少破財怕是難免的。總是傷了人。其它的,要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再說。”

何氏點頭,讓柱子進屋,“你也歇歇再走吧。旭哥兒最近一直在九山呢,年哥兒到了那邊兒,一準兒能找着他,你也不用急了。”

柱子搖了搖頭,笑道,“是,春蘭姐夫在那邊兒,我便放心了。不過,李大娘,我也不歇了,先去佟府報個信兒,我得回家一趟,我娘冬裡說要過來住,我看看小婉收拾好房間沒有。”

李薇在一旁也強打起笑臉道,“娘,就讓柱子哥先回去吧。這些麼天不在家,小婉嫂子該埋怨他了。”

柱子嘿嘿的笑起來,又見李海歆臉上有憂色,便安慰道,“李大伯別太過掛心了,年哥兒說了若真是佟舅舅的錯兒,自當賠銀子給人家。不過若是他們想訛詐咱們,咱們也不會乖乖任他們擺佈。”

“嗯。”李海歆點了點頭,拍拍柱子的肩膀,道,“行,你先回家吧。到了跟年哥兒說,若是遇上什麼難事兒,只管往這邊兒送信。”

柱子又應了一聲,與李家人告辭,翻身上馬,衝進愈來愈暗的夜色中。

李薇挽着何氏的手臂,“娘,走吧,我們吃飯去。”這些事兒,她們擔心也無用。能做的只是有多大勁兒使多大勁兒而已。

虎子不滿的咕噥道,“那府的人說五姐夫的壞話,爲啥還要幫他們?”

何氏摸着他的頭,一邊向飯廳走,一邊道,“什麼是親戚?親戚就是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親戚就是平日裡吵鬧得再兇,一旦真遇上什麼事兒,也不能放着不管,不然,自己的良心過不去呢。”

李薇也道,“嗯,不管現在如何,早些年,佟舅舅確實幫過他。單是這份人情,他也得還。再者,就象娘說的,總是親戚……”

一家人沒滋沒味兒的吃過晚飯,李海歆眉頭不展,悶了好半晌,才道,“明兒我去給石頭說說,年哥兒舅舅這事兒,他得使些勁兒才行。”

何氏卻半晌不出聲,李薇猜何氏的心思肯定不想因此事而給趙石頭找麻煩。便笑道,“爹,你也先莫急,具體是什麼情況還不知道呢。犯不着現在就找大姐夫說,不若,明兒我和四姐還有睿哥兒也去一趟九山?反正四姐一直想往九山那邊兒開鋪子,正好趁這個機會,去看看那邊兒的情況……”

何氏拍她一下,瞪她,“事事你都要插上一腳。”

李薇呵呵的笑將起來,抱着何氏胳膊,撒嬌,“娘,我也算忙了大半年了,就當是讓我出去散散心,順帶看看二姐夫的天荒湖整治得如何了,那個也有我的功勞呢……”

何氏想了想,點頭,“行,你和春杏睿哥兒三個去了,若是瞧着你二姐夫應付不來,你往這邊兒給你大姐夫送個信兒。”

“嗯。”李薇點頭。她也是怕吳旭解決不了,賀永年又不願麻煩趙石頭,纔要過去的。

當下叫方哥兒去春杏家裡一趟,“你到四小姐府上就說,佟家老爺在九山遇上些麻煩,老爺夫人怕賀二少爺與二姑爺應付不了,讓我和她還有四姑爺也一道去看看。明兒一早就走,就說,趁這個機會也讓二姑爺幫着引薦引薦九山當地的鄉紳們,與她的生意也有好處。”

方哥兒應了一聲,趕着馬車匆匆去了春杏的新宅子。她這宅子離李家只隔三道街,三刻鐘後,方哥兒匆匆回來,“四小姐四姑爺都說知道了。明兒他們過來在咱們家用早飯,早飯後便出發。”

李薇笑了起來,向何氏李海歆道,“爹孃忙了一天了,都歇着吧。”

※※※※※※※※※※※※※※※

次日一大早兒,春杏和武睿趕着馬車過來,進了門春杏便大聲埋怨道,“以我說,這事兒年哥兒不該管他們。那府的人不是四處說他不義?怎麼到事兒上了,又想起這個不義的外甥子了?”

何氏瞪她,“別整天給我耍你的嘴皮子,這事若落到你頭上,你還真能不替他們伸頭?”

春杏撇撇嘴,又向李薇道,“這麼些年,咱們都讓咱娘給教傻了。”

李薇笑起來,“這麼說,娘說對了,落到你頭上,你也必定會辦的。”

武睿呵呵笑將起來,李海歆何氏道,“爹孃也別擔心,若是年哥兒辦不了,我大伯二伯在九山也有不少生意上往來的人脈關係在,興許也能借借他們的勁兒。”

李海歆點頭,又交待他們到了九山莫急着與人起衝突,凡事有商量餘地的,商量着來何氏倒是悄悄有罵春杏,“見天兒就顯得你意見多,佟府這事兒,不管是爲着年哥兒,哪怕只是爲了你佟嬸嬸,也得幫一把。日後你的嘴給扎牢些,沒的讓睿哥兒覺得你人情上太淡薄,心裡頭有想法。”

春杏咯咯一笑,捂嘴壓低聲音向何氏道,“娘,你當他不知道麼?嘿嘿。”笑聲中帶着一股子得意。

何氏氣得又罵她,春杏只是咯咯的笑得暢快。

李薇不知武睿聽到母女兩人的交談沒有,只見武睿若有若無的撇來幾眼,目光帶着淡淡的寵溺與笑意。

一時有些氣憤的盯向春杏,每回見和她和武睿一同出現時,總能讓她感到那種令人羨慕甚至於嫉妒的幸福。

春杏笑着轉着,對上李薇噴火的雙眸,向武睿那邊瞥了一眼,登時明白她爲何瞪自己,又歡暢的笑起來。

直到三人用過早飯,李薇與春杏上了馬車,由武睿親自趕着,後面坐着菊香蘭香和青苗三個,由方哥兒趕着馬,兩輛馬車從李家馳出來,春杏才悄悄咬着李薇的耳根子笑道,“梨花想嫁人了。”

李薇狠狠的推她一下,又瞪她,春杏笑得更是暢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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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章 佟府求助(二)

李薇一行三人走了後,何氏跟李海歆商量,“要不要派個人去給年哥兒舅母送個信兒?”

李海歆悶頭悶了一會兒,“不去。咱們幫着他們,只是照着年哥兒的情面,又不要他們承咱們這個人情。”

何氏一嘆,“行,那便不送了。”

李薇和春杏從家裡出去後,先去春蘭那裡,找個了去過望遠縣的小夥計帶路,便直奔望遠縣而去。

望遠縣在宜陽西南方向,約有八十來裡的路程,還好的是,沒有父母長輩的隨行,都放鬆不少,李薇和春杏一路走一路鬥嘴,吵到激烈處,春杏撲過去搔她癢癢,李薇也不甘示弱,兩人在車廂裡扭作一團,笑得幾乎岔了氣兒。

每每這個時候,武睿便將馬車趕得飛快,車廂顛簸,將兩人摔得七葷八素的,春杏便掐起腰,挑起車簾,大喝,武睿你找死。

李薇則趁機躲到一旁,揉着自己笑酸的臉頰,順着氣兒。

第一天行到將近傍晚,吳府的小夥計領着他們在吳旭慣常住宿的地方打尖住宿,春杏一下馬車,便叫起來,“就知道二姐夫一向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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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下了馬車,也跟着一笑,這間根本不是什麼客棧,而是一個農家小院,房子已是半舊,院牆是草泥壘成的,有些地方已坍塌。院牆外面堆着麥秸垛子,還有一個小小的漚肥坑。

吳府的小夥計賠笑道,“四小姐五小姐,咱們今兒走的是近路,這一帶沒有什麼象樣的客棧,只能住這裡了。再說,這家就是門臉看着破些,裡面還算乾淨。住這裡,明兒只要半天便能到九山,能趕上吃午飯呢。”

一邊說一邊引着人往院中走。春杏扯着李薇咕噥,“二姐夫在這裡省了住客棧的錢,又省了在外面吃飯的錢,這一趟便能省出一百兩銀子來。”

李薇一笑,“你別編排二姐夫,要論有錢,過了今年秋上,天荒湖裡的魚都變了現錢,你怕是還比不上他呢。”

春杏高聲一嘆,“是啊,一個月往望遠縣跑兩趟,便能省出二百兩銀子來,一年下來,光這個就兩千多兩了,他不富誰富?”

菊香幾個在她身後笑起來。李薇也笑。

而此時被春杏編排的吳旭,在望遠縣正與賀永年說着與佟維安發生爭執這家人的情況,“這家人姓潘,是望遠縣的一霸,在望遠雖然錢財上不撥尖,一般的老百姓甚至於有些大戶,也太敢惹他們。他們手下有一羣幫閒漢子,連帶那些靠衙門吃飯的三教九流訟師等都與他們有些關係,這幫人別說有理,便是沒理也要辯三分,被打傷是這潘家的大少爺,據說是昏迷着,可是真是假,這個便不好說了。”

賀永年眉尖緊蹙起,過了一會兒,才問道,“二姐夫,在望遠縣吃這一路的,只有潘家麼?他們家沒有對頭之類的?”

吳旭笑起來,往他肩上一拍,“我就知道你會這般問。要說對頭,還真一家,這家人姓宋,原是與這姓潘是結過把子的兄弟,後來也不知道因爲什麼事兒鬧翻了臉,便分開了,現在兩家可以說是水火不相容。”

賀永年微微點頭,“好,這便好辦些。等我去見過舅舅,問清實情,再做打算。”

吳旭點頭,“嗯,也好。衙門那邊兒自我聽到消息,就一直打點着,佟家老爺在裡面應該沒受什麼苦。”

賀永年立時起身,向吳旭拜謝,吳旭閃身躲過,笑道,“你這是做什麼?自家人幫個忙而已。對了,縣尊大人那邊我也透了信兒過去,還有主薄大人。不過,因這潘家人死咬着潘大少昏迷不醒,給縣衙門施加壓力,一時他們也不能放人。”

賀永年點頭,“多虧二姐夫從中幫忙,不然我舅舅在牢中也少不了受皮肉之苦。”

吳旭便笑是舉手之勞,讓他歇息一下,想想下面該如何辦,這潘家是求財,獅子大張口,要一萬兩銀子,不然就一直上告。

賀永年笑了下,“我進縣城時,稍做了打探,望遠縣這位縣太爺也是個貪財的,二姐夫替我打點,銀子定然也是送了的。”

吳旭呵呵一笑,“是送了些。不過,縣太爺即然求財,你這事兒便好辦了。”

兩人又敘了些閒話,吳旭便讓他先歇着,這事兒也急不得。

賀永年點頭,待吳旭出去後,大山才道,“年哥兒,不若我現在就去宋家探探他們的態度?”

秋生也點頭,“借宋府的手,比咱們直接面對潘府要好的多。”

賀永年搖了搖頭,“先不急。二姐夫說的對,咱們愈急,他們愈高興。明兒我去探探再再說。”

※※※※※※※※※※※※※※※

次日一早,賀永年起身,用過早飯後,由吳旭表哥陪着去縣衙門探監。吳旭表哥因早先吳旭賃下天荒湖時,佃農們鬧事兒,與縣衙門打過交道,平時過年過節,這些人也均由吳旭表哥代爲打點,倒也相熟,牢頭見了他,笑呵呵的迎上前,敘了兩句,大山悄悄塞給牢頭一錠銀子。

他笑意更濃,向身後其中一人一揮手,“帶這幾位去探佟維安。”又向賀永年笑道,“這位公子可別怪我們,差點出了人命的案子,縣尊大人也頭痛着呢,若不是你們與吳老爺有些親戚關係,便是再多的銀子咱也不敢讓你去探監,這潘家可盯着呢。”

賀永年拱手謝過,與大山和秋生三人進了牢房。

縣衙大牢內陰暗潮溼,一般嗆人的腐朽之氣迎面補來,賀永年輕嘆一聲,隨着獄卒往裡面走。

在一排牢房的最裡間兒,獄卒停了下來,將牢門拍得咣咣作響,呼呼喝喝的道,“佟維安、佟富,有人來看你們。”

清晨金黃的陽光透過小小的窗子,灑在昏暗的牢房裡,隨着角落處兩個人影的動作,灰塵涌起,在光線中翩然起舞。

賀永年蹲下身子,向裡面輕喊,“舅舅,是我,年哥兒。”

佟維安早已看清來人是他,臉上浮現一絲苦笑,向牢門方向走去,“年哥兒,怎麼來得這麼般快?”

賀永年道,“得了小九送的信兒,我便連夜動身了。舅舅,你可有受苦?”

佟維安長嘆一聲搖了搖頭,“不算吧。這次麻煩你了。”

賀永年笑了下,搖頭,“舅舅何必跟我說這個?你是我娘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親人,舅舅有事兒我如何能不來?”

佟維安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舅母一時心氣不平,說了些中傷你的話,你莫放在心上。”

賀永年點頭,“好。舅舅,我們先不說這個。你和那潘家大少爺究竟怎麼起的衝突?他又是怎麼從樓梯上滾落下來的,舅舅你好好與我說說。”

佟維安沉默了一會兒,便將事情來攏去脈說與賀永年聽。事情倒也不復雜,起因是因佟維安想在望遠盤下個鋪子,已與原鋪主談好價錢,雙方正要籤契約之時,潘家少爺帶人到雙方籤契的茶樓,非說這鋪子買賣他一向有份,要佟維安交二百兩的所謂過戶費,雙方當場便起了衝突,混亂中,不知道是誰將潘大少爺推了一下,他便順着樓梯滾了下來,當場便昏了過去,頭破血流。

不過一柱香的功夫便有衙役過來,將佟維安與佟富鎖了去。不過,因潘府的狀子現在還未遞來,所以是暫時收押,尚未開審。

賀永年又問了與佟維安交易那戶人家的詳細情況,佟維安詫異,“怎麼,這位方老闆也有問題麼?”

賀永年搖頭,“現在還不知道。不過,舅舅,你不覺得衙役們來得太快了?”

佟維安沉默了一會兒,點頭,“你這麼一說我倒覺得真有些巧了。莫非這賣鋪子是他們合夥的騙局?”

賀永年又搖了搖頭,“現在我也不知。不過,舅舅,你若有心來望遠開鋪子,該早些與我透個信兒,二姐夫在這裡也有近一年,望遠縣城裡的情況他多少了解一些……”

佟維安點頭,“這倒是……”

賀永年沉默片刻,從大山手裡接過食盒,遞過去,“舅舅先莫心急,潘府沒遞狀子,便是在等。這與我們來說正好也是個機會,剩下的事兒,交給我去辦吧。牢頭那裡我打點一下,你想吃什麼只管開口。”

佟維安沒說話,佟富接過食盒,向賀永年行禮道,“多謝表少爺。”

不多會獄卒過來催促,賀永年又安撫這主僕二人一番,便與大山秋生出了牢房。吳旭表哥仍在外面與牢頭閒話,見三人出來,便笑道,“見過佟家老爺了?”

賀永年點頭,大山正要掏銀子,吳旭表哥趕忙一手拉他,不動聲色的將他手中的銀子推了回去,向牢頭道,“多謝王大哥了,我們先回去了。”

牢頭遙遙一拱手,便轉入牢房之中。

待幾人上了馬車,吳旭表哥才笑道,“那牢頭我已打點過了,虧不着佟家老爺。”

……

還有一更,也許會晚,明天來看一定有了。

184章 以惡制惡

賀永年三人從牢房出來後,先讓大山去打聽那位姓方的賣主,看看這人是否有參與其中的嫌疑。

然後讓秋生和吳旭這邊兒的管事兒打着探望的名義去了潘府,自己回到吳旭所住的小院裡,吳旭一大早便去了天荒湖,這會也纔剛剛回來,問及他下一步的打算,賀永年搖頭,“先等大山與秋生回來再說。二姐夫的魚塘今年收成如何?”

吳旭笑笑,遞了一杯茶過去,“還好。你來得正好,螃蟹已到到了出塘的季節,中午我讓人蒸些新鮮的,你嚐嚐鮮兒。”

賀永年點頭,親眼證實佟維安在牢中沒受苦,他便安心了幾分,與吳旭閒話了一會兒,叫來佟府去安吉送信的小九,“你快馬回宜陽,給舅母報個平安信兒,就說這裡一切有我,讓她不必太過憂心。”

小九應了聲,轉身要走,吳旭叫住他,“也給去李府去送個信兒。讓他們別掛心。”

賀永年拍頭一笑,“是,倒忘了爹孃知道一定會掛心的。”

吳旭也跟着笑起來。

※※※※※※※※※※※※※※※

大山將近中午時回到吳旭的小院中,抹了把汗水,向賀永年道,“年哥兒,我找到姓方的那戶人家,找了四鄰打探了,這姓方的應當確實有問題。旁的不說,單說那鋪子他這一年間賣過四五回,每回都有象佟舅舅這樣的事兒發生,你說,這能是巧合麼?還有我又去了他的鋪子,雖然生意不算太好,可是位置卻不錯,以我看,兩千兩銀子都賣得,他卻只開價一千兩,再急着用銀子,也至於虧這麼多……”

賀永年遞了杯茶過去,點頭,“辛苦你了。且看秋生回來如何,我估摸着他是見不到潘家少爺的。”

大山喝了口茶,“嗯,從姓方的這個賣主來看,這明顯是個局,怕是那個姓潘的少爺昏迷也是假的。”

“嗯。”賀永年若有所思輕點下頭,“所以他們不遞狀子,專等着我們找上門兒,好私下了結。”

大山狠狠的咒罵一句,將茶水一口喝乾,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拍,“衙門肯定也是門清的。”

賀永年以指扣桌,發出有節湊的“篤篤”輕響,半晌,他道,“旁的事兒我們不管,也管不着,只要舅舅平安出獄。錢財……若要出,最終也得落到這位孫縣令手中,不管如何,二姐夫總有生意在這兒,到於潘府,一文錢也別想得到。”

大山眉頭皺起,“那要怎麼做?”

賀永年正要說話,突然聽外面有人來報,“賀二少爺,宜陽四小姐、五小姐來了。”

“誰?”賀永年一愣,大山也是一愣,兩人一齊站起身子。

“四小姐、五小姐還有四姑爺。”

外面下人的聲音方落,春杏在外面兒便叫起來,“怎麼,不歡迎我來麼?”

賀永年率先打起簾子,春杏已從停着的馬車上跳了下來,李薇跟隨其後,從車廂中探出頭來,笑道,“二姐夫這院子這般偏,轉得我頭暈死了。”

賀永年眼中驀然浮上幾絲笑意,遙遙向李薇道,“你怎麼來了?”

春杏跳起來,雙手在他眼前晃着,“喂喂,不止是她一個人來了,我也來了。”

賀永年一笑,武睿將馬車交給下人,向他走來,一邊阻止春杏,一邊問,“這邊情況還好?”

賀永年與大山對視一眼,“算是還好吧。”

武睿點頭,“梨花不放心,叫我們也跟着來看看。”

李薇在身後笑道,“爹孃也不放心呢。我主要是來看二姐夫的天荒湖的。”

賀永年似是有些不滿的斜過來一眼,李薇又笑,“佟舅舅還好嗎?你們什麼時候到的?”

賀永年輕點下頭,春杏便過來扯李薇,“這些事兒咱們不管,也不攙和。睿哥兒你幫着些吧,我和梨花只是過來玩的。”

李薇也知道自己來幫不上什麼忙。純粹是爲了心安而已,便點了點頭。一時吳旭從外面回來,後面跟着個佃農,揹着半簍子螃蟹,見了這二人便笑道,“聞着香味兒過來的?今兒中午可算是有口福了。”

說得一衆人都笑起來。進了廳中後,賀永年略向兩人說了這邊的情況,便請她們去梳洗休息。

李薇和春杏到了吳旭給準備的小房間,梳洗完畢之後,便坐在正對院中的窗前,從窗口看了幾次,想過去聽聽,春杏懶洋洋的倚在牀頭,“操那麼多心幹什麼?那些是男人乾的活兒,用不着我們,只管吃好玩好,照看好自己便成。”

李薇回神一笑,“四姐不想知道接下來他們會怎麼辦?”

春杏回得很乾脆,“不想。”

頓了好一會兒,又道,“反正有他們忙活着呢。我就不信了,憑咱們家現在的狀況,連這麼一個小小的事件都擺不平?大姐夫小舅舅,還有安吉的邱大人的關係,再到小舅母的父親孟先生,等真的沒辦法的時候,隨便拿出來一用,還真能不頂事兒?”

李薇默然,好一會兒才笑道,“四姐這麼一說,倒也真象是不大的事兒。”

春杏以手支頭,靠在褥子上,一副慵懶嬌弱模樣,“當然不是大事兒。不過還是我先前說的話,我們都讓爹孃教傻了,有關係不知道怎麼用,一個個苦哈哈的賺些辛苦錢。”

李薇笑起來,春杏說的她當然懂,反身將下巴貼在椅子背上逗她,“以四姐看,這事兒怎麼辦?”

春杏擺了擺手,嗔她,“你別套我的話兒。”

李薇笑起來,心裡揣測着以賀永年的性子,不用大姐夫這些人的官場關係,接下來會怎麼辦。想着想着便想起方山的事兒來,臉上笑意更濃,以惡制惡,似乎是他慣常使的技倆,這次怕也是如此。

※※※※※※※※※※※※※※※

正當李薇沉思的時候,秋生和吳旭魚塘的管事兒也回來了,兩人一進屋子,秋生便道,“這潘府實在可惡,我和張管事兒去了後,把我們晾了半晌不聞不問,說是潘大少爺一直昏迷着,大夫正在裡面醫治,直到快晌午,纔有個潘府的管事兒出來,二話不說將我們趕了出來,說誰主事讓誰去談。又說大夫說了,潘大少爺怕是醫治不好,潘家老爺和二少爺都快急瘋了,要咱們拿二萬兩銀子去,這事私下了結。不然,多一天便加一萬兩。超過五天不拿銀子,他們便去衙門遞狀子,到時候便是再多的銀子,他們不會鬆口撤狀子的。”

賀永年看秋生和張管事兒衣衫整齊,頭臉上無一絲傷痕,便笑起來,“果然是在使詐。裝裝樣子便想得五萬兩銀子,這樣的便宜買賣哪裡去找?”

武睿眉頭一皺,“你怎麼看出他在使詐?”

賀永年一笑,指着秋生兩人道,“若真是跌得人事不知,秋生和張管事兒怎麼可能毫髮無傷的出來?不說指使奴僕將他們兩人打得頭破血流,好出出惡氣。最起碼若是真傷心,推搡一番也是該的,他兩人的衣衫便不會這般整齊。”

吳旭瞭然,指着賀永年笑道,“你讓他們兩個去原來是爲了求證這個。若他們被人打一通呢?”

賀永年臉微微一偏,頓了片刻,笑道,“我猜有八成不會,才讓他們去的。”

大山也笑下,挪諭賀永年一番,才問,“那現下怎麼辦?去衙門遞狀子,說這位潘大少爺根本沒摔傷?讓他們去驗傷?”

賀永年搖頭,“縣太爺不是一向與這潘府的交情還不錯?”

吳旭點頭,“這倒是。爲官的或求財或求政績。這潘府估摸着給過縣太爺不少好處,再者,潘府是什麼樣的人,他們若要望遠縣亂,無非是挑動幾個幫閒訟棍鬧鬧事兒,這縣衙便得忙活一陣子。”

賀永年微微點頭,半晌,他才道,“原本我是打算借宋府的手了結這事的,現在看來,倒不用費那麼多事兒了。二姐夫,明兒你能不能從中牽個線兒,請主薄大人移步到潘府去,我也隨行,再去探望探望這位潘大少爺?”

吳旭眼中滿是疑惑,賀永年笑道,“有人頻頻去潘府探望,若是他假裝的,肯定會找個地方躲出去。象潘府這樣的人家,城中該有別院吧?”

吳旭仍是不解,賀永年又是一笑,“若是別院半夜起火,院中的人都匆忙逃命,他可就顧不得許多了,到時候,原本是人事不知的潘大少爺卻生龍活虎的逃命,而被衙門的人正好碰個正着……”

大山先是一驚,隨即瞭然,失笑,“年哥兒,你確定這是最好的辦法?”

賀永年點點頭,“比起挑起宋潘兩府的爭鬥,這個辦法好象牽扯麪不算大。也更爲湊效。再者,他敢陷害我舅舅,失去一座宅子,這代價也不算太重吧?”

秋生扭頭悶笑,過了好一會兒纔回頭,“是,若是我家少爺,說不定會選後面的法子。”

吳旭先是一驚,半晌才笑道,“行了,我不管你們。事情早些辦妥更好。”

一時有下人來報午飯做好了,吳旭便挑簾出了正廳。武睿呆愣好一會兒,才問道,“你和三姐夫這麼幹過多少回?”

大山控制不住悶笑出聲,秋生也笑。賀永年微搖下頭,向武睿一笑,“你猜。”

另外兩人的笑聲更大。春杏在一旁的房間聽到,向李薇一挑眉,“笑得挺得意,可見是找着法子了。”

李薇伸了個懶腰,走牀前,往褥子上一撲,“找到便好,早完事我還想早些去瞧二姐夫的天荒湖呢。”

……

185章 天荒湖景

李薇與春杏頭天晚上知道了幾人商量出來的計劃,皆是好笑。春杏還極力攛掇武睿跟着去瞧熱鬧,武睿先是不願,原因是周濂與賀永年早先做什麼事兒居然不帶他,這讓他有被排除在外的感覺,春杏好一通攛掇,又瞪賀永年,對武睿的維護之意一攬無餘。

武睿這才勉勉強強的答應下來。但是在李薇看來,這算是武睿在撒嬌麼?偷偷看了眼春杏,一個說的神采飛揚,一個聽得樂在其中,輕輕一笑,管他們如何相處呢,幸福就好。

第二日幾人出門兒去辦所謂的正事兒,李薇極其淡定的拉春杏去看吳旭的天荒湖,春杏驚奇了一下,笑問她,怎麼突然放心起來了?

李薇搖頭笑笑不說話。春杏卻對她的這種轉變極其高興,拉着李薇又說了一通男人們就該幹男人應當乾的活兒,咱們也樂得省心云云,便讓方哥兒套了車,由吳府的小夥計帶路,向天荒湖而去。

吳旭的天荒湖在城南郊野大約二十里處,出了城南門兒,便見道路兩旁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水塘子,偶爾,有一兩株孤柳立在塘邊兒,迎着秋陽,襯着粼粼波光,遠遠望去,極富韻味。

李薇倚着窗子斜視着外面兒,笑着與春杏道,“四姐,這麼瞧過去,好象李家村的河邊兒。”

春杏倚在另一側車窗邊兒上,眼睛也看着路旁,跟着輕嘆一聲,“是,還真象。不過,沒李家村的春天好看。清棱棱的溪水襯着岸邊剛開的梨花,大娘娘還老喜歡天剛矇矇亮便去溪水裡頭放她家那幾只大白鵝……”

李薇接口,“聽娘說,大娘娘現在動不上了,放不了鵝了。”

春杏輕“嗯”一聲之後,兩人再沒說話。各自看着兩側的一閃而過的風景,想心事兒。

李薇突然很想李家村,不知道春杏是不是也這般想。

望遠縣境內多水,這兒養魚的人也不在少數,再往前走,有漁民們上了工,一個個划着小船,頭戴斗笠,或撒網子撈魚,或圍着塘邊兒查看,又或者三三兩兩的聚在塘邊兒衝着水塘子指指點點。

李薇對這不常見的景緻來了點興趣,收起懶懶的模樣,伏在窗口饒有興致的看着。突然看到極遠處一大片水天一色,湖面浩瀚似是無邊無際,岸邊野草樹木環繞,湖面上有許多小船划動,將一湖秋陽灑下的光輝打成點點碎金,耀人眼睛。

李薇忙叫春杏,“四姐你來看,那裡的景緻真好看!”

春杏懶懶的靠過來,漫不經心的瞄過一眼,登時也張大眼睛,凝視遠方,笑道,“嗯,是怪好看。”

吳府的小夥計在前面笑道,“四小姐五小姐可是瞧見咱們那湖了?”

李薇一愣,從車窗中探出手來,指向遠方,“那個便是二姐夫賃下的天荒湖?”

吳府小夥計回身瞄了眼,確認她手指的方向,笑道,“是啊,五小姐。那就是咱們的湖我家老爺說了,若是收成不錯,想要買下來呢。”

馬車愈行愈近,那大片浩瀚的水面給李薇的視覺衝激力愈來愈強,她只知道吳旭賃下的湖面很大很大,但是大到這般地步,實在超出她的想象。

那荒草或者應當叫蘆葦垂柳繞岸的大片看不到邊際的湖面,帶給這個她從小就沒見過大片水面的土包子無於倫比的震撼。

在前世,資源便意味着金錢大片的資源,便意味大量的金錢李薇幾乎在第一時嫉妒起吳旭來,怎麼可以悄不吭聲的將這麼一大片湖面攬到自己口袋裡?

春杏愣怔了好一會兒,悶悶的趴在車窗上,嘟噥,“二姐夫真過份,怎麼把人瞞得死得得?”

李薇從震驚中回神,笑,“四姐,這可不能怪二姐夫,他之前是說過的,這湖面方園十里。”

春杏皺了鼻子,向她擺擺手,“誰知道方園十里是多大?你能想到?”

李薇搖頭,在她眼中,二千畝的地便是很大很大了,大到她沒什麼概念。方園十里,因爲沒見過,所以想象不到現在心算一下,這湖面要比自己的田地大了近一倍。雖然只是賃下的,也足以使她感嘆。

她趴在車窗子上,盯着遠處的湖面,輕嘆,“這下二姐好了,苦盡甘來了。二姐夫只要能牢牢的把這湖把在手中,便能富貴一輩子。”

春杏將她擠到一旁,眼睛盯了一會兒,幽幽的道,“你說,我是不是也要置些田地?”

李薇笑笑,“有機會當然要置買,又不誤了你做生意。”

春杏點頭,凝視外面,好一會兒才暢笑起來,“真該讓爹孃也來瞧瞧,便不會再覺得虧着二姐了。”

李薇攬着春杏的肩膀半趴在她背上,擠在小小的車窗裡,向外看着,“咱們家二姐的日子是最有福的,你不覺得麼?錢財是人掙的,娘給二姐挑了個好女婿,她想沒福都難呢。”

春杏扭頭瞪她一眼,“這麼說我是沒福的?”

李薇笑,“你也有福,錢財再多,夫婿不貼心有什麼用?四姐這點兒是最有福的。”說着呵呵一笑,悄悄向春杏道,“我也是福的,嘻……”

春杏推她一下,“不害臊。”

李薇樂呵呵的看着窗外,秋風舒爽,水氣漸濃,有一股淡淡的魚腥味兒隨風送來,卻讓她心頭的幸福感熨貼得格外真實充盈。

“四小姐五小姐,咱們到了。”

李薇和春杏還沒下車,身後幾個丫頭已驚呼起來,嘰嘰喳喳的議論着,李薇悄悄向春杏道,“四姐,咱們兩個裝淡定,讓丫頭們替咱們呱噪去。”

春杏含笑點頭,深以爲然。

吳旭從南邊兒專門請來的師傅迎過來,吳府的小夥計向他介紹的兩人身份,又道,“申師傅,往常你說的咱們魚塘都有什麼魚,我也記不住,你給四小姐五小姐講講?”

李薇倒是聽說過這位申師傅,是吳旭專門從南邊請來的精通餵魚的師傅,據說對養魚很有一手。和春杏與他笑着見禮。

他微微拱手還禮道,“見過四小姐五小姐,咱們這湖面,現在是混養,裡面養的有白鰱,有草魚鯉魚,還有鯽魚,有少量野生蝦子和螃蟹。”

李薇一邊聽一邊點頭,雖然她對養殖不太精通,但是對他這麼安排的用意還是明白的,這魚塘內說白了便是一個小型食物鏈。有些魚喜食水裡的小蟲子,而草魚顯然是爲衝着這豐沛的水草去的,至於蝦子正好吃魚的糞便還有淤泥,大約應該是這麼回事兒……不過,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二姐夫說塘裡的螃蟹,是養在大湖裡面?”

申師傅笑着往遠處一指,“這大湖裡面也有,是野生的,不過極少,那邊正好有個天然的小塘子,專養螃蟹。螃蟹食魚苗,不能同時餵養。大湖裡有少量的倒不礙。”說這話時,他眉尖上挑,透着一股子倨傲之色,是顯露自己的本事,也有微微嘲諷的意思。

李薇淡笑了下,不與之計較,這個時空手藝人相對來說還是有些本錢的,因爲資訊不發達,經驗技能靠口口相傳,因此,但有真本事的人多多少少都些傲氣。

春杏也是一笑,誇讚他的手藝技能,“雖然我不大懂這些東西,不過聽申師傅這麼一說,倒真覺養魚是有大學問的。早些年我們和二姐夫在老家養的,那可真是土把式了。”

李薇很讚賞春杏這點,她是有些脾氣,可是知道何時該收,而且在她收的時候,並不會讓人感到刻意。

申師傅被春杏這番貌似真誠的一番誇讚,臉上笑意得色更濃。

李薇不想把今日這大好的時光,都浪費與這位申師傅交淡上面兒,她打心底對這人還是有些牴觸,再者她又不打算養魚,並不需要偷師。

與之客套兩句,禮貌告辭,拉着春杏沿着秋風颯爽的湖岸小路,一邊走,一邊賞着這純天然原生態的湖畔魚塘風光。

春杏這會兒才皺起眉頭,“這位姓申的師傅我看不大妥當,得跟二姐夫說聲,早些偷學些本領,防着他纔是。”

李薇笑了下,過了一會兒才道,“行,跟二姐夫略提一提,不過,一切都看他的意思吧。”

春杏瞪了她一眼,“你當我事事都要插手麼?”

正說着,吳旭表哥匆匆趕來,遠遠便笑道,“親家小姐,怎麼要來也不提早說一聲?”

春杏笑道,“讓二姐夫聽到你這麼稱呼我們,還以爲我們兩個專跑他的地盤上擺譜呢。”

吳旭表哥呵呵笑起來,打趣兒,“要真擺譜,旭哥兒也是沒怨言的。沒五小姐給的養地龍的方子,這一湖魚今年也不能有這樣的收成,還有那乾地龍粉的方子,難爲五小姐是怎麼想出來的。”

李薇低頭笑了下,自己擺弄那些軟呼呼很噁心的東西還不過癮,還巴巴的煮熟曬乾磨成粉粒,在他們眼中怕是怪人一枚吧。

春杏暢笑起來,大大方方與吳旭表哥同行,問了些魚塘的收成以及地龍養殖的保密措施,吳旭表哥搖頭一笑,“真要不外露,難吶不過,那些人都是我從吳家莊和我們村子裡那邊兒挑出來的,還算本份。但也只能盡力而已。”

春杏點頭。

李薇跟在兩人身後,漫不經心的聽着談話,眼睛已牢牢黏到湖面止之上。 湖面上小船兒穿棱,漁民們頭戴斗笠,時而停下撈過多的浮萍,時而將腳下一葉小舟劃得如離弦箭一般飛快,激起一片片浪花,水花濺到停立着不動的人身上,有人便高聲罵起來,劃漿在水面上相互追逐起來,灑下一聲聲歡笑。

吳旭表哥陪着說了會兒話,向二人道,“待會兒要下網子撈魚,你們若想看看,就去那邊兒的樹叢濃密處。”

兩人認清了位置,點頭,他又囑咐小伍子好好招呼着,便匆匆去了。

春杏與李薇又走了一會兒,在岸邊垂樹下立定,看着青幽幽水面之上,歡暢自在馳騁與湖面之上的人們,以及那艘極大的撈魚船緩緩馳進湖面之中。

……

大寶抽了,對不起各位。會給各位一個圓滿的故事,也是我心目的故事。

九月會恢復日更九千字。謝謝各位一如即往的支持。

186 通力合作

聽吳旭表哥說,現在出塘的大多還是之前野生半大魚苗,自吳旭接手後投放的魚苗,至今才長成一斤左右,現下不急着用錢,自然是要養足。

但僅僅是野生魚,也足以讓李薇和春杏咋舌,望着那被緩緩拉出水面的魚網子裡,水花四濺,魚鱗反射着太陽的光芒,道道銀光閃過,晃了兩人的眼睛。

漁民們喊着響亮整齊的號子,將打撈上來的魚傾倒入船中,再接着下網,一網又一網的撈起,大船在湖上面移動了五六個地點之後,終於收了網子,緩緩向岸邊駛去。

邊上早有幾輛專門拉魚的車輛在等着,這些都是吳旭表哥在望遠縣及周邊尋找到的大客戶。

養魚的收益不錯,可是更好的運輸方法沒有,也限制了吳旭下一步的發展。

不過,眼下來說,對吳旭已夠足了。只有發展——穩固——再發展,這樣的根基纔夠紮實牢固。

拋開這些想法,李薇專注的和春杏玩樂起來。一行人在天荒湖那玩到近午時,草草用了午飯,便動身回縣城。

在車上,春杏向李薇說着她的計劃,“下午若他們還不回來,你陪我去街上走走,看看這邊的鋪子。”

李薇斜了春杏一眼,想問她望遠縣貌似很亂,真的決定要在這邊兒開鋪子?春杏的鋪子開在宜陽,說沒借趙昱森的光,那是假的,最起碼,象這樣亂七八糟的事兒她是遇不到,那些幫閒漢子小混混們也不敢去打她的主意。

可轉念一想,自己的想法似乎過於保守了。習慣了做個法治社會的乖寶寶,她的觀念一如何氏李海歆一般,老陳舊便應承下來。

回到望遠之後,那幾人果然未回,想必這事兒做起來也不那麼容易。午睡起來,幾人仍然未回,李薇略在心頭過了一下這事兒,便拉着春杏去了街上。望遠縣城與宜陽大小相當,繁華程度相當,只是略微乾淨了些。

兩人邊逛邊找些當地的小吃,倒也極自在。

※※※※※※※※※※※※※※※

就在李薇和春杏在天荒湖旁興致餑餑的看撒網撈魚時,賀永年那邊由吳旭陪着請望遠縣的主薄大人陪同前往潘府。

主薄一職不過是一縣之內的第三把手,俗話說“一縣二丞三主薄四老典”。他在普通老百姓眼中還有些份量,至於那些鄉紳富戶,他們更願意把結交穩坐頭一把交椅的縣尊大人。不過,若真是碰上了,也絕對不會故意怠慢他,給自己找不自在。

這位楊主薄到望遠縣已有多年未升遷,何文軒儘管官兒不大,卻是有些背景,另外有個穩穩中立,卻又及有影響力的岳父老泰山,爲官之人若是看不出這個孟大儒士的份量有多重,那可算是白活了。

象他這種小官兒,不比縣尊大人,已有了即定的陣營,他正處於無門無路無陣營狀態,在不防礙縣尊大人的前提下,幫他們一把,也算是爲了自己多找個門路,何況賀永年幾個的要求也並不過份。因而請動他倒也沒費吳旭什麼口舌。

雖然,由楊主薄陪同着,這次賀永年幾人依舊沒有見到潘大少爺,不過卻進了那間中藥味兒濃重到刺鼻的所謂“病房”。

牀帷將病牀上的潘大少爺捂得嚴嚴實實,看不到裡面丁點的光景。潘二少爺義憤填鷹的向楊主薄道,“主薄大人,今兒來究竟是何意?難不成是疑心我們使詐不成?”

楊主薄打着哈哈一笑,“二少爺此話差異,潘府是咱們望遠縣的鄉紳大戶,斷不會行此……之事,今兒來,也是賀二少爺心中過意不去,想親自登門謝罪。另外也與你們府上淡淡這私下了結之事。至於本官,只是個牽線之人而已……”

潘家二少爺自這一行人進來,便不動聲色的打量着他們,爲首之人不過是個文弱書生裝扮,舉手投足之間帶着一股唯唯諾諾之氣,身後兩三個隨從皆是垂首低頭,大氣不敢出的模樣的。

心中早有輕視之意,這會兒便冷哼一聲,“謝罪有何用?自古殺人嘗命,欠債還錢,我大哥現在人事不知,單憑蔘湯吊着一口氣兒。昨兒已與你們說清楚了,今兒再與你們說一遍,子時之前備三萬兩銀子來,子時送不到,明兒便是四萬兩。”

說着頭臉望天,重重哼了一聲,“這些銀子可不是訛詐你們的,是給我大哥瞧病的錢若我大哥真有個三長兩短,莫說三萬兩,便是十萬兩,花得我潘府傾家蕩產,我也要那佟維安拿命嘗還……”

他正說的起勁兒,賀永年已不知何時,移步到牀側,正伸手去挑牀帷子,他一個閃身過去,將他推開,怒喝,“你做什麼?”

賀永年被他推了一個趔趄,撞上身後博古架,一隻青瓷花瓶跌落,他手忙腳亂的接住,一副被驚嚇的模樣,指向牀幔,“好象……牀上的人醒了。”

潘二少爺神色一凜,下意識轉頭,轉至一半兒停下,猛然衝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領,惡狠狠的道,“你們到底是來做什麼?打量我潘府的人好欺負,來看我們的笑話?滾出去。”

楊主薄連忙在中間調停,又責怪賀永年太過魯莽,潘二少爺依然盛怒,一連聲嚷着送客。將衆人連推帶搡趕了出來。

一出潘府門,楊主薄便低聲向賀永年笑道,“賀二少爺可探得想要的讀訊息?”

賀永年一笑,楊主薄也不追問,推說衙門有事,匆匆與幾人分手。

目送這位年輕的主薄大人離去,賀永年低頭聞了下自己的依然留存着濃濃中藥味兒的衣衫,不動聲色的向大山道,“走吧,我們前面茶樓敘話。”

大山點頭,幾人上了馬車,快速消失在潘家門前。而當他們的馬車拐入另一道街道時,潘府的大門悄然開啓,潘府管家從身後招出一名小廝來,“去,跟過去瞧瞧他們都在做些什麼。”

那包頭小廝應了一聲,溜出潘府大門,快速轉至賀永年馬車消失的街道上。

大山這才問賀永年,“年哥兒,要不我帶人去潘府外守着?”

賀永年微搖了搖頭,“先不說這個。你看看可有人跟着?”

大山一愣,猛然一拍額頭,失笑,“一時竟忘這潘府在望遠的身份了。”即是幫閒頭子,眼線定然不少,早些年他和柱子陪着賀永年在宜陽可是沒少玩這種把戲。

趁着車子拐彎,風將車簾吹起時,大山迅速從窗口處向外描了一眼,有兩個不遠不近跟着的褐衣小販,一人象是貨郎,卻目不斜視徑直趕路,另一個則在車簾飄起時,迅速轉身。

大山擡頭一笑,“還真有。”

秋生笑道,“二少爺,我們現在去哪裡?”

賀永年想了想,“這是去衙門的方向?”

前面趕車的小廝應了聲。他微一點頭,“那就去衙門吧,我們方纔裝的樣子也只能是去衙門了,去旁的地方,可不是讓人起疑心?”

吳旭在一旁失笑,“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般呢,年哥兒,方纔可真聽到裡牀裡面有動靜?”

賀永年輕笑搖頭,“沒有。”

一車人輕笑起來。

大山道,“旭哥,這幫閒漢棍子把戲多着呢。咱們也正好去衙門看看年哥兒舅舅。”

到了衙門,賀永年搬出他的一直沒怎麼用過的舉人身份,說是求見孫縣令。大山在一旁機警的給守門衙役各塞上一塊銀子。

其中一人眉開眼笑的進去報信兒。

不多時報信的衙役回來,“孫大人這會兒正見客,你們先回去吧。大人已知你們是爲了佟維安的事兒來的。”

賀永年點頭,反正此來也並非真的要見他。遂改去縣牢房,探望佟維安。留大山秋生在外面守着,他和吳旭武睿三人進去。

佟維安與佟富兩個已換上了乾淨的衣衫,頭臉乾淨,這倒讓賀永年放心了些,安撫他道,“舅舅莫焦心,再過幾日事情便能了了。”

佟維安應了聲,因有吳旭武睿在,覺得格外不自在,強強與三人說了幾句話,便催他們回去。

賀永年自是明白他的心態,也不多留,出牢房後。大山便說剛纔跟着的兩人在衙門口盯了一會兒,已走了。

賀永年便向吳旭道,“這幾天,還得麻煩二姐夫找個得力的人手,先照看着。”

吳旭點頭,武睿擰眉道,“怎麼,他們的手還能伸到縣牢房之中不成?”

賀永年斜了他一眼,輕嘆,“牢房之中殺人可是最方便的。”

武睿愣了下,“他們不過求財罷了,向你舅舅動手,能得什麼好處?”

賀永年眉尖一挑,輕輕吐出幾個字,“魚死網破。”

武睿還要說,吳旭已連連搖頭失笑,“行,我知道了,這兩日讓我表哥盯着。”

又轉頭向武睿道,“睿哥兒,明兒起你莫與他一起了。他可是壞坯子。”

大山和秋生在一旁吃吃的笑起來。賀永年也無奈一笑。

過了會兒,秋生問道,“二少爺,那咱們現在去哪裡?”

賀永年一把攬過武睿的肩膀,臉上掛着一抹調侃之意,“楊主薄說潘大少爺在這望遠縣的翠香樓裡有個相好的,不若你和我走一趟去探探?”

武睿受驚將他大力推開,粗眉皺起,嫌惡的道,“你在外面還去那種地方?”

秋生笑起來,插話道,“賀二少爺,我看還是我去吧”

賀永年輕點頭,問他可是帶夠了銀子,秋生拍拍胸口,一笑,匆匆向外走,大山也說要去潘府盯梢,和秋生一道走了。

武睿一個轉身攔到賀永年身前,“年哥兒,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去過那些地方?”

賀永年輕笑,“怎麼?去不得?”

武睿瞪他,“當然去不得。”

賀永年錯開他的手臂,邊走邊仰頭看着碧藍的天空燦爛的秋陽,笑道,“這可怎麼辦?我十四歲便去過了奇怪,方羽沒帶你去過?我可是在那種地方見過他的?”

武睿看他笑得奇怪,擰着眉毛,“你怎麼了?”

賀永年笑着搖頭,拍他的肩膀,“沒事,走了。”

武睿急急從他身後追上來,“你真去過啊?”

賀永年穩步向前,點頭,“去過。”轉頭,見武睿一副見鬼的模樣,失笑,“只是去過而已。”

武睿與他並肩而行,好一會兒才道,“梨花知道不生氣纔怪”

賀永年偏頭看他,嘴角微揚。武睿眉頭一擰,“你還笑。”

賀永年回頭,目視前方,慢悠悠的道,“梨花會理解的。”那個時候只是爲了自保順了大夫人的意而已。

吳旭在一旁只笑不出聲。直到上了馬車,武睿突然扭向他,“二姐夫,你去過沒?”

吳旭大力搖頭,“沒有我見天兒忙不完的活兒,可不象他們。”

武睿眉頭一擰,“他們?你是說大姐夫三姐夫也去過?”

吳旭更大力搖頭,“我什麼也沒說。”

賀永年一掌拍在武睿肩頭,“你現在想去也去不得了。咱們去忙別的吧!”

武睿一把推開他,氣急敗壞的道,“誰稀罕去。”

※※※※※※※※※※※※※※※

接下來的兩三日,賀永年幾人一直很忙,早出晚歸,卻不讓李薇和春杏再出門兒,春杏倒也無所謂,經過那天的閒逛之後,望遠縣單從商業上來講對她也沒有什麼吸引力,離宜陽又遠,也照看不過來,她打消了念頭。

在院中無事可做,兩人自然又說起各自的生意規劃來,李薇自然不必說,大大向春杏顯擺了她在田間發現的百十粒疑似新品種的麥子,吹噓着將能如何如何高產,春杏不服氣之餘,也說起自己的新盤算來,“梨花,你說,我也到安吉開鋪子怎麼樣?”

李薇一頓,“安吉好是好。不過有小荻姐姐的鋪子在那裡?你再搬去,可不是和她爭麼?”

春杏眉尖一挑,低聲罵了周荻一句鬼丫頭,佔了便宜先機等等。

想了想又道,“即便不在安吉開鋪子,單把坊子搬到那邊兒去,安吉離周邊幾個縣都近呢。”

李薇也知道春杏這樣的生意,只屯在一個地方不行,想要做好,想要有多多的進項,必須得有多多的鋪子,想了一會兒便道,“你先跟睿哥兒商量一下唄,聽聽他的意見。”

春杏喝了口茶,“這不是閒聊麼。武睿這些天忙得在一個院子也見不着他的人,年哥兒到底在做些什麼?”

李薇搖頭一笑,“是你不讓問的,我哪裡知道?”

“不過……應該快忙完了吧?”這兩三日來,他們是累得不輕,但神色還好,隱隱透着大事將成的興奮。

特別是秋生李薇暗中一嘆,周濂可真是個危險的傢伙,初見秋生時,也只是個單純的趕車小夥計而已,現在都能被他調教得這麼……鬼氣春杏咕噥一句,誰知道,便半閉着眼兒,曬秋日暖陽。半晌咕噥一聲,“明兒事兒再辦不好,派人去叫大姐夫過來。”

李薇一笑,“大姐夫的關係已經起作用了呀,若不是有大姐夫這層關係,楊主薄能那麼痛快答應配合年哥兒演這場戲?”

事實上李薇猜得不錯,這幾日賀永年一邊營造出四處籌錢的假象,一邊不斷以談價碼爲由去潘府,擾得潘府整府不安生。

這日入夜之後,兩更鼓點敲過,潘府偏門悄悄開啓,早就盯在暗處的大山與秋生立時來了精神,“終於沉不住氣了。”

馬車悄悄融入濃重夜色之中,一路向北而去。秋生低低一笑,“你猜,他們是會去那姘頭那裡,還是城北別院?”

大山用胳膊拐他一下,“沒那閒工夫猜,做事啦,早辦完早了。”

秋生應了一聲,直到那馬車出了巷子,兩人才從暗處走出來,各自分工,“我從後面盯着,你們從另一條巷子圍截。”

正對着巷子口的院中,吳旭與賀永年、武睿三個也瞧見這輛馬車,車上掛着一隻無標識燈籠,趁着微弱的光,強強能辨認出,坐在車伕一側的正是潘府的管家。

武睿驚奇的小聲道,“還真被你猜對了。他們真受不住換院子了。”

賀永年輕輕一笑,“也許不是因爲咱們換的院子,秋生可說了,潘大少爺是個流連歡場耐不住寂寞的人,從舅舅出事到現在,他在家中也憋了有十來天了吧。”

武睿極度不喜的瞪了他一眼。吳旭笑起來,“行了。管他是爲什麼出來的,咱們早辦完事兒早了。潘府的人可不傻,你裝幾天還行,若是被他們看穿了,少不得要走走小舅舅和大姐夫的路子才能解決。”

賀永年點頭,“這倒也是如今聖上病重,將來一旦新君即位,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誰受重用,誰倒黴都未爲可知。現在需盡力少給他們添些麻煩。”

武睿擰眉,“小舅舅和大姐夫又沒結黨,還都是小官兒,便是新君登基又能礙着他們什麼事兒?”

賀永年輕笑起來,眼睛望着外面的濃墨般的夜色,“睿哥兒,《左傳》上說,‘君以此興,必以此亡’。小舅舅入仕途是邱大人一手提撥的,誰敢說兩人沒關係?邱大人是桂相門生,一直受桂相重用,聽說他即將調往京城,下一個官位有可能是正三品。這麼順下來……睿哥兒,小舅舅是誰的人?大姐夫又是誰的人?桂相現在是權勢遮天,正所謂泰極生否……不得不防我們能做的只是少一事再少一事,以期將來一旦有這麼一天,被人抓的把柄會少一些。”

看着武睿震驚的神色,賀永年拍他肩,“走吧。這只是未雨綢繆罷了。咱們這一大家子沒什麼根基,所以需格外小心。”

吳旭此時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拍武睿的肩膀,“行了,這個事兒過了今天再想。再者,年哥兒是嚇唬你呢,他就是個壞到底壞坯子。”

賀永年輕笑了下,“是,我在嚇唬你呢不過,小心總沒錯兒。”

三人輕巧的從臨時阻賃的小院中出來,上了馬車,武睿還沉浸在方纔賀永年說的話中,半晌,低聲咕噥,“當官兒真不好。”

過了一會兒又道,“年哥兒,我覺得你說得不對。小舅舅的岳父大人是當朝大儒士,朝野之中,兩黨皆有他的學生,怎麼會輕易倒黴受牽連?”

賀永年輕笑起來,“變聰明瞭小舅舅一向是走一步看三步的。我們都學着些吧。”

吳旭則坐在一旁仍是不出聲。一直以來他自知眼界不如其它幾位,所以每每談到這種事情,他從不發言,反而是默默的聽着,默默的消化,默默的吸收着其中有用的東西,一直到他弄明白透徹爲止。

而這種反應,在武睿眼中變成了早已料到並且猜透的神情,便也住了嘴。默默想着賀永年的話。

※※※※※※※※※※※※※※※

李薇與春杏兩人用過晚飯,有一搭沒一搭在屋中閒聊,兼等那羣人歸來。不知不覺夜已深,春杏看着即將燃盡的蠟燭,嘆了一聲,“你說他們今天晚上能不能把事兒辦成?”

李薇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子換了根新蠟燭,室內剎時又明亮起來,看看漏刻,已近三更。點頭,“或許是吧。比往常晚回來快一個時辰了。”

正說着,窗外驟然明亮起來,她立刻從內室轉出來,挑簾往外看,西南方向有大片火光明亮,隱隱還能看到黑煙騰空翻滾!

向屋內笑道,“四姐,你真是鐵口直斷,算得真準。”

春杏跟着出來,引頸而望,又笑,“這下好了,明兒咱們便回去。在這裡無聊得要死!”

李薇看着那邊的火光愈來愈大,不多會兒西北方向似是也有火光,忙拉春杏,“四姐,你看那邊兒是不是也起火了?”

春杏描了一眼,點頭,“是。準是他們乾的好了,不管了,我要先睡了提心吊膽的,真受罪。”

李薇取笑春杏,“是誰說不管不問的。”

春杏甩了個背影給她,徑直進了裡間。

李薇立在廊子下,望着遠處沖天的火光感嘆了好一會兒,也轉身進了屋子。

……

6000字補嘗。慢慢增加更新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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