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一條分作幾杈的驚人霹靂,點亮了整個夜空。
天空中黑雲翻滾,狂風呼嘯,卻沒有落下一滴雨。
整座赤焰峰變成了通紅的一片,可以融化一切的炙熱岩漿從數不清的山峰裂口中噴吐了出來,猶如洶涌澎湃的海浪一般,從千丈之高的大山上順着斜坡猛然衝擊而下,所過之處,一片片的參天古樹和一羣羣的飛禽走獸皆化爲灰燼。
帝國和武國雙方數萬的祭劍者都已紛紛退避。在這場大戰的尾聲,便是玄皇和無源兩個人的決戰。
玄皇那逆天的掌力激起滿天的地火岩漿,再將其凝成一噸噸巨大的火球,源源不斷地撲向無源。
兩個男人,因爲一個女人的死,都徹底陷入了瘋狂。
天女藍素心再已顧不得這兩個瘋狂的男人如何你死我活地惡鬥了,她見那滔天的黃色巨浪就快要將半山腰的武家寨子徹底淹沒了。幾百位武家百姓驚呼着,狂喊着,爲了不葬身於這彷彿能吞天噬地的地熱岩漿中,沒命般地向山下奔逃而去。
天女使團九十九位白衣的天女使者在武家寨子後結成了一道人牆,漫空的劍力催動着浮動在半空中的幻生花發出聖潔的白光,將整個夜色照得亮如白晝。
幻生花裡耀出的光芒連結成一片片巨大的光牆,頓時將如同海嘯一般衝滾而下的地熱岩漿硬生生擋在了半山。洶涌的岩漿受到阻擋之力,在半山上驚怒着,狂嘯着,在光牆上衝起了數十丈的高度,不斷地卷打着白色的光牆。
一顆顆巨大的火球從半空中拋落下來,砸得滿山驚顫顫的抖動,火光遍野起來。
其中一顆火球毫無顧忌地砸入林中的一座木樓裡,那木樓頓即在火光之中四散紛飛,黑煙滾滾起來。
火光裹挾的碎屑之中,傳出幾聲嬰兒的啼哭。
幾縷白光自黑煙中逸散而出,燃燒着火苗的木屑在白色光圈外如雨而落。天女藍素心輕衣飄動,黑髮飛灑,立於煙雲和火屑之中,除了懷中抱着的一個嬰兒外,她的左手中赫然也抓着一個剛即出生的嬰兒。
這個嬰兒止住了哭音,因爲他已經被震耳的撞擊之音震暈了過去。
藍素心輕吐了一口氣,就在火球迅猛而來之際,她剛好趕到這間傳出嬰兒啼哭聲的木樓。她暗暗慶幸自己能及時救下這個嬰兒,可是還是遲了一步,她沒能連這個嬰兒的生母一同救出,她在火球的撞擊中已經身碎。
在藍素心玉指撩動之下,白色的絹布也裹住了她左手中的嬰兒。
她抱着兩個嬰兒,從躍動的火焰中緩步走出。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麼,然後停下步子。
擡首望了一眼深空,藍素心恬靜的面容輕輕一動,心頭做了一個決定——她的右掌之中,浮動出那顆光輝奪目的珠子——太虛珠。
太虛珠,這顆可以令天下無數紛爭的珠子,這顆可以引天下無數殺戮的珠子。
殷紅的鮮血自她掌心中溢了出來,滲入彩色的太虛珠中。
她的面容,在這一刻浮動起絲絲痛色。
源源不斷的鮮血流入珠子之中,珠子中的玉色浸染了紅色後,兩種顏色開始融合在一起。
突然,隨着一聲清脆的響動,珠子裂了開來,藍素心玉掌翻動,將掌心中的這種玉紅氣息拍入懷抱中一個嬰兒的體內。
這個嬰兒在玉紅之氣甫一接觸他的身子時,便顫動了幾下,隨即無聲無息了。
藍素心看着這個嬰兒,臉色立時慘白,身軀顫抖起來,嘴角一動,一口鮮血隨之而出,再已站立不住,踉蹌跌倒在地。
呼呼風響,一道飄展的紅菱迅疾而落,紅菱上飛踩着一個紫衣美人。
“血美人,是你呀!”藍素心認得這個紫衣女子名叫梅善姑。來者不善,可是她已經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天女藍素心!”梅善姑望着眼前滾滾的烈焰和氣浪,以及這道白色的身影,震驚得目瞪口呆——她看見她右手掌心裡的玉紅之色全部融入到那個嬰兒的體內。
梅善姑雙掌大力劈開眼前的烈焰,衝到天女藍素心的身前。
“血美人,你是來搶太虛珠的嗎?我已用心之血將太虛珠融入了這個嬰兒的體內。沒有了太虛珠,或許能挽救成千上萬人的性命。”天女藍素心似乎失去了說話的力氣。
梅善姑看着藍素心手中的兩個嬰兒,不覺動容。
藍素心掙扎着站起身子,將這個襁褓中的嬰兒塞到梅善姑的手裡,雙脣不住顫動,微聲道:“從此,這個可憐的嬰兒就交給你了,我沒能挽救他母親的性命,卻讓他從此揹負這沉重的一切。太虛珠融化在了他的體內,我用心之血將其壓制,你切記,當這個嬰兒長大後,不許讓他修煉任何武力和法力,否則,太虛之力衝破我的血之力,這個嬰兒將會化爲齏粉,亦且,你要極度保守這個秘密,不許讓任何人得知太虛珠的下落,否則,有人來奪取太虛珠,稍有不慎,這個嬰兒就會灰飛煙滅的。”
“你竟然動用心之血,你不記得上代天女韓湘兒就是因此而死的了嗎?”梅善姑謹慎地將這個嬰兒抱在懷裡,怔怔地看着藍素心。
藍素心緩緩搖頭,氣息微弱道:“血美人,你不用替我擔心!先前你殺人無數,戾氣太重,希望這個嬰兒能化解你心中的仇恨。你現在就走,休得遲疑,千萬切記我的話。”
梅善姑目光落在藍素心懷中所剩的那個嬰兒身上,焦急地問:“這兩個嬰兒,到底誰是我大哥的孩子?”
藍素心身軀依然在顫抖,看着梅善姑輕聲一笑,說道:“你是指無源嗎?還是指玄皇?”
梅善姑眉頭一蹙,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藍素心擺了擺手,“誰的孩子並不重要,我日後會告訴你的,你只要------只要切記我的話就行了。”她說完這一句,嘴裡咳出了鮮血。
梅善姑略有猶豫地點了點頭,返身而去。
“對了,我給這個孩子取了個名字,他長大後,你就叫他‘君兒’吧。”天女藍素心說完這最後一句話時,身子癱倒在了地上。
“好吧,我知道了,你自己保重,告辭!”梅善姑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藍素心眺望着深空中的夜色,心內起伏------
***
(十年前)
大花瓣之中層出不窮地生長出數不清的小花骨朵兒,一個個小花骨朵兒無聲地變大、綻放開來,於中捧出一個奇妙不堪的白色花蕊來。
整個花瓣散發出來的光芒,是那麼的潔白無瑕,又是那麼的攝人心魄。
君兒的身影,總歸是全部淹沒在了這聖潔的白光之中。
天女藍素心彷如一位九天的仙女,她全身雪白耀眼,莊嚴無甚。此時,她玉白的雙手環繞在胸前,指尖輕輕顫動着,眉目微微蹙着,萬千絲絲入扣的淡紅色光線自她指尖輕盈而出,灌注在幻生花的花蕊兒之中。
如此仙力,將幻生花的光芒催發得更加鼎盛了。
在耀目的白光裹挾之中,只聽見君兒發出一聲聲嘶力竭地慘呼。
“藍素心,你這是在幹什麼?”站在十字玉柱前的大將軍白玉石聽到這一聲孩子的慘呼聲後,心神立即慌亂,大踏步而來。
“大將軍,此緊要關頭,還請你不要橫加干涉。”天女藍素心的語氣中充滿了斥責之意,她向大將軍白玉石斜瞥了一眼。
“藍素心,你竟然違揹我的意思,你給我立即住手!”白玉石用命令的語氣。他眉間已經滿布寒霜,一隻手擡了起來,掌中凝出一個殺氣橫生的光環來。
“白將軍,你給我閃一邊去,我這麼做,自有我的道理。”藍素心不依不饒,一雙眼睛始終注目在幻生花的白光之中。
白玉石再也忍耐不住了,單手一推,掌中的光環“呼”的一聲穿刺出去,打向藍素心的身側。
藍素心玉手一揚,五指似捏了個小圓,掌心一翻,一種絕妙色彩的光波流暈逸散而出,似一種無形而無邊的力量拒住了白玉石的光環大力。然則,她又一動不動地注目在幻生花的光芒之中。
白小音眼見那白光之中已然不見了武情義的身影,她焦急地呼喊着“君哥哥”三個字,向前飛奔出去,可是,腳步踉蹌,她重重跌倒在了地上。
“君哥哥!”白小音撲在草地上,向那耀目的白光伸出小手,可是君哥哥早已不在了。她一邊呼喊,一邊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梅善姑悲痛欲絕之際,厲喝一聲,手中萬千的紅芒絲線更是源源不斷地向天女左右親近二使傅石皓和隨如意編織了出去。
傅石皓和隨如意一左一右攔住了梅善姑的衝撞之力。
“梅長老,你冷靜一點,我們家天女對君兒所做的這一切,絕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傅石皓一面激運功力化解梅善姑的紅芒大力,一面耐心地解說。
“我不管,你還我君兒,否則我們大家就此同歸於盡!”梅善姑淚水飛灑,已經徹底陷入了瘋狂。
“君哥哥,君哥哥,你怎麼了?你要舍我而去嗎?”滿面淚痕的白小音,她極不情願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摔倒在地的她,再也沒有了爬起來的力氣。內心那一種難以形容的無邊傷痛,令她眼前天旋地轉,暈了過去。
整個夢筆峰上,飄蕩着幻生花那靡靡而幽眇的聲息,彷如九幽嘆息,彷如深空之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