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好……熱……
神志恍惚中,狄歌強撐着睜開眼睛。
在自己的上方,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挨自己如此之近,獵豹一樣柔韌強健的身體舒展着,修長的手臂支在自己身體兩側,肩膀寬闊而勻稱。身影略動了動,純淨閃亮的銀髮自赤裸的肩頭垂下,一如傾瀉而下的月色,渾身散發出無盡幽寒。
俊美的面孔俯了下來,伴隨着低語。
“納伊撒……我不能眼看着你把自己燒死。”
聲音如幽泉般深沉悅耳,帶着無法言喻的魅惑。
如此熟悉的聲音,如此熟悉的冰寒氣息,狄歌的腦海中驟然涌生另一個畫面,只是場景截然不同。
原來,上一次在魔石力量失控之時,於冥冥之中救自己於狂暴,併爲修羅佈下防護結界的人,竟是——他!
早該想到的,不是嗎?卻爲何,內心不願正視,不願承認……
是因爲那個特殊的賭注嗎?
還是……
此刻,至寒氣息的誘惑與殘存的理智對抗着,怎樣一種煎熬。
狄歌試圖擡起身軀,卻完全動彈不得。渾身上下,每一寸滾燙赤裸的肌膚都在戰慄着,渴求對方寒冽之氣的碰觸。
自對方冰啡色的眼眸中,他看到了篤定,堅如磐石的篤定。
“不要拒絕我,至少這一次,不要……”
發出溫柔低語的同時,微寒柔軟的脣瓣在狄歌的胸膛上游移,慰貼着那三道灼痛的傷口,帶着奇異的力量。
當那美妙的感覺驟失之時,狄歌睜開了眼睛,紫眸中有水霧瀲灩的悵然與掙扎。注視着他的神情,上方,曲線優美的薄脣輕揚。
下一秒鐘,對方冰寒的身體覆蓋了下來。赤裸的肌膚相貼,冰與火的糾纏。
恍惚中,狄歌的脣角溢出低語:“這麼做,你會後悔的……”
對方輕輕一笑:“我早就說過,心既已沉淪,冥冥之中,一切便已註定。”勾起的脣角移近,吐出無限魅惑的誓言,“所以,永不後悔。”
……
狄歌再度睜開眼睛,淡淡的月華灑進垂了半邊布簾的窗口,映照着他孤單的身影。
坐起身來,赤裸的背脊上有微風拂過。紫眸掠過窗外,定定地凝視星辰寥落的遠空。
足以將自己焚化的狂暴燥熱感已消失無蹤,體內似有一股奇妙的幽寒氣息,上下游走,偎貼着每一個細胞。
那種溫存、溫暖的感覺,似乎,自己依舊與對方融爲一體。
頭腦中還留存着適才的片段,耳畔縈繞着柔情的低語,空氣中飄蕩着曖昧的氣息,無邊無際的灰暗突然將他淹沒。
依然記得前世身負重傷的自己墮入萬丈深淵之時,不斷下墜,下墜,最後一瞬,映入眼眸的是鋪天蓋地的曼珠沙華——本不該出現在人間的地獄之花,罪惡、悽絕、熱烈的紅豔。
曼珠沙華,花開無葉,葉生無花;相念相惜卻不得相見,不該相見。跌入詛咒的輪迴,生生世世。
下意識地垂首,胸膛上那三道紫黑血痕已經不見,恢復了晶瑩剔透的肌膚上,只留了一絲銀色長髮。
……
沿着火照之路,臉帶青銅面具的修長身影飄逸前行,銀髮飛揚。即使是惡靈怨鬼的哭嚎,此刻聽在耳中也有如琴姬奏出的美妙樂音。
“三弟!”
前方出現另一個帶面具的身影,黑髮在身後徐徐拂動。
“你這已經是第二次,在任務之外插手魔君的事了!”雷嘯語帶不快。
“大哥!”疾風的脣角輕揚,“我不會忘記我對你們的承諾,但你們要的只是結果,不是嗎?”
“你與魔君的牽絆越來越深,我擔心你會誤入歧途!三弟,我們都對你寄予厚望,輔佐你成爲新一代死神,我們責無旁貸!但是,現在的你顯然無法掌控自己的情感,再這樣下去,你只會毀了自己!”
疾風微微一笑:“要成爲傑出的死神,不正是應該經歷毀滅後的重生嗎?只要我能順利渡劫,無論採取什麼樣的方式,怎樣的過程來實現,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我已做好了準備,面對可能到來的一切。”
“阿涅斯神已經召喚了冥王前去,據說是對上次冥王協助魔君深感不滿。我不知道阿涅斯神和魔君之間有些什麼過節,但是,你最好不要摻和其中,否則,若是女神怪罪下來,連冥王都保你不住!”
疾風不由想起了聖魔之淚說過的話,淡淡地答道:“她可以一手遮天,可以掌控我們的生殺大權,卻操縱不了我們的意志,限制不了自由的心。總有一天,她會知道,這世界上有種力量,是她永遠也無法毀滅、無法改變的!”
……
回到臥房之後,疾風若有所思地走向曜石臺,對着上面的鏡子低聲呼喚。
“淚兒,你在嗎?”
鏡面中立刻顯現出一顆美麗的螢石影像,綻放淡淡的藍光。
“疾風哥哥,你找我麼?”清脆的童音響起。
“淚兒,我記得你說過,魔君很像霍格慕斯神的西蓽斯……”
“是的啊!特別是今世的他那雙獨一無二的紫眸,像極了西蓽斯!”
“那麼,有沒有這種可能,魔君就是西蓽斯的數世重生?”疾風沉吟着,“所以阿涅斯神纔會將他看成眼中釘,千方百計地要將他除去?”
疾風的問話讓魔器沉寂了半晌,悅耳的童音再度響起:“按理說,阿涅斯神散去了西蓽斯的魂魄,他是不可能存在於世、進入輪迴的啊。而且,我是由他的身體幻化而成,如果他的魂魄依然存在,我應該能感應得到……不過,你說的這種可能性,也不是全然沒有呢……”
疾風眉頭微蹙,冰啡色的眼眸變得異常幽深。
“若是如此,納伊撒,我就更放心不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