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帝宮議殿的燈仍不倦地亮着。
議殿門外的侍衛已被遣散。狄歌獨自端坐在巨木方桌前,翻看着各地呈報的公文,不時乾淨利落地簽署下自己的批語。面前已放了堆積如小山般的審閱完畢的文件。
這些都是出征數日積攢下來的公文,卡夫曼已代他處理了大半,但還有不少是必須魔君親自決定的。所以,自冥界返回之後,他便一頭扎進了文件堆中。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能讓自己閒下來。
只要一有空閒,無邊的失落和寂寞就會涌上心頭。若是放在數百年前,這些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是此刻,在曾經擁有過滿滿的幸福和快樂之後,在得到過那麼多、那麼深、那麼重的牽掛之後,驟然又統統失去,那種感覺,實在無法言喻。
突然,狄歌擡起了頭。
在靠南的窗臺上,不知何時,端坐着一隻通體漆黑的貓。那隻黑貓瞪着兩隻圓溜溜的放着綠光的眼睛,專注地望着自己,面上的表情似哭又似笑。第一次見到,貓也會有這麼怪異的表情。
魔界之中,哪來的貓?
不僅如此,對方的氣息,竟是似曾相識。
與黑貓對視了半晌,狄歌開口了。
“小白,是你麼?”
這聲低喚令黑貓渾身一震,下一秒鐘,伴隨着一聲百感交集的“喵嗚!!!”,它已箭一般射了過來,越過高高的案桌,直撲狄歌的懷中。
不停地在他的懷裡蹭來蹭去,撓來撓去,小白激動萬分。不愧是我認定的主人啊,竟然一下子就認出我來了……
“終於回來了一個。”狄歌撫摩着它的,發出了慨嘆,“不過,你怎麼會變成這幅模樣?”
這個問題頓時觸及了小白的傷心處,它一咧嘴“喵嗚”一聲,委屈的淚珠似雨點般噼裡啪啦落了狄歌滿身。
“你已經不會說話了嗎?能夠再次見面,也說明我們之間確實是有緣分。”狄歌的嘴角輕扯,寬慰它道,“不要難過,以後你就跟在我的身邊吧,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願意做你的主人。”
這句話讓淚眼婆娑的小白哭得更厲害了。狄歌只是微笑,像對待孩子一樣輕輕拍着它。
過了好一會,小白的情緒才漸漸平復下來,它突然想起,自己是來告訴魔君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的。可是自己已經開不了口了,該怎麼辦呢?
轉了轉眼珠子,小白立時從狄歌懷中撲到了桌案上,隨後用貓嘴叼住了筆,趴在紙上動作了起來。
慚愧的是,小白會的那幾個字根本不足以表達它的意思,所以,它只能用畫的。
狄歌專注地看着它的一舉一動。白紙中央最先出現了一個圓腦袋,連着三角形的身體,隨後小白看了看狄歌。狄歌點了點頭:“明白,這個指的是我。”
小白喵嗚了一聲,隨後又如法炮製了一個人,只不過這個人形留着長長的波浪長髮,手裡還連着柄匕首直指代表狄歌的人形。緊接着,小白又畫了一朵雲,在雲上方也有一個頭髮長長的人形,同樣用尖銳的箭頭射向狄歌。
擱下了筆,小白滿懷期盼地看着狄歌。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天上和人界,都有我的敵人,是這樣麼?”
小白死命點頭。隨後又在紙上狄歌的身旁畫了兩、三個躺倒在地上的人形,最後在狄歌的臉上畫了幾滴大大的眼淚。
狄歌沉默了半晌,低聲道:“她們要通過傷害我關心的人,讓我痛苦。”
小白喵嗚着點頭回應。
狄歌正待了解得更多,突見小白的四肢劇烈了起來。他眼睜睜地看着它四腳朝天翻倒在了桌案上,口吐白沫。
狄歌紫眸一凜,立即用雙手撐住了桌案,這纔沒有似小白那般倒下去。然而,四肢酥麻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眼前也越來越模糊。他明白,自己是中巫毒了。
強撐着轉向奇異的撲啦聲響起的方向,他最後看見的,是窗櫺外一隻目光炯炯的烏鴉和通體雪白的鸚哥——人界獨有的鳥類。
待狄歌伏在了桌案上,窗外的兩隻鳥立刻飛入議殿,落在他的身邊。
轉瞬之間,白鸚哥化作了體態豐盈的妖嬈女子,而烏鴉也變成了瘦削的美男子模樣。
“王后,我還以爲,你是真的喜歡這隻難看的黑貓呢。”拎起癱倒在桌上的黑貓,塔塔陰惻惻地笑着。
“哈哈!”沁芙嬌笑出聲,“若不是早就知道了它的底細,我會把它留在身笨這個送上門來的棋子,不用白不用吶。”
沁芙邊說邊俯下身去,細細端詳狄歌的面容,神情陶醉:“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吶,這位魔君果然是個絕頂的美男子喲……哈哈!這不禁讓我對將要發生的事更加滿懷期待了!”
“王后……”塔塔面色有異,“既然你明知道他是我們最大的威脅,殺了他不就一了百了?幹嗎還要這麼大費周折?”
沁芙不禁斜了他一眼:“魔君是一把雙刃劍,他若與我們對立,我們必定前功盡棄;但是,殺了他並不能解決問題,他就是呢鍵的一子,若要尊貴的大人能順利重生,必須依靠他的力量!所以,令他爲我所用,纔是最佳選擇!”
塔塔頓時啞然。沁芙眼波一轉,再度笑盈盈:“你是怕我有了魔君之後,就冷淡了你麼?放心吧,誰是最忠誠於我的,我永遠不會忘記的啦!”
她飛快地給了悶聲不語的塔塔一個香吻,便自腰間取出了一個針筒。針筒內裝的透明液體,正是從賽皮恩手中拿到的密藥“只愛眼前人”。
眯起眼睛看着那晶瑩剔透的波動液體,沁芙露出興奮而詭秘的笑容,一手撩開狄歌披垂的如瀑烏髮,驀地將針頭扎向他的頸側。
“咻!”
議殿內突然亮起一道幽光,沁芙和塔塔齊齊被震飛在地,沁芙手中還未來得及注射的針筒正巧紮在了塔塔的腿上。倒黴的塔塔後腦勺撞到了柱子,在變回烏鴉的同時,當場暈了過去,身旁還趴着昏迷不醒的小白。
面容驟變的沁芙擡頭一看——議殿門口站着一個高大俊朗的藍髮男子,雙脣緊抿,一對金眸正在灼灼地燃燒着。在他高舉的右手中,一柄通體漆黑的怪異巨劍正在“嚶嚶”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