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時剛過,修羅便被卡夫曼請進了後宮祈神殿的冥想室。
幕簾低垂的幽暗房間內,長桌後坐着一個身穿黑袍的女人,黑色的頭巾遮住了半張臉孔,一對煜煜發光的銀眸亮得懾人。
看到修羅二人,女子站起身來,垂首施了個禮:“巫祝梅爾莎,見過魔後陛下。”
“不用客氣。”修羅在長桌前落座後,卡夫曼退了出去,關上了冥想室的門。
梅爾莎也在原位坐下,靜靜注視了修羅半晌,開口道:“魔後,請跟我說說你的夢境吧。”
修羅緩緩地開始訴說:“其實,自魔君出征前的那個晚上,我就開始做奇怪的夢了。在夢裡,磨君化身爲魔,頭上長角、背生黑色的雙翼……他的樣子,非常痛苦……他要我殺了他,幫助他解脫。而我,真的用魔劍……殺了他。近兩個晚上,我不僅夢到魔劍刺穿了他的胸膛,還看見,他在我的眼前……化作了微塵,永遠地從世上,消失了……”
修羅的聲音越來越低,回憶起那如此逼真的可怕夢境,她的身軀不禁微微顫抖着,淚水滑落了蒼白的面頰。
“那種感覺,是如此地真實……他的血染滿了我的手,我的胸口處甚至能感受到與他相同的痛楚……現在每天晚上,我都害怕入睡,因爲只要一睡着,那相同的夢境就會纏上我,讓我一遍一遍地體會……那種絕望。”
話語嘎然而止,室內剩下了一片死寂。
修羅始終閉着眼睛,任眼淚縱情地流淌。這樣過了許久,她不禁有了種錯覺,似乎這暗室之內,只剩下了她自己。
梅爾莎終於開口了,聲音低啞:“離開他!”
“什麼?”修羅愕然擡起了頭。
“離開魔君。否則,夢境中的那一幕,很快就會出現。”梅爾莎的嘴脣翕動着,話語幽幽地在室內迴響。
“你是說?!夢裡的一切會變成真的?我真的會殺了阿狄?!”修羅失聲道,霍地站了起來。
“沒錯。我能看見,籠罩在你們之間的噩運。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殺死他,那就是你。”梅爾莎的眼神直視前方,“離開他,讓他再也見不到你,那件事就永遠不會發生。”
修羅啞然,渾身顫抖着呆立了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好,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言畢修羅推門而出。
梅爾莎依舊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突然,她的身軀劇烈顫抖了一下,眼白一翻,眸光隨即恢復了靈動。她張望了一下:“咦,魔後陛下怎麼走了?”
正詫異間,卡夫曼已經推門進來了。
“情況怎麼樣了?”卡夫曼緊盯着梅爾莎,“剛纔魔後獨自出來,臉色非常不好,我問她,她只是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我也正覺得奇怪呢。我一直在等着她告訴我夢境的內容,她卻突然起身,一言不發就離開了。”梅爾莎納悶地搖着頭。
卡夫曼擡頭看向門的方向,不禁長嘆了一口氣:“或許,魔後陛下有她自己的顧慮,不想讓別人知道吧。她究竟夢到了什麼,我們是不得而知了……不過,我剛得到消息,魔君明日就要回宮,相信只要看到他,魔後就會好起來的。”
入夜。兩個輕盈的身影穿過後庭,直奔魔界帝宮的後門。
在前面帶路的是位慄發金眸的嬌俏宮女,而身後的女子則穿着素淡的平民衣裙,頭上還圍着黑色的紗羅,遮住了大半張臉孔,卻掩藏不住那對碧眸的動人光彩。
“陛下,就快到了。”宮女低聲道。
修羅輕輕點了點頭。
“奇怪,平日裡後庭中巡邏的禁衛有很多的,今天我們怎麼運氣這麼好,一個都沒瞧見!”宮女小聲嘀咕着。
修羅一言不發,面色凝重,只是跟緊她的步伐。
一刻鐘之後,她們來到了帝宮緊閉的漆黑後門前。
宮女掏出懷中的一面墨晶令牌,放入後門右側的凹槽內,小聲道:“御氏魔靈,我是後宮內侍司琴,奉魔後陛下之命出宮,請開門!”
半晌毫無動靜,司琴又提高音量,大聲重複了一遍。
門依舊嚴絲無縫地閉着,毫無開啓的跡象。
修羅的神情不免有些焦灼。司琴正待再次請求,後門轟地一聲向兩邊開啓。
“還算順利,通過了。”司琴低聲對修羅耳語,隨即收起魔晶令牌,同她一道出了門。
門重重地在她們的身後闔上。門外空無一人。陌生而幽暗的街道就像那前途未卜的命運,靜靜地等待着修羅。
司琴回望身後雄偉的帝宮,語氣悵然:“魔後陛下,您就這麼離開了,明日魔君回來,不知道該有多難過啊。”
修羅注視着面前的黑暗,半晌,悽絕地笑了。
她迅速拭去了淚水,回身道:“司琴,既然你決定要跟着我,出了宮我也不是什麼陛下了,以後,我們就以姐妹相稱就好!”
司琴猶豫了數秒,嫣然答道:“是!好姐姐!”
第二日早上。
帝宮之中熱鬧非凡,衆人都在爲魔君的凱旋歸來而興高采烈。
然而,迎接自己的隊伍中,卻不見那個熟悉的靚麗身影。狄歌不禁眉頭深鎖。自出徵數日來,他的心中一直隱隱不安,正因爲此,他在六大魔族以橫掃千軍之勢平定戰局之後,便匆匆趕回帝宮。
狄歌直奔宮內,遠遠地就看見了跪伏在邑殿前的白髮男子。
“卡夫曼,究竟怎麼回事?”狄歌的語氣難掩焦灼,“魔後呢?!”
卡夫曼擡起頭來,神情黯然:“恕臣無能!魔後……魔後已不在宮中,她只在寢宮留下了一封信……”
狄歌雙脣緊抿,立刻接過信,展信閱讀。
潔白的信紙上寫着數行人界的文字,字跡纖秀。
狄,我走了,只是因爲,我們不能再在一起了。
能夠成爲你的妻子,被你疼愛呵護這麼長的時間,我已經很滿足了。
我必須離開,否則我們之間,將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
狄,請不要因爲我的離開而爲難任何人,大家都對我非常好,是我辜負了他們的信任。
求你,永遠不要再來找我。
我們的生命是緊緊相系的,壽命結束的那一日,我們自會在幽冥渡口,再度相見。
別了,我的愛人……
攢緊信紙,狄歌的紫眸中似欲滴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