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已近,通往卡契亞村莊的小路上,行走着兩個風塵僕僕的身影。
步伐平滑流利、身材頎長、一襲黑衣的絕美男子,和身着白色禮服、腰帶上繫着銀笛、腳步如風的俊秀少年,兩人並肩而行。
他們所走向的村莊簇立着一棟棟齊整的木式房屋,圍着白色的柵欄和點綴繁花藤蔓的樹籬,顯得美麗而寧靜。
“終於到了可以歇腳的地方啦。按計劃明天應該就能到達普薩斯坦了。”修羅望向漸漸西沉的一輪紅日,“但這個村莊,好奇怪……我怎麼感覺不到任何的意識存在?”
“因爲,這裡已經沒有生命的氣息了。”
聽到狄歌平靜的話語,修羅瞪大眼睛,再次注視面前的村落。
整個村莊籠罩在一層難以察覺的薄霧中,家家戶戶的煙囪不見臨近傍晚該有的裊裊炊煙,一些房屋的門大開着,沒有人語,沒有犬吠,似乎連風聲都消失了。一片死寂。
“這裡數百年前曾是吸血鬼伯爵蓋米爾-達隆的領地,伯爵滅亡之後,原本作爲奴隸的人類重獲自由,並在這塊土地上建立起了人類村落。”狄歌凝視着遠方,追憶往昔。
“這個村子的規模可真不小啊,人肯定不少。可他們都到哪去了呢?不會是知道我們要來被嚇跑了吧?”
彷彿迴應修羅的疑問一般,數分鐘後有身影從村莊另一頭的小路上出現。
兩位女子各騎着一匹馬漸漸走近。黑色緊身皮衣,一樣璀璨的紅髮,一樣靚麗的面容,只是眼睛的顏色迥異,騎着棗紅馬的那位右手還捆着長鞭。
策馬在離他們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住,灰藍色眼睛的女子放聲道:“你們是旅人嗎?這個村莊不安全,趕快離開吧!”
“這裡出什麼事了?”修羅上前詢問,並注意到說話女子的背上負着銀色十字弓和箭矢。
“我們是吸血鬼獵人。”兩位女子縱身下馬,牽着馬走近,“昨晚我們接到了調查這個村莊吸血鬼事件的委託,但下午趕到這裡之後,巡查了整個村莊都沒有發現人跡。現在正準備去村外的墓地看看。”
“不用去。今夜,他們就會出現。”
兩位女子詫異地望向少年身後發出深沉聲音的男子,不約而同地呆住。
灰藍色眼睛的女子眨了眨眼睛,目光仍然眷戀着那張俊美絕倫的面孔,語氣也變得溫柔起來:“知道這樣的事情,你們不是一般的旅人吧?”
“我們是旅人,但是,禍害人類的吸血鬼若是遇到了我們,只能怪他們倒黴了。”
聽了修羅的回答,女子欣然一笑:“我是瑪蓮。雷恩,這是我的妹妹蒂娜。雷恩。”
“幸會!我是修羅,這位是狄歌。”
瑪蓮失神之餘,轉頭向妹妹低語:“後邊那個氣度不凡的美男子,莫非,就是近日風傳的那個神秘人物?”
蒂娜的眼眸熾熱如火,脫口而出:“若是這樣的男人,做對手可惜了,做情人卻再理想不過!”
絕美的面容罔若未聞,一旁的修羅連聲咳嗽以掩飾尷尬。
瑪蓮正在低聲呵斥妹妹的無禮,狄歌沉靜的聲音響起。
“我們並非獵人,對爭奪酬金也不感興趣。但是,對於危害了這整個村莊的吸血鬼,我不會視若無睹。”
“那太好了,請和我們並肩作戰吧!”姐妹倆欣喜地迴應。
……
夜幕降臨,位於卡契亞村郊的神廟掩映在蒼茫暮色之中。
祭壇前的燭臺上燭焰搖晃,映照着瑪蓮蒂娜姐妹跪在阿涅斯女神像前祈禱的身影。支撐着兩位少女成長爲吸血鬼獵人的,除了鋼鐵般的意志,更有虔誠篤定的信念。
祭壇旁的休息室內,狄歌靜靜地佇立窗前,搖曳的燭火在他完美的側臉上添加了夢幻般的陰影。
“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麼?”修羅笑意盈盈的面頰從一旁湊了過來。
他的神情令狄歌也微笑了起來。
“你說說看。”
“嗯,某人正在爲自己的雙重血統而感到無奈吧?”
“繼續說。”
“或許,你還在懷念數個世紀前聖尊統治帝國的時代。雖然那時候的你受命制裁叛亂宅我知道你討厭聽命於人、終日殺戮的生活,但在那數百年間,帝國和人類國度和平共處,大多數的血族都能恪守戒律……可是,看看現在,自打法奈爾王掌權之後,一切全都亂了套,戒律遭到踐踏,和平盟約被打破,吸血鬼和人類陷入永無休止的爭鬥。這一切,一定讓你很不快吧?”
“……”
“說對了是嗎?那我要獎勵。”
“想要什麼?”紫眸中帶着一絲沉靜的笑意。
修羅的臉忽然紅了起來。
他猶豫了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凝視着狄歌,他輕聲地、緩慢地說道:“我想……要你的一個吻。愛人的吻。”
望着狄歌錯愕的神情,他迅速補充:“別問我原因,只要回答你願不願意!”
狄歌靜靜注視了他數秒,正欲開口,突然轉頭望向窗外的黑暗,目光煜煜閃動。
“開始了。”狄歌低聲說。
……
濃重的夜色中,卡契亞村郊墓地呈現出一幅詭異的景象。
伴隨着低沉嘈雜的聲音,一個個鬼魅般的身影陸續破土而出。
有高大強壯的男人,纖弱苗條的女人,鬚髮皆白的蹣跚老宅還有穿著短褂的弱冠少年。
一張張面容宛若生前,只是臉色如蠟般慘白,在月光下散發出詭異的青光。帶着永不飽足的血之飢渴,數百名暗夜的幽靈雙目赤紅,涌向飄散着血液芬芳的神廟。
拴在神廟內的馬匹已嗅到了臨近的危險,聲聲長嘶着,不安地來回踱步。
四個人影佇立神廟門口。
蒂娜輕輕揮動手中長鞭,瑪蓮也已勁弓在握。修羅神色輕鬆地站在美青年的身旁。跟狄歌在一起,他向來就只有當看客的份。
狄歌的右手指尖光芒凝聚,瞬間幻化出一把桀然生輝的墨色長劍。他手執長劍,泰然自若地面對侵襲而至的森森鬼氣。
“託拿,怎麼是你!”
嚴陣以待的瑪蓮忽然發出驚呼。
走在滿身泥土的村民隊伍最前方的,是一個壯碩高大的男人,浮現着岩石般肌肉的手臂上紋着怪異圖騰,腰間佩着一把獵殺短。
他朝姐妹倆露齒而笑,嘴角的兩根獠牙閃着寒光,“好久不見了,我的美人兒!”
“你居然當了吸血鬼的走狗?!真是獵人的恥辱!”蒂娜從牙縫裡發出唾棄。
“獵人又如何?不過是金錢的奴隸!收了委託者的錢,就自以爲正義地濫殺比人類優秀得多的永生種族,這就光彩嗎?”他嘻嘻笑着說,猩紅的雙眼貪婪地注視着蒂娜古銅色的美麗脖頸。
“別再討論這種傷感情的話題了,爲了請你們來,我可是煞費苦心啊。沒想到還多了兩位貴客,真是意外的收穫!幾位,請好好享受我爲你們準備的夜之盛宴吧!”伴隨着毛骨悚然的笑聲,託拿避開了蒂娜閃電襲至的長鞭,縱身躍向村人隊伍的後方。
與此同時,淪爲吸血鬼的村民們發動了潮水般的攻勢。
慘烈的戰鬥就此打響。在蒂娜令人眼花繚亂的凌厲鞭勢下,前排的數名村人頭顱開花,腦漿迸裂。特製的銀絲長鞭使得他們的傷口無法復原。縱使強如吸血鬼,在失去大腦或頭部之後亦無計可施,只能砰然倒下接受命運的制裁。
伴着颼颼鳴響,慘叫聲過後又有數名村人同時倒地。
刺穿他們的是瑪蓮的利箭。她行雲流水般每次以驚人的力量同時射出六根箭矢,銀質箭頭根根貫穿吸血鬼的心臟。
而殺入村人隊伍正中央的,是狄歌頎長的身影。他的全身散發着懾人鬼氣,雙目爆出赤芒,沒有任何人敢正視他淒厲冷酷的表情。在疾速舞動的優美劍花中,村人的首級次第飛起,在他的四周迅速堆積起累累屍山。
地獄之門已開啓。夜色中,血光與劍影交織成悽美詭異的畫卷,殺氣籠罩天地,遮蔽了月光。
於遠處觀望的託拿見勢不對,轉身向西逃竄。
“別想溜!”瑪蓮大喝一聲,和蒂娜窮追不捨。三人的身影漸漸遠去,消失在了黑暗中。
一刻鐘之後,卡契亞村再次歸於平靜。
這靜謐之中是否隱藏了數百村人靈魂的哀泣,抑或因爲終獲解脫而發出的釋然嘆息?
狄歌佇立在沉寂的屍山旁,神色黯然。
如墨黑髮的映襯下晶瑩的肌膚猶如透明,殘存的愴然鬼氣更增添了他難以言喻的美麗。一旁的少年不禁看得癡了。
“走吧。去瞧瞧那對獵人姐妹怎樣了。”狄歌側過臉淡淡地道,面容沉靜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