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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居
庭院裡栽種着花草,被幾十個禁衛軍踩踏,碾成殘枝。
繡橘守在門口,見到這個陣仗,嚇得怔愣在原地。聽到人一聲吼,急忙跑回屋子裡,神色慌張的說道:“小姐,外邊來了許多官兵,怎得……怎得亂闖咱們的院子?”
繡萍也聞風趕來,看到院子裡穿着盔甲,手中舉着長矛佩刀的禁衛軍。雙腿發軟,踉蹌的跑了進來:“小姐,奴婢方纔在廚房裡聽到有人說侯府進了盜賊,怎得直闖您的院子?”心裡直打鼓,經過這麼多的事兒,下意識的想到肯定是有人陷害了小姐。
水清漪脣畔泛着一抹冷笑,心中已然有數。優雅的起身,紫色的紗裙,劃出一道半弧,如夏花絢爛綻放,搖曳飄飛。“這位大人興師動衆的直闖臣女院子,若是出了什麼事,豈是你能擔當?”一雙眸子冷若寒潭,直奔她的院子命人搜,倘若她衣衫不整潔的在屋子裡,豈不是敗壞了她的名節?
禁衛軍首領被水清漪反問住,沒有料到她沒有被嚇住,反而氣勢凜然的擋在門口。看了眼身後的屬下,肅穆的說道:“水小姐,本官奉命行事,抓拿盜賊,妨礙公職!”說罷,直接展開聖旨。
水清漪一眼,便瞧見聖旨上娟秀的字體,儼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撫弄着手腕上的玉鐲,神色清冷,擡眸瞬間,陡然面色凜然的說道:“大人是指我私藏賊子?”
範崇德沒有料到水清漪這般難纏,如鷹般銳利的眸子直視水清漪。良久,重複道:“本官奉命行事!”頓了頓,冷酷的說道:“水小姐是要妨礙本官抓拿賊子?”緊繃的面容上顯露的神態,彷彿水清漪點頭,便會揮手讓人拿下她!
“大人說笑,我豈敢抗旨?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清漪居在侯府,位居後院末端,大人一路搜查過來,定然要經過母親、父親、祖母的院子。這其中,耗費的時辰不少吧?恐怕盜賊在侯府,也被這一番響動給驚擾走。而我一直在屋子裡,並沒有旁人進來。大人與其在我這裡耗費時辰,不如在府外守株待兔。”水清漪面色如常,嘴邊含着若有似無的笑。
範崇德蹙緊劍眉:“水小姐是第一個搜查的院子。”見水清漪面色微變,心中微沉,立即道:“本官也如方纔你的建議想法一樣,正因你的院子在末尾,適才會先搜查。府外已經有士兵把手,他插翅難逃!”
冠冕堂皇!
水清漪側身讓開,不疾不徐的說道:“倘若侯府不曾搜查出盜賊,我自會上奏皇上,大人辦事不利,擾亂民宅!”
聽到水清漪蠻不講理的言論,範崇德臉色鐵青:“水小姐……”
“第一,大人身爲禁衛軍,便是保衛皇宮主子、財務安危。第二,國庫失竊,你們本就失責,見到盜賊也無法抓捕,這便是辦事不利。我懷疑以大人的能力,能否堪當首領重任!第三,你們來侯府捉拿盜賊,我這花壇子裡沒有藏人吧?待事情平息,我定會擬下賬單送到貴府!”
水清漪例舉一二三點,使範崇德烏雲遮面,攥緊了拳頭。看到她嘴角若有似無的譏誚,冷聲道:“水小姐三番四次的阻擾,莫不是裡頭當真藏了人?”說罷,一揮手,讓人進去搜查。
水清漪這回並沒有阻攔,她擔憂範崇德被人暗中指使,到她屋子裡搜查,若是她沒有這一番話,恐怕屋子裡被搜查之後,無一樣完好。
果然,禁衛軍都是粗魯的男子,一進去就翻箱倒櫃。
範崇德看着自己的屬下,如土匪一般,想到水清漪的話,額角青筋爆鼓。厲聲喝道:“住手!瓶子裡能藏人?”
原本舉着瓶子準備砸了的禁衛軍,面面相覷,再也不敢碰。翻箱子的時候,也只是拿着長矛戳兩下,搜的並不怎麼盡心。
水清漪站在院子外,看着範崇德領着人出來,笑道:“搜完了?可有找到?”
範崇德面色陰晴不定,帶着人跨步走出去。這時,水玉蓮匆匆而來,滿面擔憂的說道:“大姐,你可有礙?”看着滿目蒼夷的庭院,杏眼溢出水光,睃了範崇德一眼,緊張的說道:“大姐,他們怎麼這樣?找人怎得將花壇也作踐了?難不成想要看裡頭藏了人,還是藏了贓物?”
正欲離開的範崇德腳步一頓,想到水清漪的那一番後,他們小心翼翼的,並沒有多麼仔細搜查。若是盜賊離開,留下贓物呢?
“搜!”
話落,徑自再走進水清漪的屋子,這會兒一件一件的搜。
水玉蓮嚇了一跳,看了眼水清漪,欲言又止。
水清漪諱莫如深的看了眼水玉蓮,進了屋子,恰好看到一個禁衛軍,從牀踏板下,搜出一個精美雕刻牡丹的楠木盒。
水清漪眼底閃過一抹慌亂,走上前去,想要拿回盒子:“這是莫家姨奶奶給的小玩意兒,莫要碰壞了。”
水玉蓮眸光微閃,害怕的抓着水清漪的手:“大姐,他們凶神惡煞的……刀劍無眼,咱們還是莫要靠近了。那些不過是身外之物……”
水清漪甩開水玉蓮的手,沉聲道:“不許動!這是你的嫁妝!”讓繡橘一起上去搶過來。
範崇德伸出長矛擋住水清漪,卻不小心,將楠木盒打落在地上。
“嘭咚——”
楠木盒在地上滾動,裡面的東西也散落了出來。只有幾塊晶瑩剔透的玉石,便是水玉蓮送來的田產地契,並無其他。
水玉蓮怔怔的喊道:“大姐……”眼眸裡水光閃動,緩緩的蹲在地上,抱着在撿地契的水清漪道:“大姐,蓮兒定不負你對我的這番心意。”
水清漪撿好了,緊緊的抱着楠木盒,厲聲道:“如今可搜好了?”指着屋子門口道:“滾!”
範崇德何時被人這般對待過?心裡窩火,看到她如此維護懷中的盒子,裡面裝的好似是嫁妝。渾身一個激靈,她若是水府的嫡女,倒是不夠看。但還有一個月,便是靜安王世子妃,若是她心眼狹窄,怕是日子難過。
利眼掃了眼屋子,一聲不吭的帶着人離開。
水清漪拂去盒子上的灰塵,叮囑繡橘好好妥善收藏。歉疚的對水玉蓮道:“妹妹,是姐姐無用,沒有護住。”
水玉蓮盯着那個楠木盒,眸子裡閃過一絲詫異:“姨奶奶怎得這般小氣,只送了幾塊石頭?”
“南州國盛產玉石,那幾塊乃是上乘玉石。你呀,當真不識貨。”水清漪嗔怪了一聲,看了她好幾眼,確定這件事與她無關。嘴角上翹,倒也不是如以往那般蠢鈍,爲了陷害她,不顧牽扯府裡頭其他之人。
只是,東西當真是出自姨奶奶的手?她若是沒有幾分手段,豈會年紀比莫明言小,做了莫明言的姨娘,還霸住莫家命脈,得老爺子的恩寵不衰?斷然不會糊塗的這般明目張膽的陷害她!
水玉蓮怔在原地,只覺得水清漪一語雙關。
“妹妹,你瞧姐姐這屋子髒亂,便不招待你。”水清漪昨夜不曾休息好,腦袋隱隱的脹痛,命人收拾好屋子,便進了內室。
水玉蓮立在原地,眸子裡的光亮,忽明忽暗。盯着水清漪的背影許久,才喚着跟隨來的婢子離開。
內室,繡橘將煩亂的物件,重新整理好,咕囔道:“小姐,奴婢瞧着四小姐沒有安好心。倘若不是她多嘴一句,那些官兵又豈會再次進來翻找?”
水清漪躺在牀榻上,忽而,原本該是冰涼的牀鋪,卻是溫熱。扳開堆疊的牀褥子,對上一雙圓溜溜、水霧朦朧的眸子。
那雙清澈純淨的眸子,如琉璃一般,晶瑩透亮。
眨了眨,再眨了眨。
白皙修長的手指,從水清漪的手中,扯下被角放下,腦袋往下面縮了縮。
水清漪已經緩過神來,再度掀開被子,藏在被窩裡的男子渾身蜷縮成一團。凌亂的長髮掩面,只露出一雙氤氳水霧的眸子,如水洗後一般,將他此刻的害怕與緊張,全都寫在上面。
水清漪伸手想要將他拉下牀,他朝後縮了縮,背脊在牆壁上拱了拱,毫無退路。
咬着脣瓣,渾身顫抖的輕聲喊道:“姐姐。”
水清漪心底一顫,似乎被他這聲綿軟的聲音,直擊心底那一方柔軟。
撩開他的長髮,一張精雕細琢的絕美容顏映入眼簾,一雙黑亮如寶石的眸子,笑起來如彎月,鼻樑直挺,脣色緋然似海棠花瓣。大約十四五歲,臉上卻是與年紀不符的純真。
看着他純真的笑,毫無防備,隱含一絲怯弱。水清漪心裡一陣柔軟,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可饒是當年的自己,卻也不如他這般的乾淨。
乾淨。
當真是稀貴。
“姐姐。”龍幽見水清漪盯着他,緊張的輕輕喚了一聲。
“你是誰?”水清漪過濾了一下水府裡的人,並沒有這樣的一個男孩兒。
龍幽一怔,漆亮的眸子裡水光晃了晃,有一絲的迷惑,似乎不知該怎麼回答。低頭想了想,嘴角微彎,輕笑如鴻羽飄落。“幽兒,姐姐,我是幽兒。”
“幽兒,你怎麼在院子裡?”水清漪將他拉下牀,龍幽避開水清漪的手,朝牀腳縮去,眼底有着防備:“幽兒被很多人追,躲到這裡來的。”
“他們爲什麼要追你?”水清漪心想,難道範崇德是來抓他的?
“幽兒不知道。”龍幽眼底閃現着迷茫,從懷裡掏出金銀珠寶,抓着後腦勺,天真無邪的說道:“幽兒就是拿了這些,他們就追來了。”
水清漪眉頭緊蹙,看到上面的刻印,確實是宮裡頭的物件。
難道就是他?
可這樣看着一個智商不如常人的男孩兒,怎得從範崇德手裡逃出來?
“姐姐,你別趕幽兒走。”龍幽把懷裡金光閃閃的珠寶全都推到水清漪眼前,小心翼翼的說道:“這些幽兒都給姐姐。”
水清漪覺得不妥,畢竟他已經十四五歲,都能娶親。跟隨在她的身邊,總歸是不妥。
“幽兒,你住在何處?”
龍幽苦思冥想,搖了搖頭:“幽兒不知。”
水清漪打量着他的穿着不凡,紫色的錦袍,布料與貢品相差無幾。並不是普通人家能夠用得起,就連侯府都少見。
目光落在他的腰間,看到上面一個龍飛鳳舞的‘龍’字,眼底閃過一抹凝重。
龍?
姓氏,還是他名字裡的其中一個字?畢竟,帝京龍姓並不多見。
“你要留下,也不能與我住一起。”水清漪深思熟慮,打算暫且把他留下來。
龍幽兩眼放光,隨即,黯淡了下去:“可是,母親有讓姐姐陪着幽兒睡。”補充道:“一直。”
水清漪眼底有過詫異,有了妾侍?
那更不能留在一個屋子裡!
“可是你已經長大,要自己睡。若不然,你就走。”水清漪說到最後,話音陡然一轉。
龍幽哀怨的看了水清漪一眼,慢吞吞的爬下牀。
水清漪累及,自己躺在牀上休息,不再理會龍幽。
龍幽站在牀邊上,看着和衣躺在牀上的水清漪。眼睛一眨一眨,坐在牀邊。待她的呼吸平穩了,身形一閃,已經躺倒在牀內側。蜷縮在水清漪的身旁,滿足的閉眼,睡覺!
看着眼前和諧的一幕,長孫華錦眸子裡閃過幽光。
似乎感受到空氣陡然間冷凝,龍幽下意識的朝水清漪拱了拱,貼得更緊了。彷彿還不夠,雙手緊緊的抱着水清漪的手臂,臉頰緊貼了上去。
而水清漪對這一切毫無所覺,陷入了夢境中,兩個人在雲景山上,相依偎着觀賞日出、日落,她忽而說道:“若能一直這樣到老,便也不枉此生。”
長孫華錦美如清輝的眸子,如一池吹皺的湖水,漾着微瀾,輕柔的撫摸着她的青絲:“就是這點志向。”
“我並無大志,只想……”水清漪白玉般的面頰染上了粉紅,如天際那雲蒸霞蔚的晚霞,那樣明媚柔美,透着女子的矜持內斂。眉宇間,卻是遮掩不住的幸福、甜蜜。
長孫華錦對她後半句瞭然於心,淡淡的睨了眼她絞緊的手指,清亮眸子裡笑意漸漸冷卻,變成了不安,道出了心底潛藏已久的話。
水清漪如置夢中,恍惚的醒過神來,便已經與他回了別院。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子勇氣,她端着羹湯送到書房,不經意的說道:“二弟添了一個兒子,極爲可愛。那極淡的眉眼,像極了他。”
他眉頭微蹙,擱下了方纔端在手上的羹湯。良久,才嗯了一聲。
水清漪眼底掩不住的失落,走上前去,鼓足的勇氣,挽上他冰冷的手臂,臉頰靠在他的肩膀,感受到他身子微微僵硬。斂去了眼底的澀意,試探的問道:“我們成親將近兩年,母親尋我說了一會話,問我們什麼時候要……孩子”話落,便望進他的眸子裡。一顆心高高的提在嗓子眼,忐忑不安。
長孫華錦拂落她的手,輕輕推開她,看到她眼底的受傷。薄脣微動,卻是什麼也沒有說。
水清漪看着他離開,等到夜色濃郁深沉,便知他不會來。
回到屋子裡,詢問着丫鬟道:“世子呢?”
“世子妃,世子出府了。”
水清漪點了點頭,落寞的躺在牀榻上。腦袋昏昏沉沉,屋子裡頭的薰香,令她極爲不舒服。便起身碾滅,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似乎他回來了,在她的身側躺下,溫熱的手將她擁入懷中,一手解開她的腰帛。倏忽間,水清漪睜開眼,看到陌生的男子跪伏在她的身側要輕薄她,嚇得掏出了放在枕頭下的匕首,扎進了他的肩膀,抓着衣裳,驚恐的逃出了屋子。
屋外守夜的丫頭全都不在,水清漪渾身顫抖,看着手上的鮮血,眼淚直流。聽到追趕上的腳步聲,藏進了睡蓮缸中,才堪堪躲過一劫。
第二日,依舊沒有見到他,卻遣人過來接她回府。
爲此,她怕長孫華錦會嫌惡她。即使每夜裡做夢,都不敢提起這件事。也害怕見到他,但是宮宴,他依舊沒有出現。
她心裡開始擔心,害怕他是否知道了這件事?所以不願意見她?沒有等她多想,伯牙子便請人來說琴譜有了破解。聽到伯牙子彈奏愛恨癡纏,國仇家恨的曲子,她的心底第一次生出了恨。倘若她不是及時醒來,恐怕便失去了清白,怎麼還能守在他的身旁?
但更多的是高興,曲子譜了出來,他也會是高興的吧?
急匆匆的回到府中,桂媽媽將她帶到了前廳,靜安王妃遞給她一封休書。她難以置信,他說過此生不棄,怎麼才隔三日,便要休棄了她?
“母親,夫君呢?我要見他。”水清漪臉上的血色褪盡,緊緊的攥着手中的那封信。似乎想到了什麼,拆開信,休書二字映入眼簾,熟悉的字體刻進了骨子裡。
“他不願意見你。”靜安王妃一改和藹的神態,冷笑道:“侯府獲罪,滿門抄斬,你可知?”
水清漪怔愣住,就看着靜安王妃一張一合的說道:“錦兒他很忙,這幾日收集好侯府罪證都不曾闔眼,如今還在大理寺審問水守正同黨。哪裡有時間與你生孩子?不過他倒也算對你仁至義盡,既然你想生孩子,他便給你一個。如今,你已不是清白之身,侯府犯下誅九族大罪,對他毫無任何的幫助,不將你沉塘,也是圓了兩年夫妻的情份。”
水清漪只覺得如雷貫耳,她要生孩子,他便給一個。那個男人,不是膽大妄爲,見主子不在,便心生歹意。而是……而是他放進去的?
那一刻,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的攥着她的心臟,痛到窒息。
她不想相信,但是他說過,別院裡都是他的人。那日夜裡的反常,也在腦子裡清晰了起來。她不蠢,只是全身心的信任他。
這一切,全都擺在她的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拿着被扔出來的包袱,四處尋求幫助,心底隱隱期盼着這是個誤會。只要侯府不倒,或許,他和長孫華錦還有一點點的可能。
直到,她碰見了長孫華錦的心腹常生,焦急的走上前去,便見到常生對面角落裡站着一個人,背對着他,清冽而熟悉的嗓音,疲倦而虛弱的傳來:“人抓到了?”
常生恭敬的說道:“他胸口被匕首扎刺,從別院逃出來,躲進了水府的院子。已經處置,那晚的事不會傳出半點風聲。”
長孫華錦頷首:“她呢?”
常生一頓,低聲道:“世子妃這幾日在爲侯府奔波。”
“找到她,帶到大理寺。”說罷,便離開了。
水清漪心彷彿被活生生的剜去,靠在牆壁上,後背的冰冷,讓她努力的保持清醒。
“世子妃?”常生見到水清漪,目光一緊。看了眼長孫華錦離開的方向道:“世子他……”
“我要見他。”水清漪平復了下來,饒是心底的一絲希望破滅,有些事她還是想要當面問清楚。
“世子不願意見你,待案件告一段落,他便要張羅親事,迎娶西越公主。”常生面容冷漠:“方纔你也聽見了,否則便親自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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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清漪狼狽不已,臉色慘白。沒有理會他的話,朝長孫華錦的方向追趕過去。
常生攔截住,好心的說道:“水姑娘,你做了世子兩年的夫妻,還是跟我走吧,免得到時候世子親自抓你下獄,壞了最後的情份。相信世子也不樂見,給你留了一份體面。要怪就怪你,不該讓世子難爲。”
難爲?
什麼難爲?
因爲她要個孩子,所以難爲他送她一個男人?怕事情宣揚出去,毀了他一世英明,便滅口殺妻?
水清漪想說她是乾淨的,沒有被人玷污。可她的手被抓住,溫熱的觸感,緊貼着她的手臂。那夜的一幕襲上心頭,心中大驚,驚恐的掙扎起來。
“放開……放開我……我是清白的,是清白的……”水清漪猛然坐起了身子,背後一片刺骨的冰涼。按着急促跳動的心口,大口的喘息。
睜開眼,看着自己眼前熟悉的環境,鬆了一口氣。
夢。
是做噩夢了。
閉上了眼睛,除了重生那幾日夢見她斷頭的景況,並沒有夢見這些被她深埋心底最不願意觸及的記憶。
手臂一緊。
水清漪睜開眼,龍幽的手臂纏繞在她的手臂上。微微一怔,難道就是因爲他的動作,讓她陡然夢見了這些?
水清漪鬆開龍幽的手,龍幽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軟軟的喊了一聲:“姐姐,怕。”
怕?
方纔的夢境,依舊讓她心有餘悸。嘴角露出一抹自嘲,怕又如何?這世上除了自己,沒有人能夠依靠,甚至相信!
下牀,驀地看到立在桌前的長孫華錦,心口一滯,瞬間恢復了平靜。
徑自倒了一杯茶水,潤了潤喉,推開窗櫺,清風拂面,卻冷得她打了寒顫。這纔想起,方纔噩夢,出了一身的冷汗。
“冷便關了窗子。”長孫華錦鬆開手,行至她的身旁。
水清漪驚蟄了一般,退開了幾步。
長孫華錦擡在半空的手,緩緩的垂落。順勢關掉了窗櫺,室內驀地悶熱了起來。
室內一片沉寂,桌上微弱的燭火搖曳,照的水清漪的面頰忽明忽暗,辨不清神態,可長孫華錦依舊能感受到她淡漠疏離。
似乎,此刻並不願意見到他。
目光落在牀榻上熟睡的男子身上,神色詭譎莫測。
龍幽的手在牀上摸了摸,並沒有抱到水清漪香軟的手臂,坐起了身子。赤腳下牀,迷迷糊糊的走到水清漪的身側,抱着她的手臂,整個身子貼在她的身上。
水清漪背脊僵直。
“姐姐,你怎麼不睡覺?天都黑了。”龍幽拉着水清漪朝牀榻邊走去,水清漪拂落他的手,疲倦的說道:“你不餓?”
龍幽眼睛一亮:“餓!我要吃玫瑰蓮蓉糕,奶油松瓤卷酥,牛乳菱粉香糕,藕粉桂花糖糕,翠玉豆糕……”一口氣說出許多甜膩的糕點。
水清漪一個一個的記下,有點明白他的喜好,嗜甜。
輕聲喚了繡橘,讓她去廚房準備。
長孫華錦不動聲色的看着這一幕,眉宇微皺,沉吟道:“他是你弟弟?”印象中,水府只有二房的男子這般大的年紀,水遠之、水遠琪他見過。
“不是。”水清漪沒有猶豫,乾淨利落。
長孫華錦漆黑的眸子裡如磨研的墨汁,四處散去,陰沉迫人。
水清漪勾脣道:“後悔了?我是如此水性楊花之人?”
長孫華錦抿緊脣,不語。
水清漪突然間覺得很累,靠在牀柱上,目光沒有焦距的望着窗外。
龍幽似乎察覺到她情緒的低落,緩緩的靠近,攥着水清漪的衣袖,小聲的說道:“姐姐不怕,幽兒會保護你。”
水清漪眼底閃過一抹悽清。
兩年夫妻,都能如斯設計。連死,都要給她扣個污名。
一個只認識一日的人,又如何靠得住?
“姐姐不怕。”水清漪撫摸着他柔順如瀑的青絲,她真的不怕。小時候,她怕死,因爲她還沒有等來父母來接她回家。長大了,她怕死,因爲她的玉哥哥很不開心,她在的時候他就會開心。但是她到侯府的時候,她忘記了玉哥哥,因爲她愛上了長孫華錦。她比任何時候都怕死,她想要陪他到老。恨不能把一刻鐘拆開十份來用,這樣便又多了許多相處的時間。
可,這些都是他親手毀滅!
如今,她還有何懼?
長孫華錦眸子似乎被凍住,冰封的寒意迸發而出。
可屋子裡的二人,卻對他視而不見。
水清漪與龍幽用完膳,吩咐繡橘將龍幽帶到旁邊的屋子去休息。看着依舊一動不動立在窗前的人,微微一笑道:“今夜你要留宿?”
長孫華錦緘默不語,一雙如黑洞的眸子,緊鎖着她。
水清漪點亮兩支燭火,屋子裡霎時亮如白晝。背對着長孫華錦,鎮定自若的將裙子褪下。露出白皙無暇如美玉的後背與雙臂。
拎着裙子的手,微微顫抖,水清漪掩飾得極好,長孫華錦並沒有發現。目光落在她光潔的右臂上,目光一緊。那也溫泉池裡,清冷月色下,她手臂上散發着紅光。
如今……
“你若不願嫁給我,直言便是,何須如此作踐自己。”長孫華錦初次發覺,說一句話這樣簡單的事,原來也可以這般艱難。
“世子記性不好麼?還是向來喜愛推脫罪責?”水清漪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的肚兜,側頭看向他,嘴角的譏誚那樣的不加掩飾。
長孫華錦渾身驟然散發着冷氣,沉默了半晌,淡漠的說道:“我若要娶你,即使你如此……我亦是不介意。”說罷,便打算離開。
這一句話,刺痛了水清漪。攥緊了拳頭,冷聲道:“世子果然氣度大!你放心,不管如何,我也不會混淆了你們長孫家的血脈。”
如此戳心的話,饒是長孫華錦再鎮定如斯,也禁不住腳步亂了幾分。
“哐當!”
隨着長孫華錦離開,帶起的風,卷着門扉重重的關上。
水清漪緊繃的身體鬆懈了下來,滑坐在牀上。
而一直守在門外的繡橘,聽到裡面的對話,如遭雷擊。手掌緊緊的捂着嘴巴,免得驚嚇出聲。
看着世子如一道疾風般離開,周邊的殘風,颳得她面頰猶如刀割,生痛!
平復了情緒,進了屋子,看到氣色極度不好的水清漪,很心疼。
“小姐……”繡橘輕輕的喚,此刻的水清漪在她的眼底,極爲的脆弱,似乎一碰觸,便會碎了。
水清漪毫無動靜。
繡橘帶着哭腔說道:“小姐,您何必如此?若是當真不願意嫁給世子,您去求大夫人,她這樣的疼惜您,一定會去鎮國公府請求老夫人拿出那道聖旨,解除婚約。”
水清漪搖了搖頭,她只是無根的浮萍,了無牽掛,停泊在何處都一樣。唯一的想要守護的,就是給了她母愛的大夫人。既然她嫁到靜安王府,能鞏固大夫人的地位,那便這樣吧!
一整晚,水清漪混混沌沌,噩夢纏身。天快亮的時候,都不敢閉眼。一閉上眼,看到的便是漫天瀰漫的血色,侯府一百多口人的鮮血,匯流成河。
鼻端似乎涌出了濃烈刺鼻的血腥味,水清漪伸手摸了摸鼻子,企圖驅散了這幻覺帶來的氣味。可手指黏稠,適才發覺流鼻血了。
起身到淨室,拿着清水洗乾淨。看着裡面的清水被染紅,微微一愣,怕繡橘瞧見擔心,端出去打算倒了,恰好碰見端着澡豆進來的繡橘。
繡橘看到水清漪起來了,心中訝異。見她面色毫無一絲血色,眼底青影濃重,心疼極了:“小姐,您放着,奴婢來收拾。”靠近了,看到盆裡的血水,手一軟,‘嘭咚’手中的銅盆落地。“小姐……小姐……你怎麼能做傻事……”繡橘焦急的拉着水清漪的手查看,水清漪皺眉道:“我無礙。”繡橘不信,親自檢查看到沒有傷口,上下打量了一下,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小姐,您要嚇死奴婢!”繡橘經過昨夜裡的事,極爲擔心水清漪做傻事。
“大約天氣燥熱,吃了不少糕點,上火流鼻血了。”水清漪摸了摸鼻子,笑着說道。看着鏡子裡不人不鬼的模樣,收斂的笑意。
繡橘不敢懈怠:“那奴婢請府醫抓一副藥,降降火。”利落的給水清漪梳妝道:“莫家來人了,說莫家姨奶奶出門匆忙,將給您的見面禮帶錯了。今日裡,拿來換。”
“哦?”水清漪若有所思,略有些嘲諷道:“今日來的是誰?”
“莫明言的嫡子莫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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