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西侯夫人詫異到了極點,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樂@文@小@說|怔然的坐在座位上,拿着娟帕擦拭去沾染在養尊處優的手上的水珠。
心裡依舊有些難以相信,她那個兒子,在外養着一個女人。如今,更是沒有知會她一聲,帶回府中。
斜睨了蕭珮一眼,蕭珮至始至終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她習慣掩藏脆弱,不在人前表現出來。而正是這份剛毅、堅強,落在旁人的眼中,倒顯得她沒心沒肺,對這些事兒不在意。
所以,忘記了她也是一個尋常的女子。會傷心難過,會流血落淚。
鎮西侯夫人也如是想,頭上血紅色的瑪瑙鑲嵌的珠花在昏黃的燭火下,熠熠生輝,彷彿隨着主人的心緒起伏,巍巍的顫動着。
“珮兒,你怎麼想的?”鎮西侯夫人目光從蕭珮蒼白無波的臉上落在了她的小腹上,早上見着的那一身勁裝已經換了下來,穿着淺藍色的袍子。淡雅靚麗的色彩,柔軟了她面部冷硬的菱角。
蕭珮能如何想?是怨鄭一鳴太會哄騙,還是她自己太傻,人藏了這麼久,還是在旁人的嘲笑聲中得知她還有一個‘姐妹’?
“男子三妻四妾是常見之事,我將軍府裡的人深明大義,斷不會善嫉。母親放心,我不會對那母子如何。”蕭珮從鎮西侯夫人聽聞芳姑娘將要臨盆,轉變的態度,就知道她是顧念着孩子。鎮西侯府向來人丁單薄,鎮西侯夫人恐怕也是不願鄭一鳴守着她一個人。方纔她之所以大動肝火,無非是覺得鄭一鳴不動聲響的在外頭養外室,丟了侯府的臉。而今,又悄無聲息的把人接回府,她被矇在鼓裡,打了她的臉罷了。
鎮西侯夫人一噎,想要反駁蕭珮話中的意思,可又不覺得她哪裡說錯了。她是想要留下那個孩子,只是多少要顧忌一下蕭珮的心情。畢竟,她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
“珮兒,母親自小看着你長大。心自然是向着你,不論她生下是男是女,這府中日後的繼承人定是你所生的嫡子。”鎮西侯夫人安撫蕭珮,她能如所言那般想自然是再好不過。可蕭珮淡定的模樣,令她生出些許的不安。
稀罕。
蕭珮看着滿桌子的膳食,實在是反胃。擱下手中的瓷碗,擦拭着嘴角道:“母親所言極是,不過是一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我何須與他們計較,平白降低了自個的身份。這養白眼狼的事兒,我可沒有興趣。”心中冷笑,心裡再向着她,還是心疼着自個肚子裡出來的。
摸了摸肚子,蕭珮想到了不算溫柔的柳氏,就算打得她再狠,終歸也只有親孃心疼她。
鎮西侯夫人紮在心中的刺被蕭珮雲淡風輕的撥弄一下,極爲心塞。臉色一沉,蕭珮未免太不識好歹了。
可到底是鄭一鳴有錯在先,鎮西侯夫人不好給蕭珮擺臉色。她身後還有一個將軍府在撐腰,沉吟了半晌,吩咐康嬤嬤:“去庫房將那一支百年人蔘給世子妃送去。”
蕭珮心領了,帶着人揚長而去。走到庭院裡,聽見鎮西侯夫人讓康嬤嬤伺候芳姑娘。蕭珮扯脣冷笑,眉眼間譏誚之意更重。
“巧兒,你挑幾個人去伺候芳姨娘。”蕭珮叮嚀身後亦步亦趨跟隨着的巧兒。
巧兒咬着一口白牙,發出瘮人的聲音:“小姐,這侯府裡頭的人,簡直欺人太甚!真當咱們將軍府裡頭無人麼?光明正大的打您的臉!奴婢着實咽不下這口氣,要回稟了將軍與二位小將軍,打殘他得了,看他日後能走出去養戲子!”
真真是氣死人了!一個青樓裡的戲子,當成寶貝兒疙瘩護着。他們小姐是什麼身份?用的着對一個戲子動手?太把自個當一回事兒了!
“小姐,您瞧瞧鎮西侯夫人的做派。當真是……看您沒有脾氣呢!所以欺負起人來,毫不含糊。”她家小姐也有了身孕,怎得不將身旁的老人遣過來伺候?
蕭珮卻是懶怠計較這些,夫君都分出去了,旁的也與她無關。
回到院子裡,康嬤嬤遣人送了百年的人蔘過來。巧兒揭開盒子,看着小手指那麼粗細的人蔘,嘴一撇,嫌棄的說道:“這東西也虧得拿得出手,看着這成色,便知是薰染出做舊年份,撐死也就四五年。”
蕭珮心中寒涼,都是些牆頭草,風吹兩邊倒。這些做下人的也都是極有眼力見地,當他們好糊弄,調換了假的人蔘送過來。
蕭珮也不想委屈了自個,譏誚道:“將這人蔘原封不動送回去,就說夫人的心意我心領了。”頓了頓,蕭珮將鞭子纏繞在手心道:“從我們箱籠裡拿一支百年人蔘送給夫人,說這天氣乾燥,壓壓火氣。”
巧兒眼前一亮,忙將東西送走了。
幾柱香的時辰,巧兒滿臉喜色的過來回稟戰況:“鎮西侯夫人看着您送的人蔘臉都綠了,隨後奴婢不小心把她送來的人蔘盒子揭開,哎喲喂!夫人的臉全黑了。屋子裡的丫鬟跪了一地,康嬤嬤大氣都不敢出。”巧兒說得極痛快,小姐受了氣,憑什麼他們就快活?也要給添點堵纔是。
蕭珮笑不出來,一家子人算計來算計去,太累!她這樣回敬過去,無非是想要敲打那些個奴才,莫要在她面前耍花槍,弄虛作假,她不是那麼好拿捏!
如今,她不是一個人,不能像以往一樣放之任之。必須要威懾一下!
巧兒瞧着蕭珮懨懨的,無精打采,收斂了臉上的笑。甕聲甕氣的說道:“奴婢給姨娘去送丫鬟。”說罷,吩咐守門的丫鬟,別什麼阿貓阿狗都往屋子裡放,這才匆匆離開。
蕭珮身子特別易勞累,心裡壓力大了一些,整個人的精神不佳,沒有往日的容光煥發。命人將屋子裡的紅全都撤換了下來,便早早的歇下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睡意,門外一陣嘈雜聲。
忽而,門扉打開,一道沉穩的腳步聲朝內室而來。
蕭珮闔上了眼,轉身背對着來人。
鄭一鳴輕嘆了一聲,沙啞的嗓音略有些愧疚的說道:“你送過去的丫鬟,我都帶回來了,你另行分配。芳芳那邊我安排好了人手!”點燃了燭火,看着屋子裡的牀幔帷帳都換成了灰青色,微微一怔,眼底流動着複雜的情緒,捏緊了袖中的拳頭。側身在牀榻邊坐下:“珮兒,委屈你了。”
蕭珮心裡就想堵着一塊石頭,悶得透不過氣來。心臟一抽一抽的痛,忍受着他尖利若刀的話語,寸寸凌遲着她。
想要扯着嘴角笑,說一句無礙。可到底是看他一眼都嫌惡心,便也就沒有勉強自個與他做戲。
何時,她在他的心中是有心計有城府的惡毒嫡妻了?處處防範着她對他的女人下手!
心中這口惡氣實難下嚥,蕭珮翻身坐起來,指着屏風上倒影出來的四個人影:“她們算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人,模樣身段樣樣好。芳姨娘將要臨盆,沒法子伺候你。我身子也不舒坦,便給她們四個開臉,由她們幾個伺候你。”既然有了一,她也不在乎後來的二三四。
“珮兒……”鄭一鳴對着她烏溜溜的眼睛,沒有質問,沒有怨怒,只有如死水無波一般的平靜。心陡然一沉,絲絲涼意如藤蔓纏繞而上。
“我累了,你若無事,便回吧。”蕭珮重新躺好,腰間搭着被子。一頭扎束的長髮鬆散,如瀑一般傾瀉而下,柔軟的髮絲凌亂的貼在她的面頰,垂落在胸前。將她眉宇間的英氣柔化了,透露出一絲嬌美。忽而,她回頭,彷彿被亮堂的燭光刺了一下眼,不適應的半眯了眸子。
鄭一鳴感受到心口心跳重重的撞擊,似要破胸而出。喉嚨發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心裡期待着她是在與他置氣,這會子要開口挽留他住下。
“記得把燭火熄滅。”蕭珮淡聲道,轉而留給他一個背影。
鄭一鳴喉間乾澀,想要開口說話,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如木樁子一般佇立在屋子裡,大約過了近半個時辰,鄭一鳴站的雙腳麻木,蕭珮都不曾回頭看一眼。
鄭一鳴熄滅了燭火,褪去了外裳,側身在蕭珮旁邊躺下。
“噝……”鄭一鳴捂着耳朵,彎腰翻下牀,就着清冷的月光,適才瞧見繡着並蹄蓮的枕套上露出森冷寒光的釘子。
鄭一鳴瞳孔一緊,沒有想到蕭珮這麼狠得心,在枕頭裡藏釘子,他若一頭栽下去,命都沒有了!
忍不住伸手搖了搖熟睡的蕭珮,蕭珮迷糊的睜開眼,看了他一眼,繼續睡。
鄭一鳴繼續搖。
蕭珮不耐煩的看着他,鄭一鳴指着流血的耳朵道:“瞧你乾的好事!”
蕭珮瞟了一眼枕頭,呵呵笑道:“這枕頭都開眼了?它傷的你,你搖我作甚?想要如何打擊報復它都隨你,畢竟這是你的枕頭。”抓着枕頭扔在他身上。
鄭一鳴抱着枕頭傻眼了,心中也來了氣,走出內室,看着守夜的巧兒警惕的縮回頭去,煩悶的把枕頭扔給巧兒:“燒了。”
巧兒看着鮮血順着他的耳根滴落在衣襟上,心中一陣痛快。迷茫的抱着枕頭,驚詫的說道:“世子,這是您的枕頭,東西燒不得。老太太說了,燒東西可是燒的死人東西。”
鄭一鳴沒有想到一個丫頭也敢這般堵他,臉色陡然陰沉。
“奴婢給您收着,若您實在不要,奴婢給您給那城裡的叫花子去。奴婢聽得是功德一件呢!”巧兒一本正經的說着,晶亮的眸子裡閃過一道狡黠。
鄭一鳴喉中哽了一口老血,險些沒有被巧兒給氣死!私人之物哪有隨便贈予他人?何況還是給叫花子!這豈不是將他論做叫花子相等同麼?想要治她冒犯主子的罪,賞一頓板子。可聽到屋子裡的壓抑的咳嗽聲,怒氣衝衝的甩袖離去。
巧兒對着枕頭呸了一聲,隨意的擱在一旁,進了內室瞧着主子穿着中衣坐在牀上。走了過去,想要點燈,被蕭珮制止了。巧兒看着這樣無神的小姐,心裡難受得緊:“小姐,您若心中不自在,我們便回將軍府小住一些時日。”
“我都已經是鎮西侯府的人,就算回去小住一些時日也不能改變什麼。何必讓母親父兄憂心呢?”
蕭珮冷冷一笑,皎白月光下,蒼白麪龐上的笑容不復往日灑脫,眉宇間有着一絲惆悵。
巧兒伺候着蕭珮睡下,不放心蕭珮,在牀榻邊打着地鋪睡下。腦子裡不斷的閃過蕭珮心灰意冷的表情,忍不住起身,在屋子外點着燭火,寫了一封信瞧瞧的送了出去。
翌日
蕭珮一起身,便被鎮西侯夫人遣來的人喚了過去。
蕭珮慢條斯理的用完膳,這纔去了鎮西侯夫人的院子裡。
鎮西侯夫人臉色陰冷,腳邊擱着一個繡並蹄蓮的枕頭,潔白的並蹄蓮花髒污不堪,隱隱散發出臭味。
蕭珮垂眸,睨了巧兒一眼。
巧兒衝蕭珮吐了吐舌。
蕭珮眼底染着笑意,便聽到鎮西侯夫人呵斥道:“珮兒,你做事太不穩重了!鳴兒的枕頭怎得落在了乞丐窩裡?偏生叫人瞧出來,令人笑話咱們侯府麼?”
“母親,您莫氣壞了身子。芳姨娘將要臨盆,昨日裡我聽聞胎位不正。世子嫌這枕頭硌人命人燒了,我瞧着燒了怪可惜,又不吉利。便送給有需求的人,這樣也是功德一件。”蕭珮似笑非笑的看着一旁的鄭一鳴。
鄭一鳴心中惱火,可瞧着蕭珮的臉色,擺手道:“母親,不過是一件小事。珮兒不拘這些,您這會子說了她長了心,日後也不會再犯。”
鎮西侯夫人又能如何?鄭一鳴都發話了。
“行了行了,你們都退下去。”鎮西侯夫人揉着脹痛的額角,斥退他們。
鄭一鳴與蕭珮並肩走出來,摸了摸受傷的耳根,腳步不快不慢,保持在蕭珮三步之遠,清着喉嚨道:“珮兒,我陪你去看一下太醫。你氣色不好,讓他給你調養一下身子。”
蕭珮沒有做聲。
鄭一鳴嘆了一口氣道:“芳芳原是要給你敬茶,我瞧着她身子笨重,便免了。日後她生產出了月子,再讓她給你行禮。”怕蕭珮不高興,補充道:“你也要做母親了,能夠體諒她。”
蕭珮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譏笑道:“別太把自個當回事。”腳步一轉,出了府。
鄭一鳴拉拽住蕭珮的手:“珮兒,別任性。你肚子裡還有孩子,你怨我也好,總歸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不由分說的拽着她朝正門走去,將進宮的通行令牌掛在馬車上。
蕭珮被他塞進馬車,也不掙扎,看着他彎身進來,車簾子垂落下去,不過一瞬,又被撩起來,那日闖入鎮西侯夫人屋子用膳的嬤嬤這回焦急的站在馬車旁:“世子,姨娘吃了廚房送去的餃子,肚子疼,原以爲快生了,不想打擾您,便沒有與您說。可是方纔,姨娘見紅了!”
鄭一鳴臉色驟變,看了蕭珮一眼,脣角翕動,想說什麼,耳旁傳來嬤嬤的哭聲,心裡更急躁了一些:“你自己去宮裡,我待會進宮接你。”說罷,快步下了馬車。
蕭珮擺在膝蓋上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平息了心中跌巖起伏的情緒,吐出一口濁氣。
“去靜安王府。”
……
水清漪聽聞了蕭珮的話,心裡當即咯噔了一下。便吩咐牧蘭去探聽消息,卻是一丁點風聲也沒有探到。原本等長孫華錦回府告知他一聲,卻不想他給龍幽送了一罈子酒,便被傳進宮去,一天一夜都不曾回來。
水清漪有心事,也緊跟着一夜不曾闔眼。
伏箏憂心水清漪的身子,怕她思慮過重,加劇身子的負荷。便知會了花千絕,讓他來勸說水清漪。
花千絕悠哉遊哉的躺在闊榻上,看着奮筆疾書的水清漪,嘴角上揚:“你好吃好喝的歇息就是,他若被困住出不了宮,那就是他無用,死了便死了。免得活着,讓人日夜擔憂。”
一雙桃花美目流轉着熹光,看着水清漪橫眼掃來,嫵媚的雙眸橫送秋波,妖嬈勾人。
水清漪眸光微閃,垂目梳理資料,不再理會花千絕。翻閱到大皇子的時候,目光微微一頓,長孫華錦與他有牽連……水清漪霍然起身,吩咐繡橘準備馬車。
“你去哪裡?”花千絕目光一凜,起身擋在了她的身前:“大皇子府?”微微半眯着眸子,迸發出危險的光芒。“你今兒個踏出這個門,我賭你會在去西越的路上。”
水清漪垂落在身側的手指收緊,看着近在眼前的如玉容顏,咬緊了細白的牙齒。心中怒火翻騰,伸手推了他一下:“你敢!”
花千絕垂眸看着胸前微微凌亂的衣襟,妖冶的笑容勾魂攝魄,側身讓開。
“你大可走出去。”
水清漪見他一副‘不信試試看’的模樣,臉頰泛着淡淡的薄粉,滿面怒火。
花千絕慵懶的側靠在闊榻上,搖着不知從何處掏出來的羽扇,看着她氣氛的模樣,嘴角掠過一抹自嘲:“你真傻,雖然我很想將你擄走,但是輪不到我的份兒。”
水清漪驀地一怔,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這次宮裡突發的狀況,莫不是龍珏給長孫華錦的考驗?
想到這裡,心安定了下來。
“不急了?”花千絕湊到了水清漪的身旁,看着她散落在桌案上的資料。目光飛快的掠過,驀地,在其中一份一頓,琉璃雙眸裡沁出寒霜,嘴角噙着一抹涼薄的笑:“倒不知這是我之幸,能被你記掛在心。”骨節分明的手指撥弄開壓在一份資料上的其他雜物,撫平了紙張,越看眸子裡的光芒越發晦澀。
“這裡錯了。”花千絕指着其中一條資料,記載着的是他小時候,與冷宮瘋掉的妃子搶食的落魄消息。
水清漪看着他手上的那份資料,眸光閃爍,淡淡的睨一眼,隨口道:“真相是什麼?”
花千絕笑而不語,浪蕩的指着臉頰,戲謔道:“親一下告訴你一個問題。”
“牧風。”水清漪淡淡的說道:“將花公子請出去。”
牧風遲遲沒有出現,屋外只傳來打鬥聲。
花千絕笑得依舊嫵媚動人,橫躺在她的身前,清了清嗓子,開腔唱道:“伸手摸姐面邊絲,烏雲飛了半天邊。伸手摸姐腦前邊,天庭飽滿兮癮人……”嗓音細膩婉轉,每每到轉折處,拉長的音調在舌尖打個轉在脣齒間輾轉,纏綿悱惻,勾人心魄。
“啪!”
水清漪將手中的資料甩在桌子上,入目的是花千絕側躺在她辦事的書案上,衣裳如蝶展翅一般的敞開,烏墨一般垂落在圓潤的肩頭。屋子裡燈光昏暗,跳躍的火光映照在他秀美絕倫的面容上,散發着珠光。
即使沒有望着他的眼睛,水清漪依舊能夠感受到他灼灼目光。
“我唱得如何?”花千絕彷彿感覺不到她的怒火,眼角堆積着濃郁的笑。
“比得上小倌兒了。”水清漪冷笑了一聲,拉拽着他的手,朝門外走。
“慢點兒,我知自個魅力無邊,你也不用如此迫不及待。誰讓我心折於你呢?”花千絕反握着她的手,眼底的笑容滿溢,方纔走到門外,水清漪將他的手甩開。
“啪!”
門扉在他眼前重重的合上!
花千絕看着一旁的伏箏,摸了摸鼻子,看着碧藍的天空,搖着摺扇狀是不經意的詢問道:“我唱得難聽麼?”
伏箏尷尬得不敢看他,他唱得是勾欄裡的十八摸。那樣的淫/歌豔/詞,任是哪位女子都會生氣。
花千絕不等伏箏回答,閃身從敞開的窗子裡進去了。
水清漪眼皮子也不掀一下。
花千絕適可而止,倒也消停了下來。可屋子裡的寂靜,他着實有些無趣,東拉西扯的說道:“你說這人一生就靠一個賭,不如我們賭一把?”
水清漪不耐的睨了他一眼,聒噪!
“長孫華錦若願意留在西越,我替你們擺平了陳家的婚約。如何?”花千絕嗓音低沉暗啞,在寂靜的屋子裡迴響,仿若一聲輕嘆:“你不與我賭,他還要應對了陳家,這送上門的好事兒,傻子纔會拒絕,你說不是?人人都贊靜安王世子妃聰明伶俐,斷不會做拒絕的蠢事。”一道精芒在他瀲灩的眸光中稍縱即逝。
水清漪從他的話中嗅出了一絲不同尋常,沉吟道:“他不會離開東齊國,對麼?你都知道一些什麼?例如……這突如其來的召見?”她打聽到是李孝天身旁的公公將長孫華錦傳召進宮,這定是瞞着太后。皇上病重的消息,太后瞞得密不透風。在這緊要關頭,又怎得會允許李孝天召見長孫華錦呢?
當初,她就覺得李孝天定不像表面那般色令智昏,昏庸無道。
他身邊的公公能從太后嚴密的監視下脫身出宮,就是印證了她的揣測。而他這個關頭召見了長孫華錦,是否一早,他們便有勾連?
而今,李孝天暴露了出來,那麼事態恐怕當真極爲嚴重了!
“我就想知道你們在其中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水清漪目光逼人的看向花千絕,他肯定在這件事情後面推波助瀾。例如,知會太后!
“如你所想。”花千絕惟恐天下不亂,笑得花枝亂顫道:“他若有個萬一,你對東齊還有眷念麼?”
水清漪腦仁抽痛,心想她身邊都是些什麼人?不給她解圍,偏生還添亂。
正欲開口,就見窗前一道黑影快如閃電的飛掠而來,落在她的身前。
“世子妃,世子讓您莫要擔憂,今夜他便會出宮。”常德神色憔悴,眼底佈滿了紅色血絲。將一個油紙包包裹的東西遞給水清漪:“這是世子爺給您的,您定要收藏好。”
水清漪見常德神色凝重,猜測這是重要的物什,點了點頭。
常德目光深沉的看着衣衫不整躺在闊榻上的花千絕,冷哼一聲,離開了王府。
水清漪看着手中鼓鼓囊囊的東西,想要拆開,看着花千絕在動作一滯。
花千絕見狀,想要嘲諷幾句。之見水清漪將東西拋擲在他的懷中,目光冷凝道:“你收着。”水清漪很清楚,這定是非常重要的東西,長孫華錦纔會命人將東西送離他的身旁。而她定沒有能力保管好,還不如交給花千絕。
花千絕許久都沒有動靜,手中的包裹彷彿有千斤之重,沉甸甸的。無人比他更清楚,裡面裝的是什麼,這攸關整個王府的存亡。水清漪卻眼都不眨的丟給他保管,這是有多大的信任,纔會不做深想,毫不遲疑的靠向他?
眸子裡閃爍着複雜的光芒,深沉的看着水清漪。眸子裡濃郁的墨色漸漸的消退,凝聚着一團光束,彷彿下了某種決心。良久,將東西收納進袖中:“你既然這樣信得過我,我定會替你保管好!”
水清漪展顏一笑:“多謝。”轉身從櫃子裡拿出油包紙,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包裹,撬開了一塊地磚,埋藏了進去。
花千絕心情驟然的沉重,嘆息道:“皇上這回將他傳召進宮,怕是將詔書給他。儲君的人選,決定權等同於落在了他的手中。太后爲李亦塵籌謀多年,斷不會放他安然離宮。畢竟,他這些年也不是白病一場!”
水清漪心中一驚,不敢往深處猜測他最後一句話的含義。
花千絕卻沒有再說,翩然離開。
水清漪心中驚亂,若當真如花千絕最後那句話暗指的含義,也難怪他會要與她賭長孫華錦不會爲了她離開東齊國。若當真他病得這些年,足不出戶,在府中籌謀那天家的位置,怎得能爲了她輕易的捨棄?
“世子妃,蕭小姐來了。”繡橘探頭進來,看着水清漪坐在圈椅中靜靜的出神,眸光微閃,若有所思道:“將軍在宮中把守秩序,您可以從蕭小姐口中得知世子爺的消息。”
水清漪微微一怔,點了點頭,讓人將蕭珮領進來。
蕭珮氣色紅潤,含笑的踏進了屋子。看着水清漪,爽朗的笑道:“何事如此憂心?”
水清漪瞧着她氣色不錯,緊提着的心鬆了下來:“你們和好了?”
蕭珮頷首,攏在袖中的手緊了緊。爲了不讓她擔憂,催動了內勁,讓氣血上涌,看着她的面色便紅潤。“嗯。”含糊不清的避開這個話題:“大皇子與賢王都在宮中,父親帶着大哥在宮中嚴謹把守皇上的寢宮。你夫君在裡面,皇上秘密召他怕是爲了遺詔之事。皇上下遺詔恐怕就是當真不行了,興許長孫華錦脫身離宮,後腳就會傳出皇上駕崩的消息。太后又怎得甘心好不容易栽培出來的果實被旁人給摘了?斷然會降罪給我父兄。許是有了這一層考量,沒有萬全之策替我父兄開脫,長孫華錦不會離宮。”
水清漪眸光一暗,太后是看中了她與蕭珮這一層關係啊。所以,佈下了這樣的局!
長孫華錦若要保住遺詔,就得以蕭大將軍的骨血鋪路。若想護着蕭大將軍,必定要交出遺詔。
“你能入宮麼?”水清漪握着蕭珮的手,她入宮的令牌被長孫華錦拿走了,怕是算到有這一招,防備她進宮涉險。
蕭珮想到鄭一鳴掛在馬車上的令牌,點了點頭。卻又有點放心不下的說道:“咱們進宮,恐怕會給他添亂。”
水清漪搖了搖頭,眼底閃過狡黠的光芒:“我是進宮給他出主意。”
蕭珮遲疑的跟着水清漪的步伐,朝宮裡而去。
可走到府門前,水清漪步子一頓,臉色驟然一變,拉着蕭珮躲藏在茂密的樹木後。透過縫隙,看着一個喬裝的可疑人在門口張望了一下,駐足了片刻,適才走開。
水清漪心跳如擂,苦澀的笑道:“被監視了。”
“我去引開他。”蕭珮當機立斷。
水清漪搖頭,事情的嚴重性超出了她所想。蕭珮如今有了身孕,斷不能讓她冒險,若是有個閃失,她如何有臉面對她?
“珮兒,你聽我說。如今你身份敏感,太后本就忌肆。你早些離開,莫要在王府久留。”水清漪話音一落,貓着身子跑進了屋子裡,拿着一個木盒子與一個瓷花瓶。在蕭珮不解的目光下,將她推了出去,伴隨着瓷瓶的碎裂聲,木盒子砸在蕭珮的腦門上。
木盒子裡的珠寶散落一地,陽光下散發着刺眼的金芒。
“你滾!鄭一鳴養小婦,怎得是我家世子教唆?當初不過是一句戲言,你跑王府來撒哪門子的潑?若不是瞧着這麼多年的恩情,我我我……拔了你的舌頭!”水清漪滿面怒火,指着蕭珮的鼻子怒罵:“這都是你送與我的東西,今兒個我便還給你,日後咱們便斷了恩情!”
水清漪嘭的一聲,將門關上,落了拴。
蕭珮有點發懵,沒有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水清漪已經將她隔絕在了門外。想到她的用意,蕭珮嘆了一聲。踢蹬了一下腳邊的珠寶,冷笑道:“斷了便斷了!虧得我爲了你開罪了不少人,如今爲了袒護一個男人,絕了咱們十年交情。”一腳踩在一根珠釵上,上面鑲嵌的東珠化成了粉末。
待蕭珮坐着馬車離開,藏在王府四周的人,瞧着沒有了動靜,將門口散落的珠寶收撿起來。其中一人,將東西送到了賢王府。
李亦塵撥弄着桌子上的飾物,裡面刻着的的確是蕭珮的字,可見東西是出自她的手。蕭珮性格直爽,卻也有自己的傲氣。恐怕鄭一鳴許諾她不會納妾,突然冒出了一個妾侍,怎麼能忍氣吞聲?
只是,如何怨鄭一鳴的外室是長孫華錦教唆呢?
手指敲着沉香木的桌子,沉悶的聲響極有節奏。卻讓旁邊的人冷汗涔涔,這一聲一聲彷彿是落在了他們的心上。
“是我告訴蕭珮,鄭一鳴的外室是長孫華錦送的。”文菁臉上蒙着一層白紗,臉上的笑容極爲的陰險猙獰。
李亦塵若有所思,彷彿在評估她話中的可信度。
“王爺當初引誘蕭珮,不就是爲了離間她與水清漪的關係麼?可惜,卻收效甚微。我作爲一個女子,自然知道一個女人最在意的是什麼。水清漪愛長孫華錦入骨,斷不能容許旁人對他的人品的侮辱。而蕭珮是個剛烈的女子,聽聞了這個消息,轉而想到鄭一鳴與長孫華錦是好友,斷然會心中起疑,她定會去探水清漪的口風。二人難免會起口角,怕是蕭珮怒極說了難聽的話,才讓二人反目。”
文菁大笑了幾聲,眼底的光芒大盛,爲她的計謀得逞而顯得格外興奮、激動。
李亦塵讓身旁的心腹曹雄去鎮西侯府打探,看是否屬實。
文菁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一針一線的繡着嫁妝。
李亦塵目光幽邃,覺得文菁愈發的琢磨不透了。她這不在意的姿態,儼然是不怕她所說的被戳破……難道是真的?
不過半個時辰,曹雄回來覆命:“回王爺,鎮西侯世子妃回去之後,與鎮西侯世子大吵了一通,質問他是如何與外室相識。”
李亦塵眼底的幽芒一閃而逝,褒揚道:“菁兒做得不錯。”
文菁橫掃了曹雄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王爺不信我。”說罷,起身收拾了火紅的嫁衣,胡亂的塞在了包袱裡:“水清漪那個賤人救我懷着什麼樣的目地我非常的清楚,我變成這副德行,全都拜她所賜。不死不休!”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喉間擠出,透着一股子陰狠的勁。
李亦塵眼底浮現了一絲笑意,溫潤如玉的說道:“用完膳,與我一道進宮見太后。”
文菁眉一揚:“王爺是爲你的行爲道歉?”
“你可以這麼認爲。”
文菁忽而覺得背後竄起一股子涼氣,不敢與李亦塵對視,尋了個藉口走了出去。
……
蕭珮回到了鎮西侯府,康嬤嬤就等在了水清漪的屋子門外。見到她來了,康嬤嬤沉聲道:“世子妃隨奴婢走一遭。”語氣裡少了原先的恭敬。
“我累了!”蕭珮徑自越過了康嬤嬤,心裡思索着如今的局勢。
康嬤嬤伸出手攔住了蕭珮,再一次的重複道:“請世子妃隨奴婢走一遭。”從容不迫的對上蕭珮的視線,聲音冰冷:“夫人有一事請教世子妃。”
蕭珮心思一轉,想到她去靜安王府的時候,芳姨娘出了事兒,難不成是爲了這件事兒?心下有些膩煩:“巧兒。”
巧兒立即將康嬤嬤擠開,讓蕭珮進去。
就在這時,久等不到蕭珮的鎮西侯夫人親自帶着丫鬟浩浩蕩蕩的走來,看着與康嬤嬤扭成一團的巧兒,臉一沉:“成何體統!一個個都忘記了規矩?”
巧兒與康嬤嬤撲通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鎮西侯夫人冷若寒霜的目光落在蕭珮的身上,臉色稍霽:“珮兒可是怨母親了?都不願與母親親近。”暗指請不動蕭珮去她那裡。
“母親多慮了,出去一趟有些乏了。”
“你剛上身,身子疲乏的很,無事便莫要四處走動。”鎮西侯夫人並沒有糾纏這個話題,她來此本就不是與她閒談。話音陡然一轉道:“你給芳姨娘送去的餃子,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