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此前推斷過,青朔道人的目的是爲了能迴轉世間,這從其人留下“聖人”之圖,引導昊族走上造物之道打造至善造物就可以看得出來。
那麼此刻若是給其一個機會,那勢必會陰陽分離,試圖得有世身。
這也是對方所求的,也一定會去求的,哪怕只有一絲空隙,也一定是不會放棄的。
可是回到世間的這一瞬間,其必須先從原來的“陰陽相抱、虛實共存”中脫離出來,可這麼做,則必然會出現一線破綻。
若是能利用好,那麼他或便可以從中獲得一次難得的致勝之機!
事情發展也確如他所料,青朔道人沒有放棄這個機會,哪怕其人知道他是有意放緩,也知道他是想從中找尋破綻,可是他仍是毫不猶豫選擇把神氣投往世間,因爲這裡面既有張御的機會,同樣也有他的機會!
若是做成,那他就可成功回到世間,並得與世身建立陰陽互濟,而不是在神寄之地的神氣被殺散後就再沒機會來過了。
縱然他現在實力比張御高上一線,可是對抗從來不是看力量強弱就能單純決定勝負的,只要張御具備打殺他的能力,那麼任何結果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隨着尋去世身所在,自身神氣立刻陰陽分化,只見其人原本凝實的身影忽然一虛,好像憑空黯淡了幾分。
張御等得就是這一刻,就在其陰陽化分的那一剎那,玄渾蟬身上明光大放,那道崩騰不已的星河轟然騰起,直欲掀翻那一葉扁舟,同時一聲悠長蟬鳴傳來,伴隨着這巨大聲勢,更有一青一白兩道劍光朝着那一團虛黯幾分的神氣斬殺而去!
而就在那世間之內,位於陣樞上的張御正身也是出手了,其伸出一指,對着那坐於面前的那具至善造物點了過去,也是在同時,對面的命印分身則是道出了一聲宏大道音:“敕!鎮!”
若是能在世間和神虛之地兩端同時將陰陽雙身、虛實二氣打滅了去,那麼就能將此人一氣鎮殺!
張御出手迅捷,一指點在了至善造物的額頭之上。
這一招化聚爲一“諸寰同晝”他已是凝勢許久,又以“重天”玄異推動其力,霎時間,一股沛然心光衝涌而出!
至善造物本來是沒有五官面孔的,這代表着其乃是一具空殼,沒有神氣意志在內,可在力量觸及的那一剎那,可見有模糊的五官輪廓從面上浮現出來,似是將將要轉變成爲一個活人。
可隨着浩大無匹的力量的衝入,這一切都是被打斷了。其身上出現了一絲絲龜裂紋,絲絲縷縷的燦爛星光從裂紋之中溢出,起先微弱,隨後越來越是耀眼,待得光芒瀰漫到周身後,轟然一聲,這軀殼便在一團爆發出來的氣光之中徹底化了虛無。
而在神寄之地中,一青一白兩道劍光則是各起斬殺諸絕之勢,在一聲聲悠長蟬鳴之中,在周圍滔天星河衝擊之下,對着那已然陰陽分化的青衣道人交殺而來。
青衣道人此刻恰是力量少去,又是被玄渾蟬所使出的諸多神異所制之際,尤其是那陣陣蟬鳴,只一發出,就使他如方纔一般頓滯在了原地。
兩道劍光霎時從他身上來回穿斬而過,可在這時,一個個避劫疊影從他身上被斬殺出來,再是跌落入底下清氣之中。
這清氣似是另有玄機,能源源不斷補足他缺損,避劫身影跌落下來又彌補此氣損折,卻是在神氣形成了另一個陰陽互濟之法,這般手段非常高明,這也使得其神氣不至被神通手段所絕殺。
張御意識到眼下已是到了關鍵之時,敵我對抗之中的戰機出現往往只有一瞬,若是一方不能把握住機會將敵斃殺,那麼等於將機會拱手讓人。
關鍵是其人神氣若是不被斬絕,即便打殺了世身也沒有用,世身可以在神氣渡送下再度重聚,再下來,可能就是其之世身對他的正身展開反攻,那麼原本局面就被翻轉過來了。
此刻玄渾蟬一揮燦爛雙翼,神虛之地中,忽有一團盈盈紫氣泛動出來,只是一轉之間,就漫散無邊,籠罩在了那團清氣之上,將之與青衣道人阻隔開來。
失去此氣浮托,首先是銀河大浪轟然將那一葉扁舟掀翻,青衣道人失了依憑,頓時跌落其中,億萬星光圍裹而來,將他捲入星漩之中,更有十餘分化劍光趁勢斬來!
青衣道人此刻無從躲閃,神氣在劍光圍剿之中不斷被削磨而去,身軀越來越是通透,直至最後一劍落下,那一縷神氣徹底化散爲無,而失了御主駕馭,那團清氣也是隨之消失在了神虛之地中。
到此一步,其人位於寄虛之地內的神氣已然完全被消奪。
張御此刻意識一震,神氣已回正身之中,而呈現眼前的,正是至善造物爆散爲漫天氣光的那一幕。
這一戰,似乎是他贏了。
可他眸光卻是微閃了一下,他能感覺到,青朔道人並沒有先前自己所想的那麼強橫,這其中固然是由他功行精進,準備充足的緣故,可同樣也是對方沒有達到想象中那般難以克壓的程度。
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其人好像一直在承負着什麼,隱約之間,似另一股力量所壓制,尤其是在最後一刻,他的攻伐更是順暢無比,不曾起得任何波折。青朔道人除了避劫神通,自始自終也沒能表現出任何攻襲之能。
其實他一直以來都在思考一事,青朔道人的崛起,到其人發出道機變化的言論,再到此人最後消失,這裡面其實還有另一個人不能忽略。
常生派傅長老曾對他說,青朔道人無門無派,其這一身修爲,是靠着一位友人相助才得以修成。後來此人的消失,疑似也有這位友人插手其中。
那麼是否是說,青朔道人所掌握的那些道法,那些友人也是掌握呢?青朔道人所知曉的那些事,是否他這位友人也是知曉呢?
那是否是說,其實青朔道人並不是真正的“上我”,而“上我”實際上是另有其人呢?
而他正一念轉到這裡的時候,忽然感應到了一股奇異變化。
他擡頭看了過去,卻見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團耀目光芒,裡面有一個人影正緩緩凝聚了出來。
待光芒散開,重新聚合起來的,正是那一具至善造物,不過此刻其再非是那無面之人,而是生出了五官相貌,看着清俊秀氣,外表大約二十上下,其氣息與青朔道人有幾分相似,但有些地方卻又有所不同。
重要的是,此人所顯現的氣息,分明又是一個“上我”!
那年輕道人信步而來,待到不遠處停下,對他打一個稽首,道:“此番鎮平青朔,才能使我得有世身,卻要多謝道友成全了。”
張御淡聲道:“那我該稱呼尊駕爲青朔?還是該稱呼尊駕爲白朢?”
“白朢”正是青朔道人當年那位好友的名諱,其還有另一個身份,便是天外六派之一金神派的開派祖師!
年輕道人笑了一笑,道:“都是可以,他可以是我,我亦可以是他,而我亦可以是道友,道友亦可是我,”他伸手指了指張御,又指了下自己,微笑言道:“因爲無論你我,還是那青朔,本就是源出於一啊。”
張御點點頭,看着他道:“尊駕是何時知我的?”
白朢道人笑道:“這便是說來話長了。”他伸手一拿,卻是取出了一物,“道友認得此物麼?”
張御看去,頓時感受到了一股與己共鳴的氣息,赫然是一枚他所不知道的“啓印”的碎片。
白朢道人露出唏噓回憶之語氣,道:“當初我成道之後,總能感應諸般紛擾,但卻不知何來,後來得到了此物。藉助此物,我看到了許多東西。那似是另一個界域,其中有着無數的道理知識,並同時感受另一個自己,有另一個我在那裡,也知曉了這另一個“我”將來伐我,以求完一……”
他笑了笑,“爲對付另一個‘我’,我便將自身氣息分化出來,加諸於青朔道友之上,助他成道,並令其看到了我所能望到的一切,使他以爲‘外我’將來斬他,他必設法維護自保,而我藏於一處,待‘外我’來斬,便可皆得相通神氣之助回得世間……”
張御道:“原是這般,金神,金神,乃求不壞之神之意。”
白朢笑着點首道:“正是如此啊。”
張御聽到這裡,已然明白了,那“啓印”象徵着“自我”,同樣也象徵着“開啓”。
白朢在得到此物碎片後,雖然不修玄法,沒有辦法將此印化爲己用,但卻是藉着“外感”之機,憑此看到了他這個位於天夏之中的另一個“我”,並從中看到諸多他原本所知曉的屬於天夏的東西。
這裡麪包括道法,包括文字,包括禮儀、還包括各種造物知識!
也是因爲如此,爲了對付他這個“外我”的到來,他利用青朔推動了造物的發展,進而推動了昊族的誕生,但可以看出,青朔與白朢走得可能並不是一條路。
白朢道人這時目光看向張御,又笑言道:“青朔已除,而如今唯有將道友一併化合進來,纔可得那無上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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