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游跟着停止了所有動作,一時犯迷糊的頭腦徹底清醒過來。給姚若鄰攏好浴袍,一面穿外套出門看看是不是跳閘了,一面腹誹我這是怎麼了?喝錯了酒又不是吃錯了藥,好端端居然對一個男人產生了衝動。
縮在大衣裡趿拉着棉拖鞋下樓,電梯沒法用,閒置的樓梯間裡滿是鞋底噠噠的動靜,此起彼伏,聽着似乎不止他一個人。秦少游尋到一樓的電錶箱,果然有兩個鄰居站在旁邊議論紛紛:“哎呦,我早就跟我家老許說了,這小區設計的不好,房子又小,安全漏洞又特別多,他非要買。你看這裡有幾戶人家住?想打牌都湊不齊人。”“哪裡不好啊?最近全是看房的,D區的房源都訂光了。”“真的假的?D區那片也沒見搬人進來呀……”
秦少游拿手機打着光,往電錶箱裡照了照,那嘰嘰喳喳一口一個“我家老許”的阿姨又拍他的肩膀說:“小夥子別看了,沒跳閘。物業說早上風太大,颳倒了一棵景觀樹,把電纜線壓壞了,所以停電檢修呢!”又扭頭繼續跟其他人說,“我覺得保安就不行,什麼人都往裡放,不登記也不錄像監控。”
“還在賣房嘛,有些客戶做人特別斤斤計較,到時候還說你侵犯他隱私不願意買了……”說話的正是秦少游之前見過的扁教練,上身套着短款黑色羽絨服,下面穿着單薄的運動褲,人字拖裡一雙腳黑黢黢的還長了許多毛,被寒風一吹凍得黑裡透紅。
秦少游連忙把目光收回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說姚若鄰要是這德行,打死我都不會跟他肌膚相親。臉不着痕跡地別過去,背對着扁教練,問那許太太:“物業說了停多久嗎?我家之前開着地暖,時間一長熱氣都要散光了,凍着我家人怎麼辦?”
“大概到晚上吧,整個小區都要查一遍。你老婆孩子怕冷啊,你帶她們出去開個鐘點房唄。你說說這物業,做起事來也磨磨蹭蹭的……”許太太還在跟扁教練數落這小區的不是,甚至大有拉着秦少游一起挑刺的苗頭。秦少游順着她的意思敷衍了兩句,趕緊腳底抹油。
他打回頭看了姚若鄰一眼,這人抱着沙發上的圓形抱枕,臉貼着圖案睡得正酣;酒的後勁發作了,醉意朦朧不省人事,連自己露着一條雪白光潔的腿懸在沙發邊緣都沒發覺。秦少游將他扶起來,進他房間裡翻箱倒櫃,找了幾條衣服胡亂給姚若鄰穿好。見他像洋娃娃似的任人擺佈,比尋常目不斜視的模樣好欺負,便忍不住戳着他臉頰氣呼呼道:“我今天跑上跑下的還真不好過!戳你這烏鴉嘴!讓你咒我……”
姚若鄰從小嬌生慣養,皮膚嫩得宛如水豆腐,秦少游又怕留下痕跡,戳完了再欲蓋彌彰地給姚若鄰摸摸。摸得他不住發笑,小動物似的蹭着秦少游手心,聲音含含糊糊的撒嬌道:“癢……別鬧……”尾音好似寫毛筆字收鋒的那一刻,從宣紙上含蓄劃過。
秦少游心裡突地酥了一瞬,彷彿骨頭都變輕了,整個人飄飄欲仙,手心撫着姚若鄰想,我可不是因爲喜歡你才這樣做的。再不猶豫,扣緊了他外套的牛角扣,把姚若鄰打橫抱起,管住院的魚頭要了他家門鎖密碼,借住一下午。
魚頭租的房子與姚若鄰在市區裡的別墅頗有點類似,一水高科技傢俬,加上他從事IT行業,設定得比姚若鄰家繁瑣,怕秦少游使用不來,還絮絮叨叨叮囑了一堆注意事宜,末了奇怪道:“你現在不是住高新區嗎?大老遠跑我家來幹嘛?”秦少游支支吾吾不敢實話實說,模棱兩可道:“停電了,借你家上個網。”
“哦,那我把電腦密碼跟你說一遍。”魚頭沒多在意,給他報密碼的時候猛然想起一事兒,“你們那高新區最近是不是老停電啊?我中午還看新聞,說你們附近的小區三天兩頭有人偷電纜,搞得居民怨聲載道的,懷疑年關將至,小偷也得搞點過年費,讓居民多多留心防範呢。”
秦少游上了車,不方便與魚頭多談,隨口道:“我們小區安保還行吧,電纜是風颳壞的,物業正帶着人到處檢查,光天化日的,小偷應該沒那麼大膽子進來偷東西。”說着,靠着椅背的姚若鄰很輕的“嗯”了一聲。
少頃悠悠轉醒,姚若鄰發現自己在顛簸的汽車上,外面是雨夾雪拉拉雜雜敲着擋風玻璃的聲音,半闔着視線模糊的眼,問:“這是去哪兒啊?”扭頭看到駕駛座上的秦少游。
“你就醒了?小區停電了,去我朋友家借地方吹暖氣,免得冷死你。”秦少游把着方向盤小心看路,透過後視鏡望了他一眼,細碎的劉海下一雙睫毛濃密的桃花眼,因爲眼皮耷拉着沒全部睜開,印出深深一道褶,黑珍珠似的眼仁也看不完全,猜不到他正睨向何處,“頭疼嗎?一富二代酒量還這麼差,一口就倒……”
“誰跟你說富二代就一定要花天酒地了……”姚若鄰蹙着眉揉了揉太陽穴,頭不算很疼,臉色褪了紅,顯出幾分慘淡淡的青白。
秦少游莫名就想起以前唸書時讀過的聊齋,裡頭有些故事寫青面夜叉形容可怖,有些故事又矛盾的描述煞白如紙的女鬼美豔無雙,他便弄不明白,鬼怪在蒲松齡眼裡到底是醜還是美?這一點疑問糾纏了他學生時代好幾個夜晚,過了這麼多年,這一剎那,他忽然想明白了——姚若鄰這樣的長相,就是煞白無血色也好看得跟鉤子似的,能把凡人的魂勾走。
他意味不明地笑起來,姚若鄰誤以爲秦少游又在笑自己是個青澀的雛兒,進而想到他被秦少游強迫着第一次跟人接了吻,不自然地拉攏了一下衣領,警惕道:“你給我換的衣服?沒對我起什麼歹心吧?”
秦少游表情一僵,笑容變得有些猙獰:“我對你有什麼想法,你還能穿着衣服用上面這張嘴開口說話嗎?”姚若鄰下意識抿緊嘴脣,沒聽懂他的弦外之音。秦少游等紅燈的時候對着後視鏡做了一個挺猥瑣的口型,他依稀辨認出一組英文單詞,停頓了三秒鐘,又氣又羞的怒罵道:“變態!”
那姓秦的變態卻輕佻地“啵”了一下嘴巴:“我可只說了‘job’這個單詞,你別自己想歪了還賴我……不信是吧?我想問你下午要不要工作?真沒那意思。”
姚若鄰冷哼道:“信你就有鬼了……調頭,我今天又不休假,當然要去公司。”半途上想起自己身上這件牛角扣的外套不是早上出門穿的那件大衣,揣那件口袋裡的U盤沒拿,叫秦少游開回家先。